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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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源氏留宿于花散里处,与她闲话。他说道:“兵部卿亲王虽貌不惊人,但品性高雅、风流惆说,胜于别的亲王。众人甚是赞美。你可见过?有何不足之处?”花散里答道:“他是你弟,却似乎较你年长。自昔日于官中窥见一面后,许久未见。听说近来常来此,甚是亲密。其相貌亦俊美于往常。其弟帅亲王倒亦美丽,品格却不及他,颇具国王模样。”源氏听得此话,甚觉花散里好眼力。但只是微笑,不再审评其他人美丑。因他认为揭人之短为无知妄谈,有失身份。敌对于那摸黑大将,虽人品高雅,世人称赞,犹觉不够资格做女婿,因而从不言及。如今,源氏与这花散里,已不甚亲密,更无床第之欢。因花散里禀性谦弱,万事委曲求全,实不般配源氏。多年来她笼闭居室,春秋游实之事,仅从别人口中传闻,而不参与。源氏虽时常痛苦不堪,但亦从不勉强。此次难得这般盛会于她院中举行,花散里甚感无上荣耀。吟道:
“甚蒲味亦苦,稚驹莫要尝。喜逢端阳日,出谷沐阳光。”诗虽不甚优越,音调却还委婉,源氏心中很是怜爱。便和唱道:
“君如绿苔蒲,我是水族羌苍老共溪滨,永久伴翠萍。”此两首诗皆发自肺腑。源氏吟罢笑道:“你我虽不常见,亦无床第之欢,然如此闲谈,甚为舒畅。”是夜,花散里将寝台让与源氏,自己卧睡帷屏外。
连日来梅雨罪案。六条院内请女子颇感无聊,便每日赏玩诗画。明石姬擅长绘画,遂画了此许送与紫姬那边小女公子玩赏。生长乡间的玉望,未免孤陋寡闻。这些画自是令她惊叹不已,遂整日里忙着阅读描摹。玉置读了许多书,甚觉书中女子命运奇特,然竟无一人与自己一般命苦。她想像书中那住吉姬生前定美貌绝伦,而那妄图霸占住吉姬的主计头便是可恶的大夫监筑紫,而自己就是住吉姬。源氏闲适下来,便四处闲逛。见此类书散布各处,有些惊讶。某日对玉望道:“此等故事,多为杜撰,明知不真,亦这般执迷,你们女子真是乐于受骗。梅雨零零,却头发蓬乱,只顾埋头作画。”说罢,大笑木止。转念一想,便又说道:“寂寞无聊之时,看此类书亦未尝不可,且故事中凄婉曲折处,颇富情味,动人心弦。以此消遣,倒也怪你不得。另有一类故事,甚是夸张离奇,荒诞不经,教人心惊胆颤。但静下来一想,便觉绝无此理。近日我那边侍女亦常为那小姑娘讲此等故事。我一旁听后,亦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善编故事之人。纯为无稽之谈,但或许亦真有其事。”玉髦答道:“对呀,似你这般善于杜撰之人,才作此番答释;而我这愚笨之人,却深信不疑呢。”说罢推开砚台。源氏道:“只当我胡乱评议罢了。其实,亦有记述真情的。像神代以来的《日本记》等书,便详细记录着世间大事呢。”止不住又笑起来,道:“小说所载,虽非史实,却是世间真人真事。作者自己知晓体会后犹觉不足,欲告之别人,遂执笔记录,流传开来,便成小说了。欲述善,则极尽善事;欲记恶,则极尽恶事。皆真实可据,并非信笔胡造。同为小说,中国与日本有别;即便同为日本小说,古代与现代亦大相径庭。内容深浅各有所重,不可凭空妄事解论。佛经教义之中,亦有所谓方便之道。愚昧之人于此迷惑不解。其实《方等经》中,此例甚多。究其原旨,可谓大同小异,觉悟与烦恼,便犹如小说中善与恶。故世上诸事,由善来看,并非皆为子虚乌有,毫无教益。”源氏兴趣大增,极赞小说之功。继而话题一转,对似懂非懂的玉置道:“不过,小说中有天似我这等痴狂不悟之人呢?怕也没有你这佯装不懂、孤僻无情之女吧?也好,就让我来写部如此古无前例的小说流传万世把?说毕,挨过身来。玉量默然颔首,过后才道:“此事已盛传,何须借以小说。”源氏道:“你也觉得少有么?你这态度亦绝无仅有呢。”说罢,倚在壁上,神态甚为潇洒。遂即兴吟道:
“愁苦忧心觅旧事,古来未有背亲女。有悻父母,也是佛法大戒。”玉望准低头无语。源氏便伺机抚其秀发,极诉无限怨情。玉髦终于答道:
“我亦追寻古来事,从来无见此亲心。”源氏听罢,甚觉羞愧难当,一时尴尬不已。
源氏于恋爱,可谓经验丰富,世间少有。然对其小女儿,却管教甚严,关怀备至。他告诫紫姬道:“于小女公子面前,万不可阅读色情故事。她虽年幼,不会对那故事中风情女子生趣,但倘认为无关紧要,那便会铸成大错。”此番情真意切之谈,渗透父女亲情,若被玉里听到,定然目很命薄。但紫姬以小女公子喜读为借口,常看得爱不释手。对那《拍野物语》中画卷,亦赞不绝口。见画中小姑娘若有所思地躺着,遂忆起自己幼时情形。源氏对她道:“小小年纪,已这般怀清。那我这耐心,实可作世人模范了。
紫姬道:“故事中轻薄女子,扭捏作态,一味效仿别人,甚为粗俗可笑。惟《空穗扬语》中藤原君之女,率直稳重、谨小慎微。然又过于偏颇,与男子无二,实不足取。”源氏答道:“此种女子,书上有,现世也有。自谓品性端正,异于常人。果真不懂生之乐趣么?如今,父母教养女儿,只愿其受世人赞誉,却压抑了烂漫无邪之天性,甚为遗憾!须知有的女子幼时旁人称赞,长大成人后,言行举止却不乏可取之处。因此万不可让那浅陋之人赞誉你的女儿。”书中描写后母虐待儿女之事甚多,教人心生厌恶,小女公子不直看。源氏便严格选择故事,令人誉写清楚,配以插图,送与小女公子。此番周全考虑,谁愿小女公子将来平安无恙。
源氏常想:“在世之日,小女公子由我照护,自是无忧无虑。若现在让兄妹二人熟识,生些感情,他日我死之后,倒亦有个照应。因此他允许夕雾去小女公子所居的南厢房,而禁止其进紫姬及侍女们居处。源氏子女不多,故也甚为关怀夕雾。加之其心地敦厚,质朴诚恳,源氏对他非常放心。小女公子时年八岁,犹喜调弄玩偶。那模样令夕雾忆起当年与云居雁玩耍的情景,遂热心帮其招玩偶的房间,心中难免沮丧。然记忆终归记忆。倘他遇到年貌相仿的女子,夕雾也偶尔与之调情,但皆逢场作戏,断不会当真!惟钟情于云居雁。如今谁愿早日升官进爵,脱掉这低贱绿袍,向云居雁求婚。原本倘他恳求不止、强欲成亲,内大臣亦可让步。然其定要内大臣自悟,向其道歉。因此只将炽热之情隐忍于心,决然不露一丝迹象。连云居雁诸兄柏木等亦觉夕雾态度冷淡。柏木右中将倾心于玉髦,但除却小侍女见子之外,无人相帮于他,遂求助于夕雾。然两人关系,与父辈当年一样,甚为僵化。因此夕雾冷漠道:“别人之事,与我无关。”
内大臣膝下男儿不少,皆为后房众多姬妾所生。也都已按其生母身份及本人品质,赐予地位和官爵,各自称心决意。但女儿却甚少,长女弘徽殿女御入主后宫未成,次女云居雁入官也未遂,皆令内大臣惋惜不已。而对夕颜的女儿,亦念念木忘。他想:“我可爱的女儿,随那轻薄母亲古无踪迹。不知现在如何?但愿其母略解事理,勿与人言乃我之女儿。无论怎样,万望她能带女儿归来。”遂对诸公子道:“如有人自说是我之女,务必带来。当年我任情而动,犯有诸多懊悔之事。其中一出众女子,与我相好之日,生下一女。后因一念之差,离我而去,母子现不知身居何方。我家女儿本已稀罕,又失去此女,甚为憾事。”如此时常言及,当然亦有忘怀之时。但每每见别人为女儿操劳之时,内大臣便觉颇多烦恼。不胜悲伤。一日他做了一梦,便宣召一高明解梦人辨析,那人道:“大人恐有一失散多年的公子或小姐,现寄人篱下,不久将有消息。”内大臣道:“女子寄人篱下,不知吉凶如何。”此刻他又想起玉置,更觉思念不已。
…
第二十六章 常夏
酷暑六月,骄阳似火。一日,夕雾中将陪侍源氏于六条院东边的钓殿中纳凉。殿上诸多亲信侍候于旁,忙着调制桂川进呈的站鱼及贺茂川产的蹲鱼为午膳。内大臣家几位公子正前来造访夕雾。源氏道:“来得正是时候,我闲寂无聊,正准备打统呢!”遂命人端上凉水泡饭,斟上美酒,特地叫来冰水解暑。席间谈笑风生,甚为热闹。虽碧空无云,赤日炎炎,然凉风徐徐,亦颇感惬意。不觉已回荡西山,鸣蝉扰耳,苦热难耐。源氏便道:“这般酷热,水亦毫无用处,我也顾不得礼节了!”遂躺下。又道:“此时,已无丝竹之兴。然而终目无所事事,亦苦闷不堪。那些官中侍者,仍系带紧扣,真不知如何抵挡。我们于此随心所欲,倒颇自在。然多日不理世事,仿佛已为老翁,且讲些近时世事与新奇传闻吧!”但一时半晌如何找得新奇之事,众人惟默不作声,毕恭毕敬。
气氛有些沉闷,源氏便问内大臣之子养少将道:“听人传言,你父内大臣最近正悉。心教养一外边穷人之女。确如此么,”养少将答道:“是的,但亦并非尽如世人所说。只因春上家父曾做一异梦,解梦人称有子女在外。此事传出,遂有一女子来投,自称为我父之女。兄长柏木中将闻知,便去查访。真假与否,尚待核实,我亦不甚清楚。孰料世人竟当作珍闻趣事而传述。此事于我父亲亦有损美誉了。”源氏证实确有其事后,又微笑道:“你父亲子女众多,还嫌不够,去寻这么一只离群之雁,也末免过于贪心里。我家子女甚少,倒颇想此等人来投靠哩。如今那女子投靠你父,想必亦有些因缘。你父当年,甚是风流多情,随处留香。即便一轮明月,于那污浊的水里,怎得清晰!”一向不苟言笑的夕雾,深知内大臣这女儿近江君极为一般,见父亲这般比喻,也禁不住笑了。源氏玩笑道:“夕雾啊,不如你将这落叶拾了吧。折取同根之枝,聊以慰怀,也胜过遭人拒绝、受人耻笑呢?”
原来,源氏与内大臣表面虽亲睦,却为夕雾与云居雁婚事负气已久,夕雾甚为失意。故而道出这番讥讽之言,以便少将传与内大臣,气气他。转念又想道:“内大臣为人直爽,善恶分明。若知美丽的玉望藏于我处,不知要如何恨我了。我且不露声色,待时机成熟,将玉堂突然送去。她姣好的容貌定会引起他重视并悉心教养。”其时夜风习习,凉爽宜人,众人流连忘返。源氏道:“与你们一同纳凉,真是惬意,只怕我这年岁会惹你们生厌。”说罢,往玉堂那边去了。诸人皆起身相送。
暮色渐浓,玉里房中甚为幽暗。诸侍女面目难分,惟见一律便装。源氏便对王里道:“稍稍坐到外边些吧。”又低声道:“非少将与藤侍从随我来了。他们久慕此地,向往不已,然夕雾中将太过老实,竟毫无察觉,不曾带来。纵使寻常女子待于深闺之时,也有身份相宜的人倾慕爱恋。我家女子虽多,然慑于我之威势,不敢随意恋慕。自你来后,景况便大为改观。闲寂无聊之时,我亦常想窥探他们的用心。而今果然如我所料了。”
庭前种着许多抚子花,有源于中国的,也有产于日本的,五彩缤纷甚为谐调。庭中无乱草杂木,整洁幽静。抚子花傍着篱垣争奇斗艳,与这夕暮交相辉映,景致甚是美丽。随源氏前来的诸公子走近花旁,因不能随心折取,深感遗憾,然甚为留恋。源氏对无望说道:“这些人聪慧俊秀,各有所长。尤其那棺木右中将,俊逸稳健,气度高雅。他近来如何,有音讯么?万不可冷漠相待,令他培心。”诸公子中,夕雾中将亦甚为优秀。源氏道:“内大臣拒绝夕雾求婚,实为意外。难道源氏家不够高贵?他厌恶夕雾,难道是为保持皇族嫡亲的繁荣?”玉堂道:“那云居雁妹妹想必切盼‘亲王早光临’吧?”源氏说:“亦并非如此,他们俩并不奢求‘请来作东床,肴撰何所有’之殷勤招待。惟美梦遭破,于这两人亦未免太残忍了。倘因夕雾官位低,恐有失体面,只需佯装不知而托付于我,我自会安排妥当。”说毕一声叹息。玉望听得此话,才知源氏与内大臣并非真正亲睦,她与父亲团聚之期看来是渺不可知了,不由忧伤满怀。
是夜,月亮已隐退,院中甚为黑暗,众传女便点起灯笼。源氏道:“灯笼距人太近甚热,不如点青火罢。便唤传女拿来一台黄火。此处有一优美和琴,源氏遂取未拨弄,但闻弦音清越,和谐悦耳,便乘兴弹奏了一会。又问玉望道:“向来少见你弹琴,你不甚爱音乐么?若值皓月朗照的秋夜,临窗弹琴,其琴声与虫鸣交合相应,甚为新颖悦人哩。和琴构造简单,形状亦小,却声韵俱备,独有其长。将其称为和琴,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深速幽雅。这乐器,或许是为不习外国乐器的女子用于练习的吧。其弹奏技法,并无甚深奥秘诀,但欲造诣精深,亦并非易事。此技今已无人可与内大臣相比。虽同为简易清弹,然造诣高深之人弹来,兼备众乐之音,妙不可言。”玉望对和琴也略知一二,听罢此番讲解,求学之心更为迫切。遂问:“他口管弦之会,我亦可听么?乡野蛮夫中,学和琴者亦多,皆以为简单易学。岂知奏来竟这般深奥美妙。”她诚恳热忱、满脸艳羡。源氏道:“那是自然。提到和琴,似为乡野低级乐器。殊不知每逢御前演奏,掌管和琴之女官却被首先宣召。不晓外国如何,但在我国,和琴却为众乐之祖。你若能请教于和琴名手内大臣,便不难学成。但要其毫无保留传教于你,却颇不易。但凡种种技艺,造诣精深之人,断不肯轻易外传。不过你总会听到的。”说毕,又取过琴来,弹了一小段,音韵甚为和美。玉堂静耳倾听,想像内大臣那绝妙琴技,思父之心越发深切,亦更为烦恼了。
抚着和琴,源氏吟唱起催马乐:“莎草生在贯};;边,做个枕头软如绵。”声音温柔动人。唱到‘榔君失却父母欢”时,脸上微露笑意。随即顺势清弹,果然妙不胜言。唱罢,对玉望道:“你亦弹一曲,如何?凡学技艺,须得抛却顾虑,不畏羞耻,方有所获,惟《想夫怜》曲你不宜弹。其他乐曲,须与人合奏,才易上进。”源氏如此谆谆教诲,不厌其烦。玉望于筑紫时,曾有一自称出身京都某亲王家的妇人擅长和琴,便请其教授。但她深恐所教不得法,羞于弹奏。然又迫切想学,便希望源氏继续弹奏,无意中靠近他道:“咦!这是何风相助,令琴音如此优美!”她醉心子琴声,那神态于火光映衬之下,艳丽无比。源氏笑道:“惟你这灵秀之人,才招来沁人心脾之风呢!”将琴推向一旁。玉慧心中甚为厌恶。因传女在侧,源氏未能如先前一般调戏于她,遂转换话题道:“诸公子为何离去了?还未赏够抚子花呢!某日访内大臣亦来看看。真是时光如梭啊!二十年前一雨夜,内大臣言及体状,如临眼前。”遂略告于玉髦。不禁感叹万端,即兴吟道:
“抚子娇艳新露出,探访篱根已有人。深恐他问及你母亲之事,令我难堪,故藏你于此,让你受委屈了。”玉髦甚是悲伤,亦吟道:“山畔托根等抚子,探访篇报是何人?”那神态生动,教人不胜依恋怜爱。源氏苦恋之情难耐,遂吟唱古歌:“若非来此……”以宽慰玉皇。
源氏频频探访玉望,过往甚密,深恐泄露引起非议。有时自己也觉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