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玦-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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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已干笑着,痛苦、愧疚、愤怒等等情绪所纠结的情感绞动着他的内脏,脸上却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或许哭出来会更好受吧。
“皇曾孙?”一个唤声,将病已从自己沉溺的世界里唤回。夜晚,掖庭门外的马车上,掖庭令从马车里探出了头。
马车停在了病已身边,掖庭令下了车。
“你这样会冻坏的。” 掖庭令对病已说道,病已没有任何回应。掖庭令见病已有些反常,便将病已拉上了车。
病已像只受伤的羔羊一样被带回了掖庭令的家里。
15岁的藻在自己的寝室里烧了碳火,将被子披在了缩在木塌一角的病已身上。
“病已?你怎么了?”藻问道,抬手摸了摸病已的头,觉得冷冰得很,便拉出病已的手用自己暖和的双手搓揉着。
“藻。。。”病已幽幽的抬起头看着藻,轻启着冻得发紫的唇说道。
“好冷。。。你抱我下好吗?”病已呢喃,一张平日里一向没有多少表情的脸,却似要哭出来一般。
藻脱下厚袄,钻进了病已冷冰的怀里。
病已将藻紧紧揽住,抱着藻躺在了木榻上。
“病已,你没事吧。”藻搂住病已的背,病已将头埋没于藻的肩膀上,藻觉得肩膀上一片冷冰
“病已?”藻摸到了病已脸上的液体,惊愕的唤道。
病已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脸关切的藻,流着泪水的脸庞在藻面前放大了。
藻捧住病已苍白而悲伤的脸轻轻的一吻,带着怜悯与不尽的柔情。那时候年少的藻并不觉得这吻有何不托,这只是不由自主的一个安抚。
可病已开始吻藻,他的吻带着泪水,咸涩的,在藻后来的回忆里又是甜蜜的。
藻没有拒绝,即使病已解开了他的衣襟,用冰冷的手抚摸他温暖的胸膛。。。。。。
这一切在最初,藻只认为是种安慰,可到最后,即使年少的他意识到变味了,他仍旧没有反抗。藻从没见过病已哭过,藻也从不知道他其实无法拒绝病已,其实他这一生都无法拒绝病已。
即使天亮后,病已发起了高烧昏睡了,而藻却不得不行动不便的爬下木榻,将他沾有血迹的衷服塞进木榻底下藏匿。
第十三章
子楚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窗外的晚霞,脸色静穆。这几日,他逐渐的回忆起了一些属于藻的记忆,这些记忆缓缓地呈现,虽然经常只是片段。
前日,陆昃离开的时候,子楚并不知晓,他在昏厥中。
子楚想不明白,为何藻的记忆会对他冲击如此之大,且为何当时在墓葬里,藻的记忆突然恢复时会导致他吐血住院。两千多年前藻临死前所承受的,在两千多年后却成为了他真实的一种体验,而不仅是记忆。
抛开轮回转世这类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不说,或许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子楚拥有了藻临死前的记忆,以至出现了“闪回”现象,体验到了藻临死前的痛苦。从心理学上而言,这是种心理障碍,只出现在那些有过应激的心理创伤的人身上。
前世今生,轮回之类的想法,子楚以往从不曾相信过,但藻的记忆逐渐的成为了子楚的记忆,藻的情感,也纠缠着子楚。只是,还有些记忆片段没有恢复,子楚不明白当年藻与病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几日,子楚也倦了,他不想知道。
每次入睡的时候,总会梦见一些片段,醒来时,每每都有时光错乱的错觉。
“哥,要不要吃点东西?”若娟看着头偏向窗外的子楚,温和的问道。在若娟看来,她的二哥自从那晚昏厥醒来后,就有些不爱说话。而那个姓陆的地产商也已经三四天没有到医院来了。
“娟,我想到外面走走。”子楚转过头来,微微笑道,他一直躺在床上,也该稍微走动下。
“好啊。”若娟高兴的说道,她拿了隔放在椅子上的外套要给子楚披上,却在随后意识到那件外套是属于那位姓陆的男子的。
子楚看着若娟手里拿的外套,他伸手接过,默默套了起来。
陆昃的外套带着烟味,陆昃常用香烟牌子的特有气味。
子楚爬下床,穿上室内拖鞋,走出了病房,若娟在他身后跟着,看着他披着那件过长的外套,有些欲言又止。
此时,陆昃喝完了最后一瓶喜力啤酒,点着烟在自家大厅里发呆。这些日子除了在公司外,他基本都呆在家里,也不是没地方去,而是全然没有了兴致。
事实上,这几天陆昃也睡得不好,前些天去医院开了瓶眠宝,不过居然没有效果,晚上仍旧失眠。陆昃很清楚原因在哪里,睡不下去,在于总是梦到那肮脏冷冰的牢狱里,一身是血孤独死去的藻,那在陆昃梦里不是藻,而是子楚。
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可以去道歉去挽回,可如果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呢?
陆昃根本不承认他如此对过子楚,前世与今生有必要如此纠结吗?
可他还是没去医院,他希望子楚好好养病,不要激动,更不要像那晚那样痛苦,他不忍心。同时,陆昃觉得自己没脸去见他。前世发生的事情,他多少已经知道了一些。
将香烟掐灭于烟灰缸里,陆昃起身,拿起外套穿上。家里的啤酒喝得七七八八,他打算去附近超市扛箱啤酒。
陆昃去的就是子楚上次跟他去的同间超市,当时〃奇〃书〃网…Q'i's'u'u'。'C'o'm〃子楚推着车,在他身后念叨的情景还仿佛只是昨日的事情。
陆昃前往买饮料的货架,准备扛箱啤酒就走,却见货架一侧,一位雇员在推销一款榨果汁机。
于是陆昃去拉了辆购物车,他购买了台小型的榨果汁机,买了好些水果和蔬菜。当然,还有扛上一箱喜力啤酒。
陆昃进来的时候,子楚并没有留意到,不过若娟正好洗了水果要返回病房,于门口撞见了陆昃。
“若娟,把胡萝卜和番茄也洗一下。”陆昃低声对若娟说道,然后拿过了若娟端的水果盆。
若娟呆滞了一小会儿,但还是拿过了陆昃递给她的一袋子的胡萝卜和番茄。
子楚听到陆昃的声音,回过头看陆昃,四目相对许久,两人谁也没开口说道。
陆昃走了进来,在桌前忙碌了一会,他将榨果汁机安放在了桌上,连接上电源。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陆昃回过头来,看着子楚平淡的说道。
子楚点了点头,轻涩一笑。
“虽然有些还不清楚。”陆昃坐回椅子,看着子楚。子楚脸色比前几日好多了,虽然脸看起来有些消瘦。
子楚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陆昃。陆昃的眼里布满着血丝,这几天他并不比子楚好过。
“你有没有。。。什么是想问我的?”陆昃低声问道,以他的立场他不想提起前世,但子楚或许需要一些解答吧?
子楚摇了摇头,他不想问什么,也不想提起那些事。
“子楚。”陆昃抓住子楚的手,眼神有些痛苦,却又欲言又止。
“陆昃,我不怨你什么。。。我们。。。毕竟。。。不是他们。”子楚低低地说,他还分得清楚自己所处的时空,他还是子楚,并不是那个千年的孤魂。
“只是。。。”子楚低垂下了头。
“我想静静。。。”子楚轻轻地说道。
“需要多久?”陆昃问道,他捏紧子楚的手。
子楚愕然的抬头看着陆昃,随后陷入沉默。
“你要我如何?”陆昃放开了子楚的手,起身问道,他的表情有些激动。
子楚低着头,双手揪着床单。是的, 他确实不是藻,可他承受过藻所承受过的情感,绝望,悲愤,无助,他不想再去体验一番。
“陆昃。。。我不知道你想起多少。”子楚抬起头,脆弱地说道。
“你。。。前世。。。并不爱。。。我。”子楚想尽量平静地说,可不知道为何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你可能。。。只是内疚。。。你想过吗?”子楚望着陆昃,他这几天想过很多事情。他与陆昃的点滴,他与陆昃的前世。
“你还是说干脆点吧。”陆昃的眉头拧结在一起,眼神有些凶,嘴角带着讥意。
“我他妈的不知道我以前如何对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关在诏狱里!”
陆昃怒叫着, 他显然有些失控。
“为什么我在牢狱里五年都能活,为什么你就三个月都熬不过,你这样报复我。。。死在那样一个小角落里。。。裹着条草席。。。浑身都是血。。。”
陆昃的怒叫到最后是颤抖的,眼神说是悲愤不如说是绝望。此时的他,似乎并不是陆昃这个人,而是那个两千年前的病已。
“你以为我好受吗?”陆昃瘫坐在椅子上,手痛苦的抱着头。
他每晚都梦到,梦到那样的子楚,梦到那日他进入牢狱的情景,梦到那孩子说的那句话。
“原来。。。你这样想。。。”子楚露出茫然的表情。
“陆昃。。。忘了它吧。”子楚抬手抚摸陆昃的头发,动作很温柔。
“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见面吧。”子楚淡淡地说,缓缓合上了眼睛,涩然一笑。
陆昃拉开了子楚的手,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看着子楚。
此时,坐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子楚,那淡然又安定的表情,是属于最后死心死于牢狱里的藻吗?
二十年岁月的独活着,在无尽的悔恨与那句恶毒的咒语里活着,他的一生都给予了他,可到最后只剩下相互怨恨吗?
陆昃猛的揪住了子楚,将他压制在床上,他扑上去嘶咬子楚的唇,子楚拼命挣扎,最后给了陆昃一拳。
唇被咬破了,血液将子楚的唇染得血红,子楚的脸色却是苍白极了的。
陆昃冷静了下来,他放开了子楚,抬手轻轻擦去楚嘴角的血迹,那动作专注而温柔。两人相对无语,子楚的泪水沿着眼角划落。
陆昃离开病床,拿走了放在厅里属于他的外套,朝门口走去,却迎面对上若娟呆滞的脸。
“将番茄,胡萝卜一起压榨,可以补血。”陆昃平缓地对若娟说道,若娟机械般的点了点头,侧身让陆昃离开病房。
18岁那年,病已娶了许啬夫广汉的女儿平君,以他的皇室血统身份娶一位阉人的女儿,确实是有失身份,但那时病已根本没拿身份地位当一回事,他根本不屑这种东西。
这婚事,藻是从父亲的口中得知的,他与父亲带着贺礼去祝贺。
病已将藻拉到自己的寝室去,把门都栓了,就像怕藻跑了一样,藻当时根本不理会他。
“怎么,我要迎亲了,你也不祝贺我?”病已笑着说道,他已经许久未曾去过藻的家。
“你事先至少应该跟我说一声吧?”藻嗤笑道,好歹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病已收起笑脸。
“是的,我现在是知道了,祝贺你。”藻冷冷说道,转身就要走。
“藻!”病已抓住了藻的手臂,死死抓着不放。
“当年那句并非玩笑。”病已一对眸子深邃如潭,他霸道地将藻压制在身后,双手拦着藻,不放藻离开。
“谁不知道你皇曾孙从不说玩笑话。”藻讥讽,拨开病已的手。
“藻,你不会明白的。”病已苦笑着,低头想吻藻,藻别过了脸,推开病已。
“是的,我什么也不明白。”藻苦涩一笑,他不明白为何他突然就不肯见他了,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要娶亲了。他更不明白,当年两人之间的情谊,在病已看来算什么。
藻走到门口,想拉门闩,他要走了,如果不是父亲要他来,他根本不想见病已。
“藻,别走。”病已从背后抱住了藻,紧紧抱着。
“其实我后来有些明白了。”藻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说着。
“你只是用我替代女子而已。” 藻泪水从脸上划落,他想了很久,他想不明白,可如此去想的话便通了。
“藻!不准胡说!”病已暴怒的叫道,他将藻的身子板了过来,推撞在墙上。
“你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说这句!”病已怒吼,他揪住藻,这句话深深刺痛他。
“病已,放手,很痛。”藻痛苦说道,病已暴怒下抓伤了他的胸膛,甚至渗出了血丝。
病已愕然,松开了手,轻轻的拉开藻的衣领,看到了藻白皙胸膛上的几条血红抓痕。
病已低头轻轻地吻着藻胸口的伤痕,他从没斥骂过藻,更别说打过伤过。小时候,每每藻因调皮划伤,割伤,病已总是这样为藻舔伤口。
“还痛吗?”病已抬头问,适才暴怒的表情全然不在了。
“这里。”藻指着心脏的地方,泪流满面。
病已放开了藻,前往木榻,翻找着什么,被子都被他丢下了床。
他最后从枕侧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错银漆盒,打开盒子,里边是一块青玉璧。
“这是邴大人今日拿来的,是我爹当年于我满月为我祈福的玉璧。”
病已将它递给藻,这是他唯一珍贵,价值连城的东西。
“藻,你收起它,哪日我负你,你砸了它也没关系。”病已将玉璧捧在手里,这是他爹留给他唯一的纪念。
“藻,我不能娶你,你懂吗?”病已苦涩一笑,如果他可以娶藻,他一生都不会娶任何女人。
藻伸手接过了玉璧,将之捧在怀里。
这句话,无需病已说出来,藻亦是知道的,他又能要病已如何?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不延续后代,病已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吗?而他要的又是什么?一辈子与病已白头偕老吗?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小店外停了辆银白色的保时捷,小店一侧的胡同里,陆昃坐在低矮的桌子前吃着一份油茶麻花。
吃完后,陆昃还打包了一份,带上车。
他开的这辆保时捷是公司的车,并非敞篷车,自然也没有飞翼车门设计,看起来也挺中规中矩的,如果不是有人细心去辨认车标的话,并不引人注目。
陆昃这段时间,时常前往工地,或是默默站在甬道外看着牛石岗考古工作者的发觉,或是静静的站在牛石岗一号墓葬前,看着建筑工修筑玻璃支架保护墓葬。
陆昃的记忆也恢复了不少,甚至能记起前世的他曾赠藻一块玉璧及自己的婚姻。前世的自己,想必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那日在病房里,子楚的表态,主要还是在于他记得前世的两人,病已只怕是负藻太多,太多了,并不只是藻最后以那种方式死亡的怨恨而已。
陆昃夜晚入睡的时候,还是会梦到藻,或是躺在地上一身是血的模样,或是跪倒在寝殿外,于雨中嘶心裂肺大叫的藻。
陆昃仍旧不清楚他前世又为何让藻下狱,陆昃能感觉到病已当年进入牢狱时撕心裂肺般痛苦的感受,子楚说他前世并未爱过他,可陆昃感觉到的却不一样。
将车停在一间古籍书店外,陆昃下车进入书店。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了解那段历史,属于他前世的历史。
陆昃买了本《汉书》,同时也买了本《古代汉语词典》,以他阅读古文的能力,不借助古代汉语词典简直是扯谈。
不仅是因为子楚那句:“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吧”的关系,更主要的在于与子楚见对面时,陆昃也无法不去想藻的事情。他前世愧对藻,这份愧疚与痛苦也延伸到了今世。
陆昃没再去医院,但他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子楚的主治医生询问子楚的康复状况。
子楚坐在的士里,看着在后车厢装物品的大哥子华发呆。
“哥,你发什么呆?”若娟和子楚同坐在后车座里,笑着拉了下子楚。
大哥子华装好了物品,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同时示意司机开车。
“子楚啊,你回家就好好休息。我跟你学校领导谈过了,你请假个一两个月也是可以的。”
大哥子华回过头对子楚说道,他以前在子楚学校任职过,跟学校领导也是挺熟的。
“没那么严重,我觉得休息几天就可以了。”子楚温和地说道,他始终觉得这病不是他的,他体质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