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2-中国人生活的名与暗-第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二十余年前,当中国再度打开国门、走向世界的时候,钟叔河先生主编了一套《走向世界丛书》,旨在展示近代中国人最初步出国门后,对于外部世界的观察和思考。该丛书以深沉的历史感、丰厚的文化内涵,给读书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和温馨的记忆。那无疑是一项功德无量的文化出版工程。至今,我们仍然期待着它还能够有新的延续。
但是,中国融入世界是一个双向流动的过程。中国走向世界,同时也意味着世界走向中国。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这一过程中,外来的人们还表现得更为“主动”,正如钱锺书先生所言:“咱们开门走出去,正由于外面有人推门,敲门,撞门,甚至破门跳窗进来。”当中国人远渡重洋,以惊奇的双眼观察世界的时候,外国人特别是西方人也漂洋过海、源源不断地来到中国。他们用异域人的眼光打量着这块陌生的国土以及生活在这里的芸芸众生,写下了大量关于中国的各种著述,留下了对于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和民族性格等方面形形色色的观感、研究和评论。无论是从历史研究、民族交往、文化交流,还是中国民族的自我认识等多种角度来看,这些著述都不该是封存于库的资料,而是有待开发的内容极其丰厚的历史文化资源。
虽然,在那中国人备受欺压的岁月里,西方人关于中国的著述往往带有程度不同的歧视意味和阴暗色调,但其中也不乏认真观察、深切体会、既具有洞察力又深怀同情心的明智之作。作者或是在中国生活多年的传教士、外交官,或是为清廷所雇佣的外国官员、教习和科技人员,或是西方报刊派驻中国以及在华西文报刊的记者,或是考察、游历中国的作家、学者、探险家、律师和到中国经商的商人等等,其角色种类之繁,观察范围之广,层次之多,内容之细致深入,总体说来均非同时期有机会观察西方的中国人及其有关著作可比。正是通过这些形形色色的观察者所写下的为数众多的著作,从而建立起了当时的西方世界里关于中国的形象。而这种形象,又构成今日西方人心目中中国形象的历史底版,并反复不断地被现实冲洗出新的照片。
总序中国人生活的明与暗浏览西方人关于近代中国的各种著作,我们会惊奇地发现,这些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对于中国的观察记述,确有中国人习焉不察的独特之点。相当一部分是对中西直接接触和中国基层社会的记录,多系亲见亲闻,显得别致细腻,足以成为可补中文记载之阙的正史资料,尤其是对方兴未艾的社会文化史研究,具有不可忽视的史料价值。
当然,西方的中国形象毕竟是西方人自己建构的。他们的眼睛里嵌着自身历史文化的瞳孔,因应着当时当地不同的现实需要,故此对于中国的反映有真实的一面,也难免有变形、歪曲的一面;有受其社会文化心理需求左右、优先摄取或夸大反映的部分,也有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盲点”——甚至还会有意无意地借中国这壶“老酒”,去浇他们自己心中的“块垒”。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其所记所述、所议所论,也仍然具有文化传播的重要意义。
认识一个民族及其社会文化是一件复杂而长期的事情。无论是认识者还是被认识的对象,都会受到历史和现实因素的种种制约,且自身也并非一成不变。英国著名汉学家雷蒙•;道森就曾感慨,在西方人眼里,中国及其文化就像一条“变色龙”一样,总在不断地变化着(参见本丛书中《中国变色龙》一书)。其实,并非只是中国自身在变,更为重要的是,西方人对于中国的认知、想象,也在随着其自身的发展及其与中国关系的改变而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大体说来,西方世界形成比较明确的中国形象,约从13世纪中后期《柏朗嘉宾蒙古行纪》和《马可•;波罗游记》等的出版和流行开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在西方人眼中都是一个神秘而富庶的东方国度。至17世纪末和18世纪,沉醉在“中国文化热”氛围下的欧洲人,更是视中国为政治开明、教化理性、文明高超的效法榜样。然而从18世纪末期起,由于种种因缘,这一正面形象却迅速地朝其反面转化。
19世纪初至20世纪上叶,是西方中国观发生重大变化的历史时期,也是本译丛所主要关注的历史时段。此时西方的中国形象已不再像18世纪时那样美妙,令中国人揽镜自照之下爽心悦目之感油然而生,而是观之不免既惭且愤,并由此易生奋发图强、赶超雪耻之念。阅读那个屈辱时代西方有关中国的各种著述里常见的民族偏见和文化歧视时,我们其实已不必过于敏感,更不必有意加以回避。正如本丛书最早出版之时戴逸先生赐序所指出的:这些偏见和歧视,“只能昭显出作者的狭隘和时代的局限,对于今天的中华民族——一个雄据于东方,充满自尊、自信和自强的民族,已经丝毫无损。我们已有足够的肚量,来回顾已为陈迹的一切”。
如今,中国人的“汉唐气魄”正在逐渐恢复,坦承近代西方那极不美妙的中国形象之中的有关认识总体上较之以往趋于深化,至少这种形象变化成为其认知中国走向深化所必经的一个重要阶段,大概不会太显唐突。因为毕竟,这一时期,中国与西方人之间的接触要远比以前更为密切、交往更深、观察更细、碰撞也更多。实际上,我们怎样看待这一变化了的形象并非至关重要,最重要的在于,它是不以我们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一种曾影响中西交往且至今仍影响着这一交往的历史文化因子。大凡健全自信的民族,都不会不正视和研究这一历史现象的。
外国人对中国的认识好比是一面历史的镜子,照照这面西洋镜,从中领略生活于中国本土意识之外的人们对自己的看法,了解我们在西方的形象变迁史,将无疑有助于我们反省和完善自身的民族性格,在国家建设和国际交往中,增强自我意识,更好地进行自我定位。这也是人们常说的“借别人的眼光加深自知之明”的意思。
目前,国内学术界对于西方有关中国著作的翻译,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对西方汉学家专门研究成果的译述,这已得到许多人的重视。其中影响最大的工程,乃刘东教授主持、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海外中国研究丛书》。它向国人介绍了不少当代西方和日本一流的汉学研究论著,资为国内学者学术研究有益的借镜。而我们这套“西方的中国形象”译丛,则显然属于另一类。它主要选择19世纪中国国门被打开后,来华西人综合记述或具体描述中国城乡的社会经济生活、各阶层的日常信仰行为、文化接触的故事、政治制度的运行等轻松活泼、凸显感性、不那么古板学究气的各类著述。我们的标准是:它们曾经在西方世界较广泛地流传,对西方的“中国观”产生过程度不同的影响;作者在华经历丰富、际遇独特、观察细腻、眼光独到、议论有味,总之具体真切、形象生动。与此同时,丛书还将包括一些后来的学者、特别是西方学者对于欧美“中国观”予以分析研究的总结性著述。我们认为,后一类译著的价值,当是前一类研究专著所无法取代的。
本译丛最早筹划于上世纪90年代初。1997年至1999年间,它曾以“西方视野里的中国形象”、“西方人眼中的中国”为名,由时事出版社和光明日报出版社先后推出过十种,受到学界和读书界的广泛重视和欢迎。但此后,终因我们精力不济,未能继续编译下去。多年来,虽屡有朋友鼓动、多家出版社诚恳相邀,我们却始终畏葸不前、未敢轻允。 2004年底,中华书局汉学编辑室的李晨光、马燕、孙文颖等郑重来函,希望我们能将此套译丛改在中华书局出版,争取每年推出三至五种,持续不断地长期编译下去。书局的领导对此也很支持,意在使之成为一项有文化积累意义的“出版工程”。经多次商谈,我们终于又在这个文化人“情有独钟”的老牌出版社的召唤之下重鼓余勇,再次投身到此套译丛的编译事业中来。
由于原来所出版的十种书分散在两个出版社,且早已绝版,有的译校也尚欠精审,故此次在推出新译之前,在汉学编辑室上述几位专业编辑的大力协助之下,各译者又对原译著进行了认真的校审或修订,并首次以十部汇齐的完整形式,将其予以重版。在方便读者的同时,也希望此举能为译丛今后的发展,奠定一个较为牢靠的基础。
但愿这套“西方的中国形象”译丛,对于国人了解近代中国社会、认知西方人当时的中国观,能够多有助益,并在今后“持之以恒”的坚持中,真正成为编者、译者、出版者和读者共同喜爱的学术文化事业。
黄兴涛 杨念群
2006年6月于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
《中国人生活的名与暗》第一部分前言
本书所展示的中国人的生活画面出自于我个人的亲身经历。我在中国生活了50年,几乎与每个阶层的人都有过很深的交往,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快慰。我越是深入到中国人生活的内部,我的心就越是被他们深深吸引。他们确实是一个非常可爱的民族,在充满欢乐的时刻,在笼罩着悲哀的时刻,以及在激发起正义感的时刻,他们都证明了自己真正拥有作为一个伟大民族的品质。
一些到中国访问过的外国人,抱怨中国人已缺乏其原有的聪明才智,也丧失了进步发展的能力。若干个世纪以来,那只过去的“死神之手”牢牢地控制着这个国家,这成了导致人民思想停滞不前的根本原因。它就像我们看见的在夏天能为坐在它下面的人遮阳的枝繁叶茂的白杨树,也像是插在花瓶中的枝藤交错缠绕而不能健康生长的植物,中国人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但是,这只“死神之手”正在渐渐地松开,它的阴影和密如蛛网般的“手指”正慢慢地在稀薄的空气中消散。不久以后,大自然会以一种新生力量为所犯下的过失来报复她自己。
中华民族是一个强大的民族,这可从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两个重大事件中得到证明。其中一件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另一件则还是近期的事。
公元前2世纪,秦始皇——中国的拿破仑,为抵御野蛮的游牧部族对中原的骚扰而修筑了长城。中国人赋予它一个美名——万里长城,它的确像是把这个国家中的每一个城市围起来的城墙,仅就在此意义上讲,整个帝国就是一座很大的城市。
中国人生活的明与暗前言长城高二十多英尺,每隔一段距离就建有一个烽火台,当士兵前来保卫帝国不受外敌侵扰时就住在里面。长城绵亘在巍峨的高山、广袤的原野和起伏的丘陵之间,它跨越了冬日里充满咆哮怒吼的狂风的沟壑与山谷,经受了两千多年风雨的侵蚀。尽管冬天白雪覆盖、狂风大有将其夷为平地之势,而夏天的烈日又几乎要将其融为碎片,但是,今天它仍挺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减少威慑力,仿佛工匠们就在昨天才将其修筑完毕。
第二件大事是近代才发生的。19世纪40年代,强大的英国军队凭借手中的枪炮强迫中国签署了《南京条约》。自此以后,控制中国的不再是那只“死神之手”,而是武力威慑之拳,它使英国的势力得以在中国存在下去。英国的商人在这里从事着鸦片贸易,英国的战舰游弋于中国的东部海域以确保自己获得的权利。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成千上万箱的鸦片从别处运抵中国,使从事鸦片贸易的那些外国商人变得富有,也为英国带来了发展所需的财富。这是一种多么可鄙、多么邪恶的行为啊!武力威慑之拳仍在高高地举着。
时光慢慢向前推移,在此期间,鸦片渐渐遍及整个中国,它的黑手正牢牢地抓住无数人的心,政府永远无法消除的灾祸也正把无数个家庭毁灭,因为那武装的铁拳总是保持着威慑力。
在我看来,这个民族似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这块土地上也不时地开着罂粟花。放眼中国大地,灾难已经深深地进入到中国人的生活,仿佛将来也无可救药。
但接着出现了伟大的奇迹。这个国家的志士仁人胸中的愤怒之火燃烧起来,并呈燎原之势。经过5年左右的抗争,征服者的武力威慑之拳终于慢慢地垂下来了。
今天,罂粟花已不再在这块土地上开放,人们希望在两三年之后,鸦片将完全从这个国家消失。
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国家能够完成中国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所干完的事呢?
本书各章,除了结尾一章外,分别都独立成篇地在中国上海的《北华捷报》上发表过。它们后来又以书的形式在中国出版,定名为《中国人生活的明与暗》。此后,我又对这些文章进行了修订和充实,承蒙编辑恩准,我又得以将此书在英国再版,以飨英国读者 修改后书名为《现代中国的人及其生活方式》。但考虑到《中国人生活的明与暗》一名更加形象,故此仍用旧名。——译者。
J麦高温
《中国人生活的名与暗》第一部分土地与土地法则(一)
纵观中国历史,自古以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观念已经达成一种共识。那耸入云霄的群山、果实累累的山谷、未被开垦的荒野及富饶的平原,莫不归属于皇帝。因此,无论什么时候,如果国家需要任何财富用于公益事业,它只需简单地向现有的财富占有人提出征用要求,并向其支付财富实际价值一半的价钱就可以了。其实,这样一笔费用只能算是对财富所有者的一种感情上的慰藉,而不是对他作为真正的财富所有者的承认。如果阿拉伯国王是一个中国皇帝的话,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令人垂涎的奈伯斯葡萄园(Naboth vine yard)据为己有。他只要派几个臣子去将葡萄园征用就可以了,而奈伯斯也会马上屈从于他的命令,并在情感允许的情况下体面地隐退,将自己的财富予以奉送。
还在好几年前,当决定在中国架设电报网时,需要向老百姓征用多少财富以满足建设之所需的问题始终未被政府纳入议事日程。架设的线路将绵延数千英里,它既要通过人口稠密的地区,而这里的人十分残忍,在行为上也无拘无束,还要通过朝廷命官权力无法达到的乡村,而在旷野、花园,或在别人的前院里埋置电线杆的权力问题,也从来就没有被认真地考虑过。
许多人认为如此激进的变革将会导致动荡,尤其当其与风水相冲突时就更是如此。而且,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人们一想到自己触犯了法律,那个过了时的怪物就会使他们遭受精神上的折磨。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过。一旦政府着手处理这件事情,各种各样的声音都会保持沉默,电线杆会静静地竖立起来,就好像电报系统在中国古代早已有之,它发明于中国历史上黑暗与混沌的时代,传说是由伏羲或神农发明的。
事实上,偶尔也会发现极个别小小的反面事件,工人们为了埋置电线杆而在一位已故学者的墓地旁挖了一个洞。皇帝曾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