人间之剑[战国篇]-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是因为在日本,佛教宗徒都视本门教义为不二法则。为了维护正统地位,他们不惜任何手段代价。而我等舍弃身家性命的目的,只是为了救济民众脱离苦海深渊。”
说这话的是甫洛易斯的同行弟子劳伦斯。
“吉利支坦”舍生忘死的宗教献身精神,令信长瞠目结舌。他们不远万里渡海来到异教徒的领地,即使受到种种压力迫害,也都顽强忍耐。所有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够留在日本继续布道。和传教士们大无畏般的宗教献身精神相比,早已因派系争斗丧失民心的日本佛教诸宗,在信长看来,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劳伦斯话语激怒了日乘,他一跃而起:
“那么请大人允许,拙僧要和邪教徒过过招。我会用事实证明,邪教徒们所信奉的邪法是多么不堪一击!” 日乘向甫洛易斯和劳伦斯发起了宗教论争的挑衅。
信长认为这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于是爽快答应了日乘的请求。
首先应战的是劳伦斯,他有着丰富的辩论经验,是耶稣会著名的舌战高手。日乘争不过劳伦斯,很快败下阵来。但素来娇纵成性的他,恼羞成怒之余,竟然毫不顾忌信长的权威,当面拔刀杀死了劳伦斯。
信长勃然大怒,在场的和田惟政和木下藤吉郎(秀吉)急忙出手制服了日乘。僧人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信长对佛教更加厌恶了。他宣布:本次论争以“吉利支坦”的胜利而告终。
但日乘不肯善罢甘休,他进宫觐见正亲町天皇,哭诉哀求的结果,终于获得“将‘吉利支坦’传教士悉数赶出京城”的谕旨。
起码从表面看来,相对于信长的朱印状,天皇的谕旨要更具权威力。日乘企图凭借圣旨一举将传教士们赶尽杀绝。
朝廷和日本宗教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关系,历代天皇本身就都是佛教信徒。与其说圣旨是日乘哭诉哀求得来的,倒不如说是他巧妙施压逼迫天皇不得不下旨更为恰当。
甫洛易斯慌忙逃往岐阜—信长的属地。面会时,他向信长致以最强烈的抗议。圣旨践踏了将军的权威,信长被激怒了。
信长明白,所谓谕旨,不过是日乘这个幕后操纵者的一手所为。如果就这样听任甫洛易斯窝窝囊囊地被从京都赶出出来,自己的脸面又将付之何存?
有着统一天下远大抱负的信长,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该和尚自恃得到我的宠爱,愈发放肆以致目中无人;如听任其乱行置之不理,必将祸害朝纲,贻误我皇,望陛下三思!”在寄给朝廷的手书中,信长肆无忌惮地爆发了自己满腹的愤怒。
朝廷旋即下令,将日乘赶出京城永不叙用。日乘的企图彻底崩溃了,他错在不该触动信长的逆鳞。
同时,信长也给甫洛易斯下了最后通牒:限期命令葡萄牙商人停止买卖奴隶的卑劣行径。
朝廷手中虽然不握有丝毫兵权,但对日本武将而言,却依然有着象征意义上的权威和影响力。诸侯们暗中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寻找借口进京擒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将拥有天皇谕旨的日乘赶出京城,信长显示出对甫洛易斯非同寻常的宠遇。为了报答信长的恩遇,甫洛易斯必须尽快想方设法,阻止葡萄牙商人在日本继续买卖奴隶。
但这种商业行为也是在葡萄牙政府国策支持下合法运营的,甫洛易斯顿时陷入由祖国和信长共同制造的夹缝中无法自拔。
身陷夹缝苦恼的甫洛易斯日见憔悴,消瘦的身影映入一双稚嫩的瞳孔中。她一直在静静地守望着这一切,她,正是被甫洛易斯从岸边救起的奴隶少女—阿发。
在甫洛易斯的精心呵护下,阿发早已恢复了健康,甫洛易斯将他收留在自己身边。阿发虽然年纪小,却很是聪明伶俐,很快便充当起甫洛易斯秘书的角色。
想到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父母双逝、离乡背井的悲惨遭遇,甫洛易斯心中感慨万分。他很疼爱阿发,对待她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阿发生于甲州富士山北麓的寒村。武田军进攻此地时,放火烧掉了村庄。阿发的父亲死于乱军之中,自己和母亲一同沦为了奴隶。后来因为生病,人贩子把她丢在了堺城港畔,被甫洛易斯救起抚养至今。
甫洛易斯在得到信长承诺庇护“吉利支坦”自由布道的保证后,为履行自己和信长先前的约束,由阿发陪同又一次返回堺城。此前他得到情报称:堺城港口停泊着大批葡萄牙商人的卖人船。一定要赶在商船出海前,阻止葡萄牙商人买卖日本奴隶的丑恶交易。
为报答信长的宠遇,无论如何,他也要想方设法履行自己的诺言。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赶往堺城后,和葡萄牙商人的谈判结果却是异常不尽人意。听甫洛易斯讲明了来意,商人们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是奉国王命令合法经商的,耶稣会要禁止我们买卖奴隶,这真是岂有此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和甫洛易斯预期中的答复完全一样。
“禁止把日本良民作为奴隶买卖是信长殿下的旨意,如果拒不遵命,你们从此将失去在堺城自由通商的权利。”甫洛易斯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么我们要求直接见信长殿下面谈,就凭耶稣会还没有资格命令我们!”葡萄牙商人嚣张地说道。
葡萄牙商人为信长提供了大量铁铳、火药等新式武器,信长不会也不想亲自下命令禁止他们买卖奴隶,他知道这是葡萄牙商人最大的利益源。让传教士介入从中周旋,是信长的一箭双雕之计:这样既可以避免和商人们爆发正面冲突,确保新式武器依旧能够继续源源不断地从葡国运到自己手中,还可以送给耶稣会一个天大的人情。
精明的葡萄牙商人看透了信长的企图,谈判宣告破裂。
但甫洛易斯必须想方设法说服商人们,不然好不容易从信长那里获得的宠遇,将顷刻付之东流。
天皇就像深宫中摆设的华丽木偶一样,虽然名义上是日本的国王,但实际没有人服从他的命令。朝廷在将军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傀儡。但信长将军不一样,他有着独霸天下的野心。得到强权者的庇护支持,是耶稣会布道的首要条件。
甫洛易斯陷入绝望中。以信长的性格,决不会原谅他的违约行为。
他步伐蹒跚地返回到堺城的居所,忽然发现不知何时,阿发已不见了踪影。和她共同失踪的,还有那把无铭宝剑。
第三部分:布道交易买卖奴隶的行径
“阿发只有十岁,离开我哪里也去不成,不要担心,她一会儿就回来了。”甫洛易斯自言自语安慰自己道。此刻的甫洛易斯已无法顾及太多,他正在给葡萄牙政府写信,请求国王亲自出面制止商人们买卖奴隶的行径。
正当甫洛易斯奋笔疾书之时,日本奴隶又一次积满了葡萄牙商船。对商人而言,奴隶就是没有生命的货品。
为防止奴隶们逃避,每个人都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还用一条钢丝拴在腰间,使他们紧紧连在一起。先是用小船将他们从港口运至商船上,待清点完人数后,再按男女老幼分别放入各个船舱。
清点的结果,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怎么可能呢?!”
虽然多一人比少一人要好得多,但商人还是命令:“重新再数一遍!”
水手发现有个少女身上没有被麻绳捆绑,只在腰间拴了一条钢丝。她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脸孔胖乎乎的。
在岸上分明是将奴隶挨个捆绑的,难道会把她给漏了?水手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少女手中竟然还拿着一个细长的包裹。
“喂,你从哪里来的?”水手问少女。
“放了他们。” 女孩昂起头缓缓地说道。
“你说什么?”水手没有听懂少女刚才说的话。
“给大家松绑,返回港口。”
“这个贱人在说什么呀!”终于明白了少女意图的水手破口大骂道。
少女打开包裹,里面放着的是一把古色古香的宝刀,鞘上的漆纹已经斑驳脱落。
少女拔刀出鞘,一瞬间,船上众人但见寒光一闪,一条青龙腾空出世了!
“给大家松绑。”少女说完,挥剑斩断了拴在腰间的钢丝。然后给旁边的奴隶也松了绑。
“臭婊子,你究竟要干什么?!”
水手大惊之下,想要出手制止。但被少女手中宝刀的凌气压迫,身体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不一会儿功夫,少女就将满船奴隶全部松绑。
“请大家乘船回岸吧。”少女向被解放了的奴隶们大声呼喊道。
奴隶们呆然不动,他们很难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再者说,现在与岸边搁海相望,虽然少女已经给他们松了绑,但没有船,怎么返回呢?
“快开船,带这些人返回陆地。” 少女转身面对水手命令道。
水手迟疑了一下,他发现少女根本不懂剑道,但手中那把无铭剑所发出的逼人寒气,却令他胆战心惊。他很清楚,这把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劈成两半。
船缓缓地开动了。
“贱人,看我一枪打穿你的脑袋!”葡萄牙商人手持铁铳冲了过来。
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迎到商人面前,轻轻挥剑一斩,铁铳顿时化作两截。
商人“哇”得大叫一声,丢下铁铳转身逃命去了。
船已靠岸,被解放了的奴隶们重新获得了自由。
此后每当卖人船来到堺城港口,少女总会及时现身,挥舞手中无铭宝剑解救出船上的全部奴隶。
女剑侠的故事在葡萄牙商人中间被广为流传。人贩子再也不敢来堺城买卖奴隶,纷纷绕道而行,改去长崎进行交易。在当时,信长的威势还无法波及那里,日本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就这样由堺城转移到了长崎。
甫洛易斯获得信长承诺自由布道的翌年(1570年),葡萄牙国王向本国商人下达了禁止奴隶买卖的敕令。
禁令中这样写道:
“找不到任何正当理由说明:尔等将日本良民作为奴隶买卖是合法的行为。并且此举为耶稣会在日本布道带来诸多不便,极易使异教徒滋生对神的不满意见。从今往后凡是我国人民,皆不得从事买卖日本人的非法交易。违者将没收全部财产,半数收缴国库,半数赏赐告发者。”
这份葡萄牙历史上首次由官方签发的奴隶买卖禁止敕令,虽然和甫洛易斯的上书有极大关系。但世人并不知道—真正功不可没的,是少女阿发和她手中的那把无铭宝剑。
天正十一年(1583年)至庆长二年(1597年),甫洛易斯在死前曾花费十四年时间撰写《日本布道史》一书。但关于此事,书中却没有任何相关记载。
阿发其后行踪不明,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第四部分:血染姊川召开紧急会议
1
浅井家重臣齐聚小谷城内召开紧急会议。与会群臣个个眉头紧皱,表情悒郁。围绕主公浅井长政周围,无论其父久征,还是江南要所佐和山城主矶野员昌,甚至大野木土、三田村左卫门、阿闭贞征、新庄直赖、远藤喜右卫门、狩野次郎左卫门、同三郎兵卫、细江左马介、浅井雅乐头、浅井斋、小林端周轩、鱼住龙文寺等家中宿将,谁也没有率先发言,现场气氛异常沉闷。
会议的重点,是如何对付入侵越前的织田信长。
信长入京后,将军足利义昭彻底变成了傀儡。信长在逐渐昭示其独霸天下野心的同时,和朝仓义景—这个义昭背后最大的出资者的对立关系也越来越深了。
近江北三郡大名浅井氏,和越前领主朝仓氏是世代同盟的关系。早先原本为京极家家臣的浅井氏,之所以能成为独立自主的战国大名,也完全是得赖于朝仓氏的一手支援所致。
浅井氏当今主公长政的妻子市夫人是信长的妹妹,此事说来话长,浅井氏与邻国美浓本是宿敌,信长同美浓也是势不两立的死敌;为对付共同的敌人美浓,两国制定了江尾同盟,而阿市也正是作为同盟信物嫁到浅井家来的。
但若说阿市纯粹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怕也不尽然。身为绝世美女的她拥有诸多追求者,不但信长家中柴田胜家等人早已日思夜盼,渴望主公将阿市下嫁给自己;就连斋藤龙兴也不止一次说过:只要能得到阿市,他甘愿同织田家缔结浓尾同盟,从此世代和睦,永不侵犯尾张。
但信长最终还是将阿市许配给了长政。婚后夫妻二人亦一直举案齐眉,琴瑟相和。同信长结盟后,来自于美浓的威胁大大得到缓解,长政可以腾出更多精力治理本国,以图早日走上富国强兵的道路。对他而言,和阿市结婚是真正的一石二鸟的绝妙好计。
但朝仓家对此事却甚为介意。由于义昭的事情,信长几乎成了朝仓义景的天敌,对于长政和阿市的政治结婚,他丝毫感觉不出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地方。
和信长缔结同盟后,浅井家的确得到了许多实惠,但长政并不想为此和朝仓家搞僵关系。结婚之际,他曾向信长提出“殿下绝不可擅自侵犯越前”的条件,信长也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但信长此次却违背盟约,擅自出兵侵犯越前。长政对此大为恼火,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然而处于对阿市的深爱长政怎么也下不了痛责信长,举兵救助世交朝仓家的决心。
长政之父久政同朝仓家交情深厚,是举兵派的代表人物。他从最初就一直强调:信长是个从来不讲信用的家伙。但现在当家的是长政,因此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建议,而不是命令。这当中其实还有一段隐情:久政当权时代,浅井家同宿敌六角氏之间一直战争不断,但连战连败,没有取得过一场胜利。自从长政当家后,局势迅速得到扭转,连战连胜的结果,很快平定了江北的六角氏。
信长是个非同一般的角色:破今川、平美浓可谓战功赫赫;入京勤王、挟义昭以令诸侯可谓诡计多端。如果此次会议对应失误,浅井家今后的命运将不堪设想。鉴于事件重大,群臣都小心翼翼地在心中暗自盘测,谁也不敢轻易发言。
长政很清楚,浅井家能有今日,和朝仓氏慷慨的大力支援是分不开的。没有朝仓家就没有浅井今日的地位,他发自内心愿意出兵救助义景。但如此一来,自己和信长的盟约关系将彻底破裂,而深爱的阿市亦必将陷入左右为难的尴尬立场中痛苦万分。
会议持续许久,依然未能做出决断,长政不耐烦地招呼家中宿将发言表态。但大将们看看长政,又看看久政,谁也不敢轻易率先发言。
正在众将面面相觑、一言不发的时候,浅井家笔头重臣矶野员昌屈膝向前跪近一步。群臣先是一愣,随即所有的视线都汇集在了员昌身上。
“依臣之见,现在正是报答朝仓家累世大恩的时候。当初和织田缔结同盟之际,信长曾经答应大当家绝不擅自侵犯越前。如今违约出兵,可见他根本没有把大当家放在眼中。真是欺人之甚至极!当初为联合大当家共同讨伐美浓,什么共入京城、平分天下等等,把好话都快说尽了。现在翻脸不认人,露出了狼子野心的真实面目。世人有目共睹: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