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玦-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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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楚抬头看向陆昃,点了点头。
“陆昃,你喝吗?我爸弄的豆奶。”子楚指着保温瓶说道,里边还有大半的豆奶,子楚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常,只是带着疲惫。
“你喝剩了才给我啊?”陆昃摸了下子楚的头,子楚微微笑着。
自从陆昃进来,就没发过话的若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陆昃。
“你今晚不回去吗?”若娟问得唐突。
“他不是还要打点滴,晚上得有人看吧。”陆昃回道,因为通宵都要有人照看,所以陆昃想留下。
“我和我爸,还有我大哥也会来,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吧。”
若娟冷淡地说道,好像是在赶人一样。
“有人轮班总比较不累吧。”陆昃笑道。
“就是轮班也轮不到你。”若娟似乎很生气地说道,她并不像是个不懂礼貌的女孩。
“娟!”若老先生严厉斥道,要求若娟道歉。
若娟不肯,眼圈有些红,看着子楚。
子楚看着陆昃,他不知道他昏迷时陆昃做了什么,但若娟似乎知道了他和陆昃的关系。
“陆昃,能扶我去下厕所吗?”
子楚平淡的说道,拉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陆昃二话不说,脱下了外套披子楚肩上,然后搀扶着子楚出了病房。
子楚的身子依靠着陆昃,他确实还很虚弱,脚步都是虚的。
“你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吐血。”陆昃几乎是将子楚揽在怀里,护着。
“我以为你知道。”子楚眼神忧郁的说道,看着陆昃,陆昃一阵愕然。
“你开玩笑吧,我就让你喝过两次酒而已,别赖我。”陆昃笑道,他真当子楚是在开玩笑。
子楚停止了脚步,两人已经来到了厕所。
子楚抬头看着陆昃,眼神里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痛苦。
“陆昃。。。”子楚将冰凉的手放在陆昃的额头,表情说是笑不如说是哭。
“你回忆下。。。”子楚嘴角苦涩一笑。
“张。。。藻。。。刘。。。病已。。。次卿。。。皇曾孙。。。” 眼角有泪水滑下,冰冰凉凉的。
陆昃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随后陷入了呆滞之中。
“你记得吗?阳燧,像小镜子一样的。。。小时候。。。我们经常用它。。。点火烤鱼吃。。。”
泪水再次从子楚眼角划落。
陆昃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子楚,死死盯着。
“那面阳燧。。。在侍中藻的墓葬出土了。。。就是你工地里的那个墓葬。。。”
子楚看着陆昃,看着他额头的冷汗冒出,双唇失去了血色。
“呵呵,你记得吧?还是只有些片段?”子楚苦笑着,带着几分悲凉。
“我也。。。记起了不少东西。。。在靠近那座墓葬主墓室的时候。。。藻的记忆成为了我的记忆。。。”
陆昃瞪大了惊愕的眼睛看着子楚。
许久,放下了紧按额头的手,他缓缓将子楚揽入了怀中。
陆昃沉默不语,冷汗湿透了背部,他就这样抱着子楚,直到疼痛离他远去。
子楚没有再流出泪水,只是紧咬着唇,脸色惨白。
当陆昃恢复过来时,子楚几乎已经瘫在了他怀中,显得十分虚弱。
陆昃紧紧抱着了子楚,朝病房走去。
将子楚放回病床,拉好被子盖住,陆昃离开病床,走出了阳台。
他叼了支烟在嘴上,拿打火机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根本就点不着香烟。
清晨,陆昃开车前往工地。
昨晚离开医院后,他便回了家,确切的说是坐在自家大厅的沙发上抽了一夜的烟。
工地F区里牛石岗1号墓葬发掘后,便在墓葬上蒙了层塑料布用于防水。塑料布的边角是用石头压住的,陆昃搬走石头,拉开一角,进入墓葬。
主墓室的棺柩残片区域盖着防潮用的几条草席,由于此墓葬是打算立支架于上头铺设玻璃,所以墓葬里有些不甚重要的文物残迹并没有被清理,大概是留着以后展示用的。就如同广州的北京路步行街,在那样繁华的路段中央发掘出一条层层相积的古代路面,解决的办法就是在古代路面上铺设透明玻璃,即保护文物又有观赏性。
陆昃抬手,缓缓揭开铺盖在棺柩残片上的草席,这动作是如此的缓慢,仿佛是将草席从棺柩的残骸上剥离一样。
墓葬的灯光昏暗,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朦胧不明,以至陆昃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看到了一个倦曲的身影。
陆昃放下草席,缓缓瘫坐在了地上,他的身影陷入了昏暗之中。
诏狱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于角落里燃烧的油灯。
廷尉战战栗栗的将身穿黑色衮服的男子带到了一间昏暗、散发着霉味与臭味的牢狱前。
牢狱的黑暗角落里有着一具被草席裹卷的尸体,只露出头发与脚。
穿着黑色衮服的男子弯腰进入了牢狱,他走了进去,牢狱里边的气味是他所熟悉的,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他当年才出生几个月就被关在了类似于这样一处肮脏、潮湿、冰冷的地方,一直被关到了五岁。
屈膝跪在了草席前,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拉开草席,手刚伸到半空,尚未放下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却于黑暗中窜了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的咬住,咬出了血。
廷尉赶紧冲了过去,揪住了这瘦小的身影,将之摔在了角落里。
那身影竟疯疯癫癫的哭喊着,从地上爬起,再次朝衮服男子冲来,嘶号着:“滚开!不要碰藻哥哥!”。
那是个孩子的声音,即使充满了悲伤与愤怒,但那确实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衮服男子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望着裹着尸体的草席一动不动。
最终,衮服男子抬手缓缓拉开了草席。
先看到的是红黑相见云龙图案的袖子,红的是红锦布的原色,黑的,是血迹。
黑色的领口再往上是长惨白的脸,安静地、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一张十分年轻的,属于一位清俊男子的脸庞。嘴角沾着与肤色成正比的黑色血迹,那血迹划过憔悴的脸庞,流过下巴,渗入领子。
衮服男子伸手轻轻碰触藻冷冰的双唇,他想拭去嘴角的血迹,但血迹已经干涸了。可衮服男子拭了一次又一次,他的拇指轻轻的摩挲过藻尚且柔软的双唇,就像他所碰触的不是已经没有生命的身躯,而是还有着生命的,双唇散发着温度的。
“皇上。。。”廷尉惊愕地看着衮服男子不合常理的举动,惊恐的唤道。
衮服男子什么也没有听到,仿佛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他的大手轻轻爱抚过藻那憔悴不堪的脸庞,就仿佛对方仍旧是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皇上。。。”廷尉带着哭腔跪在了一旁,不停的磕着头,他磕破了额头,在冷硬的地板上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衮服男子轻轻剥着草席,他看到了藻藏于袖子下的手,他握住了那只冰冷,生硬的手,紧紧的握着。
“他。。。什么时候。。。死的。”
衮服男子嘶哑的声音响起,轻轻渺渺地。
廷尉听到这一句话,廷尉更是猛烈的磕着头,仿佛吓破了胆一样。
原本躺在角落里哭泣的女孩,从角落里爬了起来,轻咳着走到了衮服男子身边。她伸出小手轻轻输理着藻凌乱的头发,用着怪异的腔调唱着一首儿歌。
衮服男子没有理会那女孩,他弯身抱住了藻,将之抱起,将藻的上半身揽入了怀中。
衮服男子就这样抱着藻那早已冷冰的身躯,迟缓地走向牢狱门口,正欲弯身出去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你是皇上吧?”女孩问,蹲坐在地上望着衮服男子的身影。
衮服男子没有理会,弯身跨过了牢门。
“藻哥哥死前跟我吩咐,要我告诉你。。。”看着前面那身影越走越远,女孩放声大叫。
衮服男子的身子顿住了,幽幽回过头看着女孩。
“藻哥哥说,他与你,生生奇%^书*(网!&*收集整理世世,永不相见。”
女孩面无表情的说着。
衮服男子仿佛石像一样立住了,许久许久才动弹了下身子,抱紧了怀中之人,迈着缓慢的脚步,一步步登上通往诏狱出口的石阶,最后消失掉。
“谁在下面?”墓葬外有人喊道,主墓室内的陆昃蹲在地上,背抵着土墙,阴暗中的他,像一塑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谁在下面?”墓葬外的人拉开了塑料布,步下了墓葬。是一位墓葬的看管人,想必是发现了封墓葬的塑料布被人动过而下来。
在看管人走向陆昃的同时,陆昃缓缓从地上站起,他脸色哀穆,一眼不发的看着管理人。
“你下来做什么?这里不准非相关人员靠近。”看管人看出不像是偷东西的人,便责问了句。
陆昃没有回答什么,他走出主墓室朝墓室的阶梯走去,登上阶梯,登出地面。
“喂,登记一下,你上哪去?”管理人跟在陆昃的身边,见陆昃要离开,急忙喊到。
“小吴,怎么了?”一位戴眼镜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手上提着几瓶水。
“有人闯墓葬。”小吴指着在前面旁若无人走着的陆昃说道。
“啊,那是富丽地产的经理,你放心啦,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眼镜男子笑着说道,然后就离开了小吴,朝陆昃走的方向赶去。
“陆老板是不是想去正在发掘的墓葬?我带你过去。”眼镜男子笑着说道,因为他看见陆昃一直朝牛石岗走去。
陆昃点了支烟,抬头看着眼镜男子,认出对方是文物工作队的工作人员。
“外人可以进入吗?”陆昃淡然问道,他想看看那座墓葬,那座唤醒了子楚记忆的墓葬。
“陆老板的话,我们很欢迎。我们文物工作队一直很感谢你的协助。”眼镜男子温和的说,昨晚他们队长接过陆昃的电话,陆昃允许他们在F区再次划出发掘区,这次划出的区域在于东面,上次并没有勘探过。
陆昃象征性的点了下头,便示意眼镜男子带下路。
陆昃隐隐觉得引起子楚如此反应的可能是他前世的墓葬,在最初,他相中这片区域,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主使他如此去作的。就如同,最初看到子楚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异样的。即使前世记忆被封锁了,无论是轮回转世之类的,或是其它的无法解释的原因,可潜意识里总是那份情感总是渴望冲破牢锁,将一切呈现。
陆昃进入牛石岗2号墓的墓道,看见了在墓道上清理车马殉的文物工作者。
这些文物工作者小心翼翼的蹲在地上,拿小刷子,轻轻的刷去文物上的千年尘埃,有时还停下来为清理出的文物情景拍照。
严队长在墓室门口,与柳叶清理着一具尸骸,那是具殉葬的尸骸。
陆昃谨慎的走过墓道,走进到墓室门口的时候,严队长发现了他。
“可以进去吗?”陆昃淡然问道。
“可以,不要伸手碰东西,小心脚下的文物,就没关系。”严队长笑道,他挺高兴这个地产经理对他们发掘的墓葬感兴趣。
陆昃迈过门槛,进入墓室,墓室灯光有些暗淡,只有墓室门口明亮,那是处于保护文物的,而调低未进行考古区域的灯光亮度。
橘黄的灯光下,黄肠题凑所组成的巨大的主墓室显得神秘非常。墓室里的空气带着陈腐的气息,那是千年的气息。尘埃在灯光下飞扬着,这场景就像是由一卷发黄的老影带所呈现的。
很熟悉,也很诡异。
那为整齐的黄肠题凑所包围于最深处的巨型棺柩里,是否躺着另一个自己?
千年了,只怕早已成腐朽不堪,只剩几根残骨。
为何,灵魂这种东西却是不朽的存在着,为何他和子楚都会有前世的记忆。他们是否在这千年里轮回过了无数次,那么为什么在这一世他们要相逢呢?
藻临死前说的那句:你我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就像是诅咒一样。是因为这千年的时光里,这诅咒淡化无痕了吗?
当陆昃离开牛石岗2号墓葬,站在牛石岗山上眺望着前头那座孤单的,与2号大墓比起来,是如此小规模的墓葬,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
他记起了,那年是元康元年,他登上皇位的第四个年头,他清算霍氏一族后的第一个春日,藻死去的第一个月。他命令修建了自己的陵墓,也在自己陵墓的附近,修筑了藻的陵墓。他是个皇帝,却仍旧受墓葬礼制臣下的舆论束约,无法给藻修一座宏大的,跟他的一样一样的陵墓。
关于元康元年初春发生的事情,汉代史学家班固在《汉书》中如此记载:“元康元年春,以杜东原上为初陵,更名杜县为杜陵。徙丞相、将军、列侯、吏二千石、訾百万者杜陵。”
17岁的病已接过暴室啬夫广汉给予的一件厚冬衣,默默的穿上。已经是寒冬,这个以庶人身份居住于掖庭的皇曾孙,却缺衣少食,经常要人救济。广汉虽因犯事,下蚕室成为了宦官,但心肠极好,病已进掖庭后,他就经常给予帮助。
“过来用餐吧,皇曾孙。”广汉的妻子亲切的唤道,寒冬腊夜,年关逼近,再也没有什么比一家子聚在一起用餐更令人暖和的。
“皇哥哥,给你。”广汉的女儿平君,年仅十二岁,捧着一份热食递给病已。病已伸手接过,拿着小勺子舀着,低头就吃。
广汉夫妇看着用餐的病已相视而笑,在他们眼里病已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而只是一个自幼失去双亲的孤儿。
平君跪坐在病已对面,见病已都没有拿摆放在他面前的腊肉条,她伸手拿了一份放病已的陶碗里。
病已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只是羞涩的笑了笑。
17岁的病已,已经是个英姿焕发的少年,而且俊昳的让掖庭中的宫女们羞红了脸。
但病已太沉默寡言了,即使如此他的聪慧与深弘也没有被掩饰。
广汉一家与病已正用着晚餐,一位家奴打扮的男子却闯了进来。
“皇曾孙在吗?”家奴问道。
“邴大人出了什么事了?”病已认出了家奴乃是廷尉监邴吉的家奴,激动的问道。
“皇曾孙不要急,先出来说话。”家奴退到了庭内,病已跟了出去。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病已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廷尉监邴吉并不是个会因为小事派人来找他的人,定是出了什么要事。
“是这样的,柳氏弥留的时候,想见皇曾孙一眼才肯瞑目,泣求于大人。”
家奴回道。
见病已低下了头一阵沉默,家奴又道:
“车马已经准备好了,皇曾孙随我上车吧。”
病已始终无言,许久才抬起头,一双眸子深邃得见不着底。
“你走吧。”这三个字仿佛是从喉咙的深处挤出来。
家奴吃惊的看着病已,而后摇了摇头离去。
病已回过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许氏一家,一张脸苦涩到了极至。
“谢啬夫招待,我也该回去了。”
病已轻轻说道,而后,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里。
病已在黑夜里茫然的走着,脚步在积雪上印下脚丫。天空,飘着薄雪,撒在脸上,融化掉,像泪水一样从脸颊划落。这些融化的雪花,代替了他无法流淌出来的泪水。
可悲恸却无法被宣泄,隐藏于内心,在内心一再的积累。
病已,怎么也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五岁那年第一次离开那座昏暗肮脏的牢狱,第一次见到那耀眼美丽像彩衣一样的早霞。
也忘不了从他年仅几个月便抚养他的奶娘柳氏,一位慈爱的母亲,即使她是个同样关于牢狱里的罪妇,她仍旧力竭所能的不让她的养子挨饿受冻。
“娘,我将来一定带你离开这里,你等我。”五岁的病已流着泪水依依不舍的对养育他五年的奶娘说道。
再也不让您吃这样的食物,再也不让您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再也不让您吃苦,我要孝敬您。。。。。。
病已干笑着,痛苦、愧疚、愤怒等等情绪所纠结的情感绞动着他的内脏,脸上却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或许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