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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乔家大院 作者:朱秀海-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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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信石眼睛直视着他,不卑不亢:“到了乔家,就是乔家的人,铁信石听东家安排!”
  致庸沉沉地看他一眼,点头道:“好,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长栓上前两步,欲言又止。
  致庸冲他使了一个眼色,长栓犹豫了一下,退了回去。
  致庸不再说什么,略略对玉菡一点头,带着众人很快悄无声息地出了后院门。
  这一夜对所有人而言都异常漫长。但当清晨的阳光如约而至时,却并没有人能松一口气,连刘黑七也不例外。
  直到二十辆蒙着绿呢的银车轱辘轱辘驶至老鸦山下,埋伏了一夜的刘黑七才终于吐了一口浊气,对旁边的刘小宝道:“乔致庸太小瞧我了,他以为他故意透了信给达盛昌的老崔,我就会信了,去什么黑熊谷劫银车。我要是没猜错,他的大队人马,包括三星镖局一定在那儿等着我呢!”
  刘小宝也笑了,佩服地看了他爹一眼。
  这二十辆车轱辘轱辘地越驶越近,刘黑七大吼一声:“小的们,下手!”立时一大群蒙面人呐喊着朝山下的银车扑去。
  众车夫没怎么抵抗,就连滚带爬逃命而去。
  众匪围定银车,刘黑七哈哈大笑,下令道:“砸箱验银!”
  只听“哐哐”几声响过。
  刘黑七笑容全落,立刻拔出刀来大声道:“我们上当了,快撤!”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山林中一声铳响,致庸和阎镇山带领镖局人马及众家丁呐喊着杀出。
  铁信石一马当先,奋勇异常。致庸赞叹之余,心中暗暗吃惊。
  一阵厮杀后,众匪渐渐抵挡不住,刘黑七一声唿哨,土匪们开始边打边撤。
  刘黑七压阵在最后且战且退,最后瞅个空子,翻身上马,立刻绝尘而去。
  致庸也立刻抓过一匹马,呐喊着追赶上去。
  阎镇山大惊,在后面急喊道:“乔东家,小心!”
  话音未落,又见一匹马飞奔着赶了上去,原来是铁信石。
  阎镇山想了想,也抓过一匹马追过去。
  这刘黑七眼见身后三匹马追赶不已,毫不慌张,喊道:“乔致庸,刘黑七打了一辈子雁,今儿叫雁啄了眼睛。有种跟老子上山!”
  致庸双腿夹马,长啸一声,追得更紧。
  阎镇山见状,在后面大声喊道:“乔东家,别追了,小心中了刘黑七的埋伏!”
  致庸恨恨地停了下来,刘黑七哈哈笑着隐入山林。
  铁信石和阎镇山先后赶来,阎镇山劝道:“乔东家,回吧,刘黑七现在知道银车不会走这里,说不定会带人去黑熊谷,黑熊谷离这里并不远!”
  致庸闻言道:“说得是,你赶快带人去黑熊谷,保护戴老先生和银车!”
  阎镇山点头,双腿夹马飞驰而去。
  致庸擦擦汗,冲铁信石点点头,放慢马速往山下赶去。铁信石的马速更慢了,很快落在致庸的后面。
  林中空气清新,虫声唧唧,一场激烈的厮杀过后,致庸突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轻快。
  可是不知怎的,他走着走着,突觉心中一动,猛一回头,只见身后十几米处,铁信石手握一镖,正要出手。见致庸回头,铁信石从容策马赶上来,与他并驾齐驱起来。
  致庸心中有事,也不说破,忽然朗声道:“铁信石,打一镖给我看看!”
  铁信石抬手打出一镖,只听“砰”的一声,击中远处一根树干。
  致庸不觉叫好,打马上前,取下那支镖掂量着,同时问道:“铁信石你这一手,练了很久了吧?”
  铁信石声音低沉,道:“回东家,铁信石自小跟人学镖,可惜学艺一直不精!”
  致庸盯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又看那支镖。
  铁信石道:“东家喜欢这支镖?”
  致庸意识到什么,当下将镖还给他,同时不经意地问道:“真是好镖,哪个师傅打的?”
  铁信石微微一笑,也不隐瞒:“啊,这是小人的师傅当年传给小人的,不知道制镖的师傅是谁!”
  致庸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打马飞奔起来,铁信石原地勒马望着远去的致庸,目光恨恨的,片刻后也打马跟了上去。
  第二节
  乔家当日如唱大戏般,热闹非凡,外客厅中各种人进进出出,有讨债的大小相与,有闹着撤股的本家,有看热闹的,也有揪心等待的。
  玉菡与曹氏将二门紧闭,任曹掌柜和茂才在外面应付。
  达庆等得抓耳挠腮,这儿与人闲扯几句,那儿跟人咬咬耳朵,最后也顾不得避嫌疑,在崔鸣九身边坐下,悄声道:“老崔,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
  崔鸣九哼了一声,摇着折扇道:“我原是打算坐等陆家的银车经过祁县商街,可后来一想,乔东家既然要我来领银子,我还是到这儿等吧!”
  达庆试探道:“你这会儿是不是也觉得陆家的银车会到?”
  “到与不到,咱们一起等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崔鸣九冷冷一笑道,不再多言。
  达庆心中一怔,一点可怕的东西蓦然升上心头。他直着眼发了一会呆,拉起崔鸣九就进了偏院的一间空房。
  达庆把门关严,瞅瞅无人,厉声道:“哎,老崔,你刚才的话啥意思?”
  崔鸣九扯扯身上的衣服:“四爷,您啥意思呀?”
  “我问你,你是不是把陆家银车走哪条道让人告诉了刘黑七!”
  崔掌柜冷笑着甩开他道:“四爷,您昏头了吧,万一这刘黑七打哪儿听到消息,半道上劫了银车,就好像真是我的责任了!”说着他抬脚往外走,不再理达庆。
  达庆依然心跳不止,半晌才恨恨地走出。
  日头渐渐升高,外客厅的人越挤越多,嘈杂声更大了。一些人等得不耐烦,吵嚷起来。
  曹掌柜忙得不可开交,心中也和众人一样慌乱起来。
  长顺在一旁问道:“曹爷,说好了午时三刻。东家再不回来,这戏就没法唱了!”
  曹掌柜叹口气,转身躲了起来。
  突见一人不等通报,径直闯了进来,长顺上前拦住询问,那人正是陈三,一把推开长顺,嚷道:“我是达盛昌的伙计,有急事见我们大掌柜!”
  长顺心中暗骂,但也只好由他闯了进去。
  崔鸣九一眼看见自家伙计,急忙问:“哎,你怎么来了!”
  陈三回道:“大掌柜,你出来一下。”
  这边达庆一直在盯着崔鸣九,站起阴阳怪气道:“哎,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崔鸣九看看达庆,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道:“四爷说得对,要是和今天的事有关,你就大声说!”
  众人都闭口,注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陈三迟疑了一下道:“大掌柜,刚才我听过路的人说,乔家的银车让刘黑七打劫了!”
  众人悚然一惊,面面相觑。
  水家和元家的两位大掌柜猛地站起。
  曹掌柜面无人色,赶过来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三看看他,大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达庆脸色苍白,恶狠狠地向崔鸣九看去。
  崔鸣九目光赶紧避开。
  此时外客厅里已经喧闹成了一片。长顺刚在一边扶住已经站不稳的曹掌柜,就见好几个相与和本家叫嚷着冲过来。
  这边达庆忽然站起,不容分说,把崔鸣九拉到刚刚那间房,怒不可遏,一把将他推进去。
  崔鸣九有点怕他,连连往外挣扎。
  达庆“砰”地关上门,伸手便毫不客气地给他一耳光。
  崔鸣九捂脸道:“你你你,怎么打人?”
  达庆追着他打:“我就要揍你!我问你,陆家银车走的线路,是不是你透给刘黑七的?”
  崔鸣九一边躲,一边申辩:“你说什么呢,你有什么证据!”
  达庆又一掌打过去,怒道:“这件事致庸只告诉我一个人,我也只告诉过你,今天刘黑七劫了银车,不是你透的风又是谁?”
  崔鸣九终于打开了门:“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他一边说一边往外逃。
  达庆追了几步没追上,气得浑身哆嗦,在后面跳着脚气喘吁吁地道:“你你你……我要打死你!”
  崔鸣九早已狼狈地跑出乔家大门,也来不及招呼自己的伙计,便跨马仓皇而去。
  达庚等本家好容易才找到气喘不已的达庆,众人不知就里,仍像以前一样撺掇他挑头去闹。
  可达庆这会只觉得身上热一阵,冷一阵,没走几步,腿一软,便坐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众人一个趔趄,差点压倒在他身上,顿时乱作一团。
  突然,前院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致庸,致庸回来了!”
  达庆抹把泪望去,但见二十辆银车在致庸带领下,鱼贯进入乔家大院。
  每有一辆银车进来,人群中就发出一阵欢呼。最后威风凛凛地进入大门的便是名镖师戴二闾和太谷巨富陆大可。众人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呼。
  这边致庸早已下了马,在外客厅前恭敬地迎候着。
  陆大可大摇大摆地下马,用鞭指着众人问:“这些都是你的债主?”
  致庸恭谨道:“回岳父大人的话,这都是本家股东和相与。”
  陆大可“哼”了一声讽刺道:“什么本家、相与,还不是怕你还不起他们的银子,逼债来了?”
  众人神情尴尬地相互望着,不敢做声。
  陆大可也不理会,径直吩咐车夫道:“打开银车,给人家看看我陆大可的银子!”
  众车夫上前依次打开银车上的银箱,现出白花花的银子,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一片璀璨,直晃人眼,人群中立时响起一片惊叹声。
  陆大可“哼”了一声,朝致庸点点头。
  致庸会意,当下吩咐曹掌柜带人将银箱抬进银库。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少本家、相与已开始商量起对策。水家和元家的大掌柜纷纷派伙计回去向东家讨主意:乔家有了银子,这债讨还是不讨?
  院内,玉菡笑呵呵上前迎着陆大可道:“爹,请里面歇息。外头的事让您女婿张罗就行了。”
  陆大可点点头,疼爱地看女儿一眼。忽听外院又一阵喧哗,陆大可用探询的目光向致庸望去。
  致庸笑道:“岳父大人,真是巧得很,我们家东口的银车回来了,眼下就在大门外!”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扭头朝大门口看,果然,前前后后又有数十辆银车进门。
  陆大可想了想,冷冷一笑,对玉菡道:“走,闺女,陪我进去喝茶!”
  玉菡笑着陪他进了二门。
  这边达庆一把拉住致庸,吃惊道:“老二,你们家在东口真有生意!”
  致庸大笑道:“四哥,我啥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达庆转身就走。致庸一把拉住他道:“哎我说四哥,咱们说好的事情,你怎么走了?”
  达庆急道:“什么事?”
  致庸忍住笑正色道:“我要是有银子,你把人头输给我呀!”
  “你你你,你还真要哇?”达庆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致庸道:“我现在是商人了,商人第一就要讲诚信,说话算数,吐口唾沫也能在地下钉个钉,把人头留下来吧!”
  长顺等人也嚷嚷,起哄道:“对,把人头留下来!”
  达庆恼道:“你们这些小子,都不是他妈的好人!我的人头怎么给他?我还要顶着它进京赶考呢,没有了它还指什么吃饭?让开道,放开我!”说着他快快往外走。致庸等哈哈大笑起来。
  达庆还没出门,就被一大帮本家拦住了。达庆怒道:“你们都跟着我干吗?别跟着我!”
  达庚急道:“老四,你这就不仗义了嘛!事情开头是你撺掇的,到了这会儿,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溜了!总得给大伙一个明白话儿,这股咱还撤不撤?”
  达庆啐道:“还撤个屁!乔家又有银子了,生意垮不了,我们年年有红利分,撤什么股?要撤你们撤,反正我不撤了!”
  一个看热闹的在旁边调笑道:“乔家四爷,你怎么又变了,昨儿个还有人说,你要撤了股去达盛昌入股呢。”
  达庆急扯白脸道:“你胡说啥呢,谁告诉你我要去达盛昌入股?这乔家的生意说到底是咱们自家的,我不在自家生意里入股,我去达盛昌入股,我疯了吗?我告诉你们,这达盛昌里就没他妈的好人!”说着,他推开众人,扬长而去。
  达庚急了眼:“哎,他就这么走了?闹了这么些天,就是不撤股,也得跟致庸说一声!”
  达庆理也不理,走得越来越快。
  众本家和一些相与面面相觑一哄而散。
  乔家外客厅的人越来越少,除了本家外,不少相与也先后走掉。
  茂才仍在外客厅里呆着,不动声色地看看水家和元家的大掌柜,这两人显然正在等各自东家的决断。
  终于,一个伙计进门,对水家的王大掌柜附耳说了起来。
  茂才竖起耳朵,依稀听到:“……东家说祁县商家里头,乔家倒是垮了,可陆家却进来了,这笔账他还算得过来,所以让您快回……”
  王大掌柜不住点头,与曹掌柜客气地拱手道别。
  没多一会,元家葛大掌柜也起身告辞。
  茂才终于将旱烟在脚底下“托托”敲了两下,起身伸了个懒腰。曹掌柜在不远处冲他伸一下大拇指,两人会心一笑,知道这一仗打赢了。
  内客厅陆大可正坐着喝茶,一旁玉菡喜笑颜开地陪着。致庸走进来,忍不住喜形于色。
  陆大可看他一眼,问道:“怎么,都走了?”
  致庸高兴地点头,冲着玉菡一乐。玉菡立刻红了脸,含羞回看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陆大可瞧在眼里,心中除了欣慰外,还略带点嫉妒。
  他咳嗽一声又问道:“水家王大掌柜和元家葛大掌柜也走了?”
  “走了!不但走了,还要小婿转告岳父,说他们两家的东家今天让他们来,本意并不是要和乔家清账,只是前些日子流言颇多,他们东家心里不踏实,让他们俩来看看银子。”
  陆大可“哼”了一声,站起道:“他们都走了,我也该走了!”
  致庸吃一惊道:“岳父,您怎么能走?今天的事全都仰仗岳父,已经在给岳父收拾房子了,岳父好歹住两天再走!”
  陆大可没好气道:“住两天?耽误了我的生意呢?哎对了,既然你们家东口的银子回来了,我还是把我拉来的银子拉回去吧,我还有用呢!”
  玉菡匆匆跑进来,大声道:“爹,您那二十辆银车里,怎么只有二十万两银子?下面全是石头。不是说拉来五十万两吗?”
  致庸吃惊,回看陆大可。
  陆大可抬脚继续往外走:“二十万两还不够用?二十万两我还嫌多了呢!”
  玉菡不乐意,跟上去喊:“爹,乔家和陆家可是有约在先,乔家以全部十七处生意做抵,从陆家押五十万两银子。您老人家要是带头违约,我们也可以违约!”
  陆大可自己找台阶下,哼哼着说:“不就是还欠你们三十万两吗?你们是不是我的闺女、女婿?银子放到我那儿和放到你们这儿有啥不一样?这事先不说了,我走了!”
  他抬腿出门,猛回头道:“女婿,你那数十辆打东口回来的银车里,装的也全是石头吧?”
  致庸猝不及防,不觉色变。
  陆大可冲玉菡道:“哎,我说闺女,你看上的这个女婿不是太笨,我闺女有点眼力!我走了。”
  玉菡心中一美,也笑看致庸之眼,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追着陆大可道:“爹,您甭走!我这儿还给您买了治胃疼的药呢!”
  不料陆大可走得更快了:“不要不要,你那药太贵,我吃不起!”
  玉菡又好气又好笑,在后面跺脚冲他喊道:“您就是走了,也还欠我们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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