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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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
别洛谢尔采夫的脑袋旋转起来。从麻雀山上看下去,莫斯科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带着她女性般的柔情和美丽。她在恳求他保护她,拯救她。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位老战友,神圣同盟的头儿,他建议自己去控制世界。控制克里姆林宫,控制救主大教堂,控制数百万无形的生命。教堂的金色穹顶,白色宫殿的平顶,钟楼和高塔的尖顶,都步出了理智难以抵达的隐秘巧合区域,展现在他的眼前。一则古老的寓言,那时,外婆拿着边沿涂成金色的《福音书》,给他念书中的内容,荒原上的诱惑,大教堂的屋顶,世上被统治的王国。
他就被诱惑了。他被带出了个人孤独的荒原,摆脱了精神无力的滚烫沙漠,就是在这片沙漠上,他的灵魂凋零了,干涸了。
他被带到麻雀山上,面对着正在向他求救的心爱城市。只有他一个人能捍卫她,拯救她。
“我同意。”别洛谢尔采夫看着格列奇什尼科夫那双问询的眼睛,说道。“你们尽管吩咐我吧。”
“这就好,亲爱的椋鸟!”格列奇什尼科夫开心地、厚道地笑了起来。“我们在这里好像坐得太久了……别让什么人看出来了……我们最好还是走开,在城里转一转,甩掉尾巴,如果有人盯梢的话……”
于是,他俩把喝剩的啤酒扔在桌上,从两个沉默不语的人身边走过,那两个人见他们走近便转过身去,脸冲着平台的栏杆,别洛谢尔采夫和格列奇什尼科夫向汽车走去,一枚金黄的树叶落在汽车上。
别洛谢尔采夫开着车,想甩掉“尾巴”,“尾巴”突然出现了。原来是一辆简陋的“日古利”小型车,它死死地缠在后面,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要么是那辆漂亮的“大众”,它保持着距离,平稳地跟在后面。要么是那辆笨重的、鼓鼓囊囊的吉普,它歪歪斜斜地紧追不舍。别洛谢尔采夫想甩开“尾巴”,就驶进了呼啸作响的花园街环线,驶入闪亮的车流,就像是驶入了一片密林。可是他却感觉到,每一辆汽车似乎都在追赶他,他甩掉它们,像是在摆脱一团讨厌的蚊蝇,他拐进侧面的一条小街,在一家家使馆和一面面萎靡不振的国旗问穿行,他骗了跟踪者,这让他感到满心欢喜。但是突然,一辆红色“沃尔沃”
又从一个门洞里闪了出来,紧紧地跟着,在一座座小教堂和一幢幢帝国风格的宅子间尾随着他,于是,他又重新冲入了花园街上的车流。
“我们就停在这里。”格列奇什尼科夫指着一栋陈旧的大楼说道,这栋大楼带有白色的圆柱,门窗上方饰有帝国风格的三角形浮雕,正面还有带铁栏杆的阳台。古老的木门上方,有一个黑色的摄像镜头,石头门框上,铜质的门铃按钮泛着黄色的光泽。
几个佩着手枪、拿着对讲机的警卫,沉默不语地将他们送到宅子的深处,这宅子金碧辉煌,水晶大吊灯,贵重的镶木地板,普希金时代的家具,壁炉上方那些底座上雕有古希腊神话人物的座钟,镶着金画框的名家名画,这一切让人目不暇接。
但是突然,这一切全都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是一个没有窗户的红白相间的大厅,大厅里整齐地摆着几排雪白的大型计算机,终端摆在桌子上,显示器上闪烁着各种彩色图表,十来个身穿白大褂的操作人员在无声地敲击键盘,进行着那由蓝、绿、红三种色彩交织而成的神奇游戏。
“顺利吗?没什么奇遇?”来迎接他俩的是科佩伊科,他身穿白大褂,再加上那个灰白色的圆脑袋,就像是一只雪雕。
“很高兴在我们的圣殿里迎接你们。”
科佩伊科过去领导过军方反间谍局的工作,解体之后,他离开了卢比扬卡,在大亨扎列茨基手下干活。他为扎列茨基建立了一个纵横交错的安全网络和一个情报部门,还设立了一个分析中心。他使扎列茨基的财富和实力都得到了增强。
他在暗中紧盯着扎列茨基,为他制定各种计划,依靠这些计划,扎列茨基不断地战胜竞争对手,获得了油田和铝矿,管道和铁路,电视台和银行。扎列茨基还步入了总统身边的小圈子,成了总统一家的朋友。他还迷住了总统的几个女儿和女婿,把他们网进了自己的网络。他利用这样的关系来加强自己的帝国。来打压敌人和对手。
“你们看到的这一切,”科佩伊科用白色的衣袖扫过那排雪白的、高墙似的计算机,“都是在那些暴徒袭击卢比扬卡时被抢救出来的。最好的计算技术力量,最好的编程人员,最好的分析人员。我们没让他们毁掉,我们把他们集中起来,让他们有活干,有钱挣。我们经常完善中心的分析能力,购买新一代的机器,请来最优秀的大学毕业生。我们可以进行全球范围的分析,就像我们的情报部门先前所做的那样,我们可以预报出世界性的危机,预报出世界各地政治结构的变化。一切都被保全了下来,无论是某一个天才的手段,还是某一位未来学家。这一切都处在扎列茨基的掩护之下。他为中心出钱,给中心布置各种任务和课题。我们获得的所有情报,都有助于增强他的实力。但是,这些情报也随时随地可以被用来反对他。他的帝国将被摧毁,而这颗人造大脑将完整地归还给国冢……”
别洛谢尔采夫赞赏不已。他充满尊重地看着科佩伊科。
在他别洛谢尔采夫无所事事地四处游荡的时候,在他毫无意义地参加那些群众集会的时候,在他心情沮丧的时候,在他捕捉到那短暂的爱情幸福的时候,他过去的战友们却一直在行动。他们在战斗,在欺骗敌人。就像是在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当德国人攻向东方,就在他们的鼻子底下,一列列货运列车运走了工厂、研究所和工程学校,越过乌拉尔,运到西伯利亚。在那里,在那纯净的大地上,车床又旋转起来,枪炮和弹药又被造了出来。而在敌人的后方,织就了一张地下网络,武器被储藏了起来,无线电台在工作,在被炸毁的铁轨上,敌方运送坦克的列车七零八落,油罐车在熊熊燃烧。他看着科佩伊科,看着这个雪雕一样的人,对科佩伊科的天赋赞赏不已。
“我们的电脑中存有全国所有知名人士的材料。无论是政治家、银行家和企业家,无论是作家和强盗,还是神职人员和党派领袖。他们秘密的和公开的关系。他们的恶习和长处。他们的丑闻。政府和国会里有哪些人受了贿,又有哪些人行了贿。谁把国家机密出卖给了外国间谍。谁曾雇凶杀人。谁又是同性恋。”科佩伊科在一位操作员的身边停下来,这是一个已不年轻的男人,他正在用那双干瘦的、有些发黄的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在显示屏上列出一幅幅复杂的图表来。
寡头们的姓名,特殊区域的名称,活动在杜马中的代表,总统家庭的成员。数不清的数字,就像一长串没有尽头的链条,那些人就被串在这根链条上,在情报人员的算计之下,他们全都变成了铁链上拴着的动物。
“比如,我们要去见一个主教,要他在省长面前为我们一个地区银行的代表说几句好话,在此之前,我们就要看一看电脑,了解一下,看这位主教在石油和烟草贸易中占多大的份额,他与他监管的那家修道院里爆出的同性恋丑闻有什么关系,他在苏联时期为我们这个部门做过什么贡献,他在他那些世俗的侄儿和姐妹们的账户上叉存了多少钱。然后,我们就和他谈判,将这些情况暗示给他,有时,我们也会放一盘录像带,那上面记录着修士们在修道小屋里的游戏,有时,我们也会为一座新建的教堂捐一笔钱,这样一来,主教就会竭尽全力地在省长面前张罗,好让省长把财政资金汇人我们管辖的那家银行……”科佩伊科淡淡一笑,走向另一台电脑,这台电脑前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的额头上包着一块黑巾,一个耳朵上戴着一个小耳环。
“这里有一个特别的显示器,其中能显示出当今所有政治力量的潜力。它们之间的竞争,它们相互之间的秘密关系,它们的活跃时期以及它们的衰变周期。它们在国会和政府中的影响。在世界其他国家的政治代理人。资金来源,其中包括那些从犯罪集团里得来的资金。它们在那些最重大的国家事件、社会动荡、经济危机和军事危机中所扮演的角色……”坐在电脑前的年轻人让屏幕变成一块彩色天地,就像是鲜花盛开的冻土地带,——有白色,有金色,有火红色,有碧绿色,有耀眼的天蓝色,仿佛,苔藓和地衣泛出明亮的光泽,喇叭花芬芳吐艳,毛莨迎风飞扬,阳光在湖泊和沼泽的水面上不住地颤动。一切都在运动,变换位置,缩小或扩大,变化着色彩和色调。各种政治集团和党派的影响和潜力,它们的诞生和灭亡。就这样被表现了出来。
“比如,我们可以来看一看‘切尔诺梅尔金’条目下的病史,这股政治力量的诞生和风行,其有害影响的高峰期,以及它逐渐的衰落和退化。这是在他和巴萨耶夫谈判的时候,当时,他中止了安全部门在布琼诺夫斯克的行动,然后,在军队即将在车臣取得胜利的关键时刻,他又出卖了军队,宣布停战。这是在他前往南斯拉夫执行‘和平’使命的时候,当时,为了取悦那些美国朋友,他强迫米洛舍维奇接受了一个屈辱的和约,出卖了俄罗斯在巴尔干的利益。这里记录了他在纽约和波恩的秘密谈判,当时,他宣布了自己想当总统的愿望。这是他可怜的退却,当安全部门威胁要展开调查,调查那些前所未有的盗窃天然气和石油的行为……”科佩伊科说着,随着他的话,屏幕上表示切尔诺梅尔金之影响的那个脏兮兮的褐色斑点,也颤动着四散开来,越缩越小了,就像一团流到水里的石油。
别洛谢尔采夫贪婪地听着。这就是他的世界,这就是他的本性。这些年来包裹着他的混沌,一直是得到控制的。在那些毁灭性的、非理性的自发势力之中,还存在着这样一个隐在的、自觉行动的中心。他软弱无力的孤独理智终于找到了同类。似乎,在一个巨大的、投有生命的宇宙中,在一个个焦煳的、死寂的星系之间,在一个个黑洞之间,一颗有生命的小行星害怕孤独,正在接受来自另一个遥远行星的讯息,那个行星上也存在着生命和理性,从那里传来的讯息,能证明生活的理性和必然性。
“还有一个程序,可以显示社会的基本倾向。”科佩伊科在一张电脑桌前站了下来,电脑桌前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士,她的脸由于涂了一层薄薄的护肤霜反而显得有些黑,她的头发泛出玻璃般的光泽。她身上散发着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她那戴着戒指的手指在键盘上无声无息地敲动。“我们可以监视工业的衰退速度,人口的死亡曲线,核电站设备的老化程度,资本流失国外的增加量。我们可以预报出海军和空军中发生技术性灾难的可能性,出现民众骚乱和‘敌后游击战争’的可能性,也可以预报在车臣和达吉斯坦即将爆发的军事冲突,在车臣和达吉斯坦,瓦哈比主义广为传播,极端主义者发起暴动的时机正在成熟。”
那位女性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出现一些彩色图表。它们纠缠在一起,不停地上下起伏。它们反映着一个巨大国家的衰亡过程,这个大国遭遇了车祸,正挂着吊瓶躺在手术台上。
别洛谢尔采夫仔细地看着,读着那些图表,凭借只言片语就明白了实情,就像一位音乐家在阅读一份音乐总谱。他在许多线条中找到了那条正弦曲线,这条曲线表达了他奋进的思想和复燃的希望,苦闷也随之消退了。
他们离开电脑大厅,此刻坐在一间帝国风格的舒适客厅里,面前是一张椭圆形的胡桃木桌子,桌子镶着铜边,壁炉在熊熊燃烧,壁炉上方摆着一座带有小爱神塑像的瓷钟。一些很小的咖啡杯被送了上来,这是古老的贵族家庭的餐具,上面绘有拿破仑和亚历山大一世的肖像,带有金边的奶罐和糖罐也被端上桌来。别洛谢尔采夫一边看着劈啪燃烧的松木,一边享受地喝着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他什么都没问。
他很满意他们提供给他的一切。在他们给他指明目标之前,他还应该对计划有更多的了解。
“斯瓦希里计划的基础,就是‘冲突理论’。”科佩伊科以主人的身份,殷勤地端起瓷奶罐,往别洛谢尔采夫和格列奇什尼科夫的杯子里添了点牛奶。“我们善于人为地制造并控制冲突,‘控制冲突’是一种渗透进权力阶层、排除障碍因素的方式。我们在敌人密不透风的防御中撕开一系列的裂口和缝隙,沿着这些通向克里姆林宫的裂口和缝隙,我们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权力中心。在这间客厅里,在我们安静地进行着交谈的时候,一个个‘积极措施’便诞生了出来,这些措施会影响到杜马,影响到内阁成员,影响到总统本人,每个‘积极措施’都会使我们坚定不移地走向胜利。‘在冲突中获胜的理论’,这就是阿夫捷耶夫将军制定的夺取权力的主要手段……”
别洛谢尔采夫心满意足地听着这样的表述,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近来充斥两耳的尽是那些毫无意义的虚假口号、虚伪祷告和谎言声明。科佩伊科的话,才是他那个氏族的语言,使用这种语言的民族已是一盘散沙,蒙受了欺凌,他们被逐出了家园,失去了自己的领袖和先知。凭借这不可重复的语言,他认出了自己的同族,他的同族在巴比伦塔倒塌之后把这种语言保存了下来。凭借这些混杂在其他民族语言中的只言片语,他发现了自己的同族。他在坎大哈附近研究过“冲突理论”,他领着一个特别行动小队搜索雷吉斯坦荒漠,地方民族武装的一支驼队被直升机击中,中弹的骆驼在垂死挣扎,从沙地上翘起仿佛在哭泣的脑袋,士兵们用匕首划开条纹状的包袱,卸下枪枝和地雷,一个缠着头巾、身穿长袍的赶驼人幸免于难,但双手却被反绑在背后。他在库内内河谷里了解了“冲突理论”,在那里,南非的部队在挺进,一个个芦苇搭起的茅舍在燃烧,一队安哥拉步兵小队扔下武器,逃之天天,超低空飞行的武装直升机吹倒了地面的青草,用机枪向士兵们射击。他在里奥科科河上理解了这一“局部冲突控制理论”,在那里,桑地诺阵线的战士躲在灰蒙蒙的战壕里,用大炮瞄准那闪亮的褐色水面,独木舟在水面上一滑而过,印第安人在逃避追捕,炮弹在水面上击起了浓密的水柱。在柬埔寨吴哥窟的镀金大佛面前,他也检验过这一“零星冲突理论”,大佛的木身被一梭子弹打穿了,窗外是一群懒洋洋的越南步兵,缴获来的美国坦克嘎嘎作响地驶过,无家可归的难民组成一个忧伤的队列。
此刻,听着老战友的话,他因老战友那些坚定的、金属般的用词而感到开心,那些用词就像是一把金刚砂,除去了他心灵上那层空洞废话的锈迹。
“公众在盯着扎列茨基,看到他对总统一家的影响,看到他不可遏止的活动,这些活动扩大了他的亿万家产,强化了他那些巧妙的政治计谋,由于他那些诡计,国家动荡不安,政府纷纷垮台,边境地区的战争也开始爆发,看到这一切,我们那些短视的公众就认为,我是扎列茨基的仆人和奴隶,是他的意志的忠实执行者,是握在他手上的一杆长矛。”科佩伊科用含笑的眼睛环顾客厅,充满爱意地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