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相随 by米洛-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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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烈的袭击来自后背的东西角,正是他们轮流休息的后防海域,却鬼魅一般地出现了一支数目庞大的夏国舰队!
『火凰』号的后甲板简直是在一瞬间里遭受了二次毁灭性的攻击,那望哨的吼叫:「敌火攻击!趴下,趴下!」在炮弹的轰鸣声中,显得无力、空洞、绝望!
热弹片和碎木头像骤雨一样飞过欧阳子鑫的头顶,有人从桅杆上倒载下来,撞上盾墙后,血喷溅了出来,惨不忍睹。
帆架带着沉重的木滑轮飞过,掉在上面的帆索像蛇一样的飞舞,把不及防备的士兵抽倒在地,后甲板的桅杆吱嘎几声巨响,摇摇欲坠,船帆燃烧了起来。
「呼……咳……」身陷于火焰和浓烟之中,欧阳子鑫以为自己会怕得发抖,会和士兵们一起躲在盾墙后头,可是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前方的碎层堆里躺着一个炮兵,弹片撕裂了他的盔甲,鲜血直流,浑身痉挛。
「别怕,我带你过去。」欧阳子鑫架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到相对安全的盾墙下,可是炮兵噗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后,便不再动弹了。
「啊……!」松开手,欧阳子鑫的手心里全是鲜红的血,嗒嗒地流下来,他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甲板上早就是血水横流。
「子鑫!小心!!」武程的声音,穿透滚滚烟涛,传递给欧阳子鑫。
「武程……」欧阳子鑫闻声抬起头,却看到一番令人胆寒的景象,靖军的两翼舰队已经被击溃,数十艘熊熊燃烧的船,倒映在血红色的海面,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原来……」他明白了,夏军故意前来迎战,是为了掩饰真正的主力军,正远远地绕过后方,这样既斩断了靖军舰队的援军,又完全地前后夹击了他们的旗舰,失去统帅,全军必然大败。
转过身,欧阳子鑫瞪大颤抖的眸子,便看见了夏军真正的旗舰!一艘全身上下都漆黑色的巨型战船,周身挟带着无法形容的锐利与杀气,碾开血浪,它带着不可抗拒的霸气冲散靖军船队,就像猛虎冲入羊群一样。
『火凰』号是它的目标。
「谢王爷,请。」优雅的银白战袍男子,双手奉上一把巨大的擎日弓箭。
「敌军军师,就是这个人吗?」黑发男子犀利的目光,盯着数十里外的『火凰』号甲板——那破碎的桅杆下,一个年轻男子似在救一个士兵,背着身子,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没错,他穿的可是靖国皇帝御赐的战袍。」
「嗯。」拿过弓箭,这种锋利的箭头,甚至可以射穿船桅杆,黑发男子搭上箭,从背后瞄准那男子的心脏,弓弦被绷得咯咯响。
就在箭要离弦的一瞬间,敌船上一声「子鑫,危险!」的大喊,让谢凌毅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他震惊欲绝,呆呆地看着那个因为叫喊,而转过身来的青年。
虽然染着血污,那张脸孔却依然清秀脱俗,他朝思暮想、情定今生的爱人,竟穿着靖国皇帝御赐的战袍,遥遥地与他对视,虽然那表情——是同样的震骇!
谢凌毅的手在发抖,脚在发抖,心更是如火烤针扎一样难受,他——发不了箭。
欧阳子鑫翕动着嘴唇,想说服自己,可是,敌国旗舰上,那金黄|色的皇族战袍,那充盈杀气的擎日箭,那锐利的誓在必得的眼神,都指向一个残忍的事实,谢凌毅就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夏国元帅!
「怎么会……」
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欧阳子鑫的脸孔苍白得可怕,他后退了一步,看到那寒气透骨的箭,嗖地直刺而来!
「凌毅?」欧阳子鑫犹如五雷轰顶,有什么比这一箭更撕心裂肺?眼眶很热,欧阳子鑫早就忘了避闪。
「子鑫!」伴随一声急切的叫喊,欧阳子鑫看到武程朝自己冲来!嗖地一声轻响,利箭生生穿透了他,鲜血自口腔喷了出来!溅上了欧阳子鑫的脸。
「武……程?武程!」遽然清醒的欧阳子鑫,大叫着抱住猝然倒下的武程!
「我没事……。」武程依靠欧阳子鑫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剧痛和失血,使他脸色灰白。
「武、武将军?」炮台上的士兵们都被这一幕吓呆了,楞着不动。
「看什么看,快坚守炮位。」武程对士兵们吼道:「本将还死不了!」
「是!」也许是受这气势鼓舞,士兵们重新振作了精神?虽然后甲板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右舷的十二门火炮却没事。
他们奋力地清理膛口,装填火药,等待着突围的命令。
「武程,让我来指挥。」欧阳子鑫满眶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是的,他也懂得如何操控一艘大船,因为谢凌毅亲手教过他。
抬头瞪着敌舰的舰桥,谢凌毅正回转身,似乎在喝骂着什么,这让敌舰的行动变得迟缓。
「转舵右!右桨倒划!左桨全速!」欧阳子鑫下令道,『火凰』号震动着,隐藏在船腹下的木头浆轮开始动了起来,把海水搅合成一簇簇汹涌的白浪。
它在海面上倒了一个角度,转向离开敌舰的东北顺风而行,六艘敌舰正挡着他们的退略。
「目标敌舰!放!」欧阳子鑫朝炮兵们喊道,他的喊声几乎要把甲板掀翻。
「放!放!」其余靖国舰队也给出了攻击命令,在这次惊天地,泣鬼神的齐射中,敌舰的桅杆船帆几乎全被摧毁。
最大的一艘敌舰被击中了后舱,一声响彻整个战场的火药库爆炸,以及喷射出的熊熊烈火,牵连了它周遭的船只。
好像只是片刻的工夫,『火凰』号的面前就剩下三艘失去战斗力的敌舰,以及巨大的漩涡和依旧冒着火苗的残破木板外,别无其它。
就这样,欧阳子鑫率领着剩下的九十余艘战船,通过这条血路,突围撤退了。
而谢凌毅并没有下令追击。
第七章
月残思圆月,星陨恋华星。
绪如丝麻乱,心似百味浸。
今夜凉,问君何处,爱亦长,恨亦长!
欧阳子鑫低垂着头,守候在武程的床榻前,烛光摇曳,映出他脸颊的两道泪痕。
「子鑫……别哭……」武程的胸口和左臂上,包扎着厚厚的渗着血的纱布,他无法动弹一下,可是仍抬了抬手指,想替欧阳子鑫擦去泪水。
欧阳子鑫听见响动,猛抬起头来,紧张地道:「胸口疼吗?不,一定很疼的,我这就去端药来。」
「等等,子鑫。」武程咧嘴,露出一个安慰他的笑脸道:「我刚刚梦到你。」
「我?」
「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武程的眼中闪烁出温柔的光芒。
「那时我五岁,你也不过六岁。」欧阳子鑫想起来了。
「是啊,可我比你高了大半个头,在我眼里你好小,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蛋粉扑扑的,比我妹妹还要可爱。」
「结果你就当着双方父母的面,叫了我一声『欧阳小姐』。」欧阳子鑫轻声地道。
「呵……」武程笑了,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我去拿药,你先好好休息。」欧阳子鑫急了,轻抚武程的胸口。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你那毫不客气的一拳头,还大喊,『看清楚!我可是欧阳少爷』。」武程轻笑,欢愉的表情完全沉浸在过去。
「对不起……」欧阳子鑫的声音哽咽。
「傻瓜,都这么久的事了,还道什么歉,而且是我不好。」武程注视着欧阳子 鑫,很想摸他的脸,可是手无法抬起。
「不是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欧阳子鑫突然双肘撑在床沿,两只手插进头发里,低下头,喘着粗气。
「是我大意了,是我的错!」从第一天遇见谢凌毅开始,他的诡秘行踪就应该提醒自己注意了?不是吗?
「为什么我要这么蠢,为什么我这么傻,为什么我还会爱上你……」
就算在这种懊悔得要死的时候,欧阳子鑫的脑子里还全是谢凌毅的影子,他的心……痛极了!
——就像一道时时会迸裂的伤口!
武程拧眉看着深深陷入自责,无法自拔的欧阳子鑫,非常心疼,从小一起长大,他比谁都要清楚欧阳子鑫的纯真和善良。
但是他生在尔虞我诈的官场,看到他为一幕幕政治争斗黯然神伤,武程就想紧紧地抱住他,永远……永远保护他。
「子鑫。」这种至死不渝的感情是爱,武程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他对欧阳子鑫……早就超出了兄弟情谊。
只要每天能看见他,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就好,不再奢求其它……可是妹妹倩蓉的出现,又让他燃起了另一个愿望,如果两家结亲,他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守在欧阳子鑫身边了?
就算一切只是妹妹的单相思,他也决意要促成他们。
武程深感愧疚地摸上欧阳子鑫乌黑柔软的头发,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锋利的箭头虽是取出来了,可是它已经撕裂了他的左胸肌和肩胛骨,伤口大到血无法止住。
在武程强忍痛楚以免欧阳子鑫担心时,穿青色长袍的军医进来了,还端着热乎乎的中药和换洗的绷带。
「子鑫,你去忙吧,外头一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武程吃力地道,将帅的帐篷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的,有人在为逃出升天感谢天地,有人在争执着什么,更多的人是在饱受伤痛的折磨。
「嗯。」欧阳子鑫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比起懊悔,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弥补,他看着年轻的军医道:「好生照顾将军。」
军医欲言又止,继而点点头道:「自当尽力而为。」
离开营帐后,欧阳子鑫直接去了病员们住的大帐篷,一一查问伤情,安抚士卒,又去了杨修那里,杨修现在是他的护卫和属下,欧阳子鑫命他看护元帅帐篷,具体安排了营寨的巡逻,尔后,他还骑马去了海滩,探望驻守在舰队上的军士,以鼓舞士气。
回营寨的路上,欧阳子鑫出神地盯着一排排黝暗的海浪,从遥远的天际,咆哮着向岸边滚动而来,扑向矗立于海边的巍峨岩石,激起一个个巨大的浪花,似乎能洗刷掉一切一样,发出轰然的震响。
欧阳子鑫怔怔地看着,下了马,一牙残月下,海面闪出微弱的青光,诡异地引诱着他。
迈开步伐,呼啸的海风摇撼着他的身子,冰冷刺骨的海水一点点地没上他的脚踝,膝盖,一个巨浪扑来,他踉跄了一下,可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海里走去。
震耳欲聋的海潮声,以及地狱一样的黑色,都让他联想起战场上的厮杀,炮轰声,尖叫声……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双手紧捂住耳朵,他很痛苦,他并不想丢下一切逃逸,可是当他独自一人,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时候,他就很想被海水吞噬,得到解脱。
夏国千万人口,为什么偏偏是谢凌毅呢?为什么?
他冲着大海吼叫,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原因?泪如泉涌之时,一双手臂——从后方抱住了他。
「你想在这里冻死吗?」
熟悉的声音,如雷贯耳,欧阳子鑫陡然睁大眼睛,又反弹似的,猛然挣开那个人的怀抱。
转过身,面对面的瞪视,欧阳子鑫的表情还是那样惊骇,这里可是靖军的营寨,近三万的军士,他怎么敢……
欧阳子鑫仓惶四顾,发现谢凌毅竟真的是一个人夜闯敌营!
「你……」
「子鑫,」谢凌毅一把揽住他,仿佛终于得以呼吸似的,长长的叹息:「我好担心你……。」
那一箭,是雪无垠的暗器击中了他的手肘,手一麻,箭就飞也似地射了出去。
他面如死灰,看到欧阳子鑫竟没有躲,连心跳都停止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挡下了箭,虽然如此,他仍心乱如麻,和雪无垠大吵一架后,他换下战袍,屏退亲信,冒着被靖军射杀的性命危险,翻过肴山关口。
一直以来都对那个靖国男孩念念不忘,因为这份冥冥之中的牵挂吗?所以他能再次站在自己面前?
只是命运还是残酷,紧紧地抱着欧阳子鑫,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谢凌毅什么都不愿去考虑,他的眼里,只有欧阳子鑫而已。
欧阳子鑫哭了,泪水沾湿了谢凌毅的衣襟:「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谢凌毅不语,只是更拥紧了他,呼吸变得很沉重,仿佛无法喘息一样。
「为什么是你,我不明白……」哽咽着,欧阳子鑫始终没能伸手抱住谢凌毅,他低垂的眼眸,透着从未有过的哀伤、惘然、以及万物寂灭般的心灰意冷。
这个男人占据了他内心的每个角落,又撕裂了他全部的情感。
「子鑫,你要离开这里。」谢凌毅吻着他的额头低喃。
「什么?」欧阳子鑫倒吸一口寒气,冷得让他打了个寒颤。
「我是认真的,」谢凌毅松开他,但仍紧抓着欧阳子鑫的手臂道:「离开战场。」
「你来这里,就是让我抛弃三万大军,临阵脱逃?!」欧阳子鑫难以置信,啪地打开谢凌毅的手,声嘶力竭地道。
「因为我想不到第二个……可以让我保护你的方法。」谢凌毅的眼神很痛苦,是那种令人心碎的痛苦!
「谢凌毅。」这三个字就像被牙齿咬啐似的,带着愤慨迸射出来,欧阳子鑫怒不可遏:「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可是,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未必会输!」
「子鑫……。」
「不要叫我!」欧阳子鑫愤怒地挥手,一股劲气刷地划开两人之间的海面,水柱喷得很高,掉下来的时候,犹如骤雨一股哗哗地砸落在两人身上,惊动了远处的巡逻队。
「什么人?!」一列士兵急急跑来,举高火把照向海里,才发现是军师欧阳大人!
「大人,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望着黑咕隆咚的海浪,士兵感到了彻骨的凉意。
「没什么。」欧阳子鑫的嘴唇都冻得发紫,可是他像感觉不到寒冷似的,看着海那边嶙峋的岩石。
「肴山关口一带,有多少人在巡逻?」
「回大人,有李都尉的两个小队,共计十六人。」面面相觑的士兵,抱拳答道。
「传令下去,再增派四倍人手,务必加强关口的警戒。」
「是,属下遵令!」肴山山路崎岖,狼群出没,是天然的屏障,虽然不认为敌军会从那里突袭,但这是军师的命令,巡逻兵自然传令去了。
欧阳子鑫深深吁出一口气,一团白雾散了开去,转身,拖着已经没有感觉的四肢,离开了海岸。
◇◆◇
清冷的风里带着孤寂的气息,乌云灰蒙蒙地遮盖着天空,针尖般的细雨中,白色的帷幕,粗麻的丧服,一行十三人的马队,缓缓走在泥泞的沙石路上。
他们的身后,是靖国近万的大军,为首的青年,身着白色素衣,默默地看着灵柩远去,他的表情就像这雨,冷冷的,淡淡的,对于挚友的早逝,似乎无一点悲哀。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对于军师近乎绝情的冷静,士兵们非常不满。
「听说武将军是为了保护军师,才伤重不治的?」
「是啊,我当时就在旗舰上,亲眼看见的!」
「咱还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