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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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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对方的嘴,用铁铲砸对方的脸。

  大楼被攻占下来,他一边向司令部报告损失情况,一边看着从大楼里抬出来的死者和伤员,副队长的脸被手榴弹炸烂了,就像一盏红色的探照灯。

  一个月之后,已经返回舰队的他在电视上看到,车臣部队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栋大楼的院子里。他们举着绿色的旗帜,在大锅里煮着吃的,还不断地对天鸣枪,向他们的司令致敬。而那位司令,满脸都是油乎乎的大胡子,他龇着白牙笑着,举起拳头,高呼道:“真主万岁!”

  大尉和战友们喝着酒,眼睛里流出了愤恨的眼泪。

  仪式的最后一项内容是冷餐会,冷餐会在隔壁的房间里举行。总理在随从们的陪同下向餐厅走去,但半中又在电视镜头前停了下来,厚道、亲切地与记者们开着玩笑,以显示他平易近人,善于与新闻界打交道。

  “记者这碗饭,是最不好吃的!……就跟总理这碗饭一样,是不是?……我们总能彼此理解,将来还要继续理解下去!”他在镜头前摆出一个姿势,镜头上方的摄像灯射出几道耀眼的白光。

  第一个问题是由那位身高体壮、嘴里嚼着口香糖的记者提出的,内容涉及政府中即将出现的人事调整。

  “据说要对上届内阁留任的最后几位部长进行清洗,此事是否属实?”

  “内阁又不是一只脏皮鞋,它不需要清洗,”总理开着愚蠢的玩笑。“而我,你们看,也不像一个擦鞋匠,尽管我对擦鞋这份职业也很尊重。他们还将继续工作下去,一如既往。”

  根据那位记者脸上荡漾开来的笑容,总理知道,他受到了欢迎,他这些愚蠢的、军人式的玩笑话将在今晚的节目中被播放出来。

  第二个问题问的是迁都圣彼得堡的可能性,提问的是一位瘦小的黑头发记者,早在苏联时期,他就在克里姆林宫里进行新闻工作了。

  “您是否感到,俄罗斯已经厌倦饱食终日、冷漠无情的莫斯科了,不愿再把这座城市当成自己的首都?您的故乡圣彼得堡,完全有可能恢复其主要城市的地位。”

  “我们彼得堡人,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城市是第二位的。但是,莫斯科仍将是首都。我主张修建一条高速公路,这样一来,我们的内阁会议就可以时而在涅瓦河畔举行,时而在莫斯科河畔举行。”

  第三个提问的是一个面色绯红的年轻记者,他在克里姆林宫的环境里感到有些胆怯,于是便竭力想表现得具有独立精神,抛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尖锐问题。

  “总理先生,您怎样看待把列宁遗体迁出红场陵墓的可能性呢?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论越来越尖锐了!……”

  总理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因为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危险性。作为一位自由派人士,他赞成迁出遗体。但是,他的回答又不能冒犯杜马中“红色”多数派的利益,在年度财政预算通过之前,与他们闹僵是不值得的。

  “您还记得吗,当人们在撒马尔罕捣毁铁木儿的坟墓、扒出他的尸骨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他们这样做,就是释放了战争的幽灵,让它满世界地游荡。您想让那被惊动的共产主义幽灵再回到人间来吗?要它留在陵墓里,留在水晶棺里,不是更好吗?”

  年轻的记者十分满意,脸涨得通红。总理欣赏着那记者的朝气和温情。他在想,和这位记者接近接近,什么时候出国访问的时候带上他,倒是不错。

  在只有五分钟时间的这场记者招待会的最后,一个相貌一般、有些秃顶、像个会计似的记者提出了第四个问题,这位记者穿了一件破旧的背心。

  “总理先生,达吉斯坦有一块为瓦哈比教徒所控制的不大的山区,宣布脱离俄罗斯而独立。这是不是国家开始分裂的一个新征兆?当局打算怎么做?派部队到那里去镇压分离主义分子?还是放任这些山民,重复我们在车臣的经验,搁置领土问题?”

  总理亮出一副严肃的、几乎是生气的脸色。

  “讨论派兵的问题,就意味着走向直接对抗。高加索的问题不能借助军队来解决,”总理强调指出,他想训斥一下这位不懂民族政策的记者。“瓦哈比教义是不需要用坦克和军用飞机去对付的东西。瓦哈比教义是一种完全没有敌意的乌托邦学说,它是从当代伊斯兰主义中派生出来的,主张普遍平等。伊斯兰理念包含着许多陈旧的中世纪特征,在瓦哈比教徒看来,这一理念也需要现代化。”总理几乎逐字逐句地重复了别洛谢尔采夫向他提供的那份报告中的一个段落。

  “达吉斯坦的两个小村庄天真地宣布了它们的独立,这是一场滑稽戏,是一个大笑话,我们对此将报以微笑。这些山民很快就会清醒过来,我们会在共同的节日里和他们一起,为伟大的、不可分割的俄罗斯干杯!……”

  总理朝记者们亲切地点一下头,表示接见已经结束了。

  他精神抖擞,竭力想体现出自己的军官举止,朝冷餐会走去,在那里,一只只高脚杯里已经斟满了香槟酒。别洛谢尔采夫发现,那个会计模样的电视记者打开摄像机,取出磁带,小心翼翼地把磁带装进了他那件旧背心的口袋。

  冷餐会在挂着金字和国徽的金色客厅里举行。餐桌在镶满镜子的墙壁上映出一层又一层的影像。这些影像彼此重叠,使桌上的盘子、水晶酒杯以及将军的肩章、军官的小胡子和勋章都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似乎,这场冷餐会是无边无际的,从克里姆林宫的宫墙一直绵延到乌拉尔,然后,再绵延到太平洋。

  总理端着酒杯,像个军官那样抬起肘部。他用那种锐利的、他自己觉得很像苏沃罗夫的眼神,看了看餐桌周围的人,说出了祝酒辞。

  “军队,是俄罗斯最优秀的东西。你们,是军队最优秀的代表。因此,让我们来为你们这些无与伦比的英雄们干一杯。我也要以一名俄罗斯军官的身份向你们保证,我将竭尽所能地为军队做出贡献!为你们的健康干杯!”接着,他猛地一仰脖子,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香槟,他把那喝干的酒杯使劲一挥,似乎想把它捧在地上,但在最后一刻又改变了主意,规规矩矩地把它放在了台布上。

  那位身穿法衣、头戴僧帽的主教朝总理走去,主教的胸前有一个挂在金链上的镀金圣母瓷像。他和其他人一样,也端着一杯香槟酒,他走向总理,把酒杯举在自己那副梳得整整齐齐、洒了香水的大胡子前面,就像是举着一盏长明灯。

  “我们的军界为崇高地服务于祖国和受难基督的行为做出了榜样。”主教得到了总理的关注,于是便睁着那双敏锐聪明的,同时也是愉快恭顺的眼睛,看着总理。“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俄罗斯的军队越来越像是东正教的军队了。我毫不怀疑,我们的军人为了祖国和正教信仰而建立的功勋,将永放光芒,就像那些受难圣徒们的功勋一样,他们将被列入我们庞大的圣徒行列!”

  主教向总理伸过酒杯,总理恭顺地弯了弯腰,似乎在碰杯的同时也接受了祝福。

  “俄罗斯需要新的圣徒。俄罗斯历史的新阶段应该被献身者所映亮。主教,您为加强教会和军队之间的联系所作的工作,在总统那里赢得了深深的理解。请您多多祈祷吧,让总统的病情有所好转,让各种疾病都离开他。”

  一位身材瘦削、稍稍有些懈怠神情的将军凑到他们旁边,这位将军负责军队中的教育工作,他说道:“我们应该在部队里的教育工作中把东正教和民主结合起来。我们已经获得了成功。有一些军官在对车臣战争进行总结的时候,就写出了一些学术论文,谈的是东正教价值和民主理想的一致性。”

  “两者彼此之间并不矛盾,”总理很深刻地指出,让他感到很满意的是,话题终于转到宗教和哲学方面来了。“其实,如果正确地看一看,基督就是人间的第一个民主派。也可以说,他的训诫都是坚持和捍卫人的权利的。”

  那个从事教育工作的将军赞赏地仰着脑袋。主教则正相反,低下了僧帽,他的这个动作既是在表示赞同,也是为了不让大家看到他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喜悦神情。

  获得奖赏的军人们站在餐桌的另一端喝酒。别洛谢尔采夫看到,他们把勋章放在伏特加酒杯里,酒杯泛出了红色和金色的光泽。他们彼此之间三言两语地交谈着。他们端起酒杯,喝着那被映成红色和金色的伏特加,他们的喉头不停地蠕动着,脑门上的伤疤绷得紧紧的。他们喝的是战争的苦酒。

  这是用一座座燃烧的城市和村庄酿造出来的果酒。这是用炸毁的装甲运兵车和坦克做成的兴奋饮料。这是用鲜血、眼泪和呕吐物调配出的鸡尾酒。他们屏住呼吸,把酒喝了下去。

  他们把酒杯放在台布上。玻璃杯里的勋章闪烁着鲜艳的红色和金色,就像浅滩上湿漉漉的软体动物。空降兵中校把金星英雄勋章别在军服上。他迈着侦察兵的轻柔脚步,向总理走去,他摆动着宽阔的军人肩膀,紧紧地握着拳头,那拳头似乎能把砖头砸碎。总理远远地就感觉到了中校的迫近。一阵红白相间的斑点出现在总理的脸上。

  空降兵走到总理身边:“总理同志,我可以向您提个问题吗?”

  “请讲。”总理回答。

  “没有任何人对我们解释过,我们为什么要撤出车臣。我们打垮了这些捣蛋的车臣人,把巴萨耶夫赶进了深山,在那里,他的蛋蛋被冻得紧贴在石头上,可是,有人却让我们撤出了车臣,夺走了胜利。半个营的战友我都没能活着把他们带回俄罗斯,如今我该怎么向那些寡妇们交代呢?我怎么去寻找在沙托伊附近被俘的那位连长呢?现在,他们正在扎瞎他的眼睛,把他折磨得皮开肉绽。是谁靠我们的尸骨和皮肉赚了钱,赚了多少?我们从车臣的撤军让银行家们赚了多少,让俄罗斯赔了多少?总理同志,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夺取格罗兹尼,让我们的脑门冲着巴萨耶夫的火箭筒?……”

  空降兵面无血色地站在那里。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两只天蓝色的眼睛像冰凌一样闪闪发亮。他缓缓地动了动,冻住的关节嘎嘎作响,薄薄的冰层撒落在地板上,他来了一个“向右转,齐步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在那里,那些慌了神的战友们想让他暖和过来,于是便向他那没有血色的嘴唇里倒进了一杯白酒。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难堪的一幕。大家都很害怕,停止了咀嚼,看着总理,不知道是该围到他身边去保护他呢,还是该四下里散开。

  “在谈到车臣人民的时候,不应该说什么胜利或失败,车臣人民也是俄罗斯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总理确信,难堪的危险已经过去了,此刻,他的语气是教训式的,稍稍有些动气,他原谅了那个受过震伤的英雄。

  “军队完成了主要的任务,制止了流血,保障了对宪法的遵守,赢得了和平,这和平尽管还很脆弱,但是众所周知,它还是胜过任何一场出色的战争。”

  总理的胆子彻底地大了起来,他用胜利者的目光巡视着餐桌旁的人。“我们的牺牲不是白白付出的,因为它是为了宪法、民主和人权而付出的。我总是在说,我们需要更耐心一些,更迁就一些。我前面已经提到了,瓦哈比教义,就是一种独特的信仰学说,它在伊斯兰主义的陈旧形式中注入了新的能量。请你们相信我,我对这个问题有所研究。应该去理解、掌握瓦哈比教义,使其成为我们高加索政策的一部分,而不应该动辄就以开火相威胁。我对高加索稍有了解,对高加索性格也有感觉。我知道,在高加索,朋友轻而易举地就变成了敌人。我们应当更经常地回忆起我们那些伟大的先驱——莱蒙托夫和托尔斯泰,他们不仅在高加索战斗过,他们也热爱高加索。我们应该爱上高加索,不使俄罗斯失去高加索那珍贵的芬芳。”

  总理激动了起来,因为他谈到了美。只是意志的作用才使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把他记得的莱蒙托夫的诗句朗诵出来。他不仅是个政治家,不仅是个军人,而且也是一位精通历史的人、一位俄罗斯诗歌的爱好者。一阵灵感把他的面颊染成了温柔的红色。

  “我要向你们通报一下,明天,我就要派我的高加索事务特别代表舍普顿将军前往格罗兹尼。他将乘坐普通的民航飞机,为此不需要动用歼击机和轰炸机。舍普顿将军将把我的一封亲笔信转交给马斯哈多夫总统。我坚信,这封信将有助于莫斯科和格罗兹尼之间友好关系的发展。”

  他再次举杯,透过人群向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出众的将军点头示意。

  那位将军听到总理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便高兴地冲总理转过身来。“将军,为您成功的使命干杯!”那位将军兴奋地摆动着他那健壮、漂亮的身躯,走到总理身边,满面春风地和总理碰了杯,把香槟酒倒进了浓密唇须下的嘴巴。

  别洛谢尔采夫很看不起这番废话,他离开总理,走到了餐桌的另一面。此时,他关注的对象是舍普顿将军,这位将军看上去像个幸运儿,像个宫廷侍臣。那个在颁奖时不断将装着勋章的羊皮盒递给总理的女士,冲着舍普顿将军灿烂地微笑着,面带惊讶、幸福的表情看着他,同时下意识地整了整衬衣,让领口敞得更开一些,舍普顿将军的目光正盯在她的胸口上。

  “我真想变成您胸口上的一枚勋章。”别洛谢尔采夫听到了这挑逗的一句话。

  那女人不好意思起来,脸色绯红,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舍普顿在离开她的时候,吻了吻她那修长的、涂了油的指甲。

  他已经走到了主教的旁边,看来,他们两人早就认识。将军有些玩世不恭地捋着小胡子,打量着主教身上的法衣、僧帽和金链上贵重的圣母像。

  “主教,我们两人都属于服务阶层。只不过,您服务于上帝,我则服务于君主。”他的语气有些放肆,但同时也带有尊重。

  看来,主教很开心,在这个高级聚会上,他能忍受对刻板教规的这种淡淡的嘲讽。他俩相互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然后,主教面对将军,在将军的脑门上画了一个十字。

  舍普顿走到那些获奖军官们中间,军官们喝得兴起,已经有些醉意了,不时发出一阵很难压抑的躁动波浪。舍普顿自如、无畏地潜入这片波浪。他与这一位拥抱一下,又与那一位很响地碰着杯。他把大家招引到身边,说起一个笑话:“马斯哈多夫来到一家军火公司,那里坐着一个准尉,醉得连舌头都伸不直了。马斯哈多夫说:‘听着,给我来几个罐头,但是不能有猪肉!’那准尉就脱下裤子……”说到这里,舍普顿担心地看了总理一眼,总理正在表情严厉地对一位瘦小的礼宾官说着什么。于是,舍普顿压低了声音,别洛谢尔采夫也就没能昕到那个笑话的结尾。他只看到,那些军官的脸都松弛起来,充满喜悦,然后便爆发出一阵哄笑,还把总理吓得一抖。军官们举起酒杯,友好地和舍普顿将军碰了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战友。

  别洛谢尔采夫很喜欢舍普顿,喜欢他那副剽悍的禁卫军派头。他那佩带着金色肩章的健壮肩膀,那个长得很合适的圆脑袋,以及那双突出的蓝眼睛和浓密、整齐的唇须。

  别洛谢尔采夫一直在盯着,这颗脑袋如何在镜子、帷幔和镀金的饰条问穿行。

  “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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