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 作者:凌霜降-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车进入C城的时候,周晚生还是给卢美雅打了电话,说他已回C城,问她在何处,要去接她。
卢美雅出乎意料地回答说在家里,周晚生便直接开车回家去了。到了家里后,更为让周晚生意外的是,卢美雅居然在厨房里做饭。
周家的厨房设计是和客厅一体化的,所以装了很好的抽油烟机。但菜的香味还是散出了抽油烟机的能力控制范围。这种香味让周晚生有些恍忽。他悄悄地握紧了手里的车钥匙,金属冰冷的刺痛感让他确认了卢美雅的确在厨房里做菜。结婚两年住进这个房子三年来,除了去拿一个水果而从来没有走近过这套厨房的卢美雅,她真的在做菜。这种恍忽瞬间强烈得使周晚生鼻子都要发酸起来。但他仍然忍耐住了,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卢美雅的细腰,把下巴搁在她纤柔的肩膀上:老婆。
卢美雅回头:回来了。很快可以吃饭。周晚生不知道,是不是要感激她居然还给了他一个微笑。温热的晚饭,柔软的感觉不到排斥的腰肢。还有,并不显得生硬的微笑。周晚生几乎确认了自己到达了这几年来的天堂。
他承认他非常爱卢美雅。为了爱她,他用尽全力委屈自己使自己变得优秀,从大学时代起就追求她。这中间多少人放弃了,多少人没有能继续。但那些多少人里从来不包括他周晚生。他一如既往,从一而终,他只追求卢美雅一个。任何事情唯命是从。他既要表现自己对她的忠贞不渝,又要表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值得依靠,值得爱慕,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大学追求卢美雅三年,他没有得到过她的半个微笑。但他依然以一个优秀的,深情的,忠贞的男人的姿势,为她而矢志不渝。又五年之后,他终于娶到了她。他知道,她嫁给他,是因为他在爱她这件事情上,足够坚持,足够坚忍。她也许并不爱他,但是她在鄙视他的同时也在欣赏着他。她看他时的眼神充分说明了她对他的这种感觉。她愿意嫁给他,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周晚生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只有这一点,才能把追求她八年以来所忍耐的所有东西,那些寂寞,痛苦,嘲弄,孤独,通通抵消。因为他能最终告诉所有的人,他赢了。
所以为着这样一份爱情,为着这一些委屈,他并不觉得为一个女人无微不至,为一个女人做饭甚至是洗内衣有什么稀罕。他甚至愿意一辈子这样下去,他想他永远都不会放弃她。这个让他爱到骨髓也恨到骨髓去的女人。
但他为这一顿饭而显得忧心。他忧心她是否是真的要转做一个真正的而不是表面的贤良妻子。当然,这些忧心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他像以往的每一次耐心地亲吻他美丽的妻子。当然,他像以往一样听不到她激动的呻吟。他还是只像以往一样听到她干涩地喊了几声痛,让他总是感觉自己在伤害她。他有一瞬间忽然很想大声地问她:你为什么痛?你为什么不呻吟?你为什么不湿?
但他没有,他想,他爱她。所以他总是想取悦她。所以想得到她被取悦的回应。而她很显然不爱她,她甚至不想享受他的取悦,所以她当然也不会呻吟,不会反应,不会湿。只因为她并不爱他。是的是的。她不爱他。至少至少,她不够爱他。她对他的爱,仅仅只是卢美雅愿意嫁给一直深爱她的周晚生,仅此而已。
周晚生于是做了梦,冰冷的海洋无边地把他吞没。每一寸海水,都像兵不血刃的利剑,把他刺得千疮百孔。
夜梦狰狞。阳光灿烂。日子继续。这就是生活。
C城的春天,总是短得有些可有可无。才4月份,夏天,忽然就到了。
大早,周晚生开车先把卢美雅送去画廊。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早就等在画廊门口了。他的目光恣意地放肆地盯着卢美雅。卢美雅今天穿了一件蜡染的纯棉衬衣,下摆随意打了个蝴蝶结,露出一小截细腰柔滑的肌肤。纯黑色长裙长及纤细雪白的脚踝,显出一个美丽的女人的风情与妩媚。周晚生不得不承认,几乎永远喜欢如此打扮的卢美雅是迷人的,甚至是摄人魂魄的。所以当然不能责怪那个年轻人,对她投以如此痴迷的目光。当然,周晚生也没有幼稚到为卢美雅打开车门后,还要名正言顺地搂着她的细腰,给她一个告别的吻,以显示一个丈夫对一个妻子的所有权。这是周晚生不屑为之的。正是他这种爱却不过分沉溺的态度,使得卢美雅最终作出下嫁于他的决定。
开车小心点。周晚生没有吻别卢美雅,卢美雅却给了他一个告别的温馨之吻,这令周晚生感觉意外。因为穿着舒适的平底鞋子,她踮起脚才吻到周晚生的左脸。这让周晚生无比的受用。是的,当然,他爱她,爱到为她做一切得不到回应,却仍然愿意继续爱。这一个吻,像她给他做的第一顿晚餐一样,让他感觉宛若置身天堂。也许,还能听到天使的歌唱。以至于卢美雅和那个年轻人打过招呼进了店门后,他才坐进驾驶座发呆。他用手摸着被吻的那边脸,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像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年。于是微笑着,发动车子。
周晚生没有自己买车,开的是公司配的宝莱。蓝岸股份公司可算是作为著名商业城市的C城财力最为雄厚的公司,每年的财政收入占全市的百分之十五左右。蓝岸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并不用昂贵的车把公司的高级员工装点成所谓的贵族,而是让员工适当地拥有公司的股份,以增强员工的归属感。
蓝岸的总裁和另一个副总开的车也只分别是宝马和奔驰而已。他也只是个副总,当然开档次更低一点的车。事实上周晚生并不觉得开太好的车就能代表什么。除了那些当官的,还有几个公司能像蓝岸为经理级的人一一配车的?以周晚生内心的个性而言,他是绝不屑于宝莱这种车的。就自己经济而言,周晚生当然也是开得起宝莱或者奥迪或者更好的进口车。只不过,他清楚地知道开一辆太好的车,除开让自己的前途上出现问题外别无好处。
但周晚生总的来说,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谨慎的细微的人。所以,他知道自己应该开怎样的车。
这一天,周晚生出了个小车祸。
有句话说,走的路多了,总会有摔跤的时候。车开得久了,在交通意识交通安全等于没有的中国城市,也总会有出事的时候。
车祸发生在进入蓝岸大厦所在那条街的拐角处,等红灯的时候,跟在周晚生车后的那辆桑塔纳像疯了一样,狂踩油门狠狠地吻上了宝莱蓝黑色的屁股。
宝莱前面还有一辆捷达,当然,被强行非礼的宝莱没有稳住,也强吻了捷达的屁股。捷达的主人五大三粗,下了车就指着宝莱和桑塔纳开骂。眼见娘和祖宗都快被他用嘴操完了。周晚生是下了车的,他很显然不像桑塔纳主人一样和捷达玩对骂。他直直向前走去,捷达以为他要开溜,一把扯住他:你他娘的撞了就想走?周晚生一把打开他的手:车是小事,你没见我们已经撞倒人了吗?!
被撞倒的是一位卖菜的老太太。两竹筐青菜散了一地,老太太的腿被刮伤了,踮着脚一拐一拐地哭着唠叨着在捡青菜。周晚生不知为何看得一阵心酸。这就是穷人,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儿回来。不是庆幸不是心有余悸而是捡起赖以谋生的那几根青菜!这让周晚生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个跟着母亲到镇里卖青菜换油盐的十岁少年。
他于是过去说:大妈,你别捡了。你看你的脚还在流血,先去医院检查吧。
老太太停住眼泪一脸慨然,好半天才用乡下口音说:五十块;五十块。
周晚生掏出钱夹给了她一百,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却见老太太飞快地接过,捡起两只竹筐拐着脚飞快地消失于居民区里。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因觉得占了大便宜而生起的笑容,把这张黝黑的、风霜盘踞的脸,堆得沟壑重重叠叠。周晚生轻轻地摇摇有些晕的头,倚在宝莱边等交警到来。
这是周晚生开车四年来第一次发生车祸。虽然并不严重,但周晚生知道,如果不是他已经停车,是在减速中,还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周晚生曾经和一个医生朋友聊起过车祸致死的原因。其实车祸的最致命之处,是强烈的撞击之后,方向盘脱落,而方面盘的钢铁支架会在撞击的五秒钟之内插入驾驶者的心脏,两秒钟之后就正式死亡了。那七秒钟的死亡瞬间是无比恐怖的。所以所有的车祸死亡者,脸上都是一副惊恐的痛苦的绝望的表情。
交警问话的时候,周晚生不知为何想起了医生朋友说的这些话。这让他感觉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悲伤。
公安局局长那天刚巧路过,他当然是认识周晚生的,凑巧的,他也认识那几个处理事故的交警。停了车,对手下说了一句好好处理。坚持一定要用警车把周晚生送到了蓝岸大厦。那捷达当然不敢再骂,开桑塔纳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周晚生甚至有点儿怀疑他未成年,看他吓得脸全白了连警察问话都没答得上来。
周晚生也没推拒,上了公安局长的专车,两分钟后就到了蓝岸大厦门外了。
蓝岸大厦说是大厦,其实是一座五层的欧式城堡风格的建筑。城堡前面是一些漂亮的园艺组成的隶书字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蓝岸。这句话表达了蓝岸房地产公司的由来与意义:蓝岸代表了家园,梦想,财富,和地位。也是马瑞年总裁以儒商自诩的一个具体表现。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盖一座带花园的欧式城堡式建筑来作为蓝岸公司的总部。体现了蓝岸作为实力公司的奢侈,也体现了马瑞年的人文管理思想。此时正是八点半的上班时间,下面的人见周副总今天没开宝莱而是坐了警车来上班,当然是有些奇怪的。但也没敢问。倒是周晚生下了车之后,公安局长大嗓门地嚷嚷了声:周副总,我看我还是把你送去医院查查。现在车多了,人开起来全都不要命似的。周晚生说:不用不用。我没事。公安局长说:那行,你自己一定要去医院查查。用不了几个钱。我让撞你那小子负全责去。
周晚生说不用不用。公安局长的车已经出门去了。
经过的下属算是听清楚了,一下子围过来好几个人:周总,你没事儿吧?
结果一早上,周晚生就没安生,到哪儿都是一会这个来问,一会那个来庆幸。
他们人情算是尽到了。但也快把周晚生烦死了。
前所未有地得到了妻子一个告别吻,又在出车祸的这一天,周晚生还见到了一个让他感觉意外的人。这个人就是考上了蓝岸公司公开招聘第三名的黄浩杰。
周晚生进入电梯前,遇见刚巧出来送文件的大黄。大黄很礼貌地微笑着说周总早上好。周晚生从这个礼貌而周到的笑容里,打开了记忆的搜索引擎,并成功地锁定了大黄的原来身份。
他微笑着说你好。然后回办公室。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找到了大黄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有关资料。《都市民生报》的报道,蓝岸公司公开招聘考试,公司里要新进几个新成员等等迅速归类到了他的脑子。他按电话让秘书把人事资源部的科长叫来:新来的几位新同事还好吗?
人事科长事无巨细地让周晚生知道了他想知道的,有必要知道的,以及不太想知道的全部事情。
周晚生对大黄的资料最感兴趣的是这句:是总裁特批进开发接待部的,说是安排做什么由周副总你来定。
周晚生仔细地想了想,仍然找不到马瑞年让黄浩杰进公司总部的用意何在。当然,在用意没弄明白之前,先物尽其用吧。周晚生便对人事科长说:黄浩杰原来是做服务工作的,今早我见他,亲和力非常不错,让他去接待办公室吧。
于是长相帅气、笑容礼貌得体的黄浩杰便去了接待办公室。事实证明周晚生是很会用人的,接待办里一个王姐一个刘姐带着三个长相漂亮的姑娘,都是女的,活力少闲话多。事实证明,美色这个东西是不分男女老幼人人喜欢的,黄浩杰不但哄得接待办五个女人开开心心,还让被接待的客人都感觉很满意。
但接待办在一楼,周晚生每天下班的时候,黄浩杰或者是还没有走,或者刚刚要离开办公室做什么,他每次见到周晚生,都要无比礼貌地,微微鞠躬点头问声周副总你好。
如果是别人倒是无可厚非。但是由于他实在是太礼貌太亲和太周到,这让周晚生感觉自己像到了酒店,这是一个为了得到他的小费,而帮他找一个年轻美貌的妓女,脱光了躺在他床上的服务生。但这却偏偏不是酒店。这是公司办公室。
于是大黄这种亲善的阳光的和谐的礼貌周到的笑容,慢慢地生成了一根小小的尖利的刺。这根刺儿,平时是刺不到周晚生的。但只要周晚生遇见大黄的时刻,不管是在什么角落,这根小小的尖亮的刺儿,就会在周晚生的心里,小小地捣腾那么一小下。只是一小下,也说不出是痛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总之它就会轻轻地挠周晚生那么一下下,让他多多少少地感觉有些可笑,或者感觉有些不舒服。周晚生曾经有些奇怪地想过,干脆把接待办从一楼搬到二楼。总经理办公室都在四楼,这样他直接按了上四楼的电梯后,至少不用在下班的时候,或者上班的时候总会见到黄浩杰,总会被这根微小的刺儿,挠那么让他不舒服的一小下了。
最后周晚生作罢了。事实证明,不管这个大黄是怎么来的,既然来了蓝岸公司,就得用着。既然现在用对了地方,也用出了作用,也就证明,还可以继续地用下去。其它的,也就先搁着吧。
至少每天的这么一下两下小挠,倒是让周晚生觉得对自己的认识清醒了许多。
大黄当然是知道并了解周晚生去开房找小姐的事情的,但却缄默其口。当然,这也许只是他的工作态度,一种职业道德。他甚至可以礼貌地从叫周先生,很自然地改口变成周副总,而神色自然得像任何一个新进同事。周晚生显然对他的这一点是满意的。这种满意,使得周晚生心里的那根小刺儿,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变成了一根不可或缺的小东西。甚至当某天不像以往那样见到黄浩杰,听他礼貌且谦恭且自然地叫他周总你好的时候,他会突然不习惯起来。
周晚生觉得两个明明有着秘密的人,却偏偏要什么也不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重新开始,以同事的身份相处。这是一种相对新鲜的感受。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大黄心里也是一定有着一根小刺儿的。那是他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所压抑着的个性和秘密。这让他成为一个具有在职场机构生存智慧的人,也就是说,大黄成为了一个像他周晚生一样的人。周晚生已经开始有些欣赏他了。他觉得大黄压抑的程度和能力,与自己是不相上下的。这绝对是一种本领。
于是,大黄,也就是黄浩杰,当然大家现在已经不再叫他的外号大黄了,而是按公司前辈对新来年轻同事的叫法:小黄经理。这个新的小黄经理,成为了周晚生心里的一根美妙的刺儿。他觉得这根刺儿很有可能,在什么时候会被什么人,拿着狠狠地刺他的心窝那么一下,会痛得他不知所措,甚至会有预想不到的后果。但目前而言,这是一根美妙的刺儿,周晚生喜欢欣赏这些为着一些原因不得不压抑着生存的人们。特别是因为畏惧他而压抑地生存着的人们。
这或许是一种变态的心理吧。但是,生存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还有谁会不变态呢?周晚生是这样想的。
4月的香港,正是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