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大院 作者:朱秀海-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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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的悲情消失,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快乐,忍不住闭目念白道:“妙哉妙哉!庄周化作蝴蝶,依然是庄周;乔致庸化作商人,还是乔致庸。乔致庸就是变成商人,也会是个好样的商人,哈哈哈……”
乔家一干人大多在门外守着,先是因他睡觉而皱眉.等到他纵声长笑,曹氏再也忍不住,喝令长栓闯进去。
一进门,长栓被致庸的神情吓了一跳,急道:“二爷,您您您怎么了?”
致庸身子一晃,猛醒过来,自语道:“啊,是的,我醒了!不过是梦是醒,谁又真能说得清?”说着他又大笑起来。
曹氏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紧张与彷徨,也进了书房,致庸见她进来,突然一惊,接着呆呆地盯着她。
曹氏心中大恸,暗道:“完了,完了,家中刚去一个,接着又疯一个,这个家是彻底完了。”她望着如梦中般的致庸,厉声喝道:“二弟,你怎么了?”
致庸闻言又大声笑起来:“嫂子,曹掌柜,你们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
长栓打了一个哆嗦,道:“二爷,您是二爷啊,您快醒醒!”
致庸停住笑,“啪”的一掌拍在桌上,厉声道:“不!我不止是二爷,我现在是商人,山西祁县乔家堡乔家的东家。”
众人呆呆地望他,却见致庸一甩长襟下摆,坐下沉声道:“看着我干什么?我要吃饭。”
曹氏回头看长栓。长栓急忙把早准备好的饭端过来.摆到桌上。
致庸温言和气道:“嫂子,你们去吧。我好了,都过去了。曹掌柜,等我吃过饭,你来见我,咱们一起通盘算一算乔家的账!”
此时他的口吻已变,完全不是原来那个轻狂的少年书生,反倒像个颇为沉着冷静的东家。
曹掌柜震惊而又意外地看曹氏一眼,赶紧答应了一声。
曹氏猛地转身离去,众人也跟着陆续离去。书房内致庸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进客堂,曹掌柜便欢欣鼓舞道:“大太太,二爷是真醒过来了,连说话都像个东家了!恭喜大太太,我没有看错二爷,二爷是个大情大义之人,乔家有这么一个男人,就不会一败涂地!”
曹氏闻言突然落泪,哽咽道:“可我到底对致庸说了假话,我对不起死去的大爷啊!”
曹掌柜嘘了一声道:“大太太,您小点儿声。这件事,我们以后要埋任心里,让它烂掉,谁也不能说出来啊!”
曹氏拭泪道:“曹爷,二爷接管了家事,只能说乔家的事刚刚有了转机。我说的那事,你要抓紧去办!能不能救乔家,都在这后一件事情上头呢!”
一时两人相视无言,只觉得内心无比的沉重。
第五章 第一节
乔家书房内,致庸一身孝服,面窗而立。曹掌柜站在他身后,不时看他一眼。
半晌,致庸转身沉沉道:“这就是说,哪怕卖掉这座老宅,我们欠的债也还不清?”
曹掌柜点头。
致庸又问:“这个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曹掌柜叹道:“据我所知,银库里早没了银子,前几天进了一万两,那是大太太为您出门应试拿陪嫁玉器典当的,这几天致广东家过世,又花了一些。”
曹掌柜看看他又道:“东家,致广东家过世后,我们一直瞒着外头,不敢发丧,为的是维持局面,等您回来。现在您回来了,老这样下去不行,消息早晚会泄露出去,那时所有的相与都会一起找上门来要银子。因此到底该怎么办,只怕您今天就要定夺!”
致庸心中接连几个沉重的“咯噔”过后,总算彻底明白了家中此刻的险境,反而镇定下来,开始了冷静的思考。
过了好一会,曹氏出现在门外,致庸迎上前去:“嫂子,你不歇息一下,怎么又过来了?”
曹氏心中一颤,眼含期待道:“只怕兄弟今日就要定下些方略,我怎么能不来呢?”
致庸沉思半晌,突然下决心道:“我想好了,立即给大哥发丧!”
“立即发丧?”曹氏和曹掌柜互看一眼,吃惊地问道。
曹掌柜道:“东家,您想过没有,消息一旦传出去,乔家大门口,连同祁县大德兴总号里外,就不只是现在这些本家爷们儿和相与商家找上门要银子了!”
致庸镇定道:“曹掌柜,大嫂,大哥已经去世,我不能总让他躺在冰冷的银库里。大哥去世你们秘不发丧,替我们乔家赢得了时间;现在我要立即发丧,也是要为我们乔家赢得时间。眼下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就是喘息之机!”
曹掌柜立刻醒悟,道:“东家,您是说,立即发丧,那些本家和相与就是想上门讨银子,也不好逼得太紧了。毕竟我们家里有了丧事,就是要还他们银子,也要等我们把丧事办完!”
致庸道:“对,就是丧事办完,我大哥的灵柩入了土,还要过个三七呢。三七二十一,我们有整整二十一天的时间想办法,让乔家渡过这个难关!”
曹氏激动地点头道:“致庸这个主意好。大爷死后有知,也会高兴的!”
曹掌柜有点担心道:“东家,这样好是好,可那些本家和相与还是会来闹的,到时怎么跟他们讲?”
致庸冷冷笑道:“这件事你甭管,到时我自有话说。曹掌柜,现在听我的吩咐,眼下家中剩下的这不足一万两银子我全交给你,给大哥办丧事。记住,七天后出殡,务必花光,一定要把我大哥的丧事办得风光、体面,不要让过世的人再受委屈!”
曹掌柜有点犹豫:“可是东家……这些银子都花在这上头吗?”
致庸带点忧伤又微微一笑道:“曹掌柜,乔家如果要败,这些银子也救不了它。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把这最后一件事办得漂漂亮亮?大哥也辛苦了一辈子。”
曹掌柜看了曹氏一眼,曹氏点头道:“现在二爷是一家之主,二爷一定要这么办,就这么办吧!”
曹掌柜不再多说,应声而去。
很快,在中堂一片雪白,曹氏带景泰及众丫鬟老妈子在灵前哭声动地。院里所有的红灯笼都糊了白,一条条孝布扯起了天棚。
长顺忙着分派众仆人去各位亲戚家报丧。
曹掌柜带着一群僧人走进堂内,做法事超度亡灵,唱经声如天乐般一波波旋裹着越过屋顶,飘上天空。
近中午时,大门外达庆果然又来打门,他自己一脑门子官司,没看见大门上刚刚被糊了白。
致庸接报,想了想道:“我正想请他呢,开大门让他进来!”
长顺接到吩咐去开门。
达庆一头撞进来,倒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长顺哭腔道:“还没来得及给您老报丧,我们家大爷,他去世了!”
达庆大惊:“什么,致广他死了?”
长顺哭着点头,达庆连声哎呀:“我的天哪,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能死呢!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恰巧看见曹掌柜走出来,立刻发作道:“老曹,致广啥时候死的,这事你们是不是一直都瞒着我们?”
曹掌柜看了他一眼道:“四爷,您甭害怕,您不就是担心您的股银吗?致广东家没了,可致庸东家回来了,现在是他当家!”
达庆又一惊:“噢,现在是致庸当家了,好哇好哇,致庸在哪里,我这会儿就要见他!”
曹掌柜冷笑一声道:“四爷,您去吧,致庸东家正等着您呢!”
达庆到底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道:“不行,我和致广到底是兄弟,他死了,我怎么着也得先哭他两声!”
曹掌柜哼了一声,将达庆引向灵堂,唱声道:“二门的四爷吊孝来了,孝子侍候!”
灵堂内的曹氏和景泰闻声跪拜相迎。“致广兄弟,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哇?丢下这一摊子可怎么办啊……”
达庆在致广灵前拜了几拜,嚎了几嗓子,接着在灵前焚纸,总算也掉了两滴清泪。
曹掌柜在一边又唱道:“孝子谢孝,叩头!”景泰恭恭敬敬向达庆叩头。
“罢了罢了。”达庆抹去泪滴,又恢复了本相,四下张望起来。曹掌柜皱皱眉,将他引向书房。
一个老妈子在他身后嘀咕道:“瞧他这孝吊的,一张纸都没带,还是举人老爷呢!”
第二节
”致庸,致庸在哪儿?”达庆大步走进书房,一路上嚷嚷着。
书房内的致庸远远望着他,迎上来拱手道:“四哥,请坐。”
达庆也不客气,进门就一屁股坐下:“致庸,真没想到,致广这么快就过世了……我听说现在是你管这个家了,这样也好,我明人不说暗话。今儿我来,是想找你要个准话,这两天我都跑了好几趟了,我那一万两银子的股银,你的什么时候给我?”
致庸默默看他,沉思不语。
曹掌柜生气道:“四爷,东家刚打太原府回来,您就是要银子也得等等呀!”
一听这话,达庆毫不客气地回顶过去:“哎老曹,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儿,我在跟我自个儿的兄弟说话,管你什么事儿?”
曹掌柜一愣,倒给闹了个大红脸。
致庸突然开口:“四哥,你和大门外头闹腾的那些人,就只想要回银子?你我也算兄弟,你看着我家大门上糊了白,也没想着暂时体谅一二?”
达庆一惊,但仍强词夺理道:“兄弟归兄弟,银钱归银钱,可别搀和到一起,我不吃这一套!”
致庸冷冷一笑,沉声道:“四哥到底听了什么传言啊,这般苦苦相逼?你若是逼急了我,我可就只撂给你一句话——这会儿家里头没银子!!”
达庆闻言大吃一惊,当下口气不觉放缓:“哎我说老二,你也别瞒我,包头复字号的十一处生意是乔家的根本,当年乔家先人就是靠包头的生意发起来的,没了它乔家就不再是乔家,要是有银子,乔家怎么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包头的生意崩盘!包头的生意崩盘,那就是说乔家银库里的银子已经用尽了,所以乔家破产定不是传言!我知道你大哥去世了,包头的生意垮了,别处的生意也要垮,现在我立逼着你拿出这么一大笔股银,是有点难为你。可是兄弟你也要体谅哥哥和那么多本家,这么些年,大伙都是靠着咱们家生意上的红利过活,要是一下子没有了,连本钱也拿不回来,大伙靠什么过日子呀?”
致庸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达庆迟疑一下,突然道:“哎老二,你要是真拿不出银子来,四哥我这里有个主意!”
致庸转过身来,意外地看着他,缓缓道:“四哥,果真你有主意,说出来听听?”
达庆一不做二不休,放胆道:“乔家的生意完了,我听人说,就连这座老宅恐怕也得顶出去。真是这样,四哥可以帮你找个买主,人家立马给现银!价钱上绝对公道,我保证不让你吃亏。这事办成了,你债也还了,你们家的日子也还有得过!……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致庸虽不指望他真能说出什么好主意,但也没料到自家弟兄竟然赤裸裸说出这样一番话,当下心头一痛。曹掌柜在旁边未露声色,心里也不禁黯然。
致庸深吸一口气镇定道:“四哥,告诉我,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想顶我们家这座老宅的人又是谁?”
达庆到底有点难堪,支吾道:“这个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曹掌柜渐怒:“不是水家,也不是元家,元家一向有祖训,不顶相与商家用于破家还债的宅院;水家与我们有亲,自然也不能干出这种事,能干出这种事的一定是达盛昌邱家,对不对?”
达庆有点慌乱:“这个这个……老曹,你怎么这么说话?这是生意,你卖人家才买,又没谁逼着你,你管他是谁呢!”
曹掌柜忍不住斥道:“托您来做说项,到底给了您什么好处啊,同门相煎,四爷,别忘了您也姓乔啊!”
达庆一时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致庸盯着达庆,突然朗声大笑。
达庆见状有点目瞪口呆:“老二,你怎么啦?你笑啥?”
致庸还是大笑,直至笑出了泪花。“哎哎,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笑!有什么可笑的?”达庆怒道。
致庸一边努力止住笑,一边道:“四哥,我真要谢谢你!不过这件事闹成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笑了!”
达庆起疑道:“怎么可笑?”致庸突然脸一沉:“四哥,外头盛传乔家的生意完了,要破产还债,别人信这话也还罢了,没想到我们乔家的本家爷们也信了!”他勃然变色,猛拍一下桌子道:“以为乔家这回真撑不住了,连你们的几两股银也还不起?你们这些人,也太小瞧我大哥了!”
达庆变色,小声问道:“怎么,难道家里还有银子?”
致庸冷冷道:“就说你四哥,不就是区区一万两银子吗?还有长门的达庚大哥,他们家在咱们家生意里,连两千两银子的股银也没有了,十万两的股银,让他一年年坐吃山空,这会儿也来要股银,我大哥生前还让他的银子呆在生意里,那是可怜他!”
达庆有些糊涂了,嗫嚅道:“致庸,你等等,莫不是不像外头说的那样,乔家的生意还有救?”
致庸对他的问题理也不理,冷声道:“四哥,正好今天你也来了,回去告诉这些要退股的本家,不是要银子吗?好!我大哥去世前,已经派人去东口拉银子了!现在我大哥过世了,我要办丧事,没有心思理会这事,等我大哥过了三七,东口的银车一到,我立马就还他们银子!”
达庆一听赶紧道:“哎哎,致庸你把话说明白了,你们家在东口还有生意?”
致庸瞪他一眼道:“四哥,谁都知道我年轻,不会办事,我今天可是丑话说到前头,前两天你们这个也来闹,那个也来闹,我不在家,也就算了。现如今我大哥停丧在家,我把话撂在这里,三七之内,谁也不准再到我们家来闹;谁要敢再闹,我就翻脸不认人!”说着他“啪”的又一拍桌子,厉声道:“我还要挑明一句话,过了三七,某些人不要银子都不行,我一个一个全给他们清账,以后谁再想把股银留到乔家的生意里,年年坐吃红利,没那个日子了!”
曹掌柜吃了一惊,看看致庸,要说什么但又住了口。
达庆被镇住,缓声道:“哎我说致庸,你这话真的假的?等致广过了三七,我们这些本家爷们真能拿到东口的银子?”
致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爱理不理道:“信不信由你! 要银子的,三七以后再来。这些日子,除了给我大哥吊孝的,我一概不见!谁还想这时候来要银子,我将大棍子赶出去。大家都姓乔,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他猛一转身,毫不客气道:“长栓,送客!”
达庆尴尬地看了一眼曹掌柜,曹掌柜急作镇静状。
达庆又看看致庸,有些情急道:“行,老二,你话说到这地步了,我就等你给致广过了三七,三七以后我们再来!”
见致庸根本不搭理他,达庆转身朝外走,出了门又回头:“哎,我说老二,致广过了三七你要是还没银子,就别怪四哥和这些本家爷们儿了!”
门外送他的长栓直轰他:“四爷,走吧走吧。”
曹掌柜见达庆走远,马上关上书房的门,并气愤道:“真不像话,东家,达盛昌他们竟要赶尽杀绝!”
致庸一腔怒意,但并不说话。
曹掌柜狐疑地望了一眼致庸道:“东家,您刚才说致广东家在东口还开了生意,这件事是真的?”
致庸仍旧不语。
曹掌柜意识到了什么,跟上去道:“东家,如果只是缓兵之计——”
致庸突然大声道:“曹掌柜,难道我大哥经商二十余年,在这么多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