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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紫信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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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许志公道:“你瞧瞧这封信。可认得出是什么熟识人写的? 
  我记得这张纸就是他刚才向黄淮事要求暂时留存的,谅必有重要的关系。我也凑近去瞧瞧。那是一张浅紫色西式布纹纸的信笺,写着两行钢笔的细字,墨水是用紫罗兰色,字迹很瘦细,像是女子写的。 
  那纸上写着:“今夜九时,在迎月桥等你。切勿失约。知上。二十二日。 
  我把信念了一遍,暗忖这“二十二日”三字,分明就是昨日的日期,但约会的地点却不知道。许志公的眼光在信纸上凝视了一会,忽视出一种诧异的神气。他的嘴唇微微牵动了一下,接着又像自己忍住的样子。 
  霍桑问道:“许先生,你要说什么? 
  志公缓缓答道:“我知道那迎月桥就在这里赛马场的西面。 
  “那字迹呢? 
  “我不认识。 
  姚国英忽瞧出破绽似地逼着说:“你为什么不老实说?我瞧你的神气,这纸上的字迹,你明明是认得出的。 
  许志公期期然道,“这——这个我不能说。我觉得这字迹似乎是见过的。但这一点关系很大,我决不能信口乱说。 
  姚国英道:“你放心。你即使说了出来,我们也至多用做参考罢了,当然不会得就把你的说话当凭据。你姑且说说,这字迹究竟是像谁写的? 
  许志公又凝滞了一下,才说:“那末,我只是随便说说。这字迹很像我的表妹汪玉芙写的。好在你们就要往汪家里去,是不是玉芙的笔迹,一间便可以明白。” 
  姚国英点了点头,便向胡秋帆道:“现在我们分头往汪家和傅家里去侦查。这里的一切事情,你负责办理罢。” 
  当我们和姚国英一同离开许家里的时候,傅家里恰巧派了人来抬尸。许家的老宅中也有几个人来。镇中的乡人们闻风来瞧热闹的,也愈聚愈多。坦士们虽竭力驱散,竹篱外仍图集了近百个人。我们三个人破了重围,方才踏上那汽车大道。那陆樵竺也急急地跟了出来。 
  他向我们说:“我也要往汪家去证实一下哩。 
  姚国英问道:“你要证实什么?” 
  陆樵竺道:“我要证实我的‘一箭双雕’的推想。” 
  我记得他刚才确曾说过这句奇怪的话,至今还有些莫名其妙。此刻他又自动地重新提起,这闷葫芦也许可以打破了。 
  姚国英又问道:“怎么叫做‘一箭双雕’’” 
  陆樵竺道:“据我推想,那凶手一方面杀死了博祥联,一方面又陷害了许志公,他却从中取利。岂不是一箭双雕?” 
  霍桑搀言道:“你所说的从中取‘利’,是不是指玉芙说的? 
  陆樵竺作得意声道:“着啊!据我看来,这里面不止是现在流行的所谓三角恋爱,也许是方方的四角形呢?” 
  姚国英也已领悟,继续问道:“你的意思,可是说那凶手就是汪玉芙的第三个情人?” 
  陆樵竺直截承认道:“正是。我敢说那个江镇武一定没有关系。现在我到汪家去,就想从那女子方面进行。这一封信如果确是伊的,当真非常重要。我今晨察验时没有发现,不能不承认是我的百密一疏。 
  百密“一”疏,还是他的自大的一贯作风,我也不再计较他的措词。但他说的那一封信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向姚国英问明白以后,才知道那张浅紫色的信笺,本藏在死者袍褂里面的物华葛夹袄袋中。陆樵竺在夜间遗漏了不曾发现,直到验尸时,被检验吏查出,方才姚国英抱怨他错失重要的证据,也就是指这东西说的。 
  霍桑也说道:“这一张信笺当真重要。假使能够证明它的来山,这一件黑漆的疑案也许可以放一线光明。国英兄,我想迎月桥的地点,也不能不去察勘一下。现在这信笺暂且交给我。我要去问一问。调查完毕以后,我们在区野里会面。” 
  这时候我们已进了镇四。傅祥鳞住在镇上的北街,汪玉芙却就近镇四。我们就在镇口分手。姚国英本叫我同着他往傅家去,我一来要瞧瞧这集中有关系的汪玉芙,二来我和霍桑二人探案时往往形影不离,所以我回绝了国英,只让他一个人去。陆樵竺本是要往汪家去的,因此他和我们同路。不过他的进行的目标,似乎和霍桑的不同。 
  汪玉芙的家是一宅旧式民子,屋子的年龄也将近就衰。门前六扇黑漆墙门成了灰白。堵门间里设着一个成衣店。我们走到里面,穿过院子,便踏进一个五开间的大厅。厅上的见很大柱,下端已露着朽烂的痕迹,粉墨盲校,也都黝瞻失色,而且有不少破损之处。厅上陈设寥寥,一张润几黝黑而堆满灰尘,太史揭只剩了五只,并且敝旧零落,处处都呈露式微后的大家庭所表暴的一种暗淡萧条的气象。 
  我们刚才踏进大厅,有一个老妈子从那一排漆至剥落的屏门后转出来。霍桑掏出名片,上前打一个招呼。老妈子便回身进去通报。 
  一会,伊走出来说:“小姐请你们进去。伊在书房里等。” 
  我起初还自略喜,我们目的要见玉芙,拍摄的竟就是伊自己,可算巧极。后来才知这宅大屋中本来没有男子,伊的父亲早已去世,伊的哥哥镇武又已从军出外,伊母亲虽还在世,此刻却卧病在床,故而事实上玉芙不能不亲自招呼。我们三个人被引进了书房,彼此行了一个简单的礼,大家就坐下来。 
  那时候我的视线的对象,自然要争先集中在玉芙身上。伊的身材略略比一般女子长些,肌肉丰匀适中,年龄似乎还只二十一二。发髻还留着,瓜子形的脸儿,玉琢一般地白皙,虽隐隐有几粒细麻,但并不减损伊的妩媚。一张榴红的小嘴,配着一个匀称的鼻子和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显得非常活泼多智,不过这时眼睛中包含的是优戚。伊的装束也相当华丽,若不是在这屋中见伊,也许不相信伊就是这幽黯古老屋子的主人。伊穿一件旗袍,质料是一种淡黄色的外国缎,袖口只留到肘弯,饱边和袖口上,都缀着三四寸阔的闪光花边。因着伊腰肢的柔娜,又穿着一双黑漆皮的高跟皮鞋,举步时光彩耀目,越足助伊的娇美。 
  出乎意外的,这书房的布置已一半带着政化,而且家具都是流行的新式,和我在大厅上所见的情状恰正是个对比。那一张书桌和四只坐椅,。一只小圆桌和两口玻璃的书橱,完全是西式麻栗的。上面也装着泥谩,窗上挂着淡蓝执纱的帘子,分明这旧屋的这一部分已经过应时的改造。我的忙碌的眼光,正要移到墙壁上的书架和几张西装少年的照相上去,忽而有一种尖脆的声浪触动我的耳朵,使我再不能闹闹地乱瞧。 
  我听得汪玉芙厉声地说:“先生,说话请留神些Z如果再这样子传口胡说,这屋子里容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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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紫色的信笺 
  伊发话的声浪含有一种威肃的命令意昧,不能不使我吃惊回顾。原来当我利用着好奇的目光向室中察看的时候,霍桑和陆樵竺二人已在开始和汪玉英谈话。所以我一听得玉芙说出了这几句话,以为霍桑也许不经意地说了什么触犯的话,伊便老实不客气地下令逐客。但这是我误会的。后来我知道这个钉子是陆樵竺碰的。他在开头的第一句,便又犯了措词失当的老病。他曾指着壁上的几张照片,问汪玉芙道:“这里有好些男子的照片。可都是你的相好?”这自然太冒失了!假使泼辣些的女人,也许就会当场出彩地赏他一个“五分”。玉芙这样子对付,究竟不失智识女性的身份,不能不算是陆樵竺的运气。 
  汪玉芙又沉着脸儿,喝斥陆樵竺。“你们吃公事饭的,仗势欺人,像是家常便饭!假使你想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那你也得先问问我们是什么样人家! 
  幸亏霍桑给他解了这个重围。其实这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要不然我们来访问的企图也不免要斩革除根了。 
  霍桑婉声说:“汪女士,别动火,陆先生的话是无心的。他的性子最急.说话时也就不想到什么顾忌。其实他决不是故意如此的。” 
  陆樵竺得到了救星子。他把他的肥圆的头颅摇了一摇,装着笑嘻嘻的睑,和着霍桑的语气,赶紧乘风转篷。 
  他说;“汪小姐,我委实是无心的。我们浙江的土话‘相好’的称呼等于朋友。请你不要见怪。”他舔舔嘴唇。“我们也是在法律范围内办事,此番是奉着公事来的 
  汪玉芙抢着说:“公事?什么公事?跟我有什么相干?”伊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的话再度说僵了!这女子果真厉害。陆樵竺的这一手金钟军的法宝,竟罩伊不住。如果没有霍桑第二度解围,我不知道他又怎样落场。 
  霍桑说:“汪女士,我们没有别的事,就因着你的未婚夫的凶案,来问几句话。请坐下来谈。” 
  霍桑向陆樵竺丢了一个眼色,暗示他不要再开口坏事了。陆樵竺也已领会这女子确乎不容易对付,才死心塌地地静坐在一旁。但他的乌黑的眼睛还是骨溜溜地向四周乱瞧,代替他的嘴的工作、汪玉芙的气好像平了些,但仍站着不坐。 
  伊答道:“你们为这件事来的吗?这消息正像晴天霹雳,使我十二分惊骇。我母亲本患着肝气,已在床上躺了几天,刚才一得这个凶耗,竟昏厥了两次。我因此不能离开伊,还没有去瞧这样湖。我听说他是被人用刀杀死的。是吗?” 
  霍桑点点头。“是的,他死在许志公家的门口,情形很惨。”他的目光凝视着伊。 
  “唔。他是给什么人杀死的?你们已经查明了没有?”伊的粉颊上笼罩一重似是忧伤又似惊骇的神色。 
  霍桑仍瞧着伊,说:“真正的凶手,此刻还没有查出。但许志公主仆俩因着当然的嫌疑,已给拘到地方法院里去了。我们就为这个,才到这里来请你相助。我想你希望给祥鳞伸冤,一定比我们还急切。是不是?” 
  汪玉芙说:“是的,我如果能够尽什么力,决不推辞。你们要问我什么话?” 
  霍桑婉声问道。“我听说你哥哥是前天回来的,昨天就急忙忙地走了。这事可实在吗?” 
  汪玉芙顿住了不答,但把冷冷的眼光向霍桑瞧了一瞧。 
  一会,伊把身子靠着那玻璃书橱,缓缓答道:“不错。他是昨天傍晚走的。” 
  “他一来一回,为什么如此匆促?” 
  “他的军队驻在徐州,马上要出发北伐,特地告假回来瞧瞧妈。因为他已经三年不回来了。他的假期只准了三天、因此,便又匆匆地赶回去。你——你可是疑心我哥哥?” 
  “不,我们不是疑心令兄。因为外面喷传着一件事。昨天下午你哥哥曾到傅祥鳞家里去过,虽然不曾会面,但据瞧见他的人说,那时令兄说过某种咒骂的话,模样非常可怕。因此我们不能不查一查。” 
  霍桑依然一眼不霎地瞧着玉芙,似要窥察伊的容色有没有表示。 
  汪玉芙又停滞了一会,才会着目光,答道:“我哥哥在昨天下午两点钟时,确曾到傅家介过,但一会儿就回来的。他回来以后,并没有说过什么。外面的废话准是那些乡人们附会上去的。” 
  霍桑点头道:“也许如此。但令兄会见样做,并不是友谊的造访,该必也是事实。那末个兄究竟为着什么才和祥鳞过不过去?” 
  这问句已经到达边际,玉芙已无从闪避了。伊的美目仍瞧着地板上面。颊上也禁不住泛出一阵浅线。 
  伊很勉强地答道:“他对于我和样做的婚姻有些不满,曾劝我毁约。我以为在现今时代,婚姻问题,女子应有自主的权,兄长不能干涉。所以我不听从他。后来他到祥鳞家去,也无非要表示他的不满,至多发几句牢骚。若说他有什么意外的举动,我敢说一定不会。” 
  霍桑又道:“令兄往傅家里去,你事前可曾知道? 
  玉芙沉吟了一下。“没有。但他回来以后,曾和我约略地说起。 
  霍桑忽乘虚而进地说:“瞳,他也仅仅是约略地说起,显见还有什么事瞒着你,是不是?那末如果我现在有一个假定的推想,个兄也许因着不满意祥鳞,或者就瞒着你把他刺死——” 
  汪玉芙突的把腰肢挺直,离了那倚靠的书橱,摇着两手。伊的声浪又尖锐了。 
  伊说:“霍先生,你别说这种可怕的话。我知道我哥哥的性情。他是最爽直的。这种偷偷掩掩的阴私的勾当,我哥哥决不会干。你别想到牛角尖里去才好! 
  霍桑微笑着应道:“我原说是假定啊!我也但愿如此 
  那末你想这种阴私勾当什么人才会干? 
  玉芙的妙目向霍桑瞥了一瞥,立即垂落了。 
  伊摇头说:“我不知道。 
  霍桑又换一个话题,问道:“汪女士,还有一句话。令兄所以不赞成你们的婚姻,可曾表示过他的理由? 
  伊踌躇了一下,才说:“他说过几种理由。但都不能使我信服。我只觉得他的主观的见解太深。 
  “唉,他的见解怎么样?能不能举个例? 
  “他说祥鳞太没有志向。在这革命进行国家需才的当地,祥鳞受了高等教育,却袖手旁观,只顾个人的安享,未免太腐化。此外他还说了许多话,我都不愿入耳。人们各有各的旨趣,原不能相同。如果单凭个人的主观,随意批评他人,那是不能算公允的。 
  “唔,个兄还说过许多话?那是些什么? 
  汪玉芙忽视着很坚决的态度,摇头道:“霍先生,你不必问了。现在祥鳞已死,我不愿说什么无根据的废话。总而言之,我是爱祥闻而订婚的,无论谁说什么,都不足动我的心。我至今还抱着这个态度。 
  伊的语气委实已关门落闩,霍桑若不知趣,说不定会和陆樵竺受同样的待遇。霍桑当然看得出风势,立即改变计划。他向伊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他说:“既然如此、我们要告辞了。”他说着,又回头道:“樵竺兄,我们走里。 
  陆樵竺虽也缓缓地从格子上立起身来,但把诧异的眼光瞧着霍桑,似有什么意见发表,却又不敢出声。我也觉得我们来此,本有一种主要的使命,霍桑怎么竟已忘怀。汪玉芙见我们起身辞别,也数蹬着双眉,走过来相送。霍桑拿起了他的那顶青灰色呢帽,走在前面。他走到厢房门口,陡的旋转身来;接着又有一种特别迅速的动作,从衣袋中摸出那张浅紫色的信笺,出其不意地送到汪玉芙面前。 
  他顺势问道:“唉,汪女士,对不起,还有一件事。这封信你见时写给祥鳞的?” 
  如果说霍桑将信笺拿出来的动作是“迅雷”,那末他的问句恰像是“疾风”。这主要的使命,他当然不会忘掉的。我们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玉芙的脸上。伊突然间看见那信笺,起先呆了一呆;接着仰起目光,从那信笺上移转到霍桑的脸上。伊缓缓地摇摇头。 
  伊答道:“什么?这不是我写的信啊! 
  “不是你写的信? 
  “当真不是。这张纸你们从哪里来的?” 
  “这是从祥辍身上搜出来的。有人说很像你的笔迹,故而问你一声。 
  “谁说像我的笔迹?” 
  “是你的表见许志公说的。 
  “笑话!我为什么要约祥鳞在这个地方相会?志公党会造谣!”伊的眼睛里射出了怒火。 
  霍桑仍瞧着伊,婉声说:“是的,我也这样想过,推测这信中的语气,很像是一种秘密的约会。你跟样做已经订了婚,清理上原不合符。不过你的表见也并非有意造谣,他只说仿佛相像罢了。对不起,惊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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