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by柏林仪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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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是探了那十二万金兵的动向,还是谎报的!”息红泪切齿询问方才的探兵。
探兵埋下头恐骇地微微颤抖。
“晨报时说那十二万金人已经离了隆德,就是爬也该到了羊肠坡!你第二次去打探时间倒是耗得有余,却没有换马便回来!'探站间十里换马一次'”冷眼看着跪倒的探兵,息红泪道:“是谁指使?”
“小人一家男丁除小人一人都已战死!”那探兵涕泪怆然:“为了老父能得赡殓……小人也是迫于无奈!今日辜负了将军和夫人,只有以死谢罪!”说完掏出匕首刺喉而死。
细微的血花带着体温沾在息红泪的手背上,让她猝不及防地激灵。
望着眼前可怜而卑微的一具尸体,息红泪闭睫泪盈:“顾惜朝。……且不要逼我恨你。赫连若有个闪失,我定取你性命偿还!……”
张副将急红了眼意欲带兵追回赫连春水,息红泪大声喝止:“大营再无可失!张公请留步!”
“待我去把小妖追回来。问天下谁能快过我三爷的腿?”
息红泪回身,追命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嘴角扬着一丝不羁的笑。心头莫名宽慰了不少,息红泪摇头:“追命你且留下,赫连他,该是能逢凶化吉的。”
“那就更要把他召回来!”追命蹄了踢地上的小石,道:“将他追回来,好为我们逢凶化吉呐!”说完身形一闪出了营。
太原数十里外的刀背岭诡谲般静谧着。正午的阳光骄人晃眼得断无可直视。
微风自顾惜朝手臂上飞离,重上云霄。
抬头看白隼沐风而翔的身姿,顾惜朝长叹着合上眼睫。少顷睁开凤眸,纵马西驰。身后十二万藏伏的金兵尽数跟随,蹄震尘扬。
行至飞来峰处。
隔着那片兀出的插岭,顾惜朝听到岭南边四起的喊杀声。赫连春水已遇到了信安所来的金兵。
蹙眉浅笑向南方,飞掠而过的山石树木恍惚像一道杂色的流彩。赫连春水,你自珍重了。
逼近太原的行程如同一场难明结局的赴约。
迫到太原大营前,顾惜朝看到了先一步赶到的戚少商。白衣,青骓。立在一众人中是那样显目的存在。
奔波中的风将原本高热时潮红汗湿的脸颊风干,血色退净的疲倦让戚少商棱角分明的脸庞泛出惨淡的白。
衬着眉眼的浓黑,和原本不是很黑的深栗色头发,整个人显得色调分明的纯粹。直和他外在豪放的性子如出一辙。
顾惜朝知道他内里所在的柔肠百结。知道他时而不喜形于色地内敛和温和。一切的一切。
对视的瞬间二人恍若隔世的失了神。
只此天地间情缘恩怨国恨家仇都滤过了。只有彼间难以开口的言语。
等重新浮回的现实让那些言语如鲠在喉。沉默无法继续尴尬地散澹。
“顾惜朝。”戚少商先开了口:“拔剑。”
记忆电光石火间越过时间轴。金銮殿一战时,他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拔剑。
是伤,是痛,是怨。透过逆水寒直指自己的剑芒刺过来。满眼的痛。之前是痛失了知音。可自己还有晚晴——于是仰天而笑得放肆恣意。
如今,那道锋芒重影在两年前又直刺过来,仿佛梦回,却是眼见的真实。而自己有的,只是他。
原来他还是不明白。早知道的何必报有一丝的侥幸?
顾惜朝觉得眸子里被日光耀得酸涩难忍,胸口怅痛。
宵练出鞘,无形有影。
几乎同时扔了缰,一白一青两道身影自马镫上借力而出,跃入半空,白衣袂展青衫摆扬。
逆水寒和宵练在空中对斩。火星溅迸间伴着金石铿鸣,音荡回扬,重和着剑啸。
二人毫无章法地剑锋相抵,狠戾砍杀了几个回合,落地。
顾惜朝牵起唇角一丝轻笑。戚少商只毫无情绪地回望。
心头陡然一收。熟悉的凤目中有的是至今未见抑隐意味。
他为何要在金人一方!?
戚少商问自己。如今在他眼里,国疆家土早不比牛圈外一道栅栏,可有可无。天下江湖全然与他无关。
晚晴的结他说放下了。自己知道他放下了。戚少商也知道自己已然不当他是知音。
挚爱。他是他此生的挚爱。
他究竟当自己做什么?今天刀剑相问——
这两把不谙人情的器物能给的是切肌裂骨。而结局,终究要等天意么!?
天意!……
戚少商仗剑复又攻去。顾惜朝左手握剑迎上挡。
左腕被逆水寒的剑力震到微微发麻。顾惜朝心头戚然——虎口裂开,一线血色延下。落入眼底的血线让戚少商瞳仁一缩。
——“不要勉强自己……右手失力……我的可以借你。”
傲云城凌云堂一劫。看着全身中了三十二剑伤的顾惜朝躺在血泊中,自己若非技不如人,只想手刃了秦嵩。躺在自己怀中失血到面色死白的人儿,却开口便问自己:《七略》的手稿……?
惜朝还念着重修的《七略》。
心头是苦涩到回甜的滋味——为了自己说要上沙场重修《七略》。生死劫难前他居然念及的是这个——他竟然记牢了我戚少商的心念。
而这因为自己疏忽横来的一劫,他永远失了右手握剑的能力。
剑气破空而来,戚少商回神剑路化柔暗蕴了深力锐迎而至,宵练的剑气无形间便化解而散,裂作几道削了力的疾风弥宕开。
“戚少商。你的内力又深了不少。可内息略为紊滞。”顾惜朝淡笑着问:“你抱病在身?”
“不劳顾公子挂心。”硬抛过一句。戚少商狠心将剑路硬破过去,逼得顾惜朝下盘猛撤了几步。
重重踏步过去继续逼迫着顾惜朝步步为退,戚少商兀然沉声问:“你为何在金一方!”
顾惜朝的淡笑窒在脸上——该如何答他?心绪纷杂无可言语。
且说了你便是能全然信我么?!
我不过想让你戚少商趁早退出这潭沼泽。谁知你为何那般不通透?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断不会换来大宋重振复兴——摧枯拉朽间,不过要你懂这世道不值得你为它如此糟践自己!
我要你明白:所期盼的不过只是你我一道行走天涯,今生相伴。
可你茫惑怨愤的眼神就这般钉在我身上。还教我如何开口……。
暗示过,明言过,拨弦弹过借诗吟过……无奈总不能入你的耳。我如之奈何……!?
不知谁先迎敌而上,又或者是金人先进犯而来——宋金交阵,身边惨烈厮杀遍目皆是。
可阵中偏那二人不为所动。
青锋与不见形色的剑气缠斗。来往间突现的杀招终隐去了致命的锋芒。
顾惜朝一直带着笑。此情此景不知还能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看不透的笑入了戚少商的眼,便拟为了讽刺和藐肖。
戚少商冷笑出声。
我命由我不由天,是么。
顾惜朝。这是你欠我的——
逆水寒走锋凌轹地绕攻,寒芒似千山风雪般紧围住宵练。
顾惜朝不及见他最后一式,只觉得手中耸然一空。宵练泛着蓝色荧光划出道虹般的长弧,远远落下。
纤颀苍白的颈上若有若无地寒意自逆水寒剑的薄锋漫溢而出。戚少商胸膛剧烈的起伏,内力已然耗空,执剑的臂膀却笔直嵬然。
“惜朝。”戚少商郁抑道:“现在你若要回头还来得及。同我并肩将这些金贼赶出太原!”
顾惜朝抿紧的薄唇上失了血色。突然展颜一笑,顾惜朝全不避让就让颀颈贴着剑锋,向戚少商走近一步,二人间不过咫尺。切金裂铁的薄刃立刻将肌肤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浓重的殷红争先恐后溢出。
“粘罕将锐军尽数嘱托于我。我岂可背信弃义?”微仰脸庞,顾惜朝笑道:“戚大当家不是最恨背信弃义的人么。”
忽见金兵持刀杀过来,戚少商一捉顾惜朝衣襟将他拉过,挥剑将那金人砍得不知是残是亡。
“顾惜朝!”戚少商狠力用唇齿蹂躏着个爱憎横纵的名字:“你真做了叛国丧师的人!?”
顾惜朝蹙眉浅笑,只是回看着戚少商墨色的眼瞳。
猝然顾惜朝神色一变。挥手狠力将照面的戚少商推开。
右肩被刀刃砍入了骨中。失血立刻染透青衫的右袖。
戚少商回神用逆水寒削飞了那背后偷袭的金人项上人头。
“惜朝……惜朝……”声音无可抑制地颤抖慌乱。
戚少商扔了剑抱住疼得发怔的顾惜朝。
“惜朝!”
面色如纸。顾惜朝眩晕到站立不住。戚少商拥着他自己也踉跄了几步。二人终一起跪倒在地上。
“戚少商……我们一起去漠北。那里的天很高,很蓝。上面始终有鹰在飞。无拘无束。”
顾惜朝冷汗湿了脸颊,左手紧捉住戚少商滚烫的右手。
戚少商只是用力的点头。
猛觉得背后一阵麻痹。接着便湿热起来。戚少商挣脱顾惜朝的手,拾起逆水寒反手将又一个偷袭的金人刺穿。
“若我去不了漠北,你就真的将我天葬给鹰吃了。”戚少商的脸庞离自己很近,如往常温煦地笑,笑里有着不舍的痛。
转身入杀阵。
狠力冲杀的戚少商真犹如一头激怒的白狮。白衣上的血色渐渐驳杂,红得发紫,紫得再染了红便晕染成了浓黑。
顾惜朝力不胜支地倒下。压到了伤口便立刻又一滩血晕在了身下的沙石地上。转头看着天上空洞的蓝,耳边的刀剑声和以命相搏的叫喊突然不再令人焦躁地失音——。
四下空寂。
踏莎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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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背云冲石,助沧海之澜;溟中蕴流,发暗潮之涌'上'
“三爷是来寻你回去,不是来打架的!”
追命踢翻了几个围攻上来的金人,转头向挥枪冲杀的赫连春水喊。
“就委屈三爷助我了!”赫连春水笑得朗声回得毫不客气。
金人缠斗不已,虽为信安中下兵力,却不输那一股洒血沙场的无畏。眼见金兵死伤过半有盈,却像零散的水草缠住脚,追命心念太原危急,道:“我们切不可让这些草包缠下去!”
赫连无语着挥枪。
太原一方,有红泪,恐也是在阵前拼杀了。信安一方战事告急。
赫连春水。你该如何抉择……
亮银枪飞取了一颗头颅。血弧溅得追命白衣上一虬腥艳的血梅。
追命震看着无头的身躯扑倒在地,死的气味一瞬不失地切实,历历入目。
“小妖!”回神的追命急唤道:“太原危急!”
——“兵家之救,远水不解近渴,切忌不可舍近求远。不然远近尽失。”
赫连春水蓦然忆起顾惜朝与自己谈论行军布阵时的话。
“赫连春水!你还在磨蹭什么!”远处伴着马蹄疾踏的爆喝,穆鸠平持着那柄黑色长枪奔来,脸上糊着血污:“信安告急!你却在和这些个虾兵蟹将纠缠!是何居心!!”
赫连春水不语,长眉纠簇。
穆鸠平狠狠地合咬了牙,入杀阵里长枪再染血。
追命怔怔看着这无言间的杀戮——瞳底都是从肌体里流淌出的血,那些因为恐惧和仇恨扭曲的肉体在拼杀撞击中失了所谓人的灵性,像兽类般原始地狂怒厮搏。
赫连冷峻的脸颊上是抹散的血污,枪出扶风扬起的白色战袍上血色横斓像死神的枯指蘸了血肆意地涂抹。桀狂而冷酷——那不是他熟悉的赫连。
追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喉咙里强烈跃动的声音——他想喊出些什么,但声音仿佛被抽离。
然后,是腰间悚然地湿热,身体里感到尖锐的冷和利器刺杀时的撞击,几乎一个趔趄——那是金铁的温度。追命不及看清袭击自己的人,便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哽在喉间压抑着的声音,白靴划出一道愤怒的光弧,将一具躯体踢开数丈。
声音是清朗嘶竭的。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岩羚被猎人屠捕时绝望而愤怒地鸣叫。
外衣沁出血晕,白色在红色的迅速蚕食下是一片缓缓扩散措手不及的凄艳。
“追命!”赫连春水转辔横枪,挑开缠杀的金人迫到追命前。翻身下马撕裂了红泪手缀的长袍紧紧缠在追命腰上。
“三爷被暗算了,不妨事!!”追命笑得轻怡,有些艰难地深深呼吸了一口,血随着胸膛的起伏越发嚣涌。
“小妖,息大娘还在太原,你自己拿捏该去太原还是信安!”追命仍旧喋喋絮絮。
“且住嘴。”赫连春水抬头间眼神却不似言语狠厉。
“嘶……你轻点!~~想谋杀朝廷官员么?”追命皱眉吁声道。
戚少商被几个骁勇的猛安紧围而攻。
身上的白衣已经失了本色,红黑一片。
果然是皎皎者易污。顾惜朝强撑起身簇眉笑着,呼吸间右肩的伤口如万蚁啃噬一般。
逆水寒切裂了猛安身上的硬甲,而戚少商的身上结结实实挨上的是流血的刀伤。四人围齐,两人急攻戚少商左右,出刀都险抢下胁,而左右后侧畔二人专突刺背心。若有不慎,任何刺在身上的刀便能让他一败涂地,束手待毙。
顾惜朝神色猛变。
其一猛安悄然在疾厉不暇的拼杀间悄然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