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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5398-复仇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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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腿和鲜红的短裤。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谢兰英马上就觉悟了,她慌忙站起,双手捂着脸,歪歪斜斜地跑出了房间。包了皮革的房门在她的身后自动地关上了。    
    大家安静了片刻,孙大盛端起酒杯,对“小茅房”说:“老同学,我敬你一杯,希望你能好好爱护谢兰英……”    
    “孙部长,”“小茅房”眼睛里闪着泪花说,“谢兰英跟了我,真是委屈了她。我这人能力差,进步慢,虽然一门心思想为党多做些工作,但总是有劲使不上……”    
    “还是毛主席那几句老话,”孙大盛说,“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复仇记》第二部分一匹倒挂在杏树上的狼(1)

    元朝的时候,我们那地方荒无人烟,树林茂密,野兽很多,有狼有豹有猞猁,据说还有一窝老虎。明朝的时候,朱元璋下令往这里移民,还把一些犯了错误的人撵来。这里人烟渐多,树林被砍伐,土地被开垦,野兽的地盘渐渐缩小。到了清朝初年,我们这地方就成了比较富庶之乡,树林更少了,野兽自然更少。到了清末民初,德国人在这里修建铁路,树木被砍伐净尽,野兽彻底地丧失了藏身之地,只好眼含着热泪,背井离乡,迁移到东北大森林里去了。到了近代,国家忘了控制人口,使这里人满为患,一个个村庄,像雨后的毒蘑菇,拥拥挤挤地冒出来,千里大平原上,全是人的地盘,野兽绝迹,别说狼虎,连野兔子都不大容易看见了。大人吓唬小孩子虽然还说:狼来了!但小孩子并不害怕,狼是什么?什么是狼?大孩子在连环画上也许还看到过,小孩子脑子里就一团模糊了。在这样的背景下,突然有一匹狼,深更半夜里,进入了我们的村庄。    
    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拴住一条后腿,吊在杏树的枝杈上。杏树生长在我们的同学许宝家的院子里,树冠庞大,满身疤瘤,是棵老树。我们曾经蹲在树杈上吃过杏子。现在,狼被挂在我们蹲过的树杈上。今年的杏花已经落了,鹅黄色的叶片间,密集地生长着毛茸茸的小杏。    
    听到狼的消息时,我正在去学校的路上。同学苏维埃从学校的方向迎着我狂奔而来。我拦住他问:    
    “苏维埃,你跑什么?是不是你的娘死了?”    
    “你娘才死了呢!”苏维埃气喘吁吁地说,“你这傻瓜,还到学校去干什么?”    
    “上学呀,难道今天不上学了?”    
    “还上什么学呀!”他说,“都到许宝家看狼去了,都去了。”    
    苏维埃不再跟我废话,朝着许宝家的方向跑去。苏维埃是个很不诚实的孩子,他曾经对我们说:快快快,快去生产队的饲养室里看看吧,那头蒙古母牛生了一个妖怪,有两条尾巴五条腿!我们一窝蜂窜到饲养室,才知道是个骗局。耽误了上课,老师把我们训了一顿。我们对老师重复了苏维埃的谎言,老师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到门外罚站。我们在教室里听老师讲枯燥的算术,他在门外对着我们扮鬼脸。我追着他的背影喊:    
    “苏维埃,你又在撒谎!”    
    “爱信不信!”他不回头,一边喊着,一边朝着许宝家方向跑去。    
    我还在犹豫不决,就看到一大群人,从我们学校的方向跑过来了。人群中有老师,有学生,还有村子里的干部。    
    “你们这是干啥去?”我问。    
    我们班的体育委员王金美推了我一把,说:“走走走,看狼去!”    
    她长了两条仙鹤腿,跑得快,跳得高,连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我紧跟着她跑起来。她的步伐很大,她跨一步我要跑两步。她很友好地伸出一只手拉着我的手,我紧挪小腿跟着她蹿,就像骏马尾巴后的一头笨驴。    
    我和王金美是许宝的好朋友。我们三个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是因为我们都喜欢看小人书。我有一整套的《三国演义》连环画。王金美有一整套的《铁道游击队》连环画。许宝什么书都没有,但他会刻图章,还会讲一些令人胆寒的鬼怪故事。许宝少年老成,额头上有抬头纹,咳嗽起来活像老头。看熟了《三国演义》,他额头上的皱纹更深,整天说一些老谋深算的话,我们不高兴他这样,就骂他:妈的许宝,不许冒充诸葛亮!我和王金美叫他老许,他听了很喜欢。每逢星期天,我们就坐在他家的杏树杈上,或是看那两套看了几百遍的连环画,或是听他讲鬼故事。许宝的爹死了,许宝和他娘一起过日子。我们认识许宝的娘,许宝的娘也认识我们。我们认识许宝家房檐下那两只燕子,那两只燕子也认识我们。我们坐在杏树杈上看书入迷时,那两只燕子就蹲在院子里晒衣服的铁丝上看着我们。我们还认识经常到许宝家来玩的小炉匠章球。章球脸色靛青,外号古巴人,也有叫他章古巴的。他阅历丰富,闯过关东,有一手锔锅锔盆的好活,据说能把电灯泡从里边锔起来。我们坐在杏树杈上,可以看到他坐在许宝家的炕沿上跟许宝的娘说话。    
    等我们跑到许宝家的土墙外边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后来的人还想挤进去,两扇不坚固的大门吱吱嘎嘎响着,连那个小门楼子也在摇晃。院子里一片乱哄哄的议论声,听不清楚人们说了些什么。只听到许宝大声喊叫:    
    “都走吧,都走!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的。想看就回家等着去吧,没准今天夜里狼就到你家去!”    
    听到了老朋友的声音,我们兴奋地大喊:    
    “老许!老许!”    
    “老许!老许!”    
    老许不回答我们,我们听到他在院子里大声地骂人:    
    “滚滚滚,都滚,把我们家的大门挤破了!”    
    王金美发挥了她的体育特长,伸手抓住土墙头,一蹿,就上去了。


《复仇记》第二部分一匹倒挂在杏树上的狼(2)

    我也跟着往上蹿,上不去,着急。老王,拉我一把!真笨!还是个男的呢!她伸手把我拽了上去。墙外的人受到我们的启发,跟着跳墙,许宝举着一把竹扫帚,挤到墙根,对着墙头上的人连戳带骂:    
    “混蛋!下去!下去!”    
    除了我们之外,爬上墙头的人都被许宝给戳了下去。    
    “老许。”    
    “老许。”    
    “还老许什么,”他把我们拉下墙头,说,“你们带了坏头,把我家的墙头草都给毁了!”    
    “对不起,老许。”    
    “对不起,老许。”    
    “别客气了,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老许,向杏树下挤去。    
    “闪开,闪开!”老许头前开路,用扫帚把子粗鲁地戳着人们的腰和屁股,“闪开,闪开!”    
    我们挤到杏树下,眼睛一亮,见到了这匹神秘的狼。    
    我们看到它时,它已经被拴住一条后腿倒挂在杏树的杈子上。它的头和我的脸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后边的人一拥挤,我的鼻尖就触到狼的额头。我从它的头上,嗅到了一股烟熏火燎过的气味。它的身体约有一米多长,全身的毛都是灰突突的。那条被拴住的后腿承受着它全身的重量,显得特别细长。它的尾巴与那条没被拴住的后腿委屈地顺在一起往下耷拉着,尾巴根子正好遮住了它的屁眼,使我们一时也分不清它是公还是母。奇怪的是它的尾巴只剩下半截,根儿齐齐的,散着一撮长毛,好像是被人用铁锹铲掉的,或是让人用菜刀剁掉的。这是一匹瘦骨嶙峋的狼,肚子两边肋条凸现,肚子瘪瘪的,看样子胃里没有一点食儿。当然,它被挂在树上时已经是条死狼,否则我怎么敢与它面对面呢?    
    后边的人拼命往前挤,像浪潮一样。我的头先是撞到狼的头上,然后和狼的头一起被挤到杏树的老干上。狼头坚硬,宛如钢铁。王金美的脸和狼的肚子贴在一起,弄了她一嘴狼毛。狼正在褪毛,轻轻一捏,便成撮脱落。王金美呸呸地吐着狼毛,大声喊:    
    “挤什么?挤什么?”    
    老许推了我一把,说:    
    “伙计,咱们上树吧!”    
    我们三个轻车熟路,爬上杏树的枝杈,坐在习惯的位置上,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我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吊的狼和拥拥挤挤地看狼的人。当然也有人满怀醋意地看着我们。苏维埃在人堆里踮着脚尖大喊:    
    “老许,让我也上树吧!”    
    “想上树?”老许轻蔑地说,“那要绑住你一条腿,把你吊起来!”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人们能看到狼的就看狼,看不到狼的就仰起脸来看我们。有的人还趴在许宝家窗台上往屋子里望着,好像要窥探什么秘密。在人群里,我突然看到了班主任老师陈增寿,他个头很高,脖子特长,三角形脸上生满了粉刺。看到他时我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的严厉在我们学校是有名的,无论多么调皮捣蛋的学生,到了他的班里都变得服服帖帖。这家伙像驯兽师一样,掌握着一套驯服野学生的方法。我们私下里送给他的外号也叫狼。    
    我低声对老许说:    
    “坏了,狼来了。”    
    “我已经有了对付狼的经验,我已经根本就不怕狼了!”老许大声地说,好像故意要让狼听到似的。    
    “许宝,给大家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狼在人群里举起一只手,对着树上的我们摇了摇。    
    树下的人们困难地扭回脖子,看看陈增寿,然后又举目看树上,七嘴八舌地说:    
    “对对对,许宝,快给我们说说。”


《复仇记》第二部分一匹倒挂在杏树上的狼(3)

    许宝好像还嫌不够高似的,手扶着树杈站起来。他起身太猛,头碰到上边的树杈,杏树的枝叶沙沙地抖,十几颗缺乏营养的小毛杏像雨点似的落在地上。我看到许宝布满小疤的腿在打哆嗦。树下的人说:坐下说,坐下说,我们能看见你。于是他就坐回了原处。他清了一下嗓子,说:    
    昨天夜里,我在东间屋里给王金美刻图章,从窗户外边刮来一阵风,把油灯刮灭了。我划着火柴把灯点燃,这时,俺娘在西屋里说,‘宝儿,这么晚了,还点灯熬油的干什么?’,‘给同学刻图章呢。’‘火油五毛三一斤呢,快睡吧!’。俺爹死得早,俺娘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不敢惹她生气,就吹灭灯,爬到炕上睡了。我刚要睡着,就听到俺娘在西屋里大叫一声。我没顾得上穿衣服就跑了过去。‘娘,怎么啦?’‘宝儿,宝儿快点灯!’我划火点上灯,看到俺娘围着被子坐在炕上,脸色像黄杏子似的。‘娘,怎么啦!’俺娘把头往墙上一靠,‘哎呀,吓死我了……’‘什么呀,娘。’‘你赶快端着灯,炕前锅后的照照,看看有什么东西?’我端着灯,炕前锅后的照了照,什么也没有。‘照了,什么都没有。’娘着急地说,‘肯定有东西,有个毛茸茸的大东西,压在我身上,还用大舌头舔我的脸呢!’我端着灯,更仔细地把墙角旮旯都照了,什么都没有。‘您肯定是做了噩梦。’‘我还没睡着呢,做什么噩梦?’娘伸手摸摸脸,‘你试试,我的脸上还黏糊糊的呢!’,‘那肯定是您睡着了流出来的口水。’‘放屁拉臊,我会流出这样的口水?’……    
    “我回到东间里,看着月光很明地从窗棂间射进来,心里想着那个用大舌头舔俺娘脸的毛茸茸的大东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时,俺娘又发出了一声尖叫,比刚才那一声还要可怕,我顾不上穿衣服就跳下炕,跑到西间房里。俺娘哭着说,‘宝儿,宝儿,快快点灯……’我慌忙点着灯,看到俺娘用手捂着后脑勺子说,‘痛死我啦……痛死我啦……’我掰开俺娘的手,把灯凑近俺娘的头,一看,不得了了!俺娘的后脑勺子上,有四个像豌豆粒那么大的洞,上边两个,下边两个,洞里流出了黑血,看样子很深。俺娘将身体缩到炕角上,吓得浑身打哆嗦。俺娘打着哆嗦说,‘宝儿,一个大东西,一个毛茸茸的大东西……我说有毛茸茸的大东西,你非说没有东西……’俺娘被吓坏了,我心里也怕得要命,但是我一想,我是男人,如果我也怕了,那谁来保护俺娘呢?‘娘,你别害怕,我给您报仇!’我从房门上抽下门闩,紧握在右手里。我左手端着油灯,右手举着门闩,在屋子里搜索着。我搜遍了三间房子的每个角落,连墙角上的老鼠洞都伸进门闩去戳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堂屋的门是闩着的,即便是真有一个毛茸茸的大东西,它也只能在屋子里,可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娘,什么也没有。’‘有,一个大东西,毛茸茸的,嘴巴里湿漉漉的一股臭气……’我心里纳闷,看来屋子里有个毛茸茸的大东西是肯定的了,有俺娘后脑勺子上的四个黑洞为证,但是这个毛茸茸的大东西到底能藏到什么地方呢?我心里怕极了,不管它是个什么样的大东西,如果我能看到它,我心里的怕还不会这样大,可怕的是我看不到它,但它又确实存在着。‘狗东西,’我大声喊叫着,‘我不怕你,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个狗东西挖出来!’俺娘缩在炕角上说,‘不是狗,不是狗!’我端着灯,在屋子里大声叫骂着,来来回回地走着,看样子我很野,其实我是靠这样子给自己壮胆呢,因为我听章古巴大叔说过无论什么样子的猛兽,说到底还是怕人,如果你自己先草鸡了它就扑上来把你吃了;如果你不怕,硬对着它走过去,它就灰溜溜地跑了……”    
    我和王金美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章古巴大叔的确这样说过,而且是当着我们三个人的面说的。那是在去年杏子黄熟的时候,我们三个蹲在树杈上吃杏子,章古巴大叔坐在树下抽烟,许宝的娘蹲在一块捶布石前,用一根紫红色的棒槌槌打着一块白布。远处传来布谷鸟持续不止的叫声:咕咕咕咕,咕咕咕咕;近处是许宝娘的不紧不慢的捶布声,嘭—嘭—嘭—,嘭—嘭—嘭—;空气里满是麦子花的清香气,混合进杏子的香甜和烟草的辛辣。章古巴大叔仰脸看着我们说:这三个孩子,处得真是义气。许宝娘说:俺宝儿孤儿一个,没有朋友怎么行?所以我再穷,这棵树上的杏子一个也不去卖,让孩子们吃。这两个孩子长大了,没准就是俺宝儿的左膀右臂。章古巴仰脸看看我们,坚定地说:我信!就是那天章古巴大叔给我们讲了许多东北大森林的故事,给我们讲了人跟野兽的关系,还给我们讲了狼的故事。章古巴大叔说狼虽然凶恶,但全身都是宝,即便是在关东,谁要能打到一匹狼,也要发笔不大不小的财。许宝问:在我们这儿,谁要能弄到一匹狼,是不是要发大财?章古巴大叔说:那是肯定的。许宝说:你们等着吧,我一定会打到一匹狼!许大娘对章古巴大叔说:这孩子,看闲书看痴了,就喜欢说一些魔魔道道的话。    
    “我实在是有点累了,就把灯挂在门框上,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这时候,我的目光一斜,天哪!有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洞洞的锅灶里闪烁着。我不由地大叫一声:‘娘,我看到了!’我举起门闩,在锅灶口挥舞着,嘴里呀呀地叫唤着。这时,俺娘也从炕上跳下来,问:‘在哪里?在哪里?’‘在锅灶里!’俺娘搬过一块面板,堵住了锅灶口,还用身体死死地顶住面板,生怕这东西跑出来。‘怎么办?宝儿?’我想起了《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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