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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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跟你们都没关系。我昨天跟她说了，女人，我一直都有。但是我不会不管她，也会把大部分钱和物业交给她打理，问她接受还是不接受。她说不。然后我说那就离婚算了，省得大家都累。”
　　　　“嫂子……答应了？”
　　　　“算是答应了吧。好聚好散。这事儿还挺烦，希望她别跟媒体说太多，不然连安妮带你，都不好交待。”
　　　　未婚男女谈情说爱是一件事，傍上老板有妇之夫是另一件事。
　　　　主要是对叶安妮不好。
　　　　“好。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看到CINDY消息，车已经拿来了。
　　　　我拿上东西，买单，出门。
　　　　走出百货公司大门才一步，真真好一步，就听到很奇怪的声音。
　　　　我以为下雨，抬头，晴朗天，又以为爆胎，茫然四望，然后反应过来，看见前面离开我不到五米的地方，趴着一滩东西。
　　　　有液体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往我这里流。
　　　　我后退了一步。
　　　　有人跳楼。
　　　　四面八方都有人开始围过来，声音开始吵闹。
　　　　我好奇看那个摔成一滩泥一样的东西。
　　　　有一群人拿着相机从我身后冲出来。他们从——百货公司里面出来？为什么训练有素居然端着相机？跑社会条线的记者原来跟跑娱乐的也没什么不同……
　　　　不对啊，那些好似就是娱乐记者吧？
　　　　我看看前，看看后。
　　　　忽然再去看那滩跳楼下来的遗物。
　　　　一蓬中长的头发，黑色的套裙。
　　　　离开很远的地方，脱落下来两只鲜红的高跟鞋。
　　　　我忽然退了两步。
　　　　张大口呼吸，听到电话响却不能接。
　　　　手指指端开始麻木上来。
　　　　区艳冰。
　　　　那个女人……是区艳冰。
　　　　顶楼是个露天茶座。她约了记者，然后当着记者的面，跳楼。
　　　　完了。
　　　　刘行雨完了。
　　　　被用生命诅咒了。
　　　　我咬紧嘴唇。
　　　　然后在记者发现我之前，转身，低头，离开。
　　　　在商场洗手间我回拨电话给刘行雨。“嫂子自杀了。”
　　　　“……又玩一次？”她要死要活，的确已经不止一次两次。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今次是跳楼。”
　　　　十日后我出庭，被判200小时的公众服务。当天临时由公开庭改成了内部庭，省去了一切打扮刻意。
　　　　包括之前的绮丽新秀决赛，我也请辞，当天星光黯淡，那个十八岁的男孩子拿了冠军，被华氏现场许诺签走。
　　　　第二天是区艳冰出殡。
　　　　她活着的时候圈内没太多朋友，死了之后却一下子涌出来大批“好友”和“影迷”。之前所拍摄的古装电视剧中女主角自刎的场面被一遍又一遍在电视中播出，连带着相关影碟也计划重新包装上市热卖。
　　　　所有曾和她合作过的艺人都出来深表悼念，言语之中，绕不开一个“痴”字和一个“烈”字。
　　　　区艳冰的娘家人收了相关电视台大笔费用，一切身后事宜安排，均拒绝了刘行雨的介入。电视台方面，邀请到当年和区艳冰合称“七公主”的六位电视剧女演员出面扶灵，其中两位更是特别从欧洲和澳洲回国参与。出殡全程电视直播，黑纱条幅上写“一生操行如冰雪，绝代风华祭艳魂”——直指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操行有愧。
　　　　而粉丝中更有人打出标语——“情天恨海，血债血还”或是直接点的“区艳冰殉情，刘行雨偿命”云云。
　　　　老刘十日间似乎苍老了二十岁。
　　　　事发当日我与黄光陪伴他深夜赴警局认尸。抽屉打开，摔作恐怖面貌的区女露出来，我和黄光均后退数步，他却伸手欲握，被人阻止后咬牙站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载他回家，车上忽然大哭出声，上楼便倒头饮了一瓶威士忌下肚，才能勉强平静入睡。
　　　　出殡前夕，他坐火车悄悄离开本市，再转机飞往国外。国内事宜拜托律师处理，房产股票，一应抛售，做好了不再回国的打算。
　　　　私底下叶安妮曾经致电他，问他愿不愿意一起赴美生活。老刘却选择去了新西兰，一南一北，永不相见——其实我私心认为，在他心目中杨默然也好，叶安妮也罢，谁都抵不上妻子的分量。当年迎娶娇妻时三十出头，也是郑重决定了人生的走法。若是区艳冰能够如同很多女人一样，睁眼闭眼，逆来顺受，也许再过个十来年，等刘行雨玩不动的时候回家来二人相伴，不啻为神仙眷侣。只可惜，区艳冰的个性如此——若他真的想到她会死，恐怕无论如何都会留在她身边。
　　　　区艳冰死前并未说出女方名字，一时间连同杨默然在内众多女星被媒体翻了个底朝天。叶安妮幸运好彩，之前跟我的所谓恋爱－分手－复合搞得满城风雨，真凶正主竟被瞒混了过去。可怜的是安雅吉，作为辉煌最新签下的女艺人，又走性感浪漫路线，媒体竟把目光齐齐集中在她身上。此时公司运作已经谈不上什么公关手段，只看见她一个人默默咬紧牙关承受媒体攻击追索和粉丝愤怒情绪，却始终半句回应也不给出。
　　　　不久之后LORITA缓过神来，授意抛出小道消息，暗指刘行雨事并非事涉女星，而是和英俊男性有关——坊间猎奇兴致颇浓，且刘行雨向来花心声名在外，不少人开始相信，“哎，一定是发现丈夫是gay的事实刺激她到跳楼”。
　　　　一下子大批年纪幼小的男性偶像粉丝涌入讨论，而大众媒体又尴尬难以报道，慢慢慢慢，此事也就平复下来。
　　　　趁着兵荒马乱，詹慕斯与整组人埋头进行《烽火》的后期制作。刘行雨的戏份被剪了个干净，我在棚内补拍了部分镜头，集我和他的戏份于一身，成为了可与PC平分秋色的大主角之一，且李印子的感情戏也主要与我发生。
　　　　EGG站了出来，将该做的生意进行到底。音乐部和演艺部携手合作，电影相关镜头配上《兄友弟恭》主题曲制作成为限量版MV，搭售在我的新专辑中——距离区艳冰跳楼25天，我的新专辑在网络开始无声无息预售。15日后，预售名额5万张售磬，各大音像店开始实体销售，同时第一波三首歌曲进驻各大卡拉OK联盟，网络付费下载正式开始。
　　　　距离区艳冰跳楼整整两个月后，电影宣传，唱片宣传以及我的社会劳动时间联系在了一起。
　　　　天气越来越冷，农历年间，就是《烽火》上映之日。
　　　　大家都严阵以待，每日宣传照、造型师陀螺转着伺候，而我却在冰天雪地中，还要去完成我的社会服务。
　　　　200小时其实比较适合分为50次4小时完成；然而公司想要我快点完成，好自由安排夏天以后的演唱会时间，所以安排成为了25次8小时服务。之前已经抽空去了两次，中午12点到达，陪伴养老院的老人们午餐，然后给老人读报纸，象征性地扫了下地。五点左右开始换衣服化妆然后登台给全体长者唱了五首歌结束。之后还有两次福利院，要在本次农历年前完成。
　　　　今天这次比较特别，服务的地点是在某家公立医院，而这家医院，正是被我撞伤骨折的那位女士所住的医院。我今天去，她今天出院，法庭的安排，恐怕还包含着向她道歉请求原谅的意思。
　　　　当天绮丽电视台的娱乐新闻栏目派出记者，全程跟拍我的劳动状况。我不得不一早就去，在心理咨询科室帮忙录入了数个钟头的档案资料，打字打到头昏脑胀，被一个又一个荒唐可笑的病人自述案例弄得快要崩溃。
　　　　电视台的人先跑去吃饭，下午我要帮医院刷油漆，这个才是拍摄重点。
　　　　我趁机偷懒进去游戏抓人聊天。没有头盔使用，只好外部模式，漂亮风景人物都变成眼前一张屏幕，看得很不习惯。
　　　　“常菲！”上线，看到叶安妮，跟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不久前赴美暂住下来，准备在春季开学前集中精力，搞定英语——但是目前在游戏中看来，估计她的精力也集中不到哪里去。
　　　　“哎，帅哥！怎样了最近？”
　　　　我不能讲话，只好打字。“专辑卖得超级好，我寄给你了，收到没？”
　　　　“是因为大家都想看烽火的预告片吧？哼。”
　　　　“妞儿，别嫉妒，我下半年的演唱会定了，万把人的场子，本城三场，巡回七场，一共十场。”
　　　　“操！”叶安妮一个魅杀绝技抛给我。我是外部模式，无痛无伤，飞起来又拍拍屁股走回去。“对了，你这个点儿，你怎么在线啊？”
　　　　“刚劝木木呢——她知道卓悦是女人了。”卓悦就是JOYO娘娘，筹备的辉煌十周年晚会因为刘行雨区艳冰的那档子事儿而惨遭流产，改成了一个低调的十周年电视访谈系列节目。
　　　　“知道又咋了？她陷下去了啊？”
　　　　“谁知道啊。她昨天刚跟她老公领了离婚证，当晚就跟卓悦表白来着，结果卓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离婚了？因为JOYO？？”
　　　　“不是。我上次跟你说过，你不记得了啊？她老公在外面追求别的女人，还向人家求婚。”
　　　　“哦——还算好，她没自杀。”
　　　　叶安妮悠悠一叹。“也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区艳冰的好不好？——对了，对了对了。说起来还真是巧哎！”
　　　　“怎么了？”
　　　　“我才知道，你知道木木的老公是谁啊？”
　　　　“是谁？有名到连我也知道么？”
　　　　“陆尹俊嘛，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嘛，你撞伤那个女人的男朋友啦！”
　　　　“啊？那么巧？你怎么知道？”
　　　　“名字一样，我好奇之下问木木要了照片，结果就真的是啦。你说巧不巧？”
　　　　“——巧。”
　　　　监督员入来，我迅速关掉游戏窗口，继续认真录入。
　　　　下午，我换上一身制服开始刷油漆。鼻子有点过敏，很是不舒服，不停问助理要纸巾，又被监督员质疑我不认真工作。
　　　　窗口看出去，组织好的歌迷队伍出现在医院对面的草坪上，忍着天寒地冻放气球喊口号，祝我专辑大卖，电影大火。
　　　　真是超感动。
　　　　下午四点，劳动完毕，走到门口。
　　　　电视台安排好的，那对被我撞伤的狗男女正收拾好东西站在医院门口，看到我和助理出来，故作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
　　　　按照约定，我应该过去握手道歉。机位就位，主持人跃跃欲试地笑着迎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我视若无睹地直接走向医院大门。
　　　　陈不在，小助理急着伸手拉我，被我甩脱。
　　　　我走出门。
　　　　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另外家电视台的记者未被允许入内，守在门口，大喜过望地冲过来。“张续，你为什么不跟被你撞伤的黄小姐说点什么？”
　　　　“我最近很喜欢玩月神夜。”我理了理头发，看到脚下有歌迷在接近，于是给大家一个微笑。“我在游戏里面认识一位朋友，她叫赵珊玫。我们常常一起组队打怪，然后我今天刚刚知道，她就是黄蔚黄小姐的男友——陆尹俊陆先生的太太。”
　　　　“啊！你的意思是说，黄小姐是介入他人婚姻的第三者……”
　　　　“天有眼。”我随口胡说。“我现在并不想对黄小姐说任何道歉的话。我会好好履行了法庭的判决，但是现在我要离开。多谢大家支持。”
　　　　“等，等一下！”那个陆某人跑过来，愚蠢之极地大叫了一声。“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跟Sammy昨天已经离婚了！”
　　　　“昨天？”我看着他重复了一句。
　　　　为什么有人这么白痴呢？
　　　　为什么有公司会聘这么白痴的人做记者呢？
　　　　社会条线的记者，果然没有娱乐条线的头脑精明。
　　　　闪光灯一阵乱旋，摄像机急推向陆先生的面部。
　　　　本来，他离婚勾搭新欢是他的事情。
　　　　他的新欢被我撞了，所以就变成了一件社会娱乐新闻事件。
　　　　然后又加上区艳冰跳楼不久，引发的道德讨论狂潮余音不散。
　　　　我不抓着这个借口弄弄他，怎对得起公司帮我垫付赔给他女人的二十万医疗金？
　　　　我潇洒地走下台阶，钻入车中。
　　　　粉丝追车慢跑，其时天降微微缤纷的迷你小雪，记者一阵赞叹——
　　　　果然，第二日报道中，将此事同区艳冰联系到了一起，之前我曾经送区艳冰就医的一段往事，也被披露出来，一时间广大娱乐受众们发挥出来无与伦比的想象力，一件东拼西凑的确机缘巧合的故事，几乎被演绎到无比精彩。
　　　　电影专辑在宣传期，我自博宣传，公司也无话可说。
　　　　《烽火》终于在香港举行试映。
　　　　我，李印子，PC，跟随詹慕斯，华衣美服，夜机辗转。
　　　　除夕之夜，片子就将全亚洲同步首映，正月十五之后，欧洲和美国的部分院线也会上映。
　　　　空中飞人生涯正式开始——专辑卖破二十万，公司将那套十八万的华服买下来送我，我星光赫赫，在公司地位，隐约有超越萧启东杨默然仅次于PC之势。
　　　　全赖从出现在娱乐圈第一天开始，“话题”这个幸运女神，就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
　　　　有话题，还能有粉丝。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意气风发？
　　　　得意之余，我并没有忘记，新春有两位女友的生日接近——
　　　　2月14日情人节当天，是水瓶座叶安妮小姐生日。
　　　　而2月22日，是介于水瓶和双鱼座之间的JOYO生日。
　　　　在香港看过电影出席过酒会之余，我专门去了中环附近的奢侈品旗舰中心，给两位小姐一人拎了一个仅限香港和东京出售的情人节限量新款包包，直接叫店铺邮寄出去，加上店员手写的HappyBirthday卡片。对朋友，手写表达亲切诚意，但是如果自己亲笔写上一堆，则有追求之嫌，尤其跟走得近谈得来的女性朋友，一定要可以避免。
　　　　然后给PC带了一对钥匙扣。又转了转，看到十分可爱的女款羊毛拼皮的心型图案长手套，虽然不知道可以送给谁，却还是叫店员包了起来，加上未封口的空白卡片，放入随身的袋子当中。
　　　　　　　　　　　　　　　　　　八
　　　　情人节档期，几部文艺片上档，《烽火》票房回落。
　　　　我人在澳洲单枪匹马做首映宣传，顺便请老刘吃饭，接到国内急电，要我回去再赴一轮宣传——詹慕斯手眼通天，将这部彻头彻尾的商业片报送了欧洲某电影节开幕影片。
　　　　他索性去报名奥斯卡好了。
　　　　我的战衣可以派上用场。
　　　　临告别时候，老刘喝我设法带来的白酒直到烂醉。电视台里面的华语频道刚好在播十几也不知道二十年前的某音乐颁奖典礼，我看到青春年少的老刘在台上一副青涩模样，向着台下众多少女奉送飞吻。
　　　　那次奖项他连拿最佳男歌手和最受欢迎男歌手两项大奖，十大白金曲目里更是入围三席，锋芒无人可挡。
　　　　我赞叹。“前辈真是厉害——听说你结婚转幕后的时候有歌迷请愿游行。”
　　　　“是啊，还有人发誓要与区艳冰同归于尽。”他扔给我一个数码相框，我看见穿婚纱的区艳冰简直如天女下凡，倒不是面目娇美，而是那股发自内心快乐高兴的神采，叫人难忘。
　　　　“那是……大概十年前？”那时候我还小，暂时跟贫困与歧视搏斗，无暇追星。
　　　　“是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老刘瞪着眼睛，欲吐。“我……我给你写歌吧张续……我心里有很多东西积压……”
　　　　我抱着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电视上面和他同一时代的几位天王天后蹦跳歌唱，我随手关掉，扶刘行雨入房间，帮他脱掉衣服盖上被子，又拿来一个盆放在床边以备他呕吐。
　　　　澳洲的公寓里面连点热水也无，只好给他倒了一杯牛奶，放在床头。
　　　　收拾行旅要去赶夜机，临走他抓紧我的手。
　　　　半生煊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