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3部-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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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冯少怀转了回来,进门就小声地问紫茄子:“那院的文吉来找过我吗?〃
“来过了。”
“他看到你做了吧?〃
“看到了。”
“回去以后呢?〃
“也学着做了。”
冯少怀一拍大腿:“好。”
紫茄子并没把男人的用心弄清楚,就说:“不知道为啥,那个小算盘倒动了善心。他直训文吉,不让文吉这样做。他说只能干这一回 ,一”
冯少怀摇摇脑袋:“他精心栽培的那个儿子,声心越来越大了.只要他尝到了甜头,千上这一回就肯罢手?放心吧,这一招儿,要成了他秦文吉一辈子的本领啦!〃
紫茄子说;“小算盘告诉他儿子,这样干是犯法缺德的事儿,他们不是那种人家 , … ”
冯少怀嘲笨地一撇嘴:“算了吧,不知道他假正经个啥,他一心想让儿子到集市上,拿一斗小米换回来二斗麦子吃,跟掺点水有啥两样呢?他小算盘那么会算计,应当清楚:他那地里的土,跟我这块 …
事T
地里的土是一个样颜色,撒下的籽种,会出一样的苗子!' ' 紫茄子用审视狐疑的眼睛盯着男人间:“我真不明白,你费心费力地把这种办法传给他,能落下什么好处?他家多换点麦子,能分给你一点儿呀?〃
冯少怀用一种老谋深算的神态回答女人:“要论好处嘛,大啦。最起码的,是为了让他们跟我就伴儿,给我仗胆儿广
紫茄子说:“村长不是跟你就伴走吗?〃
冯少怀咬牙切齿地说:“光我们几个人,就能把共产党的天下搅乱套了?〃
紫茄子听到这句,恍然大悟,会心地笑着说:“要图这个,你应该多找点嘴巴子上有毛的人牢靠人。”
冯少怀坐在炕沿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脱了裤子、提着脑袋跟共产党,跟他们搞的那个杜会主义拚哪!怕只怕拚来拚去拚不过,一直到躺在床排子上等着咽气挺腿儿,也看不到他们败倒在我的手下… … 嘴巴子上有毛的人,还能活几年了我得多拢络几个年轻的、活得长久的,把他们栽培起来,好给我传宗接代广
紫茄子的笑睑变成了苦脸,忧伤地顺顺薄嘴唇;仄着耳朵听听,立刻听到从土墙那边,从东邻秦家院里,传过拌草料和吃喝牲口的声音。
秦文吉吃过饭,跟爸爸重新往口袋里灌小米。因为使过水,那两布袋小米子,涨出来足有一斗。他不由得朝剩在值箩里的小米子看一眼,又朝他爸爸脸上看一眼。
秦富好像发现了儿子的眼神,有意要回避似的,无声无息地蹲下身,用两只微微发抖的手,小心地,把瓮箩里的金黄金黄的小米子往一块儿划拉。
秦文吉提过灯,照照口袋里的米,黄澄澄的好像比没有使过水更鲜亮了.他把手使劲插进小米子里,摸了撰,光溜溜的,好像比不使水更有油性了二他放下心,扎上了口袋嘴儿,随后又一袋一袋地;搬到车上,
过了一会儿,同样是无声无息的,他跟随着张金发和冯少怀,伙坐在一辆车上,绕着小道出村,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四十二长见识
麦收时节的集日,开市的时间显得很早.天一亮,天门镇东头那个专门交易粮食的大街,就已经挺热闹了.
这种近代化的集市,大概从原始社会就开始形成了,尔后,又渐渐地演变过来。起初,这里是最崇高、最慷慨、最能鼓舞人生奋进的地方。那时候,凡是到这里集合的劳动者们,都怀着干干净净的心情.他们不仅可以互通彼此的有无,交流各地的物资,还可以传播生产和狩猎的经验,开拓文明的眼界,增强友谊,促进团结.这样的结果,就发挥了推动历史向前发展的积极作用。后来,随着人群的分化,阶级的出现,各种人压迫人和人剥削人的残酷现象,不仅普及到凡是留下人类脚印的地方,而且其技巧,也相伴着不断地朝尖端提高、往顶峰发展。同时,为这些丑恶的东西设置的合情合理的包装纸,越来越包装得合情合理了。于是,这样的集市,就变成了坑蒙拐骗者的同台大合演,成了人类最肮脏东西的博物展览会。你看,所有奔到这里来的人,求生的也罢,求富的也罢,企图餐人的也罢,有可能被餐食的也罢,哪一个是轻松愉快的呢?当他们决定来赶集的头几天,就苦费心思,或准备好精神上的防守的护罩,或修理好具体的捕获绳索,都是提心吊胆的;有的人是怕上当受骗,有的人则是怕别人不上他的当,不受他的骗。他们各怀戒心,站在对面,又谈笑风生。甚至于两个素不相识者,谈上几句,只是从眼神中发现了点什么意思,就忽然把对方的手使劲儿扯到自己那发着汗
热的衣襟下、裤腰上,捏开了手指头。这个时候,又会有不少个仍是素不相识者,围着他们转,用贪婪的眼神盯着他们的脸,随着他们的脸色,变化着各种表情和心绪:用心地猜测捏手指头的双方,谁是骗了人的胜利者,谁是受了骗的失败者,而自己有没有机会插进去,夺过那个受骗者,而代替那个骗人者。
还是回到小农经济像汪洋大海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那个集镇的粮食市上走一趟吧。那个时候,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里挨了几十年饥饿而饿怕了的农民,集市是他们命运的体温表,是他们奔波的裁判台。可以说,这里牵扯着每一个还没有坚定地走组织起来道路的那些人的大脑神经。不论到这里卖粮食的人,还是到这里买粮食的人,没有一个人来施舍,没有一个想得到“慈悲”;谁也不想失掉点什么,而是想有所得,即使他是老实巴交、没有任何贪心的人,也不会例外,
买卖粮食,是用不着捏手指头的,全凭口头交易。而这种交易的方法,农民,包括商人,都知道,是最容易吃亏,或者算盘落空。卖粮食的人总要先一步上市。他们的商品,有的是用背膀子背来的,有的是用肩头扛来的,有的是用毛驴驮来的,有的是用大车拉来的… … 后一种人最少。因为先上市的人,都是四处乡村来的那些想把粮食换成货币,或以细易粗,以粗易细的庄稼人。按照习惯的陈列规格,卖粮食的人要按着街道的南北两面而分别排成面对面的两溜。每一溜都是你的口袋和我的口袋紧紧地挨靠地立戳着。卖主站在自己的粮口袋的后边。面对面的两排粮食口袋中间,留下一个比较宽的雨道,以便买主来回走动、选看.有的人,尽管抢先占.了粮食市的中心地带,是属于出手快、消息灵通、不易受骗上当的保险位置,他们也是左右拥挤,而不向前推进。他们知道,那样会影响买主的行动,堵住了路,自己受损失。有些稍迟一步来到粮食市上的人,急忙地把粮食口袋搬到最为理想的地方,挤个空子立稳,并不忙着解开口袋嘴儿,来招引顾主。他们先抹抹汗,稳稳神,小声地问问两边那些卖粮食的人:“今儿个小麦啥价?”问了几个人之后,就找个自认为是可靠的人:“求你给我看着。”于是,他便像一个买粮的人那样,从东边挤到西边,几乎把所有已经打开口袋嘴儿的粮食卖价问个遍,这才回到他的口袋旁边,心里有数地打开了口袋嘴上的麻绳。这时候,他的左右邻居又该轮到向他询问粮食价钱的高低起落情况了。实际上,他们也是像被问的人一样,刚刚照样地挤了一趟回来。卖粮食的人是不呼叫吹喝的,尽管他们急着想出手。他们都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候,眼睛盯着买主走近,耳朵听着左右讨价还价的争论。买主看上哪个口袋的粮食,就一边讲价,一边审慎地观察粮食的成色,恨不能把整个胳膊都插进口袋里去,从底下掏出一把粮食粒儿,放在手心里,盯着看成饱,吹吹糠多少,用舌头尖舔几粒,放到牙齿上嚼咬,试试干不干。有的虽然履行了这种烦琐的仪式,动了收买之心,又讲了好半响价钱,还是不声不响地走过去,奔别的口袋;有的嘴里说着贬低的话,手却拉起口袋嘴一盖― 这个动作,就代表“我买下”这句话了.于是,卖主就松了半口气,提起口袋,然后随着买主,从左右的羡慕或嫉妒者让出的口袋缝跨过,到墙根下边去。那儿粮食经纪正替买卖两主过斗。在粮食市上,经纪人是可怕的地头蛇。买卖双方没有不害怕他的,又不能不经过他们而最后成交。这是一关哪!那个经纪人的面前,放着一个长形的柳条筐箩;值箩里放着一只木头。那斗是五块板子组成的:周围四块,底儿一块,上口小,底盘大。斗帮两边安着两只耳朵似的木块,那是经纪人端斗用的。卖主站在一边,提着口袋,很小心地往那个放在筐箩中央的斗里边倒粮食;一见满了,赶紧停止。因为倒出斗外边,掉进筐箩里的粮食,不能全收回来,最后要归经纪人所有。等斗里的粮食一满,经纪人用手里拿着一把像木尺一般的东西,叫做“趟板儿”;他用“趟板儿”在斗的顶上横着一刮.就算量好.嘴里哼着歌一样的“一斗来哟,二斗来哟… … ”同时提起一书把粮食倒进站在另一边那个两手撑着口袋嘴的买主的口;
袋里。每个敢于仁市的人都知道,粮食经纪手里的那块趟板儿是非常厉害的一把刀子:买粮食的人要是事前贿赂过他,他刮的时候,就让趟板儿卧着,连刮带按,量一斗起码得多量出半升;卖粮食的主儿要是跟他有交往,他刮的时候,就让趟板儿立着,连刮带挖,量一斗起码得少半升。他这样做的时候,那真是“手疾眼快”,一般人几乎都看不出那个趟板儿是卧还是立,“嚓”一下子就过去了,“哗”一下子就把粮食倒进口袋里去了。就算是哪个人看出来有鬼,也不敢指出来,否则下边量的那一斗,你更得吃亏!
今天天门镇这个粮食市,在内容和形式上,跟过去几干年的那些过去了的无数次,完全是一模一样地循环而至。只有一点,跟平常有些差别:凡是新麦子的卖主,都跟买主提出希望能换粗粮;如果买主说没粮食换,只能给钱的话,他不是摇头,就是把麦子的价钱要到使买主畏然却步的程度。这是每一年麦收后一段时间里常有的现象,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惊恐和不安。
秦文吉赶着拉粗粮的大车进了南门,就要拐弯,往粮食市的方向走。
冯少怀小声说:“直着赶,先到三合顺。妇
他们的大车赶进了三合顺的北院门。
车一停,沈义仁就迎出来了。他笑着说:“你们真是抓早抓鲜呀!〃
冯少怀走到他跟前,小声问:“行情如何?〃
沈义仁摇摇胖脑壳说:“不太妙。,;
“麦子和小米怎么个比法?〃
“供销社先挂出国家的牌价,一斗半麦子换一斗米 ,… ”“啊?一… ”
“看样子他们早有提防,今年想压住阵势。”
“嗯。这跟春天他们嚷嚷的那五年计划有关联.〃
“高见。我正急着等你来想对策哪.如果让他们照这图样开了
无例,刃卜刊小得! !产’
冯少怀神色虽然不是十分紧张,却顾不上跟他背后的两个人说一声,就拉着沈义仁匆匆地往里边走去。
秦文吉拿着鞭子,用耳朵听,用眼睛看,心里挺不安定,他在捣腾粮食_七是生手,计算小帐可不外行。他小声地对那个发愣的张金发说:“咱们麦前抓挠的这些粗粮,可都是大价买进来的;如今要是一斗小米换一斗半麦子,按出面数比,倒差不多,可是在价钱上来回这么一拉一抹,等于白闹腾一场,搭上人吃马喂,可就吃亏啦户张金发对市场情形的突然变化.心里也没了底儿,眼望着柜房的后门,安慰秦文吉说:“别慌,少怀跟老沈商量对付他们的办法去了。”
秦文吉忙问.“国家牌价,咱能管得了?〃
“价钱高低是活的。咱们可以鼓动粮食市。”
“那么大个粮食市,能听咱的?〃
“他们这些人,神通广大,可有本事啦互呼风唤雨,天也能翻过来。”
秦文吉听张金发这样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心里边可就拨拉起算盘:如果按国家牌价换粮食,闹这白吃亏的事儿太冤枉,不如把小米子拉回去,等一等再说。可是,他又想到那小米里掺了水,放上几天,还不发了霉呀!
不一会儿,冯少怀、沈义仁带着李财从里边走出来了。他们的神态,既不惊慌,也不泰然,完全是一种经过生死厮杀大阵势的人,又要扑向他的仇敌的那副样子。
冯少怀走到跟前来,流露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小声对张金发说t “这回,他们是妄图把粮食市场拉到他们的车辙上去,是安下心要卡咱们的脖子。今儿个,咱们幸亏来了。要不,第一个集市,让他们稳住,照这个新例做下去,咱们这一春白闹,百十石小麦等于扔在彩霞河里倒是小事,往后这条道就让他们给堵死了,〃 ; '
张金发紧间:“你们打什么主意?〃
冯少怀说:“逼到头匕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得跟他们拚一下子!〃
张金发明知他们已经想好了办法,还有儿分不塌实地问:“到底怎么办呢?〃
冯少怀说:“你就跟着我走吧户
张金发叮一句:“有把握吗?〃
冯少怀哼了一声:“那咱们就试一试吧!〃
沈义仁在一旁说:“事不宜迟,赶快行动。”
冯少怀叫秦文吉:“你把车靠到墙边去,回头跟李先生到那边扛麦子。”
秦文吉不解其意地问:“扛麦子干啥呀?〃
冯少怀点点头;研嗯,拿麦子去换粗粮。”
秦文吉糊涂了:“咱们拉来的是粗粮, … ”
张金发推他一把,说:“别废话了,听少怀的指挥,快着点儿干!〃
冯少怀、张金发和秦文吉,每人扛了一口袋麦子,来到拥挤的粮食市上,随后把口袋放到墙边,留下张金发看守,冯少怀又带着秦文吉挤到那个正在热烈地交易着的人群里和粮食口袋旁边.秦文吉像个傻子似地跟在冯少怀的身后,左顾右盼,胸口乱跳。他根本不知道来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干出个啥结果。冯少怀摇膀子、甩胳膊,大模大样、从从容容地在前边挤着。他来到一个小米口袋旁边,敷衍地看看成色,问:“我拿麦子换,多少?〃
卖主是个老头,看样子是久跑市场的惯手。他不开口说价,先捧一捧米,举到冯少怀鼻子下边,“您看,我这米的成色?刚才那个主,硬给二斗换一斗。… … ”
冯少怀看看米,又眯着小眼睛斜视着老头说:“你的嘴张得太大吧?〃
老头心虚口硬地说:“您不是不吃白面要吃好米吗?端午节地里就能割谷子吗?这叫物卖当时!〃
冯少怀毫无表情,也不再吭声,就用手轻轻地一拉口袋嘴儿,把米给盖上了。
卖米的老头见买卖意外顺当地讲成,心里一阵欢喜。他见冯少怀从一排粮食口袋那边迈过来,就赶紧提起自己的泊袋、跟冯少怀朝墙根走。
旁边的人果然又照习惯往止凑:
“哎,多少?〃
“你们是咋兑换的?〃
冯少怀朝他们伸出两个手指头,故意高声地回答: “我二斗麦子换他一斗米!
听到他回话的人都一惊一愣,随后又有更多的人围上来打听,响起一片紧张地议论声:
“不管牌价了?〃
“人家两厢情愿哪!〃
“噢,又涨了?' '
等到冯少怀带着秦文吉第二次回到人群里的时候,看见李财正带一个店员,也在那儿买粗粮。他们彼此交换一个满意的眼色,谁也没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