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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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fakeyang
一
　　　　今天是我和辉煌公司签约的新闻发布会。
　　　　我在后台，化妆师最后一次核对我的发型，试着拍了几张照片，看起来还不错，于是化妆师给我倒了一杯水，叫我喝完，他好最后最后给我补口红。
　　　　今天一切都早了。
　　　　预定两点开始，现在不过一点四十五。大家都比较放松，经纪人和助理在和公司的两个企宣打牌，其中一个小女生今年才十七岁，中专毕业，靠着阿姨在传媒集团的职位出来做这份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大概做了三四个月，现在已经做到看到明星抬抬眼皮的程度了。据说再高一个层次就是连眼皮也不抬，视明星为粪土。——我却还做不到。所以，在PC进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PC是现在最红的双人男子组合。
　　　　小P，全名Pentium，二十六岁。小C，全名Celeron，二十四岁。两个人都是一米八零高，六年前拍偶像剧出道，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然后两只开始唱歌，主持，继续拍戏，分开拍电影和电视剧，在几乎以为要过气的时候，再次合作了一把，在一部古装大戏当中一个演李靖一个演虬髯客，生生把那位以花瓶著称的红拂女捧上了国际影后的位置，从此焕发出中兴辉煌的第二春来。
　　　　辉煌唱片公司的辉煌，也是从六年前签下他们开始的。PC并非那种五音不全的花瓶，相反，声音很有质朴的好听。制作人EGG给他们定下来万年不许改变的节奏情歌路线，跟风者众，但没人能够超越他们这种“明明是偶像派却给人很有实力的错觉”这样的地位。大概三年以前，PC的人气遭遇自然滑落之时，又是辉煌连他们的经纪约一起签了下来，减少他们无谓的单飞和广告，减少电视剧改以电影，大打兄弟牌，给他们接从没拍过的古装片，等等等等，终于挽救了亚洲第一天王级男子组合的颓势。
　　　　关键在于，他们两个，真的很帅。
　　　　小P先向我走过来。“HI，张续，你好，我是马奔腾。”
　　　　“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懂站起来傻笑，“一眼就认得了——我是说，谁会不认识你们啊？”
　　　　小P有一张略显长的脸，尖得可以戳死人的下巴，高高的鼻子，窄窄的嘴唇，下半张脸的线条让人觉得——晕厥。而上半张脸他藏在蓬松的短发里，包括一对被他的粉丝称为“21世纪最后的梦幻”的双眼，也被故作零乱的发丝遮盖。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
　　　　小P发现了我的好奇，很大方地用左手撩了撩头发，往耳朵后面别去。
　　　　啊——好看的眼睛啊。
　　　　虽然是真的，真的好看，但是因为离得太近，除了美丽的天然线条之外，我还看见了灰色隐形眼镜的边边，眼底一点点的血丝，还有不太明显的黑眼圈。
　　　　小P看见我科学家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却促不及防地向我靠过来——很自然地把下巴搁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吓了一大跳。
　　　　“哎——睡眠不足。”小P说。
　　　　原来他只是在靠近我背后的镜子。我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听到小P在咋咋呼呼地叫人，“Amy，眼药水给我——我戴墨镜上场？那也要点，我怕视力衰退！”
　　　　小P真是个热情的人，和报章上面的介绍相差不多。很多杂志都形容小P是一个想演喜剧，却因为被迫扮演王子而痛苦的可怜艺术家，为他自己的红颜所累。
　　　　一个人朝我走过来，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一下。“吓坏了吧？别理他，他再靠你那么近，你就投诉他性骚扰。”
　　　　轻轻淡淡的声音。
　　　　几乎可以形容为……形容为什么呢？我想起了一个比较矫情的词：空灵。
　　　　这就是在PC的专辑当中飙高音的小C的声音么？
　　　　我对他笑了笑。“你好。”
　　　　“你好，我是张赛扬。”小C长得太女孩子气了，他和小P的上一张专辑里面，他做了女装的造型，结果被评为时代周刊当年度亚洲最美丽的50个女人之一——注意，这是第一次有男性以异装造型闯入这个评选。
　　　　他皮肤比小P好很多，在生活当中看有种高雅的气质，但是线条却没有小P那么锐利逼人的俊美感觉。小C是柔和的，但是身上绽放着精巧的瓷娃娃般的光。
　　　　面对小C，我觉得比较放松和自然。“我很喜欢你们的歌，当然，还有电影。”
　　　　“是真的吗？”
　　　　“当然是。”
　　　　“那么，最喜欢哪一首歌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说实话，对于他们的歌曲我关心的并不很多，虽然我是一个专业歌手，但对这种青少年当中火热流行的情歌还是带了一丝的……轻蔑的。
　　　　说喜欢，当然只是客套话。虽然他们的音乐不怎么样，但他们在娱乐圈的地位和人气，是明摆在那儿的。
　　　　尴尬了片刻，我只好说，“百分之七十的牵挂。”
　　　　这已经是五六年前臭大街的歌了，但其他的我搜索枯肠，实在想不出来，有的曲调虽然就在耳边，但我却不能确定名字，以及是不是他们唱的。毕竟，华氏公司有类似的组合PS2，逍遥公司也有后起之秀AMD，三个组合都是俊秀之极的男子偶像组合，走的歌路基本相同，
　　　　小C低下头。“我们没有太多好的音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为我们写歌。”
　　　　我连忙说了两声“好，”过了一会，再说了两遍“好”，最后加了一个“一定。”
　　　　小C点点头，转身走掉了。
　　　　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初识，因为接下来点完眼药水的小P转身从我身边经过，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幸好他的忧郁症差不多好了，不然你这样刺激他，他会发病的。”
　　　　“啊？”我毫无准备地回答，“发病？”
　　　　“就是会跳楼，或者割脉什么的。”小P用手比了一座大楼的样子，然后另一只手放在上面，屈曲起来，假装一个人跳下去的样子。“啾——砰！就是这样，明白吗？”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冷冽的脸色简直像极了最讨厌我的那位小学老师。
　　　　小P也走掉以后，我的经纪人陈，还有辉煌的金牌制作人EGG双双过来我身旁转悠。“怎么样，今天也算认识大师兄们了。公司已经有计划安排你们合作——要好好加油啊！”陈笑得一脸贱相。
　　　　我耸了耸肩。“一切听公司的安排。”
　　　　陈欲言又止，还是EGG比较直爽。“PC其实人很好，不难相处的。他们参加完发布会就飞去伦敦拍广告，等他们回来，找个时间再一起吃饭。”
　　　　“好啊。”我笑笑，“我以前也算半个HOMER的，能跟他们合作，真的是我的荣幸。”
　　　　PC的官方粉丝论坛叫做PCHOME，所以他们的粉丝自称为“HOMER”，其中又分出来只FAN小P的，叫做PENNER，只FAN小C的叫CENNER，当然相对数目庞大就喜欢看小P和小C在一起恨不得PC合为一体到荷兰注册结婚的大规模HOMER来说，只FAN一个是比较小众的行为。
　　　　“你能这么想就好。”陈拍拍我的肩膀，用一种嘉奖的语气说。
　　　　“时间是不是差不多啦？”我和善又谦虚地岔开话题。
　　　　老人和新人的关系问题，所有的公司都有，娱乐圈更是一样。可能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会被前辈的热情与否左右自己的情绪，但是对于选秀出身的我来说，这点人情世故，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PC喜欢我又如何，不喜欢我又如何？好吧，看在以后要合作的份上，他们终归会喜欢上我的。
　　　　“等一下吧，老刘还没来。”
　　　　刘行雨是辉煌唱片的另一位元老。他曾经是红极一时的大歌星，结婚以后就转了幕后。现在的小孩子们可能并不会对他的名字尖叫，但是在业内，别说PC这种偶像歌手，就连被称为“辉煌双圣”，几乎年年都霸占各个颁奖典礼最佳男歌手和最佳女歌手的萧启冬和杨默然也要乖乖称一声“刘老师”。刘行雨是辉煌唱片的股东和创办者之一，今天虽然萧启冬和杨默然没来，但刘行雨和PC的到场，已经足以显示出公司对我的器重。
　　　　EGG掏出电话拨给刘行雨。“……老刘，什么时候到啊？……艳冰不让你出门？搞什么啊。什么？自杀？……咳，又来这手……好，好，我们先开始，你压轴。……二十分钟能到？真的能？那等你了啊！我叫造型师去接你……哈，知道知道了，行，没问题，放心。”
　　　　敢称一声老刘的，也就是捧红了娱乐圈三代天王天后的EGG大爷一个人而已。
　　　　“走吧。”EGG揽住我肩。
　　　　我吹了吹飘在我嘴唇附近的刘海，“走咯。”
　　　　娱乐圈就是这样，15分钟里面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我进一步了解圈子里某一块蛋糕的结构层次情况。
　　　　发布会很开心，和PC在台上合唱的感觉也不错。我不管人家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被两位大帅哥前辈让在中间位置，而我的声音和唱功又被他们衬托得很好，这样的感觉很是飘然。
　　　　记者提问提到一半的时候，老刘急匆匆地来了，上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又走掉。听EGG说，他老婆，也是以前的一个曾经稳占二线冲刺一线的电视剧演员区艳冰那天因为某张小报上面渲染的刘行雨和杨默然的绯闻而大哭大闹，几度声称要自杀，最后被刘行雨扔在家里也没出什么事儿。
　　　　很奇妙的感觉。以前作为娱乐八卦新闻的爱好者所好奇、猜测、八来八去的所有事情，问唱片公司的人，他们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真相。比如，EGG说每个人都知道呢，杨默然的确是作为刘行雨的情人而受到热捧最后上位的。但是成了天后之后她的确很努力，也跟老刘断了，其实现在老刘的新红粉知己乃是去年辉煌唱片签下的新人叶安妮，上次被记者拍到和杨默然夜游真的只是谈规划谈发展而已，两人早已没什么私情，可怜的区艳冰，消息实在不太灵通。
　　　　而陈给我爆的料就比较有意思了。萧启冬虽然唱歌好，但长得实在不怎么样；杨默然毕竟是女人，号召力有限。这么多年来，最能为公司赚钱的，还是PC而已。而在诸多HOMMER的眼中，最最好奇最最想知道的就是，P和C之间，究竟是否有暧昧——这个年头啊，少女都拼命幻想帅哥是帅哥的，同性恋绝非丑闻，而是令人心动的迷人特质。在粉丝们的眼中，小P是个因为长得太英俊而被忽视了丰富内心的愤怒美少年——呃，现在应该称为青年。而小C则是个容易受伤，喜欢自闭，但其实非常非常善良的好小孩。但在陈说来，“以前就是两个土包子嘛。一个拉过双眼皮开过眼角；一个很容易胖，一胖就丑得要死。两个都是GAY啦，男人这么帅很容易变GAY的。小C是天生的，小P是被他勾引的，两个人好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分了。”
　　　　OHMYGOD。要是把我的资料贴到HOME去，女孩子们一定会疯了的，而我的帖子一定会成为当日十大热帖……也许是本周十大，也许还是月度十大，哈。
　　　　可惜做了艺人的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去爆这个料了的。我还想好好出我的唱片，当我的明星，赚我的钱。
　　　　第二次见PC，果然是EGG安排的晚宴上。EGG现在是我的制作人，PC对他很尊敬，一口一个老师的叫——对了，EGG也是个GAY。所以关于GAY的料不能问他，要问陈。其实GAY真的也没什么，也不像直人们想象的那样，两个认识的男人要都是GAY的话就一定有奸情——像EGG和PC之间就很清白。EGG是零号，喜欢猛男型的，据说常常出国找雄壮的黑人……好寒。八卦，八卦而已。
　　　　一边吃饭我一边拿了一些自己以前写的歌词出来给PC看，很大方地任凭他们挑选。我文字功底还不错的，以前混论坛的时候经常能写出精华好帖，虽然有时候自己觉得矫情了点——但用在写歌词上，这点矫情实在是恰到好处。我新专辑的主打歌已经定了，就是我填的一首词，EGG写的曲，歌名暂时叫做“沉默”，但估计是要改的，老板已经说了，第一炮要打响，名字也要取的吉利，不但意思要好，还要找人算笔画和吉凶……沉默两个字，和一炮打响背道而驰，基本上是没戏的。我无所谓，歌名而已，就算要叫“响亮”也OK，不关我的事。
　　　　PC文化程度不高，并不是很能理解有些比较深的歌词。小P最后霸道地作主，挑了一个哀怨情歌。“EGG哥，这个歌词那么深情，帮我们做成电子舞曲风格的怎么样？会很好玩。”
　　　　EGG敲敲小P的头。“想法乱多，你们下张专辑还早，到时候再说。”
　　　　小C在那里乱翻我的歌词本子，忽然指着一首歌问我，“这个是不是有音乐的？感觉好像是对着音乐写的。”
　　　　我拿过来看，啊了一声。
　　　　我最喜欢的歌词之一啊……的确，是对着音乐填的。也是我最喜欢的音乐之一啊……
　　　　EGG拿去看了，想了想，很敏锐地问出来，“粤语歌？”
　　　　我乖乖点头。
　　　　又想了一阵子，他一拍桌子。“暗涌！”
　　　　我们三个都被镇住了，半晌，我才说，“对的。EGG哥好厉害。”
　　　　EGG眼睛放光。“我去买曲子，这首歌给萧启冬了！太赞了。重新编曲……哎，真好。”
　　　　一时间我们三个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我当然是想留给自己的，说老实话，自己也在KTV里面对着唱过，但觉得是翻唱的，用人家的音乐，所以上次给自己挑歌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个拿出来。谁料到还真能买曲，翻唱？
　　　　小P和小C是偶像歌手，照理来说跟这首歌的路子并不很搭。但看着小C的样子，很想要很想要的表情。小P看了看小C，开口，问EGG。“启冬的主打不是定了一首什么‘旧情回放’吗？这首那么好，不主打可惜了。”
　　　　“翻唱的做第二主打最好，第一主打还是不够气势。”EGG没怎么注意我们几个的脸色，也有可能是注意了，但故意忽略了。
　　　　于是，我在辉煌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出专辑，而是成为了词作者。
　　　　谁在暗中诉说
　　　　我却听不到
　　　　那是命运的回声
　　　　谁在天上跳舞
　　　　我却看不到
　　　　隔着层层的雾
　　　　我在火里永生
　　　　你俊美绝伦
　　　　是谁说的谁说的无常
　　　　迷雾的包围中他还在低低唱歌
　　　　天边一点点亮
　　　　我听不到预言
　　　　他们在说什么
　　　　我只能隐约看见你的眼神
　　　　我看不到前方
　　　　堆积了些什么
　　　　我只是心中有些惊讶失魂
　　　　朦胧的影子诉说了人间故事
　　　　而你的传说已经上升如星辰
　　　　我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真的
　　　　那是世界的谎言
　　　　我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假的
　　　　它们永远永远不会改变
　　　　小C跟着暗涌的曲子开始哼，但他声线太弱没什么底气，哼出来并不很好听。
　　　　EGG不以为意，拿着筷子敲盆子边打拍子，一面问我，“这歌有别的名字吗？”因为我的歌词本上面并没有写题目。
　　　　我想了想，“想叫它无常的，不过看吧，也不太好。”无常做歌名，实在是小资了点。
　　　　“就叫‘无常暗涌’。”EGG拍板定了下来。“下个礼拜我和林雯他们吃饭，顺便谈谈合作，最好是把黄耀明请出来造势。他虽然老了，但腔调还在，不错不错。”
　　　　小P不咸不淡顶了句。“造势什么的LORITA会安排的吧。”
　　　　LORITA是公司的宣传总监，也是大老板的女人。辉煌的大老板叫做黄光，是个富家子弟，从年轻时候和电影明星谈恋爱传绯闻开始，一直到和刘行雨成了好友，才索性开了这间辉煌唱片公司。黄老板和刘行雨、EGG都是四十左右的人了，EGG花钱买男欢，刘行雨的恩爱妻子逐渐变成黄脸婆，只有黄光还是很滋润地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