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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中国历代大儒 编者:舒大刚-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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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得益化,时时知是知非,时时无是无非,开口即得本心,更无假借凑泊,如赤日当空而万象毕照。是学成之后又有此三变也。

    王守仁之学,以“龙场悟道”为界线,分为前、后“三变”两个时期。第一时期始由“泛滥词章”,再到“遍读考亭之书”,转而“出入于佛、老”,是为前三变;第二阶段始由“龙场悟道”之后提出“知行合一”之说,“以默坐澄心为学的”,到专门倡导“致良知”之教,再到居越讲学,“所操益熟”,是为后三变。以下结合王守仁的生平活动进行分述,先叙其“泛滥于词章”阶段的情况。

    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王守仁年满15岁。他怀着尚武抱国的雄心,出游居庸三关。居庸关旧指军都关、蓟门关,位于今北京市昌平县西北部。此地为长城要口之一,控军都山隘道(军都陉)中枢。明代洪武元年(1368年)建关,与紫荆关(位于河北易县紫荆岭,为河北平原进入太行山的要口之一)、倒马关(位于河北唐县西北部,为河北平原进入山西高原的要口之一)合称“内三关”,形势险要,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守仁在这里察看山川地形,访问少数民族,打听备御方策,又与胡人追逐骑射,胡人没有谁敢欺侮他。经过一个多月的漫游考察,守仁“慨然有经略四方之志”。一天,他在梦中拜谒了汉代伏波将军马援的词庙,醒后有感于马援“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而还”的名言,挥笔写下了一首绝句:

        卷甲归来马伏波,早年兵法鬓毛皤。

        云埋铜柱雷轰折,六字题文尚不磨。

    诗中表达了对马援为汉朝中兴而戍马边障、建功立业的景仰之情。其后,守仁“屡欲为书献于朝”,却被父亲斥之为“狂”而阻止,由此可以看出他对人生价值的领悟和对国家命运的关心。

    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王守仁17岁。这一年秋天,他遵照父亲的吩咐,前往兴都(今江西南昌市)迎娶表妹诸氏为妻。诸氏是守仁的舅父诸养和(时为江西布政司参议)的女儿,似乎守仁不太热衷于这门兄妹姻亲,以致于正式结婚那一天,他闲游铁柱宫,遇着一位道士盘腿坐在榻上,于是相与对坐,款款交谈,喜闻养生之说,竟将婚礼置诸脑后,忘了归去。家里人四处找他未见,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家。

    婚后数月,守仁一直呆在舅父官署潜心学习书法,每日练字用力甚勤,乃至耗纸数箱之多,其书法也取得了很大进步。后来他讲授“心学”,常常引此事为例启发弟子们说:“吾尝学书,对模古帖,止得字形。后举笔不轻落纸,凝思静虑,拟形于心,久之始通其法。既后读明道先生书,曰:‘吾作字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学。’既非要字好又何学也?乃知古人随时随事只在心上学。此心精明,字好亦在其中矣。”(《阳明先生年谱》,以下从略。)可见,那时心学已经在王守仁早年的思想中开始萌芽了。

    次年暮冬,王守仁偕同夫人诸氏返归余姚,一路乘船到达广信(今江西上饶),特地拜谒了年近古稀的理学家娄谅。娄先生字克贞,号一斋,曾师事崇仁吴与粥,其学“以收敛放心为居敬之门,以何思何虑、勿忘勿助为居敬要旨”。早年出任成都训导,从事地方官学的教育工作,不久告归,专以讲学著述为事。平生著有《春秋本意》12篇、《日录》40卷、《三礼订讹》40卷。守仁进见娄先生,相谈十分契合。娄谅“语宋儒格物之学,谓圣人必可学而至”,守仁大为信服,深受影响。因此,黄宗羲在《明儒学案·崇仁学案》中说:“姚江之学(王学),先生(娄谅)为发端也。”自此,守仁始慕圣贤之学,发愤研读宋代诸儒著作。

    弘治三年(1490年),守仁祖父王伦在故里逝世,父亲王华因奔丧归余姚,便吩咐从弟王冕、王阶、王宫及妹婿等人,为守仁讲析经义,磨勘八股,以应科举考试。守仁白天随众课业,夜晚则搜取诸经子史勤奋攻读,泛滥于词章,往往深夜不寐。由此,王守仁在学业上取得了长足进步,使王冕请人诚心佩服,愧莫能及。在待人接物上,守仁一改过去的“和易善谑”,变为“端坐省言”,以仿效“圣人气象”。王冕诸人怀疑守仁矫揉造作,故弄玄虚,守仁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吾昔放逸,今知过矣。”此后,王冕诸人也正襟敛容,随时随地注重自己的举止言谈。

                              四、究心朱学

    弘治五年(1492),21岁的王守仁参加浙江乡试得举,随即奔赴京师,在父亲官署用功准备来年会试。其间“为宋儒格物之学”,四处寻求朱熹遗书精心研读。‘一天,守仁忽然想到先儒所谓“衣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的话,于是就按照朱熹“格物穷理”的方法,特邀学子钱友同来官署“格竹”。据《传习录下》记载,“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守仁认为钱友同精力不足,难穷格竹之理,便由自己亲身去格,然而“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遂相与叹圣贤是做不得的,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守仁经过这次格竹的失败,认为格物穷理以成圣贤的途径实在走不通,又转而“随世就辞章之学”。

    次年春会试,王守仁名落孙山,士大夫相识者都纷纷前来安慰和勉励。当朝宰相李西涯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汝今岁不第,来科必为状元,试作来科状元赋。”王守仁听了,当即提笔,一挥而就。在场的土大夫见之大惊,异口同声地赞叹道:一天才!天才!”一些心怀妒忌的士大夫却在一旁悄悄地说:“此子取上第,目中无我辈矣!”弘治九年(1496),王守仁再次参加会试,果然为妒忌者所抑,又一次落第。有些同来参加会试的人因未能考中而感羞耻,守仁安慰他们说:“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闻者无不叹眼。虽然两次会试都不得中,但王守仁并不因此灰心失意。他退归余姚,结诗社于龙泉山寺,优游度日。

    弘治十年(1497)夏五月,鞑靼小王子攻潮河川(在今北京市密云县东北),继而又攻大同。其时边报紧急,京师震动,“朝廷推举将才,莫不遑遽”。王守仁为了报国立功,由结社吟诗转而留心军事,他深深感到:“武举之设,仅得骑射搏击之士,而不能收韬略统驭之才。”于是,王守仁又主攻兵法,凡兵家秘籍,无一不精心研读。他“好言兵,且善射”(《明史》本传),研究军事简直入了迷,乃至“每遇客宴,尝聚果核列阵势为戏”。这样,王守仁在军事韬略方面有了较深的造诣,虽然未被朝廷录用为镇守边关的将才,但为他后来镇压农民起义,平定宸濠之乱奠定了基础。

    次年,王守仁27岁,开始感到自己久不得志,前途渺茫。他“自念辞章艺能不足以通至道,求师友于天下又不遇,心持惶惑”。一日读朱熹上来光宗疏曰:“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守仁感触很深,顿时恍然大悟,悔恨自己二十余年来读书虽然广博,却未能循序以致精,因而没有多少收获。于是,他通过痛苦的反省,便注重循序读书,力求学问精进,以期“致知”、“穷理”。可是,他在实践中总觉得“物理吾心,终若判而为二”,不禁茫然失措,困惑难解。积久的忧郁情绪,又导致旧疾复发,守仁的内心十分矛盾、痛苦。经历了上次“格竹”的失败,又实践循序致精的读书方法也未能成功,他便对朱熹学说的崇信发生了根本性的动摇,从此与朱学分道扬镳。

                              五、出入佛老

    对朱学信仰的动摇,使王守仁心志消沉,甚而怀疑学做圣贤与自己没有缘分,于是便出入于佛老,“偶闻道士谈养生,遂有遗世入山之意”。但王守仁并没有去做和尚。道士,因为他还肩负着王家光宗耀祖的使命,他毕竟还留恋于科举,不得不学习一些时文定式和熟读四书五经。

    弘治十二年(1499),王守仁已28岁,他第三次参加会试,踢进士出身,观政工部。从此,他步入仕途,跻身士大夫行列。当时京师文人荟萃,如太原乔宇、广信汪俊、河南李梦阳、何景明、姑苏顾麟、徐桢卿、山东边贡等人,均为文坛名士。他以文会友,与诸士相交,过从甚得。不久,“时有星变,朝廷下诏求言”,又传来鞑靼小王子入居河套,攻扰延绥的消息,王守仁立即奏上《陈言边事疏》,因论朝政之失,“谨栋便宜八事以备采择:一曰蓄材以备急,二曰舍短以用长,三曰简师以省费,四曰屯田以足食,五日行法以振威,六曰敷恩以激怒,七曰捐小以全大,八曰严守以乘弊”,极力主张改革政治,整顿边务,以“易辕改辙”,“痛革弊源”。第二年,守仁被朝廷授官为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

    弘治十四年(1501),王守仁奉命审录江北国狱,对于冤假错案,多所平反。事后游道教圣地九华山,挥笔写下了《游九华山赋》,赋中有云:“逝予将遗世而独立,采石芝于尘霄;虽长处穷僻,乃永高乎囗嚣……长邀游于碧落,共太虚而逍遥。”这明白地表露了他企望超脱凡尘,羽化登仙的幻想。游山期间,曾夜宿无相,化城等僧寺,又寻访道士蔡蓬头和地藏洞异人。当时,蔡渭守仁“终不忘官相”,异人与守仁“因论最上乘”,盛称“周濂溪、程明道是儒家两个好秀才”,由此启发他从佛、道两家的角度考察儒家,更多地看到了儒、佛、道三家相通的地方,这对阳明心学的形成颇有影响。

    王守仁完成了录囚任务,回到京师,白天忙于办理案犊公事,夜晚又燃灯静坐,研读五经以及先秦两汉儒家著作,努力提高文字功夫,以适应当时文学复古运动的需要。父亲王华担心他劳累成疾,便严令禁止家人夜间在守仁的书房放置灯烛。守仁为了避开父亲的监视,每晚专等父亲安寝后又燃灯读书,常常熬到夜半三更。久而久之,他由于劳思过渡,竟得了吐血疾(肺痨),便于弘治十五年(1502)八月告病归越。

    回到故乡余姚后,王守仁乃筑室会稽山阳明洞中,终日习炼道家导引之术,搞得自身精疲力竭,却丝毫无补于事。他翻然悔悟,不禁感叹道:“此簸弄精神,非道也。”在阳明洞隐居既久,往日的事功之心销磨殆尽,守仁唯思离世远遁,摆脱尘世烦恼,求得六根清静。然而,他终究不能舍弃养育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经过内心激烈痛苦的矛盾斗争,忽又醒悟过来,仰天长叹道:“此念生于孩提,此念可去,是断灭种性矣!”从那以后,王守仁逐渐认清佛、道两家之非,笃信儒学才是穷“天理”、通“至道”的理想途径。随即,他毅然离开了阳明洞,移居西湖疗养。在此地宁静恬适的生活中,守仁注意调理身心,奋心自拔,再次振起儒家积极入世的精神,以实现其立志做圣贤的夙愿。

    弘治十七年(1504)秋,王守仁奉命主考山东乡试,不久改授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次年,他鉴于学者溺于词章记诵,不复知有身心之学,因而首倡先立必为圣人之志。闻者响应风从,有人愿执贽上门拜师,守仁于是开始授徒讲学。由于师友之道废弛已久,满朝士大夫几乎都认为他是立异好名,不足以引为同道。唯有翰林庶吉士湛若水与王守仁一见定交,共以倡明圣学为事。自此,王守仁结束了泛滥词章、究心朱学、出入佛老的求索历程,渐渐步入“心学”的大门。

                              六、龙场悟道

    明武宗正德元年(1506),王守仁在仕途上遭到严重挫折,随之引起了他思想上的巨大变化。当时,皇帝朱厚照刚刚即位不久,又加之其昏庸荒淫,不理政事,致使阉党刘瑾专权,朝政日非。这一年冬天,南京户科给事戴铣、四川道御史薄彦微等人愤然上疏,连章切谏,宦官头子刘瑾大怒,立即下令逮捕戴、薄20余人入诏狱,廷杖除名。眼看阉党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王守仁义愤填膺,忍无可忍,首先抗疏援救戴、薄诸人。疏曰:

    臣闻君仁则臣直。……铣等职居谏司,以言为责。其言而善,自宜嘉纳施行;如其未善,亦宜包容隐覆,以开忠说之路。乃今赫然下令,远事拘国。……则非惟无补于国事,而徒足以增陛下之过举耳。……伏愿陛下追收前旨,使铣等仍旧供职,扩大公无我之仁,明改过不吝之勇……(《乞有言官去权奸以章圣德疏》)。

    刘瑾见疏勃然大怒,将王守仁亦下诏狱,廷杖40,死而复苏;又指为“奸党”,罚跪于金水桥南,令其受尽莫大侮辱。随后谪贬为贵州龙场驿驿丞,立边就道,不许停留。

    正德二年(1507)夏天,王守仁奔赴谪所到达钱塘,刘瑾派人一直尾随盯梢,企图暗中加害。他托言“投江”,才侥幸摆脱了阉党的追杀。继后“因附商船游舟山,偶遇飓风大作”,一夜飘泊闽界,独宿野庙,幸免于虎口,僧众以为神。当时有位异人对他说:“汝有亲在,万一瑾怒,逮尔父,诬以北走胡,南走粤,何以应之?”守仁觉得此言有理,于是打消了远适避祸的念头,当即题诗一首曰: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随后取道武夷,归省贬官南京的父亲。这一年十二月,他返回钱塘,途经广信、袁州、长沙、玩州,进入贵州玉屏;然后又经过镇远、黄平、清平、福泉、新添、尤里等地,终于在正德三年(1508)三月抵达贵州龙场驿谪所。

    龙场驿位于今贵阳市西北80里许的修文县城区,据《贵州通志·建置志》记载,明代在这里设“驿丞一员,吏一名,马二十三匹,铺陈二十三副”,专为传送公文的差役和来往官吏小住、换马等提供方便。该驿地处万山丛棘之中,虫蛇怪兽横行,蛊毒瘴疠弥漫,四境荒凉,人烟稀少。王守仁刚到这里,既无住房,又无粮食,只好栖居山洞,亲手种粮种菜,折薪取水,苦熬度日。有时自耕不足以糊口,还需要采蕨充饥。其《采蕨诗》云:

        采蔗西山下,扳援陟崔嵬。

        游子望乡国,泪下心如摧。

        浮云塞长空,颓阳不可回。

        南归断舟揖,北望多风埃。

        已矣供于职,勿使贻亲哀。

    诗中充分展现了王守仁沦落天涯,百感交集的痛苦心境。

    王守仁身为贵家公子,一介儒生,又患了虚痨肺病,居此恶劣坏境,他深知随时都有倒毙荒野的危险,于是“自计得失荣辱皆能超脱,惟生死一念,尚觉未化”,当即便做了一副石棺材,指天发誓曰:“吾惟俟命而已!”他极力排除生死杂念,“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静一”;时或歌诗谈笑。超然于尘世之外。显而易见,王守仁是在苦炼制心功夫,力图发挥“心”(主观精神)的作用来战胜险恶的环境,以求得到自我解救。

    久之,王守仁感觉胸中洒洒,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一日,“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语之者,不觉呼跃,从者皆凉,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乃以默记《五经》之言证之,莫不吻合,因著《五经臆说》”。这就是后人盛称的“龙场悟道”。王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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