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茗红菱(第一部分) - 鲍尔金娜-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黄金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文具盒捡起来扔出窗外,又顺手赏那男生胸口一拳。同学们全被黄金珠莫名的发怒吓得惊恐万状,只有唐紫茗猜到了她的火气来源。
黄金珠似乎还没过瘾,走上讲台拿手指头在粉笔槽里划了划,吹了吹,勃然大怒道:
“今天负责讲台的值日生是谁?站起来?”
没人站起来,谁都有生存的渴望。
“没人敢承认是吧?好,生活委员呢?站起来!”
所有人松了口气,齐刷刷地朝肖苗苗望去。肖苗苗鼓腮瞪眼,双手紧抓着桌沿缓缓站起来。
“瞅你吓得那样!这点出息能干啥?”黄金珠面无表情地逼近她。“放心,我不打你,你自己出去站着吧。反正这两节都是自习,我什么时候让你进来你再进来。记得,鼻尖贴墙,双手贴裤线。站的时候好好想想我为什么罚你站。出去吧!”
“你,”黄金珠转过头对唐紫茗说。“下课到我办公室。”唐紫茗被黄金珠嘴里喷出来的冷气从头喷到脚,但仍然佯装镇静地点点头。
嘎吱一声推开数学组办公室的门,唐紫茗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杀气迎面扑来。屋里面只有黄金珠一个人,她正两手叉腰站在房间中央,脚下是唐紫茗校服设计图的碎片。
大吃一惊的唐紫茗刚想开口说话,突觉耳畔生风,一声巨响把她震得肝胆剧烈——黄金珠用她那枯槁有力的大手给了唐紫茗一个最实惠的巴掌。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唐紫茗被扇倒在地,顿时感觉左脸被点燃,耳朵里嗡嗡嗡一片怪声。她挣扎着睁开眼睛,于虚掉的视野里时而看见黄金珠的大脚冲自己飞过来,时而看见自己设计图的碎片在地上翩翩起舞,时而看见漆黑的眼前划过亿万颗红的绿的星星,时而又几乎完全看不见,无从得知墙在哪里,黄金珠在哪里,自己在哪里。不知过了多久,唐紫茗终于恢复了意识,渐渐看清了黄金珠青面獠牙的脸,尝到了嘴里咸热的腥味,听到了自己大声喊:
“这班长我不干了!黄金珠你等着!”
唐紫茗在一种平生最凄惨的情形下被肖苗苗和众女生送回家。她的右脸高高肿起,眼角淤血,嘴唇爆裂,血凝成了痂。当夜她便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一天之后才张嘴说话,用时断时续时高时低的哭声把事情原委讲给守在床边的妈妈听。
章文熙当天晚上就给唐季贤打了电话,第二天两人一早上就去了世凯中学教导处主任家里。一星期后,当唐紫茗痛苦地噘着还带紫痂的小嘴上学时,穿着一身黑的黄金珠在早自习上当着全班同学和教导主任的面念了她的书面检讨,还算诚恳地跟唐紫茗道了歉。
唐紫茗沉默地看着地面。道歉就完了?现在就算可以左右开弓赏黄金珠一百个嘴巴子再揪着她头发把墙撞出个窟窿,又能怎样?这次事件对唐紫茗造成的伤害是不好估量的。挨打了,还打得挺重。如果单纯是这样倒也没什么。问题在于,这个一直在宠爱和赞美中成长,从未被碰过一根毫毛的小女孩,在自己心血之作的残骸面前,被来势汹涌的一巴掌打出内心的重伤,打出了多少年过去后也没完全摆脱的多疑、神经质、周期性发作的悲观主义等难治的毛病。躺在床上养伤的那几天,她时常带着稚气的痛苦模样对家人歇斯底里,夜幕降临之后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梦见自己被子弹射中胸膛而惊醒,抱着维尼熊号啕大哭。而当她终于可以冷静地思考这一切,又发现自己经常被平静的绝望所主宰。这种感受也许是任性夸张的,但在当时却真实得让她无法呼吸。多少年过去了,每当唐紫茗尝试怀着宽容的爱心去怀念在世凯的初中生活,那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快乐小点滴便总是刚刚浮现就被鲜活的凄惨回忆压倒。十四岁那一页记载的伤痛和耻辱,死活抹不掉了。
第38节:紫茗红菱(38)
唐紫茗初中一年级余下的生活,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黄金珠做完检讨后收敛了一个星期,就渐渐恢复她虐待学生的爱好,借此告昭大家这次检讨对她毫无影响。她是了解这帮乖学生的,像唐紫茗那样被打一下就敢告状的仅此一个,不会再有。而且出于某种报复心理,黄金珠对学生们的虐待不仅不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反正扇巴掌在唐紫茗这儿已经开了先河,从此黄金珠再抡巴掌时就轻松了许多。对付唐紫茗,她则不紧不慢地实施着冷暴力,在学习、生活,任何事情上都刻意地冷淡她忽略她——对此唐紫茗甚感舒适。唯一让唐紫茗难以接受的是,在同学中间,她竟然也明显地渐受冷落。肖苗苗私下里曾怯怯地告诉她,大家不是讨厌她,但黄金珠说看见谁跟唐紫茗说话就打死谁。唐紫茗苦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内心则悲哀无比。赵墨轩顶替唐紫茗当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班长,忠诚地充当黄金珠的走狗、帮凶和间谍。应为句号到初一学年末,掰手指头算算,全班也只有他没挨过打了。
在初二下学期黄金珠被开除之前,唐紫茗再没直接和她说过话,也再没好好学习过——不是不想,是完全不能。现在我们暂且抛弃她这段无滋无味的孤苦生活,去看看阮校花的恋爱游戏玩得怎么样了吧。
8
在周旋磨叽了一个多星期之后,永乐中学这对超级偶像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这事当时在永乐可是个大新闻。柯小虎自然受到许多男生嫉妒,阮红菱的玉女形象也大打折扣。不过她既然已经牢牢拴住了永乐中学第一阔少,也就不用再使劲儿掖她那蓬松的狐狸尾巴了。
她终于过上了小学时向往的生活。柯小虎差不多每周都带她上街。以前买衣服只能在地摊上挑两件便宜货,现在可以挺胸抬头进大商场了;以前经常馋肯德基馋得睡不着觉,现在变成撑得睡不着。柯小虎还把阮红菱十多块钱一套的假冒伪劣化妆品统统扔掉,胡乱买了一堆他不懂的名牌货塞给阮红菱,然后就得意洋洋地傻笑。柯小虎不愧是暴发户的儿子,爱钞票远胜于爱刷卡,钱包永远鼓胀到极限,付钱时最喜欢把一沓百元大钞甩在收银台上。对于类似的下流勾当,柯小虎有自己的说法:
“别看爷小,爷有钱!”
阮红菱一听这话就挑起一边嘴角甜腻地冷笑。有钱就是好呵,发飙底气也足。
没过多久,阮红菱就不是处女了。
她没为此感到丝毫忧伤,只是在脱衣服前感到几分紧张。黄片虽然看过不少了,但终于由自己当女主角,毕竟是两码事。可当她真正尝到所谓“禁果”的滋味,之前的惊悚感便顿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分疼痛六分趣味和三分的不以为然。至少,她觉得自己没吃亏。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这道理她从小就懂。你给钱我给身子,公平合理的交易。那薄薄的处女膜可有什么牛逼的?反正早晚得给人,谁能保证以后老公就比现在的好呢?再说听说处女膜都可以再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没人知道阮红菱这套关于性和爱的理论体系是什么时候以及怎么形成的。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此抱着坚定洒脱的态度,在糜烂中沉稳地锻炼自己。她有一个偶像是张爱玲,只因为有一次在杂志上看到张爱玲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有美的身体,拿身体取悦人;有美的思想,拿思想取悦人。这两者其实也没什么分别。”阮红菱掩卷托腮,觉得这话是真理。张爱玲有些无辜,但确实给了她力量。
在这混乱悠长的日子里,阮红菱经常想起唐紫茗。没有了竞争对手,再飞扬跋扈的生活也有点乏味。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打扮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阮红菱真心希望唐紫茗过得不好。她无数次幻想,有一天她会和唐紫茗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重逢。她是仪态万方被人前呼后拥的贵妇,而唐紫茗则是个灰头土脸的扫街女人。阮红菱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骄傲地说:
“咦?这不是我的老朋友唐紫茗吗?天哪!你怎么在扫大街?你家不是很有钱吗?你不是很了不起吗?啧啧……!”
第39节:紫茗红菱(39)
两腮绯红的阮红菱坐在高级酒店雪白的大床上畅快地幻想着那绝妙场景。夕阳透过洛可可式样的香槟色镂花窗帘罩在她身上,形成神秘的象形文字。她怜爱地看着镜中自己滑美的身体,突然扑哧一声地笑出来。
光着膀子的柯小虎一边玩GB一边好奇地问:“你冷笑啥,没事吧?”
阮红菱不搭理他,笑声越发响亮起来。她想起了一年前这个时候,和唐紫茗请笔仙算初夜的情景。距自己的十四岁生日,刚刚过去一整月。
柯小虎歪头看了看阮红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粗声粗气地说:
“你想啥呢?”
“没想啥。”
“那你没事冷笑啥?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阮红菱伸出一根指头戳戳柯小虎的前胸,笑着问:
“管天管地你还管我拉屎放屁?我笑我的,跟你有啥关系?”
“你一冷笑吧,我就觉得你是在心里骂我,我就觉得对不起你。”
“呵,你可有啥对不起我的?”
“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就活生生被我糟蹋了……”柯小虎嬉皮笑脸,半真半假地说。
“呸,糟蹋都糟蹋了,现在说这有屁用?”阮红菱很不受用地推开他,斜着眼睛说。
“错了错了,算我说的是屁话。不过我心里有句实话得告诉你。”
“说呗。本姑娘听着呢。”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滚滚滚!”
“你看你还不信!”
“当然不信!你跟几百个小姑娘说过这话了?你嘴里说喜欢值几个钱?”
“那我可是……也把处男献给你了,你咋不说呢?”
“哼!没看出来。”
“不信?”
“我看,你早把你的处男献给你的右手了吧?”
“我操,你你你……”柯小虎满脸通红举起一个枕头砸到阮红菱头上。
阮红菱讥笑着撇撇嘴,搂着柯小虎的脖子问:“哎,说正经的,你啥时候带我去你家玩呀?总把自己家吹得这么好那么好,到底咋好我是不是得亲眼看看?”
“不是我不带你去,就怕你去了累死。”
“累死?干吗累死?”
“房子太大啊,走路就得累死呗。我跟你说,我在厕所里拉完屎,得开车去拿手纸。房子太他妈大了。”
阮红菱一把拽过被子蒙到柯小虎脑袋上。“吹,继续吹,出门就被车撞死!”
9
唐紫茗也同样想念着阮红菱。思念的成份虽比阮红菱厚道一些,却因为掺杂着内疚而更痛苦。她越来越觉得毕业时自己对阮红菱隐瞒去向的做法有点阴险,并对这种阴险的自然生成而感到恐惧。在世凯中学受折磨的一天天里,逃离明月小学的解脱感逐渐被对这种选择的反思所代替。放弃了本可以重新建立的友情,换来一个比明月要可怕上百倍的学校。这一切是否值得?每每想到这,唐紫茗都会难过地闭上眼睛。曾经让她爱恨交织的阮红菱,如今竟越来越多地只以可爱面目出现在她自己脑海里了。
时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上了初二的唐紫茗个子更高,话更少。笑容则几乎没有了。行尸走肉的日子每一天和每一天都是差不多的。她的同桌仍然是肖苗苗,苗苗的肥肉依旧亲热地侵略着唐紫茗的地盘,对唐紫茗也和从前一样崇拜——前提是黄金珠看不见的时候。班里其他同学对唐紫茗的态度则都不冷不热。他们是真不喜欢她了呢,还是仍然喜欢就是不敢表达?唐紫茗不知道,也一点都不想知道了。她看不起这帮人,也就不在乎他们是否看得起自己。
外班和高年级的追求者还是有的,可惜唐紫茗对世凯漫溢的仇恨使这些无辜的男生们也受到了牵连。在唐紫茗眼里他们每一个都面目可憎。尤其是瘦猴脸、戴眼镜、脸上布满青春痘的——所有长得像赵墨轩那孙子的人,唐紫茗都不会原谅。
她享受着一个人的孤独。孤独也许是可耻的,但得分环境。在世凯孤独是值得骄傲的事,她这么告诉自己。那些没人陪着去厕所就会被尿憋死的女生,她看都懒得看一眼。
书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唐紫茗特同意这句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的霸权格言。她从小就爱看书。阅读速度快,口味也杂——文学名著,百科知识,占星风水,武侠言情,日本动漫……奇怪的是她在书海的畅游中自行练就了在她这年龄来说高级而坚定的品味,虽没人指导,却从未误入歧途。
最近唐紫茗喜欢上了欧亨利的短篇小说。短小轻快的故事和“欧亨利式的结尾”着实让她入了迷。反正黄金珠把自己当空气,她索性上数学课时也拿出书来看。唐紫茗知道拿不学习来跟黄金珠较劲是件非常愚蠢的事,但她真的没半点力气翻开那令人作呕的数学课本。她以为自己会产生一丝负罪感,可惜没有。
这一天黄金珠家里有事,放学出奇地早。唐紫茗推着她的山地车,溜达到学校旁的街心花园,坐在石凳上看书。最近她经常在此给自己加上文学自修课。读得正入神时,一个温吞吞的男孩声音突然在唐紫茗耳边响起:
“嘿,你好。”
唐紫茗被这声“你好”吓了一跳。她愤愤地抬起头打量眼前这个男孩:同龄人模样,身穿高中校服,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地望着自己。
见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唐紫茗松了一口气。
“有事吗?”
“有事。”
“什么事?”这简短肯定的答复又让唐紫茗紧张起来。
男孩大大方方地笑着说:
“你在世凯,我就在你学校对面的万达高中上高二。我很喜欢你,希望能跟你交个朋友。”
唐紫茗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跟踪我?”
“学校离那么近,回家又正好跟你一路。算不上跟踪吧?”男孩温和地笑了笑。语气里有种坦诚的东西让唐紫茗收回了一惊一乍的质疑眼神。
“那你为什么想跟我交朋友?”问完这句蠢话,唐紫茗很想拿书砸自己脑袋。
“哈哈,你要这么问,那我只能说,我挺喜欢你。行吗?”
“那好吧。谢谢啊。”唐紫茗没趣地吐了吐舌头。
“哈,不客气。我叫霍峥。唐紫茗你好。”
“啊!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还说没跟踪?”
“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