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过的夏天 by:晓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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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说:
“要去你自己去,我反正是不去。”
“家乐福”门前照样塞车,我看着前面好几辆101电车挤在一起,半天也没动地儿,心里有些烦躁。
“有这功夫走都走回去了。”我低声抱怨。
她没吱声,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女人心海底针,能猜透哄明白的真不是一般战士。高珊珊毕竟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她不会做委曲求全状,有问题肯定提出来解决:
“你最近怎么老去‘宁夏’?”
什么叫老去?以前她比我去的勤多了,如今我跟晓风往来频繁之后,她反倒不怎么去了,连我有时候约她晚上过去,她都语气不悦地拒绝。
“晓风一个人住我妈不放心,让我多照顾他。”
“就你还能照顾人?”高珊珊不屑一顾,“再说他在外面混那么多年,比你还油呢!你俩在一起还指不定谁照顾谁。”
“这是怎么说话呢?晓风那孩子心地单纯得很,你留点口德吧!”
我有些不高兴。高珊珊对晓风的态度转变得特别大,她以前是拉着晓风当救命稻草往我身边靠,如今把人说得这么难听,不是过河拆桥么?我的心忽然灵机一动,她该不是嗅到什么了吧?这人一点不白给,心眼儿多,察言观色谁也不如她。
在楼下停好车,我刚把车钥匙拔出来,她坐着没动,却忽然说:
“以后少去吧,晓风看你的眼神不对。”
果然是有话要讲。我慢慢把钥匙收进公文包,心里反复思量对策,嘴上无所谓地应着:“怎么不一样了?”
“长夏,他是同性恋,他喜欢男人,而你现在,”
高珊珊郑重其事地盯着我的脸,“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成功的中年男人。”
“这还没结婚呢,你就防上了。可这也太扯了吧?”我嗤笑着说。
“我们那婚还结的成么?”她的声音瞬间透着谙哑,一双长手盘在胸前,滴水不漏地盯着我,“长夏,昨天晚上你抱我的时候,叫着他的名字。”
我喝多了,脑袋不清醒,对这茬儿一点儿记忆也没有,自然也不会承认:
“醉话你也听?我昨天晚上叫的人不止晓风吧?”
“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她脸上一副摊牌的决然,“他对你的心,我早就看出来了,而你从旅行回来整个人都不对,成天往‘宁夏’跑,在那里你的眼睛就围着他转,我在你身边就跟空气似的,我不是傻子,并且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拿出来好好谈一谈。”
“选在这儿谈?”我摊手询问,天还不是太晚,小区里时有邻居行走。
“为什么不行?你还怕丢脸么?如果你真的跟晓风在一起,还不得蒙面上街?”
“有完没完?”我高声喝止,“我是不是同性恋你还不知道么?”
我的脸上必是呈现不小的怒气,高珊珊瘪了鳖嘴,眼睛里多了雾气,她从不在气头上顶撞我,也不介意在需要的时候示弱。她似乎哽咽了一会儿,顺了气才继续说:
“我不是不相信你,长夏,你最近不对劲儿。我怕你给他拖下水,那样的话,怎么跟家里交代?怎么在社会上混呀?你的一切不就悔了吗?”
她说着几乎呜咽起来,我向来最怕女人哭,只要她做出要哭的模样,我就投降了,可今天晚上不知道心怎么就那么狠,开车门出去,对着还坐在车里发楞的她说:
“你今晚回你自己家里睡吧!我不送你了。”
我能感到身后高珊珊愤怒的眼神,无所谓,没心思哄她,爱折腾自己折腾去吧!我听见她从车里冲出来,很大力地关上车门,大声地说:
“我告诉你,杜长夏,你别再去找他!别去找他!”
“我爱找谁找谁,你管不找着!”
我不顾一切地吼回去,就让全天下的人看笑话吧!他妈的,豁出去了!果然有人回头看我们,却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热闹,假装急走几步。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对高珊珊怎么那么没耐心,离开前看见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可我一步也没停留。
仿佛是在绝路面前徘徊了很久,而高珊珊朝着那不见底的悬崖,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人一旦掉下去,就再没有选择,不管生与死,都交给老天决定。于是那段时间,对晓风的异样感觉在思想里迅速生根发芽,几乎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地增长,清晰到我能真真地感受到盘结的根扎实地交错在我的脑袋里,多见晓风一次,就多长一片枝叶,那股恨不得天天相见的冲动简直情不自禁,我完全失去了左右自己的能力。郭建明洞察出我跟高珊珊的冷战,而且他每次下班后找我,我人必在“宁夏”。有天晚上他没忍住,问了出来。他说你老拉着我跟你去“宁夏”不对呀!再说我可好几天没看见高珊珊了,你那头出了什么大事瞒着我呐?那种感觉渐渐现出形状,我需要一个人给点儿建议,就没瞒着他。他说,操,你还真是什么流行玩什么!我说郭建明你他妈的要是兄弟就别在这个时候挖苦我。他也有些为难,这事儿摊谁脑袋上都挺蒙。
“你是么?是同性恋么?”他想了半天终于问我。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
“你要不是,跟他扯什么蛋啊?你弟弟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也明白这回答真欠揍,可那是时候,我跟晓风之间确实就是一片接着一片的空白,在什么都没挑明的情况下,我们都在黑暗里小心地试探着对方的防线。
“我看你赶快把婚结了吧!别整天为了没影儿的事胡思乱想。”
我“嗯”了一声,低头猛抽烟,半晌才说:
“你有过那种感觉么?看到那个人,觉得没来由地高兴;就算只聊废话,每天也得听听他的声音;不管做什么事情,总要分神,大脑转着转着就联想到他身上去了……”
“你真爱上他了?”郭建明似乎有些感到意外,蹲在不远处,用手抓了抓头发:“操,爱情这东西真他妈的不按理出牌。”
为什么打麻将的时候,会输给一个刚学会的新手?因为他乱打,打到缺门都不知道,而你还以为他那门特别多。爱情就是这样,因为来得完全没有章法,摊上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规律可循。它来的时候不预告,走的时候,也不通知。
晓风跟以前是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很懂得把握分寸,也不拒绝跟我见面,可面对面坐着,他就象是个斯文乖巧的弟弟,湄南河那晚的眼神再没流露过。我经常想,他要是再敢象以前那样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电我,我他妈的立刻跟他表白,把心里的话都掏给他。可他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态度一点都不鼓励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乱的我跟他摊牌。郭建明还拿话噎我,说你好不容易尝带单相思的滋味,对方还是个男人,还是你弟弟!真够乱的你。我说你不乱?那头还没离婚,这头二奶三奶排成排。乱,男人也乱,女人也乱,这世界真他妈的乱!可这混乱的根源是什么?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不纯粹了,掺杂了太多的衡量和计算,结婚跟买猪肉似的,得反复称个没完没了。我当初如果真的跟高珊珊结了婚,跟她真能过一辈子么?不见得。可晓风给我带来的是一段全新的经历,他开发了我心中良善的一面,他教会了我对爱,对生命的感恩……我们坚信,一定能走一辈子,不管这一辈子有多长,有多短……
14
十月中的第一天,刚到办公室,一个人闯进来。说“闯”一点不夸张,那门都快给他踢碎了,秘书王丹还差点儿给他推个跟头。竟然是夏纯刚!我让王丹出去,关了门对他说,你干什么?门踢坏了,你得出几张片能赔得起呀?我知道他那种三流乐队,根本没人找他们录碟。因为常去找晓风,跟姓夏的好歹学会了和平相处,这人心眼倒不坏,也说不上我跟他怎么就看不对眼儿。他说话声音依旧很大,嗓子跟破锣似的:
“你把高珊珊那泼妇看好,别让她到处乱咬人!”
我说你说话文明点儿,干嘛呢?又找茬儿打仗是不是?他一挥粗壮手臂,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说要是她再敢动晓风,出门就格外加点小心!高珊珊找人把晓风给打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候整个人都陷入一片震惊,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不是那样的人。高珊珊做人虽然有点嚣张,可不是那种能指使人打架出气的痞子。
“你当我骗你呐?她找晓风谈话,刚走晓风就给人打了,不是她还有谁?”
我取消了上午的会议,赶去晓风家里。他不在,手机也没开,我转头跑去“宁夏”,大白天的不开门,最后我给冯哥打电话,通了却没人接。我有点毛了,晓风上初二那会,学校有几个流氓堵过他,当时动了手,我记得他给吓得好几天做噩梦,小时候的虐待在他心理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那是他不敢碰触,永不愈合的伤口。所以我特恨别人打他,肉体上的伤害是其次,主要是精神上他受不了。灰溜溜地回到家,想等天黑再去“宁夏”,不料却在楼下看见高珊珊,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显得有些憔悴。
“怎么不上去等?”
她有我家的钥匙,根本不必在楼下吹冷风。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没跟上来,却在我身后说:
“我没找人打晓风。”
我站定了短暂的一刻,“嗯,我知道不是你。”
她没再说话,却忽然从后面抱住我,脸搭上我的肩膀,热乎乎地湿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无力感。
我们回到了楼上,她说,长夏,我知道你不是GAY,你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你对晓风的所谓感觉,不过是因为你带大他,对他的一份不能割舍的责任而已。我问她,我们之间的感觉又是什么呢?是爱情么?她定定地看着我足有十几秒,说,长夏,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世界上有爱情么?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认真地谈过一次,我面对着身边这个虽然过了三十却依旧美丽的女人,这么多年的交往,我们都做过什么呢?没有任何心灵的交流,我们的身体曾经密密结合在一起,各自的心却又都紧紧闭着。我说,不是没有,是你还没遇上。她似乎笑了一下,说,你今天怎么了?跟个纯情小男生一样,说得这么肉麻?我知道我今天是严重不正常,我心里完全没有埋怨没有怒气,却如同明镜一样,往事历历在目,看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清楚。
“没有爱情,拿什么过一辈子?”我问,瞬间她的脸上出现一股匪疑所思的神态,却没回答,我再问了一句,“还是你根本没打算跟我过一辈子?”
“我们结婚,然后生个孩子,看着孩子慢慢长大,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我们之间会有很多结,把彼此牢牢联系在一起,你知道么?这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是每个男人的责任。并且这一切,杜晓风都不能给你!”
我觉得高珊珊肉麻的水平比我高,可我喜欢她说的责任,我喜欢这个词。她一语道破了我对她的感情里,责任居多。可我不知道自己竟一直是她的梦想,他跟那个教授打算远走高飞的时候,怎么没记得我这个梦想呢?梦想是不是要现实的基础?这个基础包括我要有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要有四个轮子的车子,要有注册资产八百万的公司……我还是没敢问出口,如果我还是当年那个领工资的小记者,是否还有荣幸让她把梦想建设在我的身上。那是股彻头彻尾的失败感,我想娶的女人公然说世界上没有爱情,在她的列表上,感情排在很多很多物质名词的后面。我以为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利欲熏心;我以为我可以承受这样的价值观……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会这样地走下去……可是,是谁迎头向我淋了一盆冷水?是谁唤醒了我的一度被污糟糟蒙昧的真心?晓风什么也不能给我,可他献出来的唯一的东西,却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真心。我说,高珊珊,大家冷静一下吧!你也可以仔细想想,我是不是你愿意托付终生的人。她临走前失望地看着我说,简直不相信你是我认识的那个杜长夏!那是因为你从来没认识过真正的杜长夏,你认识的重视的,不过是他外表虚假的,附加价值包装而已,你看见我穿的名牌西装,却忽视了西装包裹下的“砰砰”跳动的东西。
高珊珊刚走,冯哥的电话就来了,晓风果然在他那里。我连忙问晓风伤得怎么样?他说,没什么大事,当时夏纯刚在场,他把人打得挺严重的。我听他还能说笑,估计精神上恢复得不错。我说你把冯哥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去接你,有话跟你谈。他沉默了半天,可我知道他在线,隐隐听到他的呼吸声,他说,哥,冯哥帮我联系了个北京的唱片公司,我明年春就过去录唱片了,你安心跟珊珊姐结婚,咱俩,别见面了吧!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卸下防备的心,忽然给大锤狠狠地撞个正着。
晓风伤得确实不严重,此刻坐在“宁夏”的舞台中央的一张高脚椅子上,手里抱着把吉它,稍微低着身子对麦克风 说:
“下面这首歌唱给一个人,他今天不在场,可能他在我就不敢唱了,”
他说着笑了,鼻子可爱地一耸动,瞬间又恢复严肃,缓慢而诚恳地说,“谢谢你,我会记得,一切,都会记得。”
他此刻正看着不同方向的一簇灯光,我隐藏在黑暗里,明显地感到,他指的那个人是我。歌曲的旋律很好听,可惜是首广东歌,我也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你说这歌送的,既怕我在场,还怕我听懂,他肯定是故意的。我目不斜视地看着晓风,他不是个表现欲旺盛的人,也不太会调动气氛,要么站着,要么坐着,表情简单平静,却很真实。今晚他穿了件雪白的衬衣,熨烫得很平整,映衬着雪白的一束光,露出的一截脖子白得几近透明。他唱得分外投入,眼睛里隐隐闪着水光,显得深不见底。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灯光渐渐暗淡下来,在柔和的光线里,晓风脸上那种缅怀的表情,让我对那首歌的旋律终生难忘,后来才知道,那是黄家驹的一首“情人”。
我见他唱完到吧台那里喝水,于是走上前,坐在他身边。他看见我有点吃惊,可能是没想到他已经下了通牒,我还死气白咧地来找他吧?我说你有时间么?出去谈谈。他看了看表,说十点钟的时候还有一首歌。那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站在“宁夏”后面的弄巷,夜风卷过来,带着浓厚的水气,要下雨了。我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夹着烟卷,有些抖。
“哥,你是正常的男人,你可以结婚生子,让阿姨抱孙子。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有那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我及时截住他的话,“你对我有什么样的想法?”
他楞了,显然是没想到我今晚要逼他把心里话说出来,迟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充满了犹豫不决,却再不肯开口说话。
“你发现自己是同性恋,就是因为心里对我的想法是么?”我终于按捺不住,“你喜欢我很多年,所以你其实一直没真的接受过高珊珊。你跟那个夏纯刚的那次,也是因为他跟我很象,名字还都有个夏,你情不自禁了,才会发生那样的误会。晓风,你一直喜欢我,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他低着头,手紧张地攥成拳,抵在身后冰凉的墙壁上。他只穿了件衬衫,声音有些颤抖:“哥,你装傻是对的,你不是GAY,离我远点儿,别给我拉下水。”
“谁说我不是?我跟你接过吻!”我说。
“没有!”他立刻否定。
“有,在湄南河的那个晚上……”
“不是!”他摇摇头,“那就是个意外,碰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