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有鬼盗走玄象琵琶作者:梦枕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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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没完,还有下文。”
“喔。”
“她又出现了。”
“那女人?”
“第二天晚上……”
第二天晚上,寿水又于半夜醒来。
他依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半夜醒来,皎洁的月光同样照在纸窗上。
寿水想起昨晚的事,起身王走廊探看。
“结果,那女人又出现了。”
“之后呢?”
“跟前一晚一样。那女人用袖口遮住嘴,再挪开袖口让寿水看,最后又消失了。”
“真有趣。”
“而且每晚都来。”
“哦。”
“总之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寿水每晚都在半夜醒来,而且一走到走廊,就会看见那女人。”
“那就不要去走廊啊。”
“可是他还是会醒来啊。”
“据说寿水醒来之后,就算不到走廊那儿,那女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坐到寿水枕头边,用袖口遮住嘴巴,俯视寿水。”
“别的和尚知道这件事情吗?”
“好象还没人知道,寿水似乎还没向任何人提过。”
“明白了。也就是说,那女人连续出现了七天?”
“不,搞不好昨晚也出现了,那就连续八天了。”
“你什么时候听寿水说的?”
“昨天中午。”
“哦。”
“他知道我和你的交情,所以希望趁人还没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请你帮他。”
“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帮得上忙。”
“胡说!这世上有晴明办不到的事情吗?”
“好吧,那就去一趟看看。”
“你肯帮忙啦?太好了。”
“我想看看那女人。”
“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事?”晴明问。
“第七天晚上,和其它几晚有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你等等,”博雅右手伸进怀中,取出一张纸片,说:“你看这个。”然后将纸片递给晴明。
纸片上写着一些字。
“这不是和歌吗?”晴明看了纸片上的字后,再问博雅。
纸片上的字是:
耳成山之花祈盼摘得栀子花解我心中事染出黄底添红蓝得我意中颜与色
“大概是《古今集》的和歌。”晴明轻描淡写的说。
“太厉害了!晴明,正是《古今集》的和歌,你怎么知道?”博雅大声喊道。
“只要曾经吟颂过一、二首和歌的人,大概都知道吧。”
“可是我就不知道。”
“不知道才好,这才像你。”
“什么嘛,你又在戏弄我了!”博雅边说,边把剩下的酒全倒进喉咙里。
“接下来呢?这首和歌与那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恩,第七晚,寿水那家伙在枕头边搁盏灯火,阅读《古今集》,读着读着就睡着了。他打算能撑着不睡就尽量撑,真撑不过去时再睡,以为这样做就不会在半夜醒来。”
“原来如此。”
“结果还是没用。他在半夜还是醒来了。醒来后一看,发现那女人坐在枕头边,而《古今集》正翻到有这首和歌的地方。”
“唔。”
“然后那女人用左手指着这首和歌。”
“之后呢?”
“故事到此结束。寿水望向书中那首和歌时,女人便静悄悄地消失了。”
“真有趣。”晴明低声道。
“你觉得有趣是很好,可是你应付得了吗?”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应付?我不是说过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总之,先来看这首和歌,那女人为什么会指着这首和歌?”
“我完全看不出来。”
博雅望向晴明手中的纸片:
我想到到耳成山的栀子花。用栀子花染成布后,便会成为无耳无口。别人既听不到我内心的恋情,也无法流传我内心的恋情……
和歌的大意如此。
博雅也懂得这首和歌的意思,但虽然懂得意思却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指着这首和歌。
这是一首作者佚名的和歌。
“那女人没有嘴巴一事,应该与和歌中的栀子花有关……”博雅说道,却也只猜得出这点而已,其它完全猜不出来。
“怎样,你猜的出来吗?晴明。”
“我只是联想起一、二个暗示而已。”
“是吗?”
“总之,我们到妙安寺去看看好了。”
“喔!什么时候去?”
“今晚就去吧。”
“今天晚上?”
“恩。”晴明点头。
“走吧。”
“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四、
夜凉如水。
晴明和博雅躲在庭院草丛中,边赏月边等待着。
就快半夜了,正是女人将要出现的时刻。
一轮满月高挂在夜空里。往西移动了大半的满月,发出青色月光,映照整个庭院。
两人躲在草丛中,正对着僧房走廊,月光也照在走廊上。
“时候快到了吧。”博雅开口。
“恩。”晴明只是低低的回应了一声,悠然环顾着四周潋滟的庭院光景。
凉风习习,吹得庭院树木沙沙做响。风中饱含着湿气。
“嘿!”晴明在风中伸直鼻闻了闻,叫出声来。
“怎么了?”博雅反问。
“这风——”晴明喃喃自语。
“风怎么了?”
“快进入梅雨期了。”晴明轻声回答。
这时,一直注视着僧房的博雅,突然全身紧张了起来。
“门开了!”博雅通知晴明。
“唔!”晴明点头。
僧房的门打开了,寿水自门内走出。
“女人出现了。”晴明说。
果然,走廊上出现了一团蜷曲的黑影。
正如晴明所说,黑影的确是个女人,而且是博雅描述过的,一丝不挂、只披件绫罗单衣的女人。
寿水和女人相对无言。
“走吧!”晴明悄声道,从草丛中现身,步向走廊。博雅跟在晴明身后。
穿过庭院来到走廊旁,晴明顿住脚步。
女人觉察晴明的出现,抬起脸来。果然还是用袖口遮住脸孔。黑色眸子直直凝视晴明。
那是双似乎会把人吸进去的眸子。
晴明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递到女人面前。月光下,只看到纸片上写着一个字。
女人将视线移到纸片上,双眸中浮现惊喜的神色,继而挪开遮在脸上的袖子。脸上没有嘴巴。
女人望着晴明,深深的点了个头。
“你想要求什么?”
女人恬静的将脸转到后方。之后,便消失了。
“消失了!晴明。”博雅兴奋不已地说。
“我知道。”晴明回应。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让女人看的纸片是什么?”博雅探头望向晴明还握在手上的纸片。
纸片撒谎能够写着:“如”。单单一个“如”字而已。
“她消失了。”寿水开口。
晴明向寿水唤了一声,接着指向刚刚女人转脸过去的方向,问道:“那儿是?”
“那里是我平常抄经的房间。”寿水回答。
五、
第二天早上,晴明、博雅、寿水三人聚集在抄经的房里。房间正面置着一张书桌,其上搁着一册《般若经》……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可以看看吗?”晴明问寿水。
“当然可以。”寿水点头。
晴明拿起经文,一页一页迅速地翻阅,而后,手和视线停在其中一页上。
“原来是这个——。”晴明道。
“什么?”博雅隔着晴明的肩膀,探头看着经文。
经文里面有很多字,其中有个字被大块污渍给弄脏了。
“这就是女人的原形吧。”晴明自言自语。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接下来的文字是:
受想行识亦复女是
文中有个“女”字,这“女”字的右边,被墨汁给脏污了。原文应为“亦复如是”才正确。
“为什么这就是那女人的原形?”寿水不解。
“正是这个,《般若经》里的一个字化为妖物跑出来了。”晴明解释。
“这是你弄脏的吗?”晴明再问寿水,指着“女”字旁的污点。
“是的。我在抄经时,不小心滴了一滴墨而弄脏的。”
“那就好办了。请你准备毛笔、墨汁、纸和糨糊好吗?”晴明吩咐。
寿水马上去准备了东西出来。
晴明裁下一小张纸片,用糨糊黏在“女”字旁的墨渍上,再拿起毛笔沾满墨汁,在刚黏上去的纸片上写下“口”。
这样一来,“女”就变成了“如”。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晴明。”博雅啪地拍了一下手掌,“难怪那女人没有嘴巴。”
博雅佩服万分地望着晴明。
“如此一来,以后那女人便不会再出现了。”晴明回道。
“你说过任何东西都有灵的存在,果然没错。”博雅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
晴明转过头,在博雅的肚子上顶了一肘:“怎样?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
“梅雨开始下了”。晴明道。
博雅往外一看,只见比针还细、比丝绸还柔软的毛毛雨,降落在绿意盎然的庭院,无声无息地打湿了草丛。
之后,女人再也没出现过了。
阴阳师之黑川主 原作:梦枕貘 翻译:茂吕美耶(全)
黑川主
一这晚,夜色美得连灵魂也清澈透底。
虫子叫个不停。
邯郸、铃虫、蚂蚱。
这些昆虫在草丛中一直叫个不停。
高悬在空中的上弦月,已经往西移动了大半。
这时,月亮应该正在岚山上方。
几朵银色浮云漂游在月亮四周。浮云在夜空上随风往东流荡,使月亮看起来好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西移动。
空中有无数星斗。
庭院草丛沾满夜露,在黑暗中点点发光。宛如天上的星辰栖宿在每一滴露水中。
庭院中,有夜空。
“今晚实在很美,晴明……”说这句话的是博雅。
源博雅朝臣,身份是武士。
长得一副耿直模样,但不时露出无以形容又讨人喜欢的娇憨情态。说是娇憨,其实不是女人那种婀娜多姿的娇憨。这男人连娇憨情态都显得粗犷刚硬。他说“今晚很美”,也是出自内心平铺直叙的话。
“今晚很美”这句话,不是奉承,也非故作雍容文雅,而是内心真是如此想,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连听者也能感受到他那直肚直肠的性格。
这类说法,就跟如果眼前有只狗,他会直接用“这儿有只狗”来表达的说法类似。
晴明听博雅这么说,只回应一声:“哦。”说完抬头仰望月亮。
似乎认真听着博雅说话,又似乎完全不在意。
这男人全身裹着一层不可思议的氛围。
名为安倍晴明,是位阴阳师。
肤色白皙,鼻梁挺直。黑色眼睛带点茶褐色。
身上随意披件白色狩衣,背倚着走廊柱子。右手握着刚刚喝光的空酒杯,臂肘搁在支起的右膝上。
他面前盘腿而坐的正是博雅。
两人间摆着还剩半瓶酒的酒瓶和一盘洒上盐巴烤熟的香鱼。
餐盘旁另有一灯烛盘,火焰在盘上摇摇晃晃。
这天傍晚,博雅来到位于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如往常一般,不带任何随从。
“晴明在吗?”博雅右手提着盛水的水桶,呼唤着穿过敞开的大门。
盘子上的香鱼,正是先前在水桶中游来游去的香鱼。
博雅特地亲自提这桶香鱼来给晴明。
在朝廷当官的武士,不带随从且亲自提着装香鱼的水桶走在路上,是极为罕见的事,但博雅似乎生性不拘小节,一点也不在意。
难得今天晴明亲自出来迎接博雅。
“你真的是晴明吗……”博雅问出来迎客的晴明。
“是啊。”
晴明回道,但博雅仍半信半疑地望着晴明。
因为博雅每次到晴明宅邸时,最先出来迎客的总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精灵或老鼠。
“这香鱼真不错。”晴明俯身探看博雅提来的水桶。
水桶中的香鱼很肥,偶尔现出钝刀般颜色的鱼肚,一闪一闪地在水桶中游动。
香鱼共六尾,正是眼前盘子上烤熟的香鱼。
晴明和博雅各布吃掉两尾香鱼后,只剩两尾。
博雅说完“今晚很美”后,视线移到香鱼上。
“想想,实在很不可思议,晴明……”博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向晴明说。
“什么事不可思议?”晴明回问。
“你这栋房子。”
“这栋房子什么地方不可思议?”
“看不出有其它人在这儿。”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看不出有其它人在这儿,香鱼却烤熟了。”博雅回道。
博雅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有他的理由。
刚才博雅进来后,晴明先带他来到这走廊,说:“我去找人料理一下香鱼……”
然后便提着香鱼水桶消失在里屋。
过了一会儿,晴明出来时,手上没有水桶,而是端着盛有酒瓶和两只酒杯的托盘。
“香鱼呢?”博雅问。
“已经叫人烤了。”晴明只是稳静地回答。
两人闲情逸致对饮了片刻,晴明又说“应该烤好了。”
说毕,晴明起身再度消失于里屋。当他从里屋出来时,手上正端着盛有烤熟香鱼的盘子。
正是因为有这种事,博雅才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晴明到底消失在宽敞宅邸内哪个房间,博雅不得而知。此外,也没有任何烤香鱼的迹象。
别说烤香鱼,宅邸内除了晴明以外,根本没有其它人的动静。
每次来访,博雅偶尔会遇到其它人,但人数都不一样。有时很多人,有时只有一人,也有空无一人的时候。这么宽敞的宅邸,当然不可能只有晴明一人独居,但宅邸内到底有多少人在,博雅完全推测不出来。
或许宅邸内根本没有其它真正的人,晴明只有在必要时,才会使唤式神;也许真的有其它一、二个人在,不过博雅老是分辨不出来。
即便问晴明,晴明也总是笑笑而已,从来没给过博雅答案。
因而博雅才会假借香鱼之事,再度问及这栋宅邸的内情。
“香鱼不是人烤的,是火烤的。”晴明回答。
“什么意思?”
“不一定要真正的人在一旁看守。”
“你让式神烤的?”
“你说呢?”
“晴明,老实回答。”
“我刚刚说不一定要真正的人在一旁看守,意思是,也可以由真正的人在一旁看守呀。”
“到底是人还是式神?”
“人或式神都无所谓啊。”
“我想知道。”博雅坚持。
晴明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首次正视博雅。嘴角含着微笑。双唇红得宛如微微涂上一层唇膏。
“那再来谈咒好了。”晴明说。
“又要谈咒?”
“恩。”
“我已经开始头痛了。”
晴明望着博雅,微笑起来。
过去博雅曾听晴明说,这世上最短的咒是名,连随处可见的石头也是咒的一种。类似的话题,博雅已经听过多次了。
每次旧话重提,总是令博雅愈听愈糊涂。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