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百年史-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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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这称为“理论版权”。我知道当时经常到白老师家去喝酒、侃山的人至少有拍摄过重要的新形态电影作品《苦恼人的笑》、《小街》的第四代导演杨延晋,有写过《论电影语言的现代化》的李陀。
看那个年代和今天,我明白了许多:不管是艺术创新还是工业造型设计或者电脑软件的革命,都需要巨大的思想的空间,都需要自由遐想的心态,都需要空旷到毫无边际的氛围让精神去放纵地驰骋。回想那时的诗酒现象、艺术潮流,经常使我想起科学上的一个规律:“茶杯精神”。英国著名的卡文迪什实验室就把喝茶、讨论定为一项学术研究和科学工作的制度。所以,到今天侃大山还是我们生活中重要的、看似没有经济效益然而很好玩的活动。
北海读书会只是那时许多“民间思想村落”中的一个。它们都产生在那个让我时常津津乐道,时常心驰神往的20世纪80年代。我时常幻想,恨不能时光倒流20年回到那个80年代去看看。即使到今天,许多艺术创作者和经济工作者都经常说道,那是一个“理论滋养灵感”的年代,那是一个思想上资源十分短缺、说法很幼稚但却充满了各种可能性、具有着巨大的思想空间的年代。我非常想回到80年代。(郝建)
郑洞天:我们也要对电影说话
我们这批人在独立执导影片之前,大都有将近20年的专业准备,在“文革”前从电影学院毕业,但史无前例的政治风暴冻结了最宝贵的艺术青春期。“文革”刚刚结束,各电影厂的状况也大多如此,让老导演带年轻导演。一方面让老导演复出拍片,另一方面扶持年轻人,所以“双导演”是当时最实际的方式。“双导演”使得我们这帮年轻导演有机会开始取得“话语权”,我们积蓄了这么久,也要对电影说话了。
“北海读书会”是无形中的风气
大家是在讨论电影,为什么选择“读书会”这个名字?是因为很喜欢“读书会”宽松的氛围。以前曾有一个以创作人员为主的“翠明庄读书会”,就是周总理倡导下的开诚布公地谈论电影的聚会,其实“北海读书会”也是一批刚刚出来的年轻人以“松散联邦”的方式来谈论电影艺术。“北海读书会”的形式延续时间不长,到后来转化为我们这批导演中有谁开拍新作,除了到北京来把剧本拿到电影局送审,在筹备期就聚在一起商量、出主意。从筹备到开拍到拍完后的作品多是大家一起跟过来的。虽然“读书会”不存在了,但风气却一直延续到80年代后期。
整个时代气候造就的思想解放
“第四代”导演与文学界的关系非常好,像张贤亮、刘心武都与电影界的人很熟。而80年代也正是中国文化各界复兴的时期,那种蓬勃的精神是跨行、跨界的,许多新观念之间相互滋养,从一个领域出来的新观念在其他领域几乎都是“一呼百应”,这是整个时代气候造就的思想解放。
整个大环境造就电影理论空前繁荣与活跃,非常注重“理论滋养灵感”。拍电影的用功程度是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的,我们是把电影当作学问去做,而现在首先强调的是电影市场化。回想到“第四代”后来气势退却,一个是因为功成名就后各自为战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被“第五代”压下去了。回想起来应该是在1987年《红高粱》出来前曾支撑了一个时期,从城市关注到农村再到写人,各种题材也都作了尝试。我写过文章叫做《仅仅七年》,也就是指这段时间。
第四代与第五代是朋友
特别有意思的是“第五代”与“第四代”的关系并不是想象中代际更替之间的残酷,而是相当程度上的容纳。当时《沙鸥》、《邻居》初剪的片子在电影学院放,还在校学习的学生们(指“第五代”)是很支持这个过程的,他们也很受感染。而我们(指“第四代”与“第五代”)之间也是朋友,他们走出校门后第一批影片出来,我们同样兴奋,同样为他们摇旗呐喊。这种感觉特别重要,“我”的概念很少,虽然暗中也会较劲、比赛,但是看别人拍了好片出来,是非常兴奋的,认为那会是中国电影前进的一部分。所以我说那是精神领域最好的时期。
谢飞:特别自然状态下的电影人聚会
从时间上来讲应该是1979年末电影局的电影创作会议,十年“文革”后大家开始重新在电影创作上有一些收获,人员主要就是“第三代”和“第四代”电影人,大家聚在一起都很高兴。我印象比较深的是“第三代”导演李俊拍出了影片《归心似箭》,当时大家对这部片子的反响都非常好,同时还有一些老导演的很有分量的作品出来。
而年轻一代也有片子出来,从时间来讲十年没有好好拍故事片了,很多电影厂有点“青黄不接”。而我们这批人是“文革”前上电影学院的,出来后应该跟着老导演做八年左右副手,可是“文革”期间根本没有机会做副导演,没当过徒弟就想马上做导演这在当时是不可能的。1979年,《小花》、《生活的颤音》、《苦恼人的笑》等影片已经拍摄完成,大家都很兴奋。提出“电影语言现代化”的电影学院老师张暖忻当时还没有拍《沙鸥》,她那时是《李四光》的剧作者。
记得在这次会上,年轻导演的探索令大家眼前一亮,《生活的颤音》中对于音乐的使用,《小花》中黑白和彩色的转换,以及《苦恼人的笑》中闪回的时空把握,实际上都是比较超前的。老一辈导演中张骏祥提出“要增加电影作品的文学价值”,我们当时对他的观点有些抵触,认为电影应该创新。印象中后来这种全国性的导演交流会在80年代每年都要开一次,一个是能够看到很多国产新片,另一个是大家可以交流,还可以看到一些很难看到的片子,比如李行、白景瑞拍的一些琼瑶片,还有不少外国片,真是开阔视野。
在会议中间,我们在北海的“仿膳”吃饭并继续讨论电影,因为当时可以开始工作了,就更需要大家相互支持和帮助。记得当时还在“荣宝斋”特制的古式纸折子上写有宣言:“1980年4月5日,时值清明,我们在北海聚会。相约,发扬刻苦学艺的咬牙精神,为我们的民族电影事业做出贡献,志在攀登世界电影高峰。莫道海角天涯远,但肯扬鞭有到时。”前后应该有三四次,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可以说“北海读书会”是在特别自然的情况下自觉组织起来的。
中国电影百年史(下编:1977——2005)
先锋《小街》探索电影技巧
1981年 第四代登场之杨延晋
“在我童年的时候,妈妈留给我一首歌,没有忧伤;没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和这段旋律一起留存在一代中国人心中的,是一部叫《小街》的电影。导演杨延晋在影片中表现出了一种对较高层次的电影技巧的探索,这种探索又与内容上相当深刻的反思相结合。对封闭的电影结构的突破,让《小街》成了一部“先锋电影”。
“先锋电影”的如歌行板
我们拍的是“情绪片”
1978年,开始淡出第一线的老导演恢复创作,同时,他们非常重视对年轻导演的培养。1979年,杨延晋和我们厂非常老的助理导演邓一民合导了《苦恼人的笑》。杨延晋不是导演科班出身,他非常聪明,但是技术上的问题还需要有经验的老导演带一带,邓一民对拍摄现场的控制能力非常强,那时我做这部影片的副导演。
《苦恼人的笑》出来后得到很多夸赞的声音,老厂长对杨延晋比较放心了,所以让他独立执导《小街》。《小街》的编剧徐银华当时还是厂里的一名青工,自学成才。他写出《小街》的本子吴贻弓看过,我也看过,感觉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本子,但是还是个小作品。杨延晋看后,想拍这个戏,于是徐银华、杨延晋和我就商量着一起拍,三个人一起补充剧本。我们杜撰了一个词,叫做“情绪片”,就是不以内容为主,而是强调影片整体氛围,以人物的心理情绪为主,多加入动人的细节。
当时还没想到“明星制”
其实当初选择张瑜、郭凯敏分别饰演俞和夏,最初的出发点并不是因为他们在《庐山恋》中“银幕情侣”的号召力。俞是一个假扮男孩才能生活下去的女孩子,我们觉得张瑜经过多部影片的拍摄应该能够胜任扮男孩的心理戏。而考虑郭凯敏是因为他身上的喜剧因素,看起来有点“傻”,但是非常敏感和聪明。杨延晋也非常坚持由这两个人来演,正是他的坚定最后让观众看到了不同于《庐山恋》那种还比较单纯的爱情,夏和俞两人很有深度和人性光芒。
因为杨延晋本身是学表演出身,他在影片中也出演了很重要的人物——钟导演。这个人物的设置还是很有开拓性的,比如多条叙述线以及最终的开放性、多重性结尾,影片中甚至出现了摄影机。突破封闭的结构使得银幕和观众建立了一种新的联系方式,这种尝试当时在外国有,但是国内还是不多见的。
“你那种敏感度,用钝了”
从1978年到1983、1984年左右,是电影界非常活跃的一个时期,而《小街》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我认为是“标志性”的。到了80年代,“第五代”他们拍出了《黄土地》,走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形式本身就是内容”。而我认为,在电影“人性”以及人物命运的开掘深度方面,《小街》、《巴山夜雨》、《天云山传奇》、《城南旧事》这些片子都是非常有贡献的。
当时各个厂都是强调“导演中心制”,厂里对导演绝对信任,可以说导演就是整部影片的“艺术监督”,所以那些风格非常独特的导演才能成长和成功。杨延晋对电影非常敏感,对于镜头语言有特别独特的理解,经常有“灵光乍现”的时候,而且非常坚持自己的感受,他很强硬,“我就要这么拍,这就是我杨延晋要的影片风格”。当时片场那些“无理要求”后来被证明是成功的,所以我认为太好说话的导演,其实有可能是以牺牲艺术为代价的;而正是固执己见,非常坚持自己看法的导演,倒是在艺术上有所突破。
《小街》获得成功后,杨延晋还拍了《夜半歌声》、《T省的八四、八五年》等片,但是都没有超过《苦恼人的笑》、《小街》的高度。所以导演很早就拍出一部好作品是“幸也不幸”,因为最初的爆发力往往是在并不成熟的时候。我见到他仍会对他说:“你那种敏感度,用钝了。”
中国电影百年史(下编:1977——2005)
《邻居》探讨“纪实美学”
1982年 第四代登场之郑洞天
关注现实,一直是中国电影最为深厚的人文传统之一,“影以载道”的理想贯穿于中国电影的百年历史。进入上世纪80年代;中国电影同样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社会问题。
在第二届金鸡奖评选中,专家们对《邻居》情有独钟,这部以高校住房问题为叙事焦点的影片以微弱优势夺得“金鸡奖”最佳故事片的桂冠。住房问题是80年代非常普遍的社会问题,其中交织着种种弊端。对当时大部分住在“鸽子笼”里的中国观众来说,听到了电影与身边真实生活的摩擦声。
用电影盖一幢房子,用房子拍一部电影
法斯宾德曾说:“我想用我的电影盖一幢房子。有些做成地窖,有些做墙壁,其他则做窗户。”在中国,“用电影盖一幢房子”并不现实,“用房子拍一部电影”却算得上一路传统,以《邻居》为界,身前身后的例子不胜枚举。毕竟,对大多数国人而言,没什么比房子更关切的了。以至于,自古以来都要在最私秘的事情前面加个“房”字作为定语。
《邻居》拍于1981年,写的就是当时的事,高校教职工住在集体宿舍式的“筒子楼”里,为了争取一间公用的厨房而四处碰壁。这个故事中掺杂着许多创作人员的切身体验,导演也承认自己当时就住在一所高校的宿舍里,感同身受的生活教育要远大于所谓的“纪实美学”。
上世纪80年代,判断一个工作单位好坏的首要标准,既不是发展前景,也不是收入水平或办公环境,而是能否解决住房问题:能够分房的就是好单位,不能分房的就不是好单位。住房质量更成了一张直观的名片,给领导送礼的是绝对不会往筒子楼里挨家挨户地找的。
《邻居》里的筒子楼,现在基本已经化为一个时代的印记,其尴尬之处就在于那种既公开又独立的集体化家庭生活模式。各家各户都把灶火摆在门前,一到傍晚,谁吃饺子谁下面条便一目了然;有些设了公共厨房的,虽然干净些,但你使了我的盐、我掰了你的蒜的邻里摩擦也接踵而至;个人隐私几乎成空想,头天跟哪个妹妹在楼下压马路,隔天邻居大妈就会虚实兼顾地“突击审讯”;当然,公共盥洗室的春光乍泄也算得上今天难以复制的景观……
真正震撼的是后来的《没事偷着乐》,张大民的弟弟五民考上西北农大,临走前在姐姐三民的婚礼上大醉一场,高声喊道:“我受够了!我再也不回来了。毕了业我上内蒙,上新疆,我种苜蓿种向日葵去!我上西藏种青稞去!我找个宽敞地方住一辈子!我受够了!蚂蚁窝憋死我了。我爬出来了,我再也不回去了。”
中国电影足以组成一部完整的近现代民居史,而房子的演化又是民生的一种刻度。到底用电影盖房子,还是用房子拍电影,也许并不重要。
郑洞天:先看《邻居》,再谈分房
房子问题最具“纪实”性
1979年,电影创作进入一个“狂飙突进”的时期,那一年一下子冒出了那么多的年轻导演,大家都在尝试着创新。那时也呼唤电影的“真实性”,让电影的笔触更加犀利些,从对“文革”伤痕的揭示转移到今天现实生活中人们关注的焦点问题。要知道当时最切实的社会问题莫过于房子问题。
《邻居》的剧本最开始也是我和谢飞一起找的,这个本子转了四个厂,大家都不敢拍,我们把本子拿下来开始一起改。1980年谢飞当电影学院副院长主管教学和创作,没有时间再参与这部影片的拍摄了,导演系的徐谷明老师参与进来。影片成本23万人民币,没有创作人员的钱,基本全是制作经费。张暖忻的《沙鸥》也基本与《邻居》同期,以及《见习律师》等影片的出现,使得中国电影的研究者确信在当代电影中出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纪实美学”的电影思潮。
“筒子楼”是搭出来的
《邻居》对我来说是完全自如的一种把握,不用太多的去“表现”什么,我本身的感受就和作者有很大程度上的一致性,从观念到细节。
关于影片的“真实”引出很多课题。我当时住在音乐学院宿舍,后来有人就说是在音乐学院拍的或者某某大学拍的,其实影片中的“筒子楼”完全是我们搭出来的。当时我们的观念是“摄影棚里永远没有纪实”,于是找了很多“筒子楼”,但是拍电影就肯定要打扰居民的正常生活,而那时更没有条件有周转房给人家住。实践搭景,如何最大程度贴近真实,我们画出图来大家讨论,包括怎么打光,如何置景。最有意思的是电影里需要六家人用的锅碗瓢盆,道具组就到学校宿舍跟老师们借家里正在用的生活用具,然后再按原样买新的东西还给人家。音乐,是造成虚假的很重要的一条,我们不要那种煽情的配乐,影片中三段音乐都来自于有声源音乐,也就是录音机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