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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中国散文年度佳作_耿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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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垫到男人的身体底下,现在,她的位置陷落得更深,跑到了地下。所以那个曾经肌肤相亲的男人娶了新妇,岂止看不到她,连女儿灰姑娘的悲惨身影都看不见了。

  对生殖秘密的了解,是每个人成长的重要时刻。从初潮到初夜,灰姑娘拨动体内秘密的钟。这个富有心机的姑娘,比告诫中的母亲更聪明,她仅仅遗落一只鞋以后消失,象征的是有限的给予。她绽放了,像一朵散出甜味的花,然后让蜜蜂在风中仔细嗅别那暗香浮动的气息,千里百里地追随,带着它兴奋的刺针前来赴约。

  在德国维斯特法伦地区的节庆中,有一个让女孩跳过火堆的仪式:如果跳的时候鞋子脱落,就证明她已经不是处女了。法国南部和西班牙的教堂里,有些中世纪保留下来的浮雕,其中女性光着一只脚,是表示在性方面堕落、违反了教规的意思。就是《格林童话》的其他篇章中,也有类似的情节,比如《跳破了的鞋》。夜间入睡的十二个公主,总是第二天早晨被发现破洞的鞋。

  国王派了盯梢的士兵,才得知,她们夜间与王子们幽会,通宵跳舞。如此不经磨损,仅仅一夜之间就会破掉,如此不结实的鞋实在不符合王室身份——那么薄,为故事所描述的鞋底不像皮子,更像一层膜。

  如同复仇故事被转折成爱情故事,灰姑娘被描述得无知。其实水晶鞋的纯净、紧致和缺乏延展性,象征着不容侵犯的处女膜和阴道。我们知道,子夜时分,它被王子的沥青弄脏了。

  咫尺之后是天涯

  童话追求美学上的晴朗,好人与坏人分居于两个国度,他们之间的交集地带,似乎只是一座供人弃恶从善时通过的吊桥。童话不尊重现实法则,它的想象之花一路开得狂野,让我想起那句喜欢的话:“我们拥有艺术,因此我们不把真理当基础。”多年来,我尤为迷恋童话中的器物,魔力的碗、银灰色的万能咒语、会说话的苹果树……它们的神秘之美,在于永远不会被人目睹。《宝葫芦的秘密》是我看过无数遍的电影,没牢记其中的教育意义,但是惦念着那件消失的宝物。宝葫芦,圆润曲线犹如母亲的腰腹和乳房——只要有所要求,它给予一切,就像婴儿在母乳灌溉的世界得到万能的应允。

  童话中的魔法道具,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类,力量不能随时随地显现,有幸掌握咒语、密码或符记者,才能令它焕发奇彩;缺乏辨察力的人往往认不出它是宝物,甚至当做废物弃置。还有一类宝物,无需任何附加条件,它不对年龄、性别、身份和立场存有任何挑剔,一个傻孩子也可以轻易将它运用;正因为后者的公开性,才使它的珍贵程度和受劫掠的危险程度更重。

  一双恶魔和天使穿上都同样舒适的鞋,所有的脚都希望践踏,必然遭受的厄运是它本身的纯洁所决定的——如同钱本身的纯洁、情欲本身的纯洁一样。

  假设只能拣选一件宝物,我才不要什么会下金蛋的鹅或无所不知的镜子,童年时最令自己渴慕的,是一双七里靴。它是真正能为我所用的,得到之后依然身无长物,不成为额外的精神负担,我把它套在脚上,追得上雨后的彩虹拱桥。作为乖顺得近于闭塞的孩子,这大约体现了内心无声息的反抗吧。

  记得有一年,和家人去海边度假。白天受了冷落和委屈,觉得父母不爱我,我决定偷偷出走,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完成对他们的报复——我忘了,只有在他们爱我的前提下,这种报复才是有效的。晚上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世界黑得吓人,那种无边的威严使我不得不放弃计划。听到潮声,我趴在窗边,向外张望。夜色中的大海,有着巨兽幽暗而褶皱的皮,礁岩仿佛是它换气的鼻孔。我深怀恐惧,唯一的安慰是在海平线那端,月亮天使有张镀金的脸。

  那个晚上,我默默祈祷一双七里靴,送我到任意的彼岸。

  是的,为我向往的总在彼岸,可我难以跨越眼前的危险。七里靴,七里靴,刀山火海一跃而过。斗火龙、战水怪的勇士,总是不能缺一双七里靴借以逃生。如果套上七里靴,我就可以从容跨越重重障碍,跨越挫折和险境,甚至跨越令人不耐烦的成长和生死……然后,让叶芝的诗在墓碑上将我安慰:

  “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像多数敏感早慧的孩子一样,在似乎最明媚的时光里,我对死抱有的好感远大于生。对七里靴的渴望,相当于成长中的拔苗助长,我借此躲避或巨或微的创痛。童话里,中途打开的篮子里的礼物会变成蛇蝎,只有坚持到终点才能获得闪耀的珠宝。我曾想,如果有了一双七里靴,人转瞬就到达终点,不必与自己的好奇心交战,最后作为失败者被惩罚。七里靴把万重山水变成地图旅行,其实是一种急功近利的交通工具和行动道具。说到底,七里靴是没有耐心的产物。

  往大里说,只有最伟大的行者“时间”穿着七里靴,它的脚步轻易从恐龙迈过太空人;往小里说,只有最卑贱者穿上了七里靴:它就是在杂草和土壤里轻易可以找到的虎甲虫。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动物并非猎豹,恰恰是这种不起眼的小昆虫,假设它有人的形体,可以瞬间跑得百米。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呢?它本来非常好的视力根本无法在疾驰中看清物体,奔跑过程中必须不时停下来观察,然后重新跑,然后再停下来,它的速度快到没有办法判断。

  我曾坐在高空咫尺天涯,想象飞机就是一双工业七里靴——峰峦、河流和穿插其间的小小村落,但我永远看不见一张真正的脸和上面的表情,即使拥有俯瞰众生天堂般的视角,我看云卷云舒,依然是形而上中必然的单调。

  随着年长,我对七里靴的速成神话,抱有了怀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类的至理名言,它除了是恭维之辞,还是典型的偷懒技巧,希望以一席话的速效省却十年书的苦功,这一席话就是语言上的七里靴。如果对倾听者有所点醒,只应是十年书之后的一席话,面对空空白白的痴脑,当头棒喝也没用。一个转瞬生死的人被称为夭折,他无权谈论或盛或衰的沿途风景。一个由激越转而宁静的爱,我更倾向于理解为移情。我越来越崇尚慢的技艺。慢是比常规动作更优雅的一种节奏,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会使平凡场景凸现诗意。慢是对时间的漠视,所谓永远,就是慢到极处。七里靴还是我梦寐以求的宝吗?或许像蚯蚓一样缓慢地把土吃进去,才能开辟一条真正为自己所消化的路。

  或许我这样探讨,有偷换概念之嫌,因为童话人物穿上七里靴,主要为了逃亡。相对这种目的,速度是第一要义,走马同时想观花,当然是奢侈得危险的妄念。但我当年阅读里保留的怀疑一直延续,为什么扔下梳子变成森林,为什么扔下镜子变成河流,却总是阻挡不了追随而至的魔鬼?既然我们已经穿上了窃取来的七里靴,为什么魔鬼转眼就能离我们如此之近?魔鬼光脚不穿鞋,他凭什么跑得那么快又不流血?七里靴让我隐约怀疑法器的失效,不幸的主人公仿佛是在梦里无望地逃生,精疲力竭地刚刚赶到一个安全地点,不容喘息,追杀的人又来了。

  七里靴的原主人是魔鬼。如果魔鬼能一步七里,他不会视七里靴为宝物,那是一个如影随形的本领,他自身的内容,不需一个外在于他的物。如同孙悟空不会把一个能把自己送上天际的东西当宝物,因为他一个筋斗云就抵达了。如果穿上七里靴逃走时还是被光脚的魔鬼一再追上,那只能说明这是一个失效的宝物,实际功用远非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如果这是一个失效的宝物,那魔鬼根本不会珍藏,更别提跋山涉水地去追讨。那么为什么,我们已经穿上七里靴,却如此轻易地一再地被魔鬼紧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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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仙履(2)


  我后来才领悟,童话中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恰恰埋藏更深的隐喻。在漫长的灵魂自我建设中,当我一次试图摆脱内心的种种邪念,朝着更美好和澄明的方向行进……每每过程却如此困难,结果却如此失败,我仿佛能感到魔鬼的体重和窃笑。猜对了,穿着七里靴跑得再快、跑到天涯也没用,因为我们身上一直背负着魔鬼,他一伸手,就轻易拍上我们的肩。

  死神的舞娘

  她只有一寸多高,穿紧身胸衣,裙子撑开像一朵倒置的花——等我从玩具箱里找到这个八音盒,镜面上的芭蕾小人已经停转。裙子颜色变成了僵硬混沌的石膏白,但她依然保持优美的舞姿和自尊:身体重心落在左脚的足尖,高高抬升从不歇止的右腿。

  童年每当我拧动那个蝶翼形的钥匙弦,她就开始缓慢而孤独地旋转。出于好奇,我曾像修表匠那样撬开后盖,发现犬牙交错的小零件。八音盒的心脏是一只不锈钢轮毂,上面布满精密的小颗粒,当轮毂徐徐转动,凸起的小颗粒轮流挑起钢齿,钢齿被挑到不能承受的高度就猝然掉下,发出弹拨之声——这是由坠落产生的音乐。原来,控制芭蕾小人的,是那么硬质的核。

  现在,时间积聚的泥垢和锈迹,卡住了她。她穿着袖珍红舞鞋,永远地,在蒙尘的镜面上伫立——我看到一个世俗版的隐藏下来的耶稣,区别仅仅在于:

  她的手不是钉死在十字架上,是她的脚,钉死在红舞鞋里,钉死在舞台,钉死在她的信仰之上。

  琴声响起,练功房的镜子里,映照少女们随节奏起伏的身体。她们默默弯折凄美无依的手臂,自愿成为美的囚徒。作为典型的青春事业,舞蹈只索取正在盛开期的女孩,一旦她们脸上光泽退去,就会遭到无情厌弃。舞鞋和其他鞋子不一样:像皮鞋、草鞋、木头鞋,离开主人的脚以后依然具有独立完整的造型;如果舞鞋不被穿上,没有一只进入的脚足作为内在支撑,它就扁塌塌的,软底软面上垂着松懈的缎带……像衰弱无力的蝙蝠。其实,舞鞋就是喝青春血的动物,它从脚,偷偷啃食到面颊。那双传说中永不停下的红舞鞋,之所以跳过小路,跳过沼泽,跳过漆黑的丛林,还是那么色泽鲜丽、艳冶夺目,好像从未溅上泥浆和污迹,因为它被随时灌溉,是一件盛血的器皿。舞鞋运送着美丽的献祭品。

  鞋子本来承受的被动命运,就这样被童话中艳异的红舞鞋改写了。一双柔软的缎带鞋,不受舞者头脑操控,能够负载一个人的体重腾挪跃动,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力量,来自邪恶。如此频繁地弹跳,以至一双鞋看起来就像是复数。即使不会跳舞的人,只要穿上这双有魔力的红鞋,也被瞬间变成高超的舞者。被奴役的命运,并非必然像劳工一样艰辛,也可能美得令人惊恐。无休无止的红舞鞋,使舞者的身体始终悬置空中。芭蕾舞的主要特点就是踮起足尖,模仿神的轻盈,使舞者仙女般在空中飘移。但是,最像神的,是鬼而不是人;最像完美的,是残酷而不是优雅。它让人跳舞,跳舞,跳舞,一直跳到死。聚敛、盛纳和运送亡灵——红舞鞋的恐怖,因为它的美得以削弱还是加强呢?是的,在死之前,舞鞋送来的礼物是美,如同响尾蛇在致命的响板打起之前,先送来了寂静。

  这是死神的邀约啊。舞鞋红得如此燎烈,女孩的踝骨像被秘密烧灼的火焰亲吻。它招募一个死人。即使知道自己将成为死神的新娘,她也无法抑制尝试的激情。或许这是死神的傲慢,他的威严有权要求一个少女为她终身起舞,如同上帝要求修女们生生世世的贞洁。死神要求对称的祭献,让舞鞋上的她死于至美,正如十字架后的她们死于圣洁或孤寂。两者趣味上的区别在于:死神乐于欣赏独舞,而排场的上帝,享受阵容无比辉煌的唱诗班。月亮,寂静的发光体,影斑闪烁……那是谁的黄金雕鞍?那唯一的淡漠的蒙面观舞者,从高处俯视——黑森林中,红舞鞋上,直到,是一个骷髅在跳舞,骨殖闪动磷火;舞鞋历经生死,以不变的悦目的燃烧般的红色,诱惑下个目标从死神那里继承礼物。

  对许多人来说,红舞鞋是极具魅惑的喻象。它用来象征艺术以及一切至美之物索要的高昂代价,乃至牺牲。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在创造中忘我,是不能自控的,而忘我有可能导致葬送自身的命运——我看到因为追逐光亮,蜡烛在灼烧自己的泪滴中低矮下去,最后被它的信仰消灭。

  这种摧毁,使艺术家需要面对悲剧性的承担,同时又涌动殉情般的伟大激情。由此形成了一种创造上的迷信和神话:对自己的伤害,有助于换取作品升拔的想象和力量——接近于宗教情感,信徒认定:苦行和忏悔易于赢得上帝的垂青,至少是微乎其微的好感。自伤、自虐甚至以死相搏,他们踏山渡水,百舍重茧,为了寻找那双受到诅咒的舞鞋。通往巅峰的道路如此艰险,阻断了态度游移的艺术爱好者,剩下最忠诚的攀援者,脚下是一条流血的路,心中爱如死般坚强。荆棘鸟传说是这种心理基础的翻版故事,说它生来就是为了寻找一棵荆棘树,为了把喉咙抵在荆棘最长的刺上歌唱——歌喉如此动听,全世界都停下来谛听……一生只歌唱这唯一的一次,然后,荆棘鸟就会死去,带着被刺穿的心脏和滴血喉咙。为了抵达高度,为了令时钟停摆的绝唱,疼痛和死亡都是可以被忍受甚至被享受的。

  最早得知红舞鞋,是从1948年拍摄的那部名为《红菱艳》的老电影。

  当团长莱蒙托夫问为什么要跳芭蕾时,女主角佩姬回答:“就像你为什么活着。”她把爱和激情注入了红舞鞋,但还不是全部,因为她后来与作曲家坠入情网。莱蒙托夫认为:“没有一位伟大的舞蹈演员可以去享受常人的爱情。”

  冲突中佩姬选择离开舞蹈团去结婚。红色的魔鞋并未终止它的诱引,佩姬向往重返舞台,但这意味着必须在事业和爱情割舍一方。当佩姬追赶远走的爱人,火车呼啸而来,她几乎必然地死去了。“帮我脱下红舞鞋”,这是她的遗言,此时,交响乐回荡在剧场高大的穹顶之下,没有女主角参与的舞剧正在上演。电影中的团长莱蒙托夫,令人想到芭蕾史上最特殊的杰出人物,使濒于衰亡的芭蕾艺术起死回生的奇迹创造者:俄罗斯舞蹈活动家佳吉列夫。

  而嗜舞的佩姬,也像那个天才的舞蹈家尼金斯基,他曾因闪电婚礼而被佳吉列夫从剧团除名。享有芭蕾史上“最伟大的男演员”之誉的尼金斯基,一次腾空,能完成前后交叉多达12次的双腿击打。这位舞神的个人命运,正好印合红舞鞋和荆棘鸟所暗示的悲怆:精神分裂症使三十岁的尼金斯基开始被监禁于疗养院,永别舞台。

  艺术家需要红舞鞋的自欺幻觉,来安慰自己的牺牲——它是一个圣化的象征物。然而安徒生所创造的原版《红舞鞋》故事,功用并非如此。它讲述一个成为孤儿的女孩,在母亲葬礼上把自己的双脚漆成红色,并由此感到快慰;当她被收留后得到了一双真正的红鞋,她不顾常礼地穿着它出席教堂的坚信仪式。死神和上帝都不能约束她,她成为一个胆大妄为的僭越者。

  是双重冒犯,使女孩受到严厉处罚,展示虚荣者和渎神者的下场。不知疲倦的红舞鞋,带领她致命地旋转——她被蛮横地拖着,去敲每个傲慢虚荣的孩子的门。

  童话里经常提到坏皇后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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