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那支绘图笔在餐巾纸上画速写。“伴着教堂的钟声,亮出显灵的圣像,我们要宣布,你的父亲就是沙皇鲍里斯二世,然后,我们这位因为国事而心力交瘁的沙皇,就会吸着一个模仿歌星麦当娜的乳头制作出来的漂亮的橡皮奶头,离开王位,给自己宠爱的女儿提供方便。亲爱的,是给你提供方便啊……”
别洛谢尔采夫明白了,这是一出滑稽剧,这是一个天才演员的残酷表演,这位演员经常演出,四处玩弄手腕,——玩弄交易所,玩弄歇斯底里的民众那极度紧张的神经,玩弄金融对手的麻烦事,玩弄赌场和牌桌,玩弄软弱总统的弱点,玩弄小提琴,玩弄萨克斯。他此刻也在演戏,来一番即兴创作,用他的演出来吓唬这一小撮胆小的、任由其摆布的人。
别洛谢尔采夫感到很恶心,很可怕。他真想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使出全力冲那个美男子的脸来上一拳。他已经站了起来,但他先朝“代表”看了一眼。“代表”镇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睛,露出一丝勉强可以觉察到的笑意。
“我们将在这个大厅里为你举行加冕礼,人山人海,蔚为壮观。我们那些指挥各部队、各军区的将军们会到场,他们会头戴羽饰帽,下穿鹿皮裤,足登高筒靴。莫斯科河上会满是我们风光无比的船队,其中有一百艘彼得时期的木船,两百艘超现代化的大桡战船。在克里姆林宫上空,我们那由五颜六色的纸龙和有翅膀的中国灯笼组成的空军,将缓缓飘过。各种政治力量的代表都会前来向你表示祝贺。有身穿绣花长衫的共产党人,有戴着绣花小圆帽的保皇派,有头顶近卫骑兵军头盔的民主派,有戴着瓜皮帽的斯拉夫派青年。他们全都异口同声地欢呼道:‘请主宰我们吧,塔吉雅娜女皇!’而你,和蔼可亲,端庄仁慈,身着蓝色天鹅绒长裙,缓缓走过大厅,登上了王座。”
扎列茨基站起身,领着女寿星离开桌子,轻轻跳了几个舞步,把她领到宝座边,让她坐到银鼠皮幕帐的后面,中了魔的“女儿”幸福无比,带着半痴半狂的笑容,顺从地坐下身来,而扎列茨基则跪倒在她的面前:“女皇陛下塔吉雅娜大帝万岁!”
大家全都从桌旁站了起来,端起香槟酒杯,相互碰杯。
在皇宫大厅的门外,传来一阵不大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在那白色和金色相问的大门边,出现两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
接着,门口就露出了总统那迟缓、沉重的身影。有可能,他刚从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里回来,在那间办公室里,置身在一面三色旗下,置身在珠光宝物之间,他萎靡不振、睡意朦胧地翻阅着那些国家文件,在一些地方胡乱写下字迹模糊的签名。
要不,他就是想再看一眼这些富丽堂皇的皇家大厅,是他把这些大厅还给了俄罗斯,把那些布尔什维克时代的最后象征扔出了克里姆林宫。他站在门口,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这场欢乐的聚会,看着银鼠皮幕帐后面端坐在宝座上的“女儿”,看着跪在“女儿”面前的扎列茨基。他穿一件风衣,扣子扣得紧紧的。
像一口大钟,下摆几乎碰到了地面,这件风衣挡住了那副浮肿、沉重的躯体,由于血液流动缓慢,这副躯体常常会感到寒冷,因此,他还在风衣里面藏了许多暖身的玩意儿。
总理在恐惧中把餐巾掉在了地上。“骗子”由于极度意外而打碎了酒杯,香槟酒在孔雀石桌面上四下流淌。办公厅主任冲向一旁,想与那帮轻浮之辈划清界线,但在主人呆滞目光的注视之下,又停在了原地。将军挺直身子,以“立正”的姿势站在那里,眼看着似乎就要迈开正步,向最高统帅走去。扎列茨基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从一个恶魔般的电影演员又变成了缩肩驼背、脑门光秃的丑陋男人,眼中流露出不安,就像是一只惊恐万状的松鼠。女寿星似乎醒了过来,负疚地离开宝座,她整理着头发,满脸害羞地回到了桌子旁边。
总统看到了皇家大厅里所发生的这个荒淫无耻的场面。
他心中腾起一阵愤怒,但是,那由患病的软弱心脏所勉强泵出的冰冷血液,无法让一波波的愤怒传遍整个肥胖、迟缓的身体,其结果,它没有导致疯狂,而是引起了一阵隐约的头疼、骨骼的酸痛和内心的忧伤,由于这些,他的额头上显出了一道痛苦的皱纹。
别洛谢尔采夫看着这个人,看着这个他这些年来强烈仇恨的人,而这种仇恨本身,已经成了生活力量的源泉。这个人用脚踹翻了国家,他是个孤身一人就打败了强大的政党和情报机构的武夫,是个站在坦克上对共产主义做出死刑判决的演说家,是个放火烧了国会、用机枪打死上千名手无寸铁人的残酷无情的刽子手,是把鲜花盛开的格罗兹尼变成一片焦土一座大坑的暴君,——此刻,这个人就站在这里,软弱无力,萎靡不振。别洛谢尔采夫惊讶之余,也对他生出一种近乎同情的感觉来。
“你们是在开心哪?”总统在门口问道,并没有迈进大厅。
“你们想把我给除了名?……就是没有我,你们也会被马上吊死的,人民已经烦透你们了……我很快就会自己下台的,再也没有精力了……你们想活下去,你们在寻找一个接班人……你们好好找吧,只是别找着一个会把你们给活埋了的人……你们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再往后就晚了。”
……”他不做声了,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一股毒血冲到了头顶,于是,一切都被掩盖在一片红雾之中。他转过身,消失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两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
众人全都轻松地喘了一口气。总理弯下腰,捡起了餐巾。
“骗子”换了一只酒杯,把酒杯斟满,贪婪地干了一杯。将军敞开嗓门,讲着一个笑话。办公厅主任用叉子叉起一片鲟鱼,细细地嚼着。别洛谢尔采夫站在格列奇什尼科夫和科佩伊科的旁边,环视大厅,想看见“代表”。可是,他却没了踪影。他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神情激动、面色凶恶的扎列茨基走到他们跟前。他对科佩伊科说道:“检察长的事情该结束啦!我的安全部门是能与国家安全部门相媲美的……利用我提供给你们的条件,你们能最终制止检察长吗?”
“您放心,他会被制止的。几天之后,我们就让他退休。但这还不够。”
“还要干什么?”扎列茨基神经质地掰着泛黄的指头,弄出一阵难听的响声来。
“我们应该撤换联邦安全局的局长。您说得对,这个局长已经完全被阿斯特罗斯收买了,他在跟我们作对。需要在那里安排一个可靠的人。”
“你们挑一个候选人。我去跟塔吉雅娜说说。让总统签个命令。但是,这事要在你们制止住这个讨厌的检察长之后。”
“您放心,他会被制止的。”
扎列茨基回到桌边,又大吃大喝起来。
“我们可以走了,”格列奇什尼科夫对别洛谢尔采夫说道,“事情的一半都做成了。”
他们没有和其他人道别,就走出了喜庆的大厅。
在博罗维茨基门的出口处,哨兵机械地向他们敬了一个礼。他们的汽车离开克里姆林宫,驶上大石桥,风儿掠过桥下的河面,就像一把轻盈的银色扫帚。一辆辆汽车迎面滑过。
“突击队员”影剧院被蒙上一块苍白的“雷诺”广告牌,在痛苦地抽搐着。“滨河街公寓”瞪着一扇扇忧伤的窗户,就像是被枪弹击中的政委们的眼睛。
“你让我看到了下流的东西。”别洛谢尔采夫冲着克里姆林宫摇了摇头,在那堵红墙的后面,在一个个金色穹顶中间,有些人的大黄牙还在继续嚼着肉类纤维,肥鱼的油脂滴落在贵重的镶嵌地板上,一双双湿漉漉的嘴唇在吧唧吧唧地喝着香槟。“我非得看到这些东西吗?为什么?”
“看到这些是为了仇恨,”格列奇什尼科夫笑了起来。“我们在这次聚会之后再来落实‘检察长行动’,就会简单一些了,而你将在这次行动中发挥关键作用。”
戴着红色肩章和菱形等级标志的政委们,在从大楼的窗户里朝外张望。这座斯大林时代的大楼高高耸立在闪亮的车流上方。屋顶上有一个微微颤动的巨幅霓虹灯广告牌,形状就像一只红色的蝴蝶。别洛谢尔采夫看着那只蝴蝶,就像在看自己过去生活的象征物,这个象征物追随着他到过五大洲,到过一个个战场,一座座燃烧的城市和村庄。他努力地回忆着,是在哪一朵花上,——是在湄公河的河滩上,里奥科科河的岸边,还是在非洲的热带草原上,——他曾见到过这样的红蝴蝶。
“检察长行动‘的实质是什么?”
“检察长人很警觉,很灵敏。他是市长和阿斯特罗斯与‘傀儡’进行决战的工具。他感觉到自己就是一颗将被击落的导弹。许多双眼睛、许多架雷达都在跟踪这颗导弹的飞行。他没有猜到,是我们在通过瑞士的律师向他提供信息,其中包括那些离岸公司和犯罪银行的名称,通过那些银行,那些罪大恶极的克里姆林窃贼把大量财产偷运出了俄罗斯。他出言非常谨慎,很孤僻,不与人交往。他想在总统选举的时候搞出几桩反对‘傀儡’及其周围人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有两个弱点。他是个不露声色的色鬼,时不时匆匆忙忙地尝几口鲜。他还爱收藏蝴蝶标本,在出国旅行的时候经常买一些蝴蝶。如果我们能够巧妙地利用他的这两个弱点,他就会因此而完蛋……”
别洛谢尔采夫想起了非洲那丛闪亮的灌木,其中有一支粉红色的花序,一只像斧钺一样的红色蛱蝶,就落在那朵花上。
“你把他骗来见个面。他一心想见你,想看看你那份出色的收藏。他想用他在圣保罗市场上买来的巴西蝴蝶,来换你在库奈奈谷地捉到的那些安哥拉蝴蝶。你就约他到住房来见面,而那套住房,就在这栋大楼里。”格列奇什尼科夫指了指这栋斯大林风格的建筑,楼顶上立着一个霓虹灯天使。“我们将把你的收藏品挂在墙上。你就对他谈你的这些战利品,这些战利品不是借助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得来的,而是用纱布扑蝶网捉来的。你的女秘书,她实际上是‘大都会’饭店里一个赚取外汇的妓女,会请你们喝白兰地,会迷倒检察长。她会在酒杯里掺一点‘春酒’,这酒会麻醉他的警惕性,使他变得多愁善感,情欲大发……”
红色的蛱蝶落在那朵花上,周围是大地上腾起的轻盈气体,他把扑蝶网伸了出去,眼睛测算着扑蝶网的运动轨迹,打算猛扣上去。他伸出扑蝶网,不住地乞求那个看不见的森林之神,让林神把这只蝴蝶赐给他,那林神统治着这片非洲森林的边缘地带,统领着蝴蝶、羚羊和飞鸟。他知道,一旦没扑中,蝴蝶就会飞走。
“检察长将和那位赚外汇的美女单独留下,她会迷倒他的。在宽大的床铺上,他挑起的不是一场刑事诉讼,而是挺起了另一种东西,而这一切,都将被藏在天花板和墙壁里的两个摄像头给拍下来。当他最后扣上检察长制服上的扣子,离开这套房子,我们就会来查看这稀罕的录像,这些镜头将被载人国家法学史。科佩伊科将剪接出一段出色的带子,再配上影片《男人和女人》中的音乐。也许,在那天晚上,在晚间新闻之后,就在扎列茨基的电视频道里,惊讶不已的观众们就将看到这个正在和克里姆林宫中的窃贼进行战斗的人。当然,不建议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观看这个节目……”
他的扑蝶网扑了过去,击倒那朵孤零零的花,纱网钩在了花刺上。他知道,这一下没扑中,蝴蝶飞走了……
“这些镜头将激起公愤,造成让检察长下台的理由。而针对‘傀儡’的所有那些刑事大案,都将被冻结。市长失去了武器。作为对这次漂亮行动的感激,联邦安全局长会被撤换,取代他的将是我们的人……”
那只他多年之前在非洲热带草原上没有捕捉到的蝴蝶,如今却被用霓虹灯管做了出来,就落在他即将走进的这幢莫斯科大楼的楼顶上。他站了下来,惊讶于这神秘的巧合,多维世界的秘密就隐藏在这样的巧合之中。
“你清楚你的角色吗?”格列奇什尼科夫问道。“你知道怎样行动吗?”
“这种事情我不参与。”别洛谢尔采夫回答。
“为什么?”
“太卑鄙了。这不符合我的原则。”
“是真的吗?”那双就像冰雪中的花楸果一样的橙色小眼睛,逼近了别洛谢尔采夫的脸。“你的伦理观妨碍你做一个诱骗野鸭的‘母家鸭’?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吗,‘母家鸭’可是特工手册里最为普及的一种禽类啊?在各种情况下出面扮演这种角色的,可以是鹈鹕,可以是猫头鹰,也可以是野林鸽。披上一身鸭子的羽毛,嘎嘎叫上几声,把公鸭给引诱过来,——对于一名特工来说,这可是一种荣誉啊。”
“把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引到妓女的床上,这叫我恶心。我不想做‘母家鸭’。”
“你难道没做过吗?在‘堂卡洛斯’酒店的酒吧里,你不是把麦克维伦骗到那里去了吗?”
酒店里那个光线阴暗的酒吧。一个表面被抛过光的红色吧台,上面是五颜六色的酒瓶投下的倒影。雕有花纹的电话听筒。墙角摆着一个道具武士。在远处的门口,麦克维伦迎面走了过来,他一头金发,满面春光,远远地冲着别洛谢尔采夫说着什么,还友好地点着头。从两边阴暗的角落里,几个面罩黑布的特工朝他扑了过去,拧住他的胳膊,把他架了出去。
他扭过头来,向别洛谢尔采夫投来一道谴责的目光。
“如果你已经详细研究过了我的非洲档案,那么你就应该知道,麦克维伦为我设下了一个陷阱。在去亚历山德罗港的路上,在鲁班戈附近,他们想干掉我。麦克维伦是敌人,在‘堂卡洛斯’的酒吧里,我和他之间是一场敌我之战。”
“我们与之战斗的这些人,同样是敌人。伦理学不适用于他们。消灭他们,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他们在克里姆林宫每呆一年,就会多死掉上百万条性命。只要能消灭他们,人民情愿付出任何代价。要消灭他们,不需要子弹,不需要炸弹,不需要选举中的获胜,而需要一种最最复杂的智力游戏。我们只需要付出微薄之力,可是其结果却意义重大。你不应该拒绝……”
他们站在大桥的基座旁。风把一阵阵银色的涟漪撒在河面上。巨大的玻璃蝴蝶在屋顶上微微颤动。这是阿夫捷耶夫将军在把这些玻璃灯管安装在自己的胳臂上,想振翅飞向天国。
“你同意了?”格列奇什尼科夫问。
“是的。”别洛谢尔采夫说。“那谁会成为联邦安全局的局长呢?”
“是‘代表’。”
他们走近那幢屋顶有一只大蝴蝶的大楼,在外面绕着它转了一圈。树下停了许多汽车,他们就像是五颜六色的甲虫标本。在其中的一辆深色车窗的汽车里,就有可能藏着一个视频信号接收器。趁着格列奇什尼科夫在用一个尖尖的指头按着防盗门上的密码按钮,别洛谢尔采夫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汽车的前罩盖上有没有翘起一截接收天线?深色的车窗玻璃后面有没有亮起红色的烟头?一架轻盈的电梯把他们送上了顶层。他们停在一扇包裹着鹿皮的灰色房门前,门上镶着一个别出心裁的哥特字体门牌号。格列奇什尼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