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0-马踏东胡-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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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力犍“哼”一声,说道:“我早看出你有这番心思,你也不用再耍心眼,只管直说,把肚子里的话统统倒出来,至于听不听、信不信那是我的事,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谅你也不敢胡言乱语。”
“是,那小人就放肆了。独龙氏家族弃家别业投奔大人,确有所图。一则求大人庇护,得以活命;二则独龙氏国仇家恨在身,不敢懈怠。但光凭老小男女一千余口,无力除奸,故心存奢望,想请大人主持公道,惩恶扬善,为匈奴国除去冒顿这个草原上的恶魔,匈奴全国上下与独龙氏全族男女定然会对大人感恩戴德,永志不忘,当牛做马,任凭驱使。”
乌力犍答道:
“冒顿杀了自己的父亲兄弟,你们匈奴人把它看做了不得的罪恶,然而,按照我们东胡习俗,这不算什么大事,那是他们一家子的事,没给别的部落带来损害,也没人给头曼单于报仇,冒顿总不至于为他父亲兄弟报仇。我们东胡的规矩是不能杀害母亲,因为母亲来自别的部落,杀害了她,她娘家会有人来讨回公道替她报仇的。因此,你们可以为独龙奇、矢菊阏氏兄妹报仇,可以为三百部落儿郎报仇,他们是被挛鞮氏的冒顿所害的。可是,这又是你们两个部落之间的恩仇,与别的部落无关。依照我们东胡的规矩,你们之间可以凭勇力相互较量,直到一方认输低头;如若彼此相持不下,争论不已,可由我来调停仲裁,用牛、马、羊等牲畜来赎命,然后双方捐弃前嫌,和睦相处。这是我们东胡的规矩,也是我作为东胡大人行使的公正。你口口声声说冒顿是恶魔,在我看来也平常得很,更不能以东胡铁骑剿杀冒顿,不能以东胡铁骑为独龙氏复仇。”
听了乌力犍这番话,沙力登反而振作了精神,他挺直了身子,语气坚定地答道:
“独龙氏既然投奔东胡,便是大人的臣民,东胡的习俗规矩,小人也早有耳闻,不敢有违。小人把冒顿称作草原恶魔,并非只为私愤,冒顿实在是天下的祸害,不仅对匈奴,对东胡亦然。试想,他竟敢假借上天意志自立为单于,这样违背祖制的行为,大人能允许吗?如果草原上的部落首领都那样恃强凌弱,自立为王,天下不是要大乱了吗?东胡国能允许吗?”
这几句话很厉害,像是一拳击中了乌力犍的软肋。东胡与匈奴一样,大人是由各部落首领共同推举产生的。这种推举制曾出现在每一个民族的发展阶段中,是特定历史时期的金科玉律,乌力犍当然是它的维护者。现在,冒顿公然地破坏了这一准则,那确实后患无穷,是个祸害。如果东胡大人对此不予理睬,无动于衷,将来东胡部众中也发生此类事,那该怎么办?那就会搅乱天下。
故而乌力犍听到这里,不觉低下了头,沉思起来。
沙力登不容乌力犍多想,又接着说:
“其实,危险还不止于此。冒顿的野心不可估量,头曼单于在世时,父子俩就为此冲突,他埋怨头曼单于不思进取,无所作为;他自己则野心勃勃,要雄图天下。故而当初他抓紧练兵,还想执掌全匈奴的兵权,当时被头曼单于制止了,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头曼死了,无人约束他了,他便肆无忌惮地要实现他的野心,听说他已命令匈奴各部落都抓紧练兵,单于庭还派人监督检查。请大人明鉴,如果他不想称霸草原,这么着急练兵干吗?”
《马踏东胡》 敲山震虎祸衅东起(3)
这句话乌力犍又听进去了,据他得到的情报,冒顿确实召开了部落首领会议,强令各部抓紧练兵,现在不少部落正练得热火朝天。
沙力登乘机道:
“昨夜小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那实在是小人终日忧虑之处。小人来东胡后,深受大人恩惠,感激涕零,只愿尽绵薄之力报效大人。眼下,明知冒顿在旁虎视眈眈,若不提醒大人早做防范,则是小人对大人的不忠;倘若直言,又恐夹杂私愤,被视做挑唆生事,故左右为难……”
听到这里,乌力犍用手势打断了他,乌力犍说道:
“你别说这些了。我现在问你,冒顿练兵,凭什么你认定他是觊觎我东胡,而不是另有他图呢?你把这给我说说清楚。”
“这虽是小人猜度,但自信有八九分把握。前些年,匈奴河南战败后退回草原,因地域逼仄,物产匮乏,各部怨声四起,也多有纠纷。头曼单于曾想向西拓展疆土,为此与月氏国交兵,又大败而回。几年里,匈奴一败于强秦,二败于月氏,北疆又是寒冷的不毛之地,那冒顿拓展疆土的指向还会是哪里呢?况且我东胡国地域辽阔,草场肥沃,山林富饶,易牧、易猎又易耕,是上天赐予的一片宝地。这片宝地谁见了都眼红,冒顿这个贪婪的恶魔会放过?故而,小人认定,他是我东胡的心腹之患,大人切不可小觑,否则会铸成大错。小人斗胆,把心里话全倒出来了,请大人恕罪。”
沙力登的这番话不能不说是有理有力的,它重重地捶击了乌力犍的胸膛,扫荡了这些天他的好心情,使他感到心头有些发闷。
他摩挲着粗短坚硬的胡须,竭力压制着上涌的愤怒,嘘了一口气,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冒顿恶魔,人尽可诛。据我所知,匈奴有不少部落首领都想除掉这个恶魔,只是一则没一个有威望的领头人;二则实力不济,不足以与冒顿对抗。现在,如若大人能举起征讨妖孽的大旗,小人定然鞍前马后竭尽全力联络匈奴各部,起兵响应,趁冒顿羽翼未丰之时,里应外合,将他剪除。凭东胡国强大国力与大人的威望,这件事易如反掌。那时,草原少了一条恶狼,我东胡国去一桩隐患,匈奴国也定然臣服大人,年年朝拜,岁岁进贡,这真是一举三得的义举,请大人三思。”说完,沙力登吐了一口气,便伏身拜倒在地。
乌力犍想了一想,说道:“你起来吧,虽说你忠心可嘉,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东胡若要向匈奴动武,也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容我好好想想。不过,你可以先派些人回去,找找你的老朋友老兄弟,打听虚实,摸清情况,以后也要不断与他们联系,不管将来怎样,情况清楚了,总是有用的。就这样吧,你退下吧。”
沙力登马上低头躬身退了出去。出了乌力犍大帐,他擦了擦一头汗水,又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心头感到轻松了许多。他想,无论如何,今天上午他完成了一个重要步骤,把藏着掖着的心里话跟乌力犍挑明了。乌力犍的反应也还令他满意。他相信自己酝酿多时的那番话会在乌力犍胸中掀起波澜的,或者说他在乌力犍的心头点燃了一把火。这把火至少会加深乌力犍对冒顿的猜忌与警惕,这是他需要的,也是成功的第一步。他本来就没指望靠这番话马上就能说动乌力犍,通过半年的观察与接触,他感到乌力犍是个相当成熟相当有主见的首领,要说服他,还要花大气力。
沙力登走后,乌力犍坐在大帐内想了好一阵,然后吩咐边上的亲信哈隆小帅,让他继续派细作去匈奴,事情要隐秘,不能让独龙氏兄弟知道,也不许在侍妾红花面前漏了口风。
三
时间过去了两三个月,哈隆小帅派往匈奴的细作不断送来打探到的消息。
沙力登、莫吉奇更是劲头十足,频频派出亲信,与不少匈奴部落接触过。他俩报喜不报忧,在乌力犍面前一次次报告他俩与綦毋氏部落、勒氏部落联络的成果,夸大着这两个部落的实力,描绘着匈奴各部对新单于的不满,似乎只要乌力犍一举义旗,匈奴各部便会群起响应,燃起一场熊熊大火,把冒顿这条草原恶狼烧成灰烬。
乌力犍不动声色,他认真倾听来自各方面的报告,思忖着其中的虚实,盘算着可能采取的对策。
一天上午,在大帐议完日常事务后,乌力犍将几个心腹小帅留了下来。他对那几个小帅说道:
“独龙氏的沙力登来东胡后,一再讲述匈奴新单于冒顿的凶残与野心,恳请东胡能出兵剪除这个祸害,这些你们都已知道。我让哈隆小帅派出细作侦察,现在情况大致已清楚,也该拿出个主意来。哈隆,你说说情况吧。”
哈隆小帅稍稍想了想,便说道:
“现已查明匈奴单于冒顿弑父夺位后严令各部落加紧练兵,积极备战,这些都是事实。阴山脚下制造弓箭刀枪、甲胄车辆和各种军械装备的工场作坊在左骨都丘林桑吉的督察下也搞得热火朝天。这一切迹象表明,匈奴冒顿单于确像沙力登所述,野心勃勃,是个危险人物。”
哈隆说到这儿停顿了一小会儿,看了看上座的乌力犍,又接着对那些小帅说:
“然而,据细作报告,也有许多地方与沙力登所述不符。
“其一是:不少匈奴人并不把冒顿看做恶魔,而将他看做一位英雄。前些年,他就立下了显赫的战功,在匈奴国有很高的威信,尤其在许多牧民心目中,他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神灵,他的许多故事都在草原广为传诵,也都很神奇。
“其二是:虽然不少部落首领确实对他杀死父亲、兄弟,自立为单于不满,但像綦毋达得与勒亦瓦那样公然对抗他的部落首领并不多。多数部落首领还是臣服于他,听他的号令。尤其是一些青年贵族,对他十分崇拜,把他视做匈奴国的救星。
“因此,如果我东胡举兵讨伐冒顿,能否出现沙力登所述的群起响应的局面,臣下以为不然,估计会有部落响应,也会有部落观望,听命于冒顿的部落会更多。”
“你再说说,依你之见,冒顿练兵的指向会是谁?”
“冒顿对练兵抓得很紧,都说他的‘鹰之队’十分锐利,像是神兵,现在许多部落也开始行动了。至于他的指向还难判断,他在部落会议上讲的是为了对付南面强秦,要夺回那片丢失的土地,为几十万死难的父老乡亲报仇。”
“有没有提到过咱们东胡?”
“据细作报告,还未听说过他要与东胡为敌,对独龙氏投奔东胡,冒顿也似乎并不在意……不过,冒顿行事诡秘,有悖常理,这也是人所共知的,再说声东击西也是兵家常事。”
哈隆的话两面都说到了,滴水不漏。
“好了,哈隆小帅讲述的情况大家都听清了,这次细作们的工作很有成效,独龙氏一开始就送给哈隆两个姑娘,但哈隆也并没有晕头转向,这样很好……大家说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马踏东胡》 敲山震虎祸衅东起(4)
于是,在座的小帅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激烈者主张,冒顿这个匈奴单于既然野心勃勃,早晚是个祸害,干脆趁早剿灭了他,让匈奴各部重新推举一个平和的单于,既伸张了正义,树了东胡的威严,也去除了心腹之患;稳健者认为,匈奴单于冒顿虽说凶顽,但于东胡没一丝敌意。再说,凭他现在实力,决不会对东胡起兵,拿脑袋往石头上碰。有的提醒不要受独龙氏挑唆,挑起战嚣、刀兵之事,千万慎重;有的则反诘道,沙力登所言大都属实,不要把忠心当做歹意,刀兵之事,该动则动,不必畏惧,不能养痈成患。
乌力犍听着,时而蹙紧眉头,时而展颜微笑,时而低头沉思,时而目光四射。他终于张开双手,止住了大家的议论。他轻咳一声说道:
“你们说的,都有那么点意思。要说如何看准冒顿那个匈奴人,谁也没把握。你说他凶顽危险,可他又没有伤害一个东胡人,没有占东胡一寸土地,难道所有凶残的人,东胡都要去剪除,这太没道理,太霸道。可是,你如果对他置之不理,又怕是个大错。你的邻居老在那儿霍霍磨刀,你不做些防备与打算,这也太大意,万一有变,则措手不及。如果我们的邻居是个庸常之辈,大家倒也放心,可是不管来自哪方面的消息都说冒顿是个能干的首领,那就不能小觑他。还有一条是:他行事常悖情理,令人难以捉摸,这也是许多人的共识,这就更叫人放心不下。因此,如何对付那个匈奴单于,真得动番脑子。
“作为东胡大人,我处事的首要准绳是公正,对这个匈奴单于我也要公正对待。如果冒顿确对我东胡抱有敌意,有觊觎我东胡之心,那我们就剿灭他,这样,万能的天神也会助佑我的。如果冒顿对我东胡抱有敬畏之心,愿臣服我东胡,那他就是我们马背上的兄弟,战场上的盟友,以往在对燕、赵、秦国的作战上,我们与匈奴都彼此支援过。至于他与独龙氏的恩仇,那是他们之间的纠葛,与东胡无关。因此,我以为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是善人也好,是恶人也罢,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东胡的态度。可这一点我们并不清楚。我们只是听独龙氏兄弟描述,只是靠派出细作四下探听,我们至今没有与他正面接触过。因此,我想派出使者去匈奴单于庭当面试探,看看冒顿对我东胡的态度,届时再作计议,你们以为如何?”
这席话让那些小帅频频点头,觉得大人想得比他们周全,拿出的主意也高明。
乌力犍又说:“这些天我费神思索的是如何试探那个匈奴单于,如果光要他说一些好话,那是无用的,也看不出他对我东胡是否真有敬畏之心,总要……”
这时,一个叫苏木的小帅插话说:“小臣以为,眼下是东胡强匈奴弱,大人可派使者去匈奴定要冒顿听命于我。这样,我们可以承认他这个单于,还要他们有所贡献,譬如牲畜呢,可不能少要了。”
“那你说要多少?要千匹马千头牛?还是更多一些?那些牲畜我们又不缺,即使他给了,也不见其诚心,倒显得我们贪婪。”乌力犍笑着打断了苏木的话,显然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
苏木也尴尬地笑了,嘟囔了一句:“那……那他还有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启发了边上的哈隆小帅,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忙对乌力犍说道:
“大人,小臣倒有个主意。我听沙力登讲过,头曼单于活着的时候,除了女人,爱的便是骏马,在他的马厩里收罗着全匈奴最好的骏马,其中四五匹是超一流的。去年事变中听说头曼常乘骑的‘王之星’与‘千里雪’两匹神骏,都被冒顿射杀了。可他马厩中还有两三匹难得的好马,尤其是一匹叫‘闪电’的白龙驹,更被誉为匈奴国宝。那匹马日行千里,疾驰起来像一道白色的闪电,还涉水渡过湍急的黄河。前些年因为口齿嫩,还是匹驹子,头曼单于舍不得乘骑,现在长得高大雄健,成为匈奴国第一神骏,许多部落首领都十分仰慕,但都是可望而不可即。我们这次就向冒顿索取这匹宝马做贡献,他若痛快答应便罢,若推诿不从,便是对我东胡不敬,我便师出有名,马上兴兵讨伐。”
乌力犍听了这主意,动了心。虽然觉得这做法有些霸气,但这种霸气正是他需要的,有了这股霸气才能显示东胡的强大,有了这股霸气才能慑服那个危险的匈奴单于,这便是上天赐予他的权力,也是上天赋予他的公正。再者,乌力犍作为一个骑士,也爱马成癖,听说匈奴有这样一匹神骏,便眼馋了,潜意识中马上升起了一种急切的占有欲,这样的宝物当属于他,他是强大的东胡国的大人。
他越来越赞赏这个主意,对于冒顿,这是记重拳,能砸在他心坎上,立时检验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