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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5721-现代日本小说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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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是怎样可爱的东西呵。”    
    他忽然这样的想了。但是那时了在云上踏了一个空,好容易才算罢够站稳了。他的现在的身分是对于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可超过了或一限度感到更深的爱着的,他自己知道这道理,所以他又向着天看了。    
    那是怎样的美呵,他又能够忘却下界的事情了,同时他乘着的云又向上升了。但是他还禁不住再向下界去一看。    
    在那里,人们都很汙秽的劳动着。男人女人以及老人,不知抱着什么愿望,正在劳动着。小孩们喧闹着。    
    他沉默的看着这些。    
    不思议的事情当真也会有的!他的完全干枯了的眼睛发起润来,而且两滴眼泪噗托的落在地上。这时候云也非常急速的降下去,久米仙人立刻一直线的向着地面倒撞了下来了。    
    久米仙人跌下的地方是在一处河岸上,他的头磕在那里的岩石上,即刻死去了。    
    这件事情却使在那里洗衣的女人们大出一惊了。    
    那些自己以为了不得的女人们后来将久米仙人跌下来的理由归于他们自己的腿的美丽,都很得意。他们各自以为自己的美破了久米仙人的仙术,因此是杀了久米仙人的原因。他们这样的想,都感到喜悦。但是在那些人的里边,并没有一个美丽的女人,都只是平常的被太阳晒黑了的,手脚粗糙的农家的女人罢了。久米仙人跌下来的时候,究竟是否看着这些女人,谁也不能知道。    
    讲到这里就是结末了。    
    (注)日本传说,久米仙人(Kum eSeu uin)本是大和添上的人,入深山修仙术,能飞行空中。一日见河边洗衣女人露其胫,忽起染心,遂失神通,坠地不复能飞。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二部分与幼小者(1)

    有岛武郎    
    你们长大起来,养育到成了一个成人的时候——那时候,你们的爸爸可还活着,那固然是说不定的事——想来总会有展开了父亲的遗书来看的机会的罢。到那时候,这小小的一篇记载,也就出现在你们的眼前了。时光是骎骎的驰过去。为你们之父的我,那时怎样的映在你们的眼里,这是无从推测的。恐怕也如我在现在,嗤笑怜悯那过去的时代一般,你们或者也要嗤笑怜悯我的陈腐的心情。我为你们计;惟愿其如此。你们倘不是毫不顾忌的将我做了踏台,超过了我,进到高的远的地方去,那是错的。然而我想。有怎样的深爱你们的人,现在这世上,或会在这世上的一个事实,于你们却永远是必要的。当你们看着这篇文章,怜笑我的思想的未熟而且顽固之间,我以为,我们的爱,倘不温暖你们,慰藉,勉励你们的心中,尝着人生的可能性,是决不至于的。所以我对着你们,写下这文章来。    
    你们在去年,永久的失掉了一个的,只有一个的亲娘。你们是生来不久,便被夺去了生命上最紧要的养分了。你们的人生,即此就暗淡。在近来,有一个杂志社来说,教写一点“我的母亲”这一种小小的感想的时候,我毫不经心的写道,“自己的幸福,是在母亲从头便是一人,现在也活着,”便算事了。而我的万年笔将停未停之际,我便想起了你们。我的心仿佛做了什么恶事似的痛楚了。然而事实是事实。这一点,我是幸福的。你们是不幸的。是再没有恢复的路的不幸。阿阿,不幸的人们呵。    
    从夜里三时起,开始了缓慢的阵痛,不安弥满了家中,从现在想起来,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是非常的大风雪,便在北海道,也是不常遇到的极厉害的大风雪的一天。和市街离开的河边人的孤屋,要飞去似的动摇,吹来黏在窗玻璃上的粉雪,又重叠的遮住了本已包在绵云中间的阳光,那夜的黑暗,便什么时候,都不退出屋里去。在电灯已熄的薄暗里,裹着白的东西的你们的母亲,是昏瞀似的呻吟着苦痛。我教一个学生和一个使女帮着忙,生起火来,沸起水来,又派出人去。待产婆被雪下得白白的扑了进来的时候,合家的人便不由的都宽一口气,觉得安堵了,但到了午间,到了午后,还不见生产的模样,在产婆和看护妇的脸上,一看见只有我看见的担心的颜色,我便完全慌张了。不能躲在书斋里,专等候结果了。我走进产房去,当了紧紧的捏住产妇的两手的脚色。每起一回阵痛产婆便叱责似的督励着产妇,想给从速的完功。然而暂时的苦痛之后产妇又便入了熟睡,竟至于打着鼾、平平稳稳的似乎什么都忘却了。产婆和随后赶到的医生,只是面面相觑的吐着气。医生每遇见昏睡,仿佛便在那里想用什么非常的手段一般。    
    到下午,门外的大风雪逐渐平静起来,洩出了浓厚的雪云间的薄日的光辉,且来和积在窗间的雪偷偷的嬉戏了。然而在房里面的人们,却愈包在沉重的不安的云片里。医生是医生,产婆是产婆,我是我,各被各人的不安抓住了。这之中,似乎全不觉到什么危害的,是只有身临着最可怕的深渊的产妇和胎儿。两个生命,都昏昏的睡到死里去。    
    大概恰在三时的时候,——起了产气以后的第十二时——在催夕的日光中,起了该是最后的激烈的阵痛了。宛然用肉眼看着噩梦一般,产妇圆睁了眼,并无目的的看定了一处地方,与其说苦楚,还不如说吓人的皱了脸。而且将我的上身拉向自己的胸前,两手在背上挠乱的抱紧了。那力量,觉得倘使我没有和产妇一样的着力,那产妇的臂膊便会挤破了我的胸脯。在这里的人们的心,不由的全都吃紧起来,医生和产婆都忘了地方似的,用大声勉励着产妇。    
    骤然间感着了产妇的握力的宽松,我抬起脸来看。产婆的膝边仰天的躺着一个没有血色的婴儿。产婆像打球一般的拍着那胸膛,一面连说道葡萄酒葡萄酒。看护妇将这拿来了。产婆用了脸和言语,教将酒倒在脸盆里。盆里的汤便和剧烈的芳香同时变了血一样的颜色。婴儿被浸在这里面了。暂时之后,便破了不容呼吸的紧张的沉默,很细的响出了低微的啼声。    
    广大的天地之间,一个母亲和一个儿子,在这一刹那中忽而出现了。    
    那时候,新的母亲看着我。软弱的微笑。我一见这,便无端的满眼渗出泪来。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表现这事给你们看。说是我的生命的全体,从我的眼里挤出了泪,也许还可以适当罢。从这时候起,生活的诸相便都在眼前改变了。    
    你们之中,最先的见了人世之光者,是这样的见了人世之光的。第二个和第三个也如此。即使生产有难易之差,然而在给与父母的不可思议的印象上却没有变。    
    这样子,年青的夫妇便陆续的成了你们三个的父母了。    
    我在那时节,心里面有着太多的问题。而始终碌碌:从没有做着一件自己近于“满足”的事。无论什么事,全要独自咬实了看,是我生来的性质,所以表面上虽然过着极普通的生活,而我的心却又苦闷于动不动便骤然涌出的不安。有时悔结婚。有时嫌恶你们的诞育。为什么不待自己的生活的旗色分外鲜明之后,再来结婚的呢?为什么情愿将因为有妻,所以不能不拖在后面的几个重量,系在腰间的呢?为什么不可不将两人肉欲的结果,当作天赐的东西一般看待呢?耗费在建立家庭上的努力和精力,自己不是可以用在别的地方的么?    
    我因为自己的心的扰乱,常使你们的母亲因而啼哭,因而凄凉。而且对付你们也没有理。一听到你们稍为执拗的哭泣或是歪缠的声音,我便总要做些什么残虐的事才罢手。倘在对着原稿纸的时候,你们的母亲若有一件些小的家务的商量,或者你们有什么啼哭的喧闹,我便不由的拍案站立起来。而且虽然明知道事后会感着难堪的寂寞,但对于你们也仍然加以严厉的责罚,或激烈的言辞。    
    然而运命来惩罚我这任意和暗昧的时候竟到了。无论如何,总不能将你们任凭保姆每夜里,使你们三个睡在自己的枕边和左右。通夜的使一个安眠,给一个热牛乳,给一个解小溲,自己没有熟睡的工夫,用尽了爱的限量的你们的母亲,是发了四十一度的可怕的热而躺倒了,这时的吃惊固然也不小,但当来诊的两个医生异口同声的说有结核的徵候的时节,我只是无端的变了青苍。检痰的结果,是给医生们的铿定加了凭证。而留下了四岁和三岁和两赚钱的你们,在十月杪的凄清的秋日里,母亲是成了一个不能不进病院的人了。    
    我做完日里的事,便飞速的回家。于是邻了你们的一个或两个,忽忽的往病院去。我一住在那街上,便来做事的一个勤恳的门徒的老妪,在那里照应病室里的事情。那老妪一见你们的模样,便暗暗的拭着眼泪了。你们一在床上看见了母亲,立刻要奔去、要缠住。而还没有给伊知道是结核症的你们的母亲,也仿佛拥抱宝贝似的,要将你们聚到自己的胸前去。我便不能不随宜的无能为力梧着,使你们不太近伊的床前。正尽着忠义,却从周围的人受了极端的误解,而又在万不可辩解的情况中,在这般情况中的人所尝的心绪,我也尝过了许多回。虽然如此,我却早没有愤怒的勇气了。待到像拉开一般的将你们远离了母亲,同就归涂的时候,大抵街灯的光已经淡淡的照着道路。进了门口,只有雇工看着家。他们虽有两三人,却并不给留在家里的婴儿换一换衬布。不舒服似的啼哭着的婴儿的胯下,往往是湿漉漉的。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二部分与幼小者(2)

    你们是出奇的不亲近别人的孩子。好容易使你们睡去了,我才走进书斋去做些调查的工夫。身体疲乏了,精神却昂奋着。待到调查完毕,正要就床的十一时前后的时候,已经成了神经过敏的你们,便做了夜梦之类,惊慌着醒来了。一到黎明。你们中的一个便哭着要吃奶。我被这一惊起,便到早晨不能再闭上眼睛。吃过早饭,我红了眼,抱着中间有了硬核一般的头,走向办事的地方去。    
    在北国里,眼见得冬天要逼近了。有一天,我到病院去,你们的母亲坐在床上正眺着窗外,但是一见我,便说道想要及早的退了院。说是看见窗外的枫树已经那样觉得凄凉了。诚然,当入院之初,燃烧似的饰在枝头的叶,已是凋零到不留一片,花坛上的菊也为寒霜所损,未到萎落的时候便已萎落了。我暗想,即此每天给伊看这凄凉的情状,也就是不相宜的。然而母亲的真的心思其实不在此,是在一刻也忍不住再离开了你们。    
    终于到了退院的那一天,却是一个下着雪子,呼呼的吼着寒风的坏日子,我因此想劝伊暂时消停,事务一完,便跑到病院去。然而病房已经空虚了,先前说过的老妪在屋角上,草草的摒当着讨得的东西,以及垫子和茶具。慌忙回家看,你们早聚在母亲的身边,高兴的嚷着了。我一见这,也不由的坠了泪。    
    不知不识之间,我们已成了不可分离的东西了。亲子五人在逐步逼紧的寒冷之前,宛然是缩小起来以护自身的杂草的根株一般,大家互相紧挨,互分着温暖。但是北国的寒冷,却冷到我们四个的温度,也无济于事了。我于是和一个病人以及天真烂熳的你们,虽然劳顿,却不得不旅雁似的逃向南边去。    
    离背了诞生而且长育了你们三个人的土地,上了旅行的长途,那是初雪纷纷的下得不住的一夜里的事。忘不掉的几个容颜,从昏暗的车站的月台上很对我们惜别。阴郁的轻津海峡的海色已在后面了。直跟到东京为止的一个学生,抱着你们中间的最小的一个,母亲似的通夜没有歇。要记载起这样的事来,是无限量的。总而言之,我们是幸而一无灾祸,经过了两天的忧郁的旅行之后,竟到了晚秋的东京了。    
    和先前居住的地方不一样,东京有许多亲戚和兄弟,都为我们表了很深的同情。这于我不知道添多少的力量呵。不多时,你们的母亲便住在K海岸的租来的一所狭小的别墅里,我便住在邻近的旅馆里,由此日日去招呼。一时之间是病势见得非常之轻灭了。你们和母亲和我,至于可以走到海岸的沙丘上,当看太阳,很愉快经过二三时间了。    
    运命是什么意思,给我这样的小康,那可不知道。然而他是不问有怎样的事,要做的事总非做完不可的。这年已近年底的时候,你们的母亲因为大意受了寒,从此日见其沉重了。而且你们中的一个,又突然发了原因不明的高热。我不忍将这生病的事通知母亲去。病儿是病儿,又不肯暂时放开我。你们的母亲却来责备我的疏远了。我于是躺倒了。只得和病儿并了枕,为了迄今未曾亲历过的高热而呻吟了。我的职业么?我的职业是离开我已经有千里之远了。但是我早经不悔恨。为了你们,要战斗到最后才歇的一种热意,此病热还要旺盛的烧着我的胸中。    
    正月间便到了悲剧的绝顶。你们的母亲已经到非知道自己的病的真相不可的窘地了。给做了这烦难的脚色的医生回去之后,见过你们的母亲的脸的我的记忆。一生中总要鞭策我罢。显着苍白的清朗的脸色,仍然靠在枕上,母亲是使那微笑,说出冷静的觉悟来,静静的看着我。在这上面,混合着对于死的(Resignation)(觉悟)和对于你们的强韧的执着。这竟有些阴惨了。我被袭于悽怆之情,不由的低了眼。    
    终于到了移进H海岸的病院这一天。你们的母亲决心很坚,倘不全愈,那便死也不和你们再相见。穿好了未必再穿——而实际竟没有穿——的好衣服,走出屋来的母亲,在内外的母亲们的眼前,潜然的痛哭了。虽是女人,但气象超拔而强健的你们的母亲,即使只有和我两人的时候,也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给看过一回哭相,然而这时的泪,却拭了还只是奔流下来。那热泪,是惟你们的崇高的所有物。这在现今是干涸了。成了横互太空的一缕云气么,变了溪壑川流的水的一滴么,成了大海的泡沫之一么,或者又装在想不到的人的泪堂里面么,那是不知道。然而那热泪、总之是惟你们的崇高的所有物了。    
    一到停着自动车的处所,你们之中正在热病的善后的一个,因为不能站,被使女背负着——一个是得得的走着——最小的孩子,是祖父母怕母亲过于伤心了,没有领到这里来——出来送母亲了。你们的天真烂熳的诧异的眼睛,只向了大的自动车看。你们的母亲是悽然的看着这情形。待到自动车一动弹,你们听了使女的话,军人似的一举手。母亲笑着略略的点头。你们未必料到,母亲是从这一瞬息间以后,便要永久的离开你们的罢。不幸的人们呵。    
    从此以后,直到你们的母亲停止了最后的呼吸为止的一年零七个月中,在我们之间,都奋斗着剧烈的争战。母亲是为了对于死要取高的态度,对于你们要留下最大的爱,对于我要得适中的理解;我是为了要从病魔救出你们的母亲,要勇敢的在双肩上担起了逼着自己的运命;你们是为了要从不可思议的运命里解放出自己来,要将自己嵌进与本身不相称的境遇里去,而争战了。说是战到鲜血淋漓了也可以。我和母亲和你们,受着弹丸,受着刀伤。倒了又起,起了又倒的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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