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 作者: 张纪中-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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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具有这种想法的,还有山西省委。这十几年的变化之一,就是我更加具备了电视制作的经验和能力。我是北京人,但是实际上,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山西的朋友,都认为我是山西人,大家都觉得,把这样一件与山西直接相关的事情交给我来做,是合适的——可以说我一直以来期望在屏幕上表现农民题材的故事,拍摄农民的生存与情感,统统来源于我在山西农村插队的生活,对农民的了解,与农民的感情。
第三部分 … 不能忘记的历史(2)
第三部分 …
不能忘记的历史(2) 二○○四年三月三十一日,距离马烽与北京电影制片厂《吕梁英雄传》拍摄版权到期还有十天的时候,我回到山西太原。在非常追求商业价值的当今,《吕梁英雄传》不具备有完美的商业倾向,但是,想做成一件事情的愿望,告诉如今在电脑上熟练地玩着战争游戏的孩子们一段真实、残忍、永远不应该忘记的历史,都迫使我“不很娱乐”地要做这件事。
由山西省委中介,依然是由山西话剧院老院长——已经退休了的彭毅带领,我们找到了作家马烽的家。那时,马烽已经八十四岁。
但是他头脑清晰,虽然患有长期的心脏病、哮喘病,他依然像一个中年的作家,对他的《吕梁英雄传》滔滔不绝。那个时候马烽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既不想与北京电影制片厂续签拍摄的合同,也不是很愿意重新找人合作,他还是想自己重新来编写剧本。我不赞同他这样的想法,编剧是很繁重的一项工作,绝不是将原有的文字、故事的情节重新编排一下。一个八十四岁的老人了,虽然他“心有余”,但是“力也足”吗?
马烽老先生很执著,我们就没有太坚持。也可以依照马烽先生的意愿尝试一下。岁月无情带来人生的遗憾,三十多年前那段特殊的历史,让多少人在人生最珍贵的年华失去了创作的机会。我理解一个老人的心情。
然而,在二○○四年年初的一月底,从山西传来马烽因病去世的消息。
在去世之前,马烽告诉他的女儿,答应将《吕梁英雄传》完全交付给我们来做。
二○○四年的四月十六日,因为《吕梁英雄传》我再次往返山西太原。同行的是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主任,李培森。
到目前为止,《吕梁英雄传》名正言顺成为山西省吕梁市委、与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山西电视台的合作拍摄项目。
十几年弹指一挥间。乐观地看,有些事情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及时”做成,并不是一件坏事,可能“及时”不应该单指当时,更合适的应该是现在。比如去年非典时期“因闲”而发现的雁荡山外景。站在雁荡山的时候心里有一瞬间冲动的遗憾:如果我们早三年发现……但是早三年未必是好事,《笑傲江湖》未必是合适的机遇,“现在”才是最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吕梁英雄传》也是一样,如果十几年前就被我们拍成了电视剧,我们对许多问题的认知,表达,都会留下比十几年要漫长得多的遗憾。而现在对于这个故事的进入,起码我们在人性,良知,和历史真实的了解上,有了新的积累。二○○三年为准备拍摄《陈赓大将》,我看了大量抗战时期的历史资料,无形中也为《吕梁英雄传》填补了必要的知识。当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时候,他们的各方面装备,都是远胜于中国的,他们的士兵,最低文化程度是小学毕业,文化既是沟通与理解、认知的能力,这对于一支作战的部队来说,非常重要,而中国的士兵,大多是农民的孩子,对仗的时候基本上凭借的是勇敢,民族情绪。抗战初期,在武器装备上,八路军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步枪,还是那种低质量武器,像“汉阳造”,“老套统”,或者土造的火枪,其余的士兵用的还是大刀,梭镖(红缨枪);而日本鬼子们呢,每一个士兵都有一杆射程远、命中目标精度高的“三八大盖儿”,每一个班就有一挺机关枪,每个排都有小炮,掷弹筒(作用雷同迫击炮,却比迫击炮方便,拿在手里就能使用),连以上的有重机枪,团里有山炮,山炮就是我们在抗战电影里面看到过的,用马、骡子就能够拉着满山遍野跑的炮,还有鬼子们充足的弹药配备,手榴弹,等等。八年抗战,“八年”证实的也是抗战——打击日军侵略者之艰难。就是在这样对比悬殊的军备条件下,中国人全民皆兵,艰难的,悲壮的,义无反顾的,前赴后继地将日本鬼子侵略兵最终赶回了他们的老窝。
《吕梁英雄传》是整个悲壮的抗战事迹中让历史、让中国人不能遗忘的山西吕梁的一幕。
第一次看《吕梁英雄传》的剧本在九十年代初,剧本由山西话剧院的编剧编写。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不理想,尤其是故事的结构,在情节设置上依照的还是抗战题材的老套路。第二次看到剧本,相隔了几乎十年,换了编剧,剧本所属是北京电影制片厂。还是不好,不精彩,人物的“深入创作”又增添了九十年代的特征:女性角色。也不能说不对,但是看着有些别扭,就像《林海雪原》给杨子荣加了一个情意切切的妻子。第三稿,就是二○○三年,由马烽自己参与了创作、由山西作家张石山和马烽的女儿梦妮合作编剧完成的,我还是觉得不理想。故事的编织不流畅,形势的展开描述也不严酷,剧本的第一集竟然将日本鬼子写成在中国人面前充当好人,这样的一种“怀柔政策”,怎么可能是这样?历史的记载不是这样,农民也不是这样。我并不想诋毁农民,但是农民的实际不在于“爱国主义精神”,他们是被逼迫得没法活,活不下去了,家园被毁,被侵占,家破人亡。日本鬼子侵略中国,首先的政策就是“三光政策”,那时候人人都知道,杀光,抢光,烧光。一九七○年我在山西原平上院村插队的时候,听老乡说过,抗战时候日本鬼子还没到,种种可怕的传闻都有了,都是关于杀光、抢光、烧光的,因此日本鬼子第一次进“上院村”的时候虽然才三个人,全村人都躲了起来,那三个鬼子兵将三支步枪架在场院上,然后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事实上也是无人之境了,走家串户肆无忌惮见好的东西就拿,抢鸡抢粮。这是真实的“场景”,真实的恐怖心理,然后,是什么将“躲藏”的恐怖逼迫为打日本鬼子的勇敢?只有是更为残酷、更为恐怖的现实。怕和躲在现实面前不仅无济于事,而且成为了可耻——中国人的血性被煽动了,人的捍卫自己家园与尊严的血性被煽动了。抗日战争不是“和平战争”,是不得不打、即便是用种田的农具也要杀死鬼子兵的义无反顾。
我想要拍摄的是中国国土曾经被无辜侵略、中国人被残酷杀害这样大背景之下的抗战故事。我觉得编剧仅仅依照小说原文,坐在电脑前编写是不行的。这次的编剧必须到吕梁地区去走访经历了抗战时期、至今还能将那段亲身经历描述出来的老人,来补充、丰富我们要拍摄的《吕梁英雄传》。这是对历史的负责,也是我们“娱乐工作”的职业和良心。
第三部分 … 想想昨天的旧事(1)
第三部分 …
想想昨天的旧事(1) 二○○三年十二月底的最后几天。浙江横店。《永乐英雄》的拍摄已经进入扫尾。这部三十六集、九月一日开拍、原计划二○○四年一月十日完成拍摄的明代轻喜剧,比原计划提早了十五天拍摄完毕。我坐在横店现场“望归楼”的导演椅中,看着导演于敏在移动轨上“驾驶”着他的摄像机,拍摄最后一场众厨娘兴高采烈大跳“迪斯科”的戏,内心满意舒畅,很有一点“望向战场,胜利旗帜迎风飘扬,只等军歌嘹亮……”的喜悦。
又一部戏收尾了,恰逢二○○三年的岁末。并不是每年都有这样的“彻头彻尾”的计划,二○○二年年底此时我们还在云南奋战《天龙八部》,直至春节前的两天;二○○一年年底是在无锡着急《射雕英雄传》;二○○○年的年末在沈阳《激情燃烧……》,一直“燃烧”到春节过后一个月;再往前……
我坐在横店的拍摄现场怀揣沉甸甸的舒坦。这是劳作之后收成在望的喜乐。我想农民在秋日望向田野的隐约喜悦也该是大致如此。辛劳耕作了一季啊,犁田(策划剧目),归置农具(说服、组织剧组成员),播种(开机拍摄,一粒种子一个镜头),施肥(增加可喜因素,调整有利环节),除草(将不适当的人从不适合的场景换走),护田(维持主创的创作意图、创作观念),等待收成(坐在横店现场看最后一场戏的拍摄)。一种澎湃的情怀就是这样看啊想的油然而生的!
这天要咬咬牙坚持一下的事情是,有一组镜头要将三个群众演员扔到水塘里去。这可是在寒冬十二月天啊!可喜的是“暖冬”迹象明显,十二月底的天气竟然无雪无冻也无霜,加上天气晴好,我们备好了饱满的情绪,热腾的姜茶,以及装着微薄稿酬的信封,这件事情竟一起呵成。这天比较扫兴的是,头天夜里导演于敏明确告诉我今天有一场“重戏”要我来客串一下,就是八个厨娘兴高采烈大跳“迪斯科”的时候,有一个拉二胡的民间白胡子艺术家也摇头晃脑陶醉期间。于敏吐字清楚地告诉我,这是一个需要有表现力的“重要的角色”,非我莫属,但是现在,这场明代戏还在拍着,我却是二○○三年的衣衫装束坐在一边,并没有拉着二胡“陶醉期间”。追究缘由居然“责任在我”,上午来了云南大理“天龙八部城”景地的建设者朋友,来看看横店的“发展情况”,我带领他们看了我们拍摄的景点,又看横店其他的地方,看的我们双方激情澎湃,我因为横店如此的拍摄条件,云南的朋友因为如此的旅游拉动力,就这工夫导演于敏换了人。我是一个对表演有着执著热情的人,而且我基本不计较角色的大、小,戏多戏少,但是……
我多少有些怨恨地再次看向移动轨上“驾驶”着摄像机的于敏导演,我的心竟然重重地仿佛被磕碰了一下:这个在我眼里一直是那么桀骜不羁的年轻人,竟然不知不觉中有了中年的影子……
人行浸在光阴中,就像竹枝植入在泥土里,渐行渐深,再要回首,岁月已经“浓密成林”。
十年前我还是四十几岁,我身边的很多人还是三十几岁,比如现在一直跟我拍片的动作导演赵箭,比如康红雷,比如于敏。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水浒传》在北京开拍在即。剧组分文戏和武戏两个组,武戏邀请的是香港导演袁和平兄弟,出于经费的考虑,没有同时邀请他们惯以合作的摄影。这时就有朋友向我们推荐南京人于敏。开始我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因为听说于敏是话剧演员出身,干电视摄影完全是出于他对这一行的无限热爱。尤其是看见于敏的时候,高高个子戴一副眼镜,一束长发乱乱地绑在脑后,斯文中流露出形同美国演员“彼特”的狂傲不羁。这应该还是一个演员,我心想。然而时间的紧迫和朋友推介的肯定,我还让他和袁家兄弟见面了。人家的担忧和我是一样的,袁和平与我强调“武戏的摄影是很艰难的,身体会很艰难(掌控摄像机的幅度、角度),技术更加艰难!”我说“先试试吧”,心里也在做着二手准备:再找人替换。
同年十一月十日,《水浒传》在北京角门开拍。不仅仅是出于对于敏的担忧,还有我们与香港名导演的首次合作,我一整天都在武戏现场。开拍的第一场戏是白云客栈,燕青打完擂台之后被官兵追杀,与李逵一起出逃。于敏没有经历过武戏的拍摄,我们也没有经历过,只有大名鼎鼎的袁和平胸中有数。我看着他们现场的交流合作,指指点点。晚上看样片,于敏手中镜头的移动非常准确到位,构图既不呆板也不花哨,画面及其“顺眼”,舒服。袁导说,“这个摄影感觉很好,所有的要求都能达到,一点不比我们原来的摄影差!”
可以说是最多让我疑虑的于敏最先奠定了我的信心,让我看到通过合作我们可以驾驭这样的创作,我们与另一种工作方式是可以融合的,我们具备大合作的能力。
于敏真正给我留下不同凡响印象的,是《水浒传》王英与扈三娘战死的一场戏。这是一个连贯运动的长镜头,于敏背着斯坦尼康站在吊车平台上,吊车将他从城楼徐徐放下到地面,然后于敏背着斯坦尼康一直进入小巷。在这个长镜头中任何一贞的画面都没有构图、镜头描述(表达)的不妥,一场恶战之后尸身遍布的凄惨,王英扈三娘战死的壮烈,镜头的语言丰富饱满,流畅。很可惜的是在最后的成片里面这个镜头被剪碎用了。一九九八年于敏荣获电视飞天奖《水浒传》最佳摄影。
于敏从二○○○年开始在我们的合作中担任导演工作。《射雕英雄传》与《天龙八部》中几场关键的戏是于敏为我们补拍的。然后就是今年完整的《永乐英雄》。岁月的点点滴滴灌注在一个人的身上,可能就是对某件事、某个人的热爱,从愿望融合为事实的现象,也是人从激昂的青年到沉稳中年不知不觉的转度。
新年聚会,赵箭偕夫人同来,几日前在浙江横店拍摄《永乐英雄》,赵箭还是风风火火,喝三吆四,满脸的飞尘和疲惫,家中两日改头换面,衣裳光鲜,见面寒暄竟然面露腼腆,像个初入电视行希望找份活儿干找个未来的年轻人。
赵箭是个厚道人。十年前与他初识,他英气勃发,项子上系着暗红的丝巾,一身牛仔打扮,用眼角打量人,说话果断决然,没有半点的含糊意思听着常常像是在威胁人,那个时候他的激进前卫怀才不太遇,悄悄掩盖了他一个西北汉子的憨厚。岁月流逝,遇事诸多,赵箭经常激奋的情感内敛了,“激情”虽然在拍戏的时候经常被他豪爽得像是“家私”一般翻弄出来随便使用,在平时,又小心而吝啬得不知道被他藏到了哪里。他沉稳了。暗红丝巾偶尔用用,说不清是对过去的一种黯然怀忆呢,还是那天北京的风果然有点大。人的年龄就像一列往返故乡的火车,到过异地的繁花似锦,惊异过异地的言行做派,见过种种可亲不可亲面孔,在归途的时候,离故乡渐行渐近的时候,心性已经悄悄与久远的故乡暗合。
第三部分 … 想想昨天的旧事(2)
第三部分 …
想想昨天的旧事(2) 倒述赵箭十年之前的经历,他的大部分时间在陕西度过。那里成全了他现在事业的根基——他是豫剧团的武生演员,也成全了他与宝利的婚姻。孩子出生之后,他才开始踏向外乡的路。之间的经历,坎坷,波折,困顿,以及柳暗花明,留待他日后自己去写回忆录。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几经波折杀打出一条活路。香港人开始在大陆拍摄武打片的时候,因为大陆人才济济,不仅仅各省各市都有武术队,各种戏曲剧团也有的是武生演员,而且人员价格比香港便宜,于是纷纷与大陆的武生们合作。他们有的直接扮演角色,有的就成为武师。赵箭偶尔客串角色,大部分时候是武师。他逐渐在同行中出类拔萃。1994年我们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