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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恋爱中的女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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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基开着车,感到脊背发凉,仿佛有人想砍断他的脖子。但他耸了耸肩,不予理会。天开始下雨了。他把车停住了,跳下车,拉起了车篷    
    


陶醉女人之间(1)

     他们进城后,杰拉德就去火车站了。古迪兰和温妮弗雷德要去和伯基一起喝茶。伯基也约了欧秀拉。但是,到了下午,第一个到的却是赫曼尼。伯基刚出去,于是她去了客厅,看看书和报纸,又弹了会儿钢琴。这时,欧秀拉来了。看到赫曼尼在这里,她有些吃惊,也有些不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赫曼尼的音讯了。    
      “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她说。    
      “是的,”赫曼尼说,“我一直在艾克斯——”    
      “噢,去休养吗?”    
      “是的。”    
      两个女人对视着。欧秀拉一点都不喜欢赫曼尼那种既严肃又看不起人的神情。她脸上很快有了一种愚昧无知的自尊表情。“她有着一张马脸。”欧秀拉心里暗暗说道,“好像还戴着马眼罩一样到处张望。”的确,赫曼尼就像月亮一样,仿佛只能看到她的一面而看不到另一面。她总是盯着一个凸现狭小的世界,但她自己却以为那是全部的世界。她没有什么在黑暗中存在,就像月亮那样,她的另一半已经消失。且只剩下理智而没有情感。    
      欧秀拉不能忍受赫曼尼的这种片面性。她只感觉赫曼尼冷漠而又超然,好像把别人看得一钱不值。赫曼尼常常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才能渐渐获得干瘪的知识结论。在别的女人面前,她很善于端起自信的架子,而那些女人只是被她看成是自己的陪衬。可怜的赫曼尼,这种让人痛心的自信居然成了她的拥有,竟然成为她惟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东西。在这个方面她必须自信,因为只有上帝知道,她在别的方面感到是那么孤单,那么的渺小。尽管她很想与别人融洽,但她她心灵的最深处隐藏着一股对于世俗世界的厌恶的情绪。她不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她不相信有什么内心的生活,那是一种骗人的把戏,并不是真实的。她不相信精神世界——那是一种假象。唯一让她相信的是贪欲、肉欲和魔王——这些至少不是虚假的。她就像一个没有信仰的牧师,咀嚼着陈旧的教义,被迫去重复自己并不认为神圣的宗教。可是她别无选择。她是一棵将死的树上的叶子。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为旧的、枯萎的真理而斗争,为旧的、过时的信仰而死。古老的真理已经不合时宜。她是正在枯竭的古老的智慧之树上的一片叶子,尽管她的内心深处不乏愤世嫉俗,但对于这古老的真理她必须抱着忠诚的态度。    
      “很高兴见到你。”她声音低沉地对欧秀拉说,好像是在诅咒。“你和鲁帕特已成了很好的朋友了吧?”    
      “哦,是的。”欧秀拉说,“但他总是躲着我。”    
      赫曼尼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个女人是在自吹自擂,真庸俗!    
      “是吗?”她缓慢、十分镇定地问,“你们要结婚了吗?”    
      那问题问得那么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赫曼尼的话语中颇有点嘲弄。    
      “嗯,”欧秀拉回答说,“他很想结婚,但我还没决定。”    
      赫曼尼缓缓地打量着她。她看出那又是在自我吹嘘。她真忌妒欧秀拉那种毫不经意的自信,甚至有些羡慕她的那种庸俗。    
      “为什么还不决定呢?”她用她那唱歌的声调问,“你并没有真心地爱上他?”    
      听到她这番有些没礼貌的问题,欧秀拉的脸稍微一红。但她并不能随便生气。赫曼尼却显得十分平静,头脑十分清醒。能象她这么理智可真不简单。    
      “他说,他需要的并不是爱。”她回答说。    
      “那是什么呢?”赫曼尼的声音十分平淡和缓。    
      “他想让我跟她结婚,完全接受他。”    
      赫曼尼沉默了一会儿。阴郁的目光缓缓扫视着她。    
      “是么,”她终于毫无表情地说。然后,她站起身来,“那么你不要什么?不要婚姻?”    
      “是的——我不要——并不是真不要结婚,我并不想像他坚持的那样顺从他,他需要我放弃自我,但我认为我做不到。”    
      赫曼尼又沉默了好久才说: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说完她又沉默了。一股奇特的欲望令赫曼尼不寒而栗。啊,如果他要求她属于他,做他的奴仆那该多好啊!她心中充满了愿望,禁不住地打颤。    
      “你看,我不能……”    
      “确切一点说,到底是什么——”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一起收住了。然后赫曼尼似乎疲惫地率先开口道:    
      “他让你服从他什么?”    
      “他说,他让我不动感情地去接受他——我真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他希望他魔鬼的一面找到伴侣——肉体上的,而不是人的一面。他总是今天说这明天说那,——他总是自相矛盾。”    
      “总想着自己,想着自己不满意的地方。”赫曼尼悠然地说。    
      “是的,”欧秀拉大声说,“就好像只有他自己值得高兴,而别人却是无关紧要的一样,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她马上又说:“他坚持让我接受一些在他身上没有人知道的一些东西。”她接着说,“他要我把他当,当上帝看,可我似乎觉得他不想给予什么。他并不是要真正的亲密——他不要——他讨厌这个。他不让我思考,真的,他不让我感知,他讨厌感情。”    
      然后,又一阵子长时间的沉默。赫曼尼心中感到十分痛苦。啊,如果他这样要求她该多好。他逼着她思考,逼着她钻进知识中去,然后又因为这个而厌弃她。    
      “他想让我不要自我。”欧秀拉接着说下去,“不许我有自己的任何特征。”    
      “那他为什么不和一个奴婢结婚?”赫曼尼用她那唱歌似的柔和的声音说。    
      “是的,”欧秀拉含糊地说,“可恶的是,他并不想要一个女奴,不想要一个奴婢。”    
      赫曼尼倒有可能成为他的奴婢——她身上有一种想拜倒在男人面前的可怕的欲念——他崇拜她、把她当成至高无上的人。可是他却不需要奴婢。他需要女人,需要她从他那得到点什么,让这女人完全放弃自我从而能得到他最后的真实,最后的肉体真实。    
      如果她这样做,他会承认她吗?或者只是利用她做工具,用她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但又不承认她?这就是别的男人所经常做的。他们只想表现出自己不愿意承认她的存在,把她的一切变成虚无,就像赫曼尼现在违背了自己女性的气质一样。赫曼尼简直就像个男人,她只信一些男人的事情,她违背了自己身上女人的特点。而伯基呢?他会承认还是否认她呢?    
      “是的。”赫曼尼说。两个女人都在各自的沉思中解脱出来。“那将会是个错误,我觉得那将会是个错误——”    
      “你指和他结婚这事吗?”欧秀拉问。    
      “是的,”赫曼尼慢慢地说,“我认为你需要的是一个坚强意志的男人——”赫曼尼伸出她的手,很有力地攥起了拳头。“你应该找的是一个像古代英雄的男人——当他走向战场的时候,你需要站在他背后,你要看着他的力量,听着他的吼声——你需要一个肉体上强壮的男人,意志坚强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用狂热的语调说,“你知道鲁帕特不是那样的男人,他不是,他的身体并不很健康而是比较弱,他需要别人的关心。他生性易变,缺乏自信,要想帮助他需要巨大的耐性与理解力。我觉得你没耐心。我不知道,你得付出多大的痛苦代价才能使他得到幸福。有时候他过得是极为丰富的精神生活——那么地神奇,随之,他又走到了另外的一个极端——我说不出我和他一起做过多少事——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我真是太了解他了,真是很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觉得我应当说出来,我认为如果你要和他结婚,那就是个极大的不幸——对你来讲,比对他更不幸。”赫曼尼又陷入了沉思,“他是那么不定性,那么易变——他会厌倦,可马上就又冲动起来。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他的冲动是怎么一个样子,我都无法告诉你那种冲动所带来的痛苦——他一时赞同喜爱的东西,不久就会对其大为光火,恨不得一毁了之。他总是反复无常,总是从好变坏,从坏变好,没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可怕,更让人受不了的了——”    
      “是啊,”欧秀拉谦逊地说道,“你一定曾吃了不少苦头。”    
      赫曼尼脸上露出了一种超然的光彩。    
      “你必须甘心去承受痛苦——如果你要帮助他,如果他要真诚对待一切,你就要自愿为他时时刻刻受苦。”    
      “我可不愿意。”欧秀拉说,“我不想,我觉得那是耻辱。活得不幸福是一种耻辱。”    
      赫曼尼停着没说话,久久地端详着她。    
      “是吗?”她最终开口。这似乎表明她同厄秀拉之间有着漫长的距离。在赫曼尼看来,任何情况下,受苦才是伟大的真实。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幸福观念。    
      “是的。”她说,“一个人应该幸福的。”    
      “是啊,”赫曼尼无精打采地说,“我所能感觉的是,至少,急急忙忙结婚将会是一个极大的灾难,简直是个大的灾难。难道不结婚就不能在一起吗?难道不能到别处去生活,而不是结婚?我真的感到,婚姻对于你们俩个是个致命的东西,我认为对你来说更为不幸——我想到了他的健康。”    
      “当然了,”欧秀拉说,“我并不在意结婚——这对我并不是特别重要的——是他想结婚。”    
      “那只不过是他一时的想法。”赫曼尼得出了肯定的结论。    
      中间稍有停顿,后来,欧秀拉迟缓地开口,有种挑战的味道在里头。    
      “你认为我仅仅是个肉体上的女人?”    
      “不,真的不。”赫曼尼说,“不,真不是,但我认为,你很年轻,很有朝气——那只是年龄的问题,或者也可以说是经历的问题——也是个家族的问题。鲁帕特是个老派的人,他是在古老的家族中长大的——而你却是那么年轻,你属于年轻的没有生活经验的那一类人。”    
      “是吗?”欧秀拉说,“可我认为,在某方面他特别幼稚。”    
      “是的,也许在许多方面他还很孩子气。但无论如何——”    
    


陶醉女人之间(2)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欧秀拉心中充满了怨恨,又有些绝望。“那可不是真的”她心中对自己说,也是在向自己的情敌默默挑战,“那不是真的,是你,你想要一个身体健壮、气势凌人的男人,不是我。是你想要一个不敏感的男人,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了解鲁帕特,从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尽管你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你并没有给他一个女人的爱,你给了她的只是一个理想的爱,那就是他讨厌你的原因。对于这个,你还不知道。你只知道死的东西。你太虚假了,太不真实了,你能知道什么?你谈什么爱不爱的有什么用?你是个虚伪的女精灵!你并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女人特点,那么,你那傲慢、浅薄的聪明又有什么用?”    
      两个女人生气地坐在那儿,默默地对立着。赫曼尼觉得自己受了伤害。自己所有的好心和忠告,只换来了这个女人庸俗的敌意。欧秀拉还不能理解这些,永远也不可能理解。她不过是一般的爱妒忌、毫无理性的女人,有着女人强烈的情感,女人的诱惑力和女性的理解力,但就是没有理性。赫曼尼早已认定,如果一个人没有头脑话,和她讲道理也没有用处——对于无知的人,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至于鲁帕特——他现在对女性味十足、健康却自私的女人感兴趣——他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兴趣——没有什么办法。这是一种愚蠢的进退与摆动,最终他会无法承受,会被粉碎并死去的。没有办法可以拯救他,这种动物的欲望和精神的真理之间相互作用激烈而没有目标,这将会在他的心中继续作用下去,一直到他被撕成两半,一直到在生活中一点意义没有地消失掉。在生命的最后舞台上,他也是个没有理智的人,他谈不上有男子气,不能决定一个女人的命运。    
      直到伯基回来,她们俩就这么坐着。伯基马上就感到了这其中的敌对气氛,一种激烈的不可克服的对抗。他咬了一下嘴唇,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你好,赫曼尼,你回来了,感觉怎么样啊?”    
      “噢,好多了。你好吗?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噢——我相信古迪兰和温妮·克瑞奇马上会来喝茶,她们说要来的,我们将有一个茶会。欧秀拉,你坐哪班车来的?”    
      他这种试图讨好两个女人的样子很让人讨厌。两个女人都盯着他。赫曼尼对他有着强烈的不满和恼怒,又觉得他很可怜。而欧秀拉却显得很不耐烦。他有点紧张,表面上却做出很快活的样子。无休止地进行着没有意思的对话。欧秀拉对于他闲聊的方式感到很惊讶和气愤。她的态度马上变得僵硬起来。根本不屑于回答他的话。在她看来,一切都变得那么虚伪、卑鄙。直到这时,古迪兰却还没有来。    
      “我将去佛罗伦萨过冬。”赫曼尼最终说道。    
      “是吗?”他回答说,“那儿会很冷。”    
      “是的。但我和帕拉斯特拉住在一块。我会过得很舒服的。”    
      “你怎么想起去佛罗伦萨?”    
      “还没有决定。”赫曼尼慢慢地说,然后,又慢慢地抬起头来,盯着他,“巴恩斯正在创办一所美术学校,奥兰德斯将发表一系列有关意大利民族政策的演说——”    
      “都是些无聊的东西。”他说。    
      “不,我并不这样认为。”赫曼尼说。    
      “你欣赏哪一个?”    
      “我都欣赏。巴恩斯具有开创精神,而我又对意大利感兴趣,意大利正在恢复着自己的民族意识。”    
      “那,我希望兴起民族意识以外的东西,”伯基说,“这不过意味着一种商业——工业意识罢了。我憎恶意大利,我恨意大利的狂妄的民族精神——我认为巴恩斯并不是个行家。”    
      赫曼尼怀着敌意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她毕竟又把伯基唤到了自己的身边。她的影响有多微妙啊,好像在专门刺激他发怒,一下子就让他的注意力完全到了她的身上。此时他是她的猎物。    
      “不,”她说,“你错了。”她继续说道,“亚历山大给我写信说,这个国家的人民都充满激情,所有的年轻人,男孩女孩是这样——”她一直在用意大利语说。她一想到意大利,就会用意大利语来思考。    
      他稍微有些反感地听着她狂热地说着。    
      “即使是这样,我仍不喜欢它。他们的民族主义就是工业主义——我憎恶工业主义和那种十分肤浅的嫉妒心理。”    
      “我觉得,你错了——你错了,”赫曼尼说,“我认为现代的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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