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1-现代日本小说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着时候的变迁和天气的情形,发生各样的变化。有时候,竟有昨日和今日之间搬了两极的事情。说得坏,那就是胡说八道罢,要评得好,却是给听些文学上的座谈,到现在想起来,一回七先令,本来没有可以得到循规蹈矩的讲义的道理,这是先生这一面不错,觉得不平的我,却胡涂了。况且先生的头,也正如那鬚髯所代表的一般,仿佛有些近于杂乱的情势,所以倒是不去增加报酬,请讲更其高超的讲义的好,也未可知的。
先生所得意的是诗。读诗的时候,从脸到肩膀边便阳炎似的振动。——并非诳话,确乎振动了。但是归根究底,却成了并非为我读,只是一人高吟以自乐的事,所以总而言之,也还是这一面损。有一次,拿了思温朋(Swinburne)的叫作罗赛蒙特(Rosamond)的东西去,先生说给我看一看罢,朗吟了两三行,却忽而将书伏在膝髁上,说道,唉唉,不行不行,思温朋也老得做出这样的诗来了,便叹息起来。自己想到要看思温朋的杰作亚泰兰多(Atalanta)便在这时候。
先生以为我是一个小孩子。你知道这样的事么,你懂得那样的事么之类,常常受着无聊不堪的事的质问。刚这样想,却又突然提出了伟大的问题,飞到同辈的待遇上去了。有一回,当我面前读着渥忒孙(Watson)的诗,问道,这有说是有着像雪黎(Shelley)的地方的人和说全不相像的人,你以为怎样?以为怎样,西洋的诗,在我倘不先诉诸目,然后通过了耳朵,是完全不懂的。于是适宜的敷衍了一下。说这和雪黎是相像呢还是不相像,现在已经忘却了。然而可笑的是,先生那是照例的敲着膝头,说道我也这样想,却惶恐得不可言。
有一日,从窗口伸出头去,俯视着忽忽的走过那辽远的下界的人们,一面说道,你看,走过的人们这么多,那里面,懂诗的可是百个中没有一个,很可怜。究而言之,英埕利人是不会懂诗的国民呵。这一节,就是爱尔兰人了得,高尚得远了。——真能够体会得诗的你和我,不能不说是幸福哩。将自己归入了懂诗的一类里,虽然很多谢,但待遇却比较的颇冷淡,我于这先生,看不出一点所谓情投意合的东西,来觉得只是一个全然机械的在那里饶舌的老头子。
然而有过这样的事。因为对于自己所住的客寓很生厌了,就想寄居在这先生的家里看,有一天,照例的讲习完毕之后,请托了这一节,先生忽然敲着膝髁,说道,不错,我给你看我的家里房屋,来罢,于是从食堂,从使女屋,从边门,带着各处走,全给看遍了。本来不过是四层楼上的一角,自然不广阔。只要两三分时,便已没有可看的地方。先生于是回到原位上,以为要说这样的家,所以什么处所都住不下,给我回绝了罢,却忽而讲起跋尔忒惠德曼(Walt Whitman)的事来。先前,惠德曼曾经到自己的家里来,逗留过多少时,——说话非常之快,所以不很懂,大半是惠德曼到这里来似的,——当初,初读那人的诗的时候,觉得有全不成东西的心情,但读过几遍,便逐渐有趣起来,终于并非常之爱读了。所以……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一部分克莱喀先生(2)
借寓的事,全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我也只得任其自然,哦哦的答应着听。这时候,似乎又讲到雪黎和谁的吵闹的事,说道吵闹是不好的,因为这两人我都爱,我所爱的两个人吵闹起来,是很不好的,颇提出抗议的话。但无论怎样抗议,在几十年前已经吵闹过的了,也再没有什么法。
因为先生是疏忽的,所以自己的书籍之类很容易安排错。倘若寻不见,便很焦急,仿佛起了火炎似的,用了张皇的声音叫那正在厨下的老妪。于是那老妪也摆着一副张皇的脸,来到客房里。
“我,我的威志威斯(Wordsworth)放在那里了?”
老妪依然将那出惊的眼,睁得碟子似的偏看各书 架,无论怎样的在出惊,然而很可靠,便即刻寻到《威志威斯》了。于是Here Sir的说着,仿佛聊以相窘似的,塞在先生的面前。先生便掣夺一般的取过来,一面用两个手指,毕毕剥剥的敲着腌脏的书面,一面便道,君,《威志威斯》是……的讲开场。老妪显了愈加出惊的眼退到厨下去。先生是二分间三分间的敲着《威志威斯》。而且好容易叫人寻到了的《威志威斯》竟终于没有翻开卷。
先生也时时寄信来。那字是决计看不懂的。文字不过两三行,原也很有反覆熟读的时间,但无论如何总是决不定。于是断定为从先生来信,即是有了妨碍,不能授课的事,省去了看信的工夫了。出惊的老妪偶然也代笔,那就很容易了然。先生是用着便当的书记的。先生对了我,欢息过自己的字总太劣,很困窘。又说,你这面好得多了。
我很担心,用这样的字来起稿,不知道会写出怎样的东西来呢。先生是亚覃本《沙士比亚集》(Arden Shakespeare)的出板者。我想、那样的字,竟也会有变形为活版的资格么?然而先生却坦然的做序文,做札记。不宁惟是,曾经说道看这个罢,给我读过加在《哈穆列德》(Hamlet)上头的绪言。第二次去的时候,说道很有趣,先生便嘱咐道,你回到日本时,千万给我介绍介绍这书罢。亚覃 《本沙士比亚》集的《哈谟列德》,是自己归国后在大学讲讲义时候得了非常的利益的书籍。周到而且扼要,能如那《哈谟列德》的札记的,恐怕未必再有的了。然而在那时,却并没有觉得这样好。但对于先生的《莎士比亚》研究,却是早就惊服的。
在客房里;从门键这一边弯过去,有一间六席上下的小小的书斋。先生高高的做巢的地方,据实说,是这四层楼的角落,而那角之又角的处所,便有着在先生是最要紧的宝贝在那里了。——排着十来册长约一尺五寸阔约一尺的蓝面的簿子,先生一有空一有隙,便将写在纸片上的文句钞入蓝面簿子里,仿佛悭吝人积蓄那有孔的铜钱一般,将那一点一点的增加起来,作为一生的娱乐。至于这蓝面簿子就是沙翁字典的原稿,则来此不久便已知道的了。听说先生因为要大成这字典,所以抛弃了威尔士(Wales)某大学的文学的讲席,腾出每日到不列颠博物馆去的工夫来。连大学的讲席尚且抛弃,则对于七先令的弟子的草草,正不是无理的事。先生的脑里,是惟此字典,终日终夜槃醒磅礴而已的。
也曾问过先生,已经有了■密特(Schmidt)的《沙翁字典》了,却还做这样的书么?于是先生便仿佛不禁轻蔑似的,一面说道看这个罢,一面取出自己所有的《■密特》来给我看。先生其时颇得意。君,倘若做点和《■密特》一样程度的东西,我也不必这样的费力了,说着,两个手指又一齐毕毕剥剥的敲起乌黑的《■密特》来。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来做这样的事的呢?”
先生站起身,到对面的书架上,仿佛寻些什么模样,但又用了照例的焦躁的声音叫道,全尼(Jane)全尼,我的《道覃》(Dawden)怎么了?老妪还没有出来,已经在问《道覃》的所在。老妪还没有出来,已经在问《道覃》的所在。老妪又出惊的出来了。而且又照例的Here Sir的相窘一回退了回去。先生于老妪的一下并不介怀,肚饿似的翻开书唔,在这里《道覃》将我的姓名明明白白的写在这里;特别的写着研究沙翁的克莱喀氏这书是一千八百七十……年的出版,所以我的研究还在一直以前呢……自己对于先生说着将《道覃》放在原处所。
我此后不久便不到先生那里去了。当不去的略略以前,先生曾说日本的大学里,不要西洋人的教授么?倘我年纪青,也去罢。颇显着无端的感到无常的神色。先生的脸上现出感动,只有这一回。我宽慰说,岂不还年轻么?答道那里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什么事,因为已经五十六岁了,便异样的入了静。
回到日本之后,约略过了两年,新到的文艺杂志上,载着克莱喀氏死掉的记事。是沙翁的专门学者的事,不过添写着两三行文字罢了。那时候我放下杂志想,莫非那字典终于没有完功,竟成了废纸了么。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一部分游戏(1)
森鸥外
木村是官吏。
或一日,也如平日一样,午前六点钟醒过来了。是夏季的初头。外面是早就明亮了的,但使女顾忌着,单不开这一间的雨屏。蚊帐外是小小的燃着的洋灯的光,这独寝的闺,见得很寂寞。
伸出手去,机械的摸那枕边。这是寻时表。是颇大的一个镍表,有的说,这就是递信省买给车掌的东西。指针也如平日一样,恰恰指着正六点。
“喂,不关屏门么?”
使女一面拭着手,出来开雨屏。外边照旧是灰色的天空中,下着微细的雨。并不热但是湿漉漉的空气触在脸上。
使女在单衫上,嵌进肉里去的绑了捲袖绳,将雨屏一扇一扇的装进屏箱去。额上沁出汗来了,这上面紧贴着缭乱的短头发。
心里想:“哦,今天也是一运动便热的日子呵。”从木村的租住屋到电车的停留场为止,有七八町。步行过去时。即使出门时候以为凉,待走到却出汗了。就是想到了这件事。
走出廊下洗着脸,记起今天有须赶紧送给课长的文件的事来。然而课长的到来是在八点半,所以想,八点钟到衙门就是了。
于是显着颇高兴的快活的脸,看着阴气的灰色的天空。倘给不知道木村的人一看见,便要诧异他有甚有趣,却装着那样的脸的罢。
出来洗脸的时候,使女便赶忙的叠了蚊帐,捲起被褥来。走过这处所,开了纸障子,便是书房。
两个书几,搁成九十度角的摆着。这前面铺着垫子。坐在这里,擦着了火柴,吸一支朝日。(一)
木村做事,是分为立刻非做不可的事,和得闲才做的事的。将一张几收拾得精空,逢到赶紧要做的事,便拿到这上面去。而且这赶紧要做的事一完结,便将搁在那一张几上的物件,接着拿到这边来。搁着的物件总很多。堆积着的。这是照了缓急积叠起来的,比较的急的便放在最上面。
(一)纸烟的名目
木村拿起那搁在垫子旁边的《日出新闻》来,摊在空虚的一张几上,翻开第七面。这是文艺栏所在的地方。
将朝日的掉下的灰,吹落在几的那边,一面看。脸上仍然很快活。
从纸障子的那边,听得拂子和扫帚的声音很剧烈。是使女赶忙的在那里扫卧房。拂子的声音尤厉害,木村也常常发过话,但改了一日,便又照旧了,不用那扎在拂子上的纸条佛,却用柄的一头拂的。木村称这事为“本能的扫除。”鸽子孵卵的时候,用那削圆棱角的白粉笔兑换了鸽卵,也仍然抱着白粉笔。忘了目的,单将手段来实行。不记得为了尘埃而拂,却只是为了拂而拂了。
但这位使女,虽然躬行本能的扫除。躬行“舌战,”然而活泼,也还中用,所以木村是满足的。舌战云者,是罗曼主义时代的一个小说家所说的话,就是说使女一遇着主人出门,便跑到四近各处去饶舌。
木村看完了什么之后,略略皱一皱眉。大抵无论何时,凡是放下新闻的时候,若不是极Apathigue(漠然)的表情,便是皱一皱眉。这就因为新闻的记载,是成不了毒也做不了药的东西,或者是木村以为不公平的东西的缘故。既如此似乎不看也就是了,然而仍然看。看了之后,显出无动于中的神色,或者略略皱一皱眉,便立刻回复了快活的脸。
木村是文学者。
在衙门里,办着麻烦的,没精打采的,增添补凑的那些事,快要成为秃头了,也历来没有阔,但在当作文学者这一面,却颇也为世所知的。并没有做什么好著作,而颇也为世所知。且不特为世所知而已。一旦为世所知,做官这一面便变了外放之类,被当作已经死了似的看待,一直到将成秃头之后,再回东京,才作为文学者而复活起来。实在是很费手脚的履历。
倘说木村看了文艺栏,觉得不公平是因为自利,被贬便怒,被褒便喜,那怕是冤枉的罢。不论我的事,人的事,看见称赞着无聊的东西,糟蹋着有味的东西,所以觉得不公平的。不消说,遇有说着自己的时候,便自然感得更切实。
卢斯福(Roosvelt)遍地的走,说着“见得不公平就战罢”的道要。木村何以不战呢?其实,木村前半生中,也曾大战过来的。然而目下正在做官,一发议论,便做不出著作了。自从复活以来,虽然坏,也在做著作,议论之类是不能发的。
这一日的文艺栏上,写着这样的事:
“在文艺上,有所谓情调。情调是成立于Situation(情况)的上面,然而是Indefinissable(不可言说)的。登在与木村有关系的杂志上的作品,无一篇有情调。木村自己的东西也似乎没有情调。”
约而言之,就是这一点。而且反之,还揭着所谓有情调的文艺的例,但这些也并不是木村一一佩服的东西。这之中,连木村以为体面的作家,不做那样的文章才好的东西之流,也举在例子里。
要之写在那里的话,在木村是不很懂。即使看了“成立在Situation之上的情调”这话,也是什么都不能想清楚的。哲学的书,论艺术的书,木村也看得颇不少了,但看这句话,却是什么都不能想清楚。诚然,在文艺里,也有着要说是Indefinissable,便也可以说得似的,有趣的地方的。这能想。然而Situation是什么呢?不是说古业的剧曲之类,将人物分配了时候和处所而做成的东西么?这与巴尔(Hermann Bahr)以为旧文艺的好处,在急剧,丰富,有变化,的行为的紧张这些话,岂不是没有差别么?说是单能在这亲友的东西上成立在木村是不懂的。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一部分游戏(2)
木村也并非自信有如此之强的人,但对于这不懂,却不以为自己的脑力坏。其实倒反为记者想起了颇可怜而且失敬的事。一看那揭着的有情调的作品的例,便想到尤其失敬的事来了。
木村的颦蹙的脸,即刻快活起来了。而且因了单身人都整饬的牌气,好好的摺了新闻,放在书房的廊下的角落里。这样放着,使女便拿去擦洋灯,有用剩的,卖给废纸担。
这写得颇长了,而实际是二三分间的事。吸一支朝日之间的事。
将朝日的烟蒂抛在当作灰盘用的石块明壳里,木村同时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独自笑着,一棒就捧着积在旁边几上的十几本Manuscrits(原稿)似的东西,搬到衣橱上去了。
这是《日出新闻社》所托付的应募剧本。
《日出新闻社》悬了赏,募集剧本的时候,木村是选者。木村有着连呼吸也运不过来的事务,没有看应募剧本的工夫。要匀出这样的工夫来,除了用那吸烟的休息时间之外,再没有别的法。
在吸烟休息时候,是谁也不愿意做不愉快的事的。应募剧本之流,看了觉得有趣的,是十分中说不定是否有一。
而竟答应了看卷者,是受了托,勉勉强强的答应下来的。
木村常常被《日出新闻》的第三面上说坏话。无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