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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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叛徒!”她又重复了一遍。“在父亲身体健康、浑身是劲的时候,他们都趴在他面前的地上,吻他的拖鞋……我记得,市长曾跑来向爸爸祝贺新年。有个外甥女当时住在我们家里,她还完全是个婴儿。市长就四脚着地趴在地上,装起狗来,不停地学狗叫,还用牙咬住了爸爸的裤角……你们也知道父亲的那些玩笑,为了让小女孩开心,他就把一根牛骨头扔给了地板上的市长,那位市长,你们猜猜怎么着,竟然像狗一样抓住骨头,啃了起来!……现在,在父亲身体虚弱、身患重病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害怕他会死去,可是他们却在围攻他!他们造谣中伤,唆使民众,当众侮辱人。这个私下里的淫棍检察长,身上散发着罪孽的腐臭气,他居然想对父亲提起刑事诉讼!这个卑鄙的阿斯特罗斯,我们把电视台给了他,几个小钱就卖给了他,可他的感激方式就是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他们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把父亲赶下台,把我们交给民众,让民众剥下我们的衣服,用脚来踩我们,就像民众对齐奥塞斯库所做的那样!要不,就是把全家人都关进牢笼,关到枪毙时为止!……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用手掌捂住脸,大家都认为,她马上就要失声痛哭了,但是,眼泪并没有来得及流到眼眶,就在静脉和动脉里被消耗掉了。她把手从脸上挪开,直挺挺地坐着,眼皮有些发红,脖子上的一根青筋在不停地跳动。
别洛谢尔采夫并不怜悯她。他有些讨厌她,他感觉到了她那已不再青春的、日渐枯萎的肉体,感觉到了那身贵重的长裙和薄薄的内衣后面隐藏着的气味,感觉到了那不正常的分泌物,以及那需要时常不断地得到刺激和满足的湿滑表皮。
她的恐惧,她的家庭痛苦,她在这些皇家旗帜和军旗中间、在这些水晶和乌拉尔宝石中间发出的痛哭,在一个正在死亡的巨大国家的映衬下,都显得非常滑稽可笑。
饰有徽章、金色盾牌和希腊式花纹的高大厅门被打开了,一个人走进了大厅。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的面容很平静,很殷勤。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专注地、并无惊讶地看着聚会,同时迈着轻盈的步伐踏着地板,向桌边走来,他右手的摆动要比左手显得更有力一些。他走到愁眉不展、喝得挪不动身子的“骗子”身边,俯下身去,对他耳语了几句。“骗子”点了一下头,用指头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空座位,那位来者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旁边。他沉默不语,微微含笑,开始倾听大家的交谈,竭力想弄清楚,让大家全都如此激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在座者的兴趣和情感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使别洛谢尔采夫感到吃惊的,是此人与那些满腔狂热、迷恋权力的人的区别,那些人全都在根据邻座的影响和身份时刻矫正自己的高低和大小,小心翼翼地别让一个不合适的字眼和手势破坏了那张无形的官阶表。进来的这个人却不属于这个无形的等级体系。他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与此不相称的人。他来自于另外一张图纸。正是这一点吸引了别洛谢尔采夫。
“这人是谁?”他问坐在旁边的格列奇什尼科夫。
格列奇什尼科夫没有说话,把盛着紫葡萄的盘子递给了建筑师杜兰。
“这个小个子,长得就像是棋盘上的军官,他是什么人啊?”别洛谢尔采夫又问了一遍。
格列奇什尼科夫又等了一会儿,等法国人把一串沉甸甸的葡萄放到自己的盘子里,他又把玻璃大盘放回了原处。然后,他才转过身来,轻声地对别洛谢尔采夫说道:“这就是‘代表’。”
第五章
别洛谢尔采夫大为吃惊。“代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没有教堂的钟声,没有通报他到来的信使和前兆。他走过滑溜溜的地板,就像是蹚过一层薄冰。冰层承受住了他那轻盈的脚步,没有塌陷,没有断裂,似乎走进来的这个人是没有重量的。他坐在桌边,看着这些罪人的盛宴,这场聚会的卑鄙下流,所说话语的肮脏恶毒,都没有将他沾染。他很安静,让人捉摸不透,他就像一颗沉睡的种子,蕴藏着未来的丰收。他身上所蕴藏的未来,可能表现为动乱和战争,表现为在望的胜利或无可挽回的失败。别洛谢尔采夫竭力想从“代表”那里捕捉到一个轻轻的手势,一个偶然道出的字眼,以便猜测“代表”
将有什么样的未来。
让他感到庆幸的是,置身在敌人中间的“代表”一点也没暴露自己。他一直没让他们给认出真实的面目来。他包裹着一层无形的保护云。如果说,总理那双胆怯的眼睛,或是办公厅主任瘦骨嶙峋的脑袋上那两只蛇眼一样的玻璃球,或是扎列茨基那双目光多疑而又锐利的小眼睛,或是“女儿”的大眼里那有些浑浊的目光,或是画家那洞察一切的视线,能把“代表”给看透了,那么,他立刻就死定了。别洛谢尔采夫惊叹于“代表”的自制和镇定。
别洛谢尔采夫不再盯着“代表”看了,免得自己的过分关注会暴露“代表”。然后,他慢慢地又望了几眼,努力地想看清这个人的实质,他已经开始为这个人服务了,他已经宣誓效忠这个人了,为了这个人,如果需要的话,他甚至情愿献出生命。
“代表”端正地坐在那里,但姿势很放松,那双不大的、好看的手放在桌沿上。聚会的参加者们在继续喧闹,发狠,疯狂地咒骂检察长和市长,将检察长和市长当成了他们事业和权力的威胁。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死神已经悄悄地坐在了他们的桌边。别洛谢尔采夫的责任,就是去保护这位死神,就像保护自己的生命那样,这也是在保全还未及死去的那些人的生命。
“他知道我们的计划吗?”别洛谢尔采夫轻轻地问格列奇什尼科夫。“他知道‘斯瓦希里计划’吗?”
“难道非得知道吗?”
“骗子”激动起来,坐卧不安。他的眼睛在四处转悠。
“喂,我把手机忘在前厅了,”他对坐在身边的“代表”说道,“你去给我拿过来。”
“代表”听话地站起身来,走出大厅。然后,他拿着电话,又走了回来。他微微躬身,殷勤地把电话递给了管家。“骗子”连声“谢谢”也不说,就离开了桌子。他走到大厅的远角,站在一幅帝国的三色旗下,拨起手机上那些发亮的按键来。
“你的智慧、大胆和远见真让我吃惊!”扎列茨基用他那只泛黄的、像是疟疾患者的手,握住了女寿星肉乎乎的手掌。
“你是害怕人民?害怕人民的愤怒?害怕那种毫无意义的、残酷无情的俄罗斯暴动?你害怕你的骨灰被填进炮王的炮膛,一炮轰到克里姆林宫墙外去?害怕会在阁楼宫的过道里被人用丝巾勒死?害怕你的‘奔驰’轿车会在乌斯宾斯基公路上被炸弹炸飞?你害怕冷酷的子弹会射进你家,打死你和你的姐姐、你的父母和你们至尊的全家人?这些你全都害怕?”他笑了起来,露出了泛黄的门牙。他脸上、秃脑袋上和多毛手臂上的皮肤,都在迅速地变黄,充满了一种神秘的色素,似乎,他就是一条变色龙,会根据内心的感受和情绪不断地改变颜色。
而肝炎病的黄色,是与冷嘲热讽相呼应的。“你想说,俄罗斯人如今已经像塞尔维亚人那样能够进行种族清洗了?俄罗斯人已经拥有自己的卡拉季奇了?你以为,俄罗斯人能像巴勒斯坦人那样,手拿石块和燃烧瓶就敢冲向坦克,展开圣战?俄罗斯人也有自己视死如归的领袖阿拉法特?你别担心,这里没什么事,也不会出什么事的!俄罗斯诗歌的太阳,俄罗斯文学的太阳,以及俄罗斯革命的太阳,全都陨落了,我们生活在僵死的俄罗斯月亮这透明的光芒下!”他的脸色暗了下来,蓝了起来,紫色的液体流过了那些无形的血管。“俄罗斯民族死了,它再也不是一个民族了,人口也在急剧减少,我们一直在仔细监视这一种群,并根据劳动力的需求及其成本,不断地调整其数量。”
这一思想使他产生出一阵燥热,于是,他浑身变得通红,就像一张被放进酸性溶液中的石蕊试纸。
“我们夺走了人民的意志、语言和眼睛,切掉了他们的睾丸,给他们套上了一个大大的皮后靴,如今,这匹人民骟马再也蹦达不起来了,而只会在冰封的路肩上可怜地拉着他们空荡荡的雪橇,接受我们施舍给他们的一捧烂稻草!”
众人屏住呼吸,听着他的话,他们与其说是在紧跟他的思路,不如说是在紧盯他肉体上的变化,在他的身体里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变化,出现了各种颜色的溶液,色彩的波浪起伏变化,就像是迪斯科舞厅里闪烁的灯光,他也成了那种梦幻的彩色音乐的一部分。他的一半是深红色的,迅速地暗了下来,就像是暗房里的红灯,另一半却变成了金色,就像是水族馆玻璃幕墙后面闪过的一条鱼身上的鳞片。
“我们从人民那里夺取了他们的国家,他们没经过战争就把国家交给了我们,我们把国家掰成了好多块,就像是掰碎了一块巧克力,然后我们就依次吞下了这些香甜的糖块。我们从工人和工程师那里夺取了非常棒的工厂,他们曾在那些工厂里制造过原子反应堆和宇宙飞船,我们现在强迫他们生产装百事可乐用的塑料瓶,而他们就顺从在流水线上开始生产这些东西了,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这样的流水线上制造世界上最好的歼击机。我们从学者们手里夺走了加速器和天文台、计算中心和科研试验场,一身破衣烂衫的原子物理学家们恭顺地站在旧货市场上,出售土耳其的长袜和中国的毛绒玩具。我们消灭掉了那能让美国人都心惊胆战的俄罗斯军事实力,我们使坦克部队和空军都瘫痪了,我们毁掉了核舰队,炸掉了导弹发射井。我们破坏了总参谋部的军事科学,让将军们相互争吵,把剩下的那软弱无力的家伙都扔到车臣去,去挨巴萨耶夫的火箭筒,让太平间里塞满了那些难以辨认身份的士兵尸体。我们停下来,再拐回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到沟里去,把沟填满,再在这俄罗斯文化的上面浇注混凝土,把这个地方建成一个免费提供大麻的舞场,那些身上满是针眼的小姑娘在库珀音乐的伴奏下跳着舞,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的脚下,深埋在地下的鲁勃廖夫的圣像画、托尔斯泰的著作和赞德尔的雕塑,都正在慢慢地腐烂。”
扎列茨基还是失去轮廓,失去了外形和色彩,像肉冻一样瘫在那里,像一只正在游动的巨大海蜇,在那里左右摇摆。在他那透明的、发蓝的身体深处,在黏液和湿漉漉的黏膜之间,勉强可以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黑色内核和一个隐秘的小孔,那孔洞将此现实与另一种现实连接在一起,孔洞里冒出一串奇怪的水泡,为的是重新再吸进液体。
别洛谢尔采夫觉得,一个蹩脚的导演在继续他那出荒诞的演出。化装成扎列茨基的那名演员,安上那个富有特征的鼻子,换了一副面部表情,扮演起仇俄分子的角色来,集中地体现了所有那些潜在的恐惧,所有那些关于“各种阴谋”的悲观解释,以及各种街头小报和廉价小册子上用模糊不清的字体排印出来的所有那些病态的消息和推测。坐在桌边的人,都在听着他那回响在空荡大厅中的话音。
“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把他们赶出国土,赶到从乌拉尔通向欧洲的铁管子跟前去,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正沿着那条管道源源不断地流向欧洲。他们会蜷缩在这根管道边,就像在严寒中被冻僵的耗子,在他们中间,只有那些善于紧贴在石油大动脉上的人才能保住性命。如果他们突然大量繁殖起来,我们就命令他们的女人停止生育,建议男人们做无痛绝育手术。如果这样还不奏效,我们就把他们投入国内战争,让他们自相残杀,俄罗斯人杀鞑靼人,鞑靼人向巴什基尔人开枪,雅库特人会在萨满巫师铃鼓的伴奏下,抽起世界上最原始的烟斗,而这个时候,我们就给他们准备好金伯利岩的烟斗。我们把那些染上了艾滋病、结核病和梅毒的酒鬼和吸毒者都赶到北极地区去,他们在那里会因为冷却而静静地睡过去,成为北极狐和狼獾的美食。而对于那些健康人,我们则要从他们身上采血,从他们身上摘取器官,然后卖给以色列的医学中心,以消解那些从俄罗斯逃出去的犹太人的思乡之情,让他们与第二祖国的联系不至于中断。”
扎列茨基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香槟,然后把自己焦干的嘴唇埋进香槟酒的泡沫和水晶杯的彩色光泽,一下喝干了杯中的酒。他眼看着就变年轻了,泛黄的秃脑门上现出了波浪似的蓝黑色头发,脸变得很苍白,很漂亮,就像是无声电影中的演员,在这黑白分明、热情洋溢的脸上,一张亮晶晶、湿漉漉的嘴巴却泛着红色。
“你不应该害怕,”他使劲捏了捏“女儿”的手腕,“你处在我们的保护之下,你不用害怕描写普加乔夫和叶尔马克的电影中那些戏装男人,那是我们花钱拍给外国人看的。在不太费事的时候,我们让你的父亲当上了总统,俄罗斯人民舔了舔那块包治百病的、名叫‘民主价值’的硬糖。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我们又让你的父亲当上了总统,这时人民已经恨他了,他自己也因为腐烂的心脏差点儿死掉。我抓起他没有了脉搏的冰冷手腕,胳臂上满是红色的尸斑,当时,心脏病中心的仪器显示,临床病人已经死亡。我派了一架飞机到美国去接捷别伊基老头,趁他在大西洋上空飞行的时候,我又跑到人体器官库去,那里躺着一个沃洛格达的小兵,他脑门上被打出一个枪眼,但是依靠人工血液循环,他那颗爱国者的健康心脏还完好无损。我看到,他们从他的胸腔里取出了心脏,放在一个装有液态氮的镀铬容器里,我亲自护送这个对于俄罗斯国家来说非常珍贵的容器,跑过莫斯科城,赶在捷别伊基到来之前把它送到了医院。这位像个满面皱纹的猴子一样的伟大巫师,把年轻人的心脏移植到了你那位垂死父亲的身上,我看到,这颗心脏被放进了那像蓝色匣子一样的空荡荡的胸腔,于是,示波器上马上显示出了复活总统的第一阵心跳。如今,当你看到你的父亲两眼一翻,嘴里冒出一股坟墓的气味,你要断定,他又到彼世走了一遭。而当他在《山楂树》或《沿着彼得大街》的乐曲声中疯狂跳舞的时候,那么要知道,跳舞的是他身上那颗年轻人的心脏,是那颗在另一副青春躯体中还没来得及把舞跳完的心脏。”
一直被扎列茨基抓着手腕的“女儿”僵在那里,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目光呆滞,微微张着的嘴巴里勉强有一口气。她处在一种被催眠状态中,完全被这个漂亮的巫师给控制住了。
“亲爱的,别怕这温顺的俄罗斯人民,他们的主教正在白天黑夜地为他们祈祷呢。俄罗斯人民在灵魂深处都是保皇派,就让伟大的画家来更正我的话吧。”扎列茨基隔着桌子冲画家点了点头,画家正在用科比西埃的那支绘图笔在餐巾纸上画速写。“伴着教堂的钟声,亮出显灵的圣像,我们要宣布,你的父亲就是沙皇鲍里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