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水浒-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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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儿默默听着,暗暗点头。还是忍不住对阿雪的事念念不忘,脱口道:“我见你家卢头领本领大得很,怎么竟然不能帮你把阿雪救赎出来。”
燕青一愣,听出柳絮儿对阿雪的死有怨怼自己的意思,羞愧道:“当初我还不认识我家主人。我在狱中越想越恨,起因全在阿雪的后母和奸夫,我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杀死这两个狗东西,然后在阿雪坟前自尽,我生前不能好好保护阿雪,死了变成鬼我也要护在他左右。”这几句言语冰冷、充满了极大的仇恨,柳絮儿亦听的心中发冷。
“狱中有个牢头原来就同我相识,找个机会帮我逃了出来。我来到那恶妇之家,她已经将奸夫招赘进门,阿雪已死,我也无牵挂,冲进去将二人杀了,然后把二人的首级在阿雪的坟前祭拜了,我原想一死了之,但冥冥中阿雪似乎在劝我,她的死就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活着。我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官府下了缉捕我的文告,不少捕快前来追捕我,我一路交手一路逃跑,逃到大名府时,又受到重创,性命几乎都要丢了,我拼命逃到一处大户人家的院内,就昏死过去。后来遇到这家主人把我救了——就是我现在的主公。”
柳絮儿还是不满意道:“怎么你就不能带着阿雪一起逃吗?”燕青怔住了,这个问题它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柳絮儿冷笑道:“有多少个文弱书生都敢于带自己心爱的女子私奔,你一个身负武功的好手竟不敢么!有杀死恶人的勇气,为何不放在救阿雪的身上。”
这些话似大锤般重重击在燕青的胸口,燕青懵懂了,当初自己出去拼命同人比试武艺,或者替人挨打,慢慢的积攒银两,阿雪看到自己鼻青脸肿得回去,总是打盆清水,温柔的给自己擦拭伤口。阿雪目光中全是爱怜的神色,有时甚至是很苦恼的神情,燕青当初总是不明白阿雪在怨恨什么,以为阿雪暗中责怪自己武功不好,总是被人欺负。
可又不象那么回事,今天经柳絮儿一说,立刻全明白了。燕青眼中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喃喃道:“阿雪,我这个笨蛋,蠢材,无用的臭狗屎,我今天才明白,原来你一直在暗示我,根本不用去跟什么人比武赚钱,只要我说一声走,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我走的,可我竟然没有想到、我竟然没有想到!”燕青失神落魄的跌坐在石凳上,双手痛苦的抱着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柳絮儿见燕青痛苦自此,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明白象阿雪那样聪明的女子,虽然可以给燕青暗示,终究不会直言要求燕青带她私奔,阿雪无法判定燕清是不敢带她私奔还是别的原因,如果她贸然开口,而被燕青拒绝,那对她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这个假设的支柱是绝对不能触碰的,一旦倒塌了,她死了都不会安宁。
因为燕青始终对阿雪彬彬有礼,毫无冒犯之意,连阿雪给燕青擦拭伤口时,燕青也是战战兢兢似比受伤还要难受。
燕青爱极了阿雪,可是不敢说,阿雪也是如此,但也不说,两个人看起来亲密异常,远远超出情人、夫妻的敬爱,由于没有挑明,反而成了一种障碍,她二人中间的这层薄纸,今天才被柳絮儿撕破。
柳絮儿再无法相劝,拾起滚落在石桌下的竹箫,从石桌上的酒樽里倒出酒来。然后用手帕沾湿,擦拭了箫管,啜唇鼓气。
悠扬的箫声传来,痛苦抱头的燕青浑身一震,柳絮儿现学现卖,吹的就是羌曲“草青青”,男女气力不同,燕青吹来显得醇厚一些,柳絮儿吹来虽显单薄,却欢快多些。
燕青慢慢昂起了头,轻轻唱道:“悠悠碧空长,浩浩原野茫,手中鞭儿扬,青青草,草青青,谁在草中藏?”
柳絮儿放下箫来,沉声道:“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阿雪是不会责怪你的,你若从此消沉下去,阿雪就是真的白死了。况且卢头领许多事还需要你帮扶。”
燕青坚定的点点头,告辞走了。
第九章 珠儿
燕青神情萎顿的从宋江家中回来,正好遇上一名喽罗领着个行商打扮的人,来到卢俊义的院内。燕青迎上前道:“何人来此?”喽罗恭敬行礼后道:“此人路过山下朱头领的酒店,说是想上山求见卢头领,是卢头领的故人。”燕青示意喽罗退下。
来者头戴大斗笠,只露半张脸,颌下短须厚重,背着一件物什,瞧形状是刀剑一类。燕青道:“先生既是卢爷故人,何不真面目示人?”来人沉声道:“闻听燕小乙才艺双绝,不料还如此警觉,可知‘玉麒麟’名下无虚。”言罢笑笑道:“见着故人,自当真面相见。小乙何苦要强人所难。”燕青有些踌躇,怕来人是官府派来或主公的仇家,有行刺之意。此人却并不退让,一时双方僵在那里。
卢俊义悄然踱了出来道:“小乙,是何人在此?”未等燕青回答,来人吟道:“不意梨园秋、雁门关上游,岂是红颜酬知己,合着点点愁。”卢俊义闻听仿佛遭雷击一般,瞬时脸白如纸,身躯微微抖动起来,燕青不明所以,心生戒备,退步到梨树下的枪架前,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准备搏杀来人。
片刻卢俊义恢复常态道:“小乙、你去院外看着,不许任何人进来。”燕青看了看主人,有些迟疑,卢俊义神情专注的看着来人,沉声道:“还不快去!”燕青只好走到外面,顺便将门带上。
来人不待卢俊义做声,大步走进内室,卢俊义默默跟进。来人背对卢俊义,摘下斗笠,又在脸上做了几下动作。慢慢回过身来,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站在卢俊义面前。
卢俊义虽没有方才吃惊,但还是重重的跌在椅中。喃喃道:“原以为你死在乱军中了,我寻了三天三夜,无奈战火继续,我便放弃了!”此女一改方才的镇静之色,嗓音虽由沙哑变清脆,仍有些颤抖道:“卢郎,这几年我也寻的你好苦!”言罢扑跪在卢俊义怀中,轻声哭泣起来。卢俊义有些动情,手抚秀发,口中吟道:“长夜人难寐、对镜神憔悴。酒入愁肠心不醉、化作相思泪。”此女闻听更是痛哭不已。卢俊义眼中湿润,轻拍其背道:“天可怜见,珠儿、我们今天总算又团圆了。”突然拍到珠儿背上之物,轻叹道:“是那口‘梨花剑’吧。”珠儿站起来,从背上解下布包,一层层掀开,一口木鞘长剑露出来,剑炳上刻着‘梨花剑’三字。卢俊义叹道:“三年了,想不到保存的如此完好。”珠儿喟然道:“这是卢郎给我的信物,就算珠儿性命不保,剑也不能有何损坏?”卢俊义感叹轻轻拔出剑来,剑身泛灰,光可见人。卢俊义看到剑脊中仿佛刻着什么字迹。室内光暗,走到门口看清“不意梨园秋,雁门关上游。岂是红颜酬知己,合着点点愁。”字迹歪斜,若不是印象太深,有的确实无法认出。在窄窄的剑脊上刻出字来,需要很长的功夫。卢俊义翻过珠儿小手,右手心有些伤痕仍清晰可见。
珠儿脸上挂着泪珠,骄傲的道:“我想刻完字,总会找到卢郎。共计刻了四百七十六天。”卢俊义感动的将珠儿搂在怀里。骤然想起林冲所提‘约法三章’之事,急扶珠儿坐在椅中问道:“你来山上,可曾被人看穿?”珠儿摇头道:“我未曾以真面目示人,连声音也装做很粗鲁,不会有人看出。方才连燕小乙不也惊疑不定。”斜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卢俊义,惊惧道:“你不会送我下山吧?”
忽听门外燕青很大的声音道:“宋大哥,什么风把你吹到了。”卢俊义闻言一惊道:“是宋江的侄儿宋文龙,你先恢复先前打扮。”说完向外屋走去。
宋文龙笑道:“伯父闻听卢二叔来了故旧,已备好酒宴,如果方便请大家一同过去叙叙。”燕青一时不便做答,正在沉吟。卢俊义走了出来,宋文龙恭敬的行礼,将来意又说了一遍。卢俊义答允说一会就来,宋文龙高兴的回去复命。
卢俊义回到屋内,珠儿紧张的问道:“我来使你很为难么?”复又哭泣道:“我们生离死别快二年了,好不容易重逢却……”抽泣说不下去。卢俊义在屋内背对珠儿思索片刻,又拿起了‘梨花剑’抽出看看,决然道:“玉麒麟名动江湖,岂能被他人约束。珠儿,你曾救我一命,又万般辛苦前来找寻我,我岂能负你,且稍打扮一下,恢复女儿身,马上去宋大哥那里,请宋大哥做主,我们今夜就成亲。”
珠儿几乎惊呆了,不敢相信此言,喃喃道:“你说什么,今、今夜成亲。”见卢俊义坚定的点点头。这变化太快了,不由一阵娇羞、一阵惊喜,加上连日奔波,竟而昏过去了。
等珠儿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一阵幽香袭来,知道睡在女人的闺房里。这时脚步轻响,珠儿睁眼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俯身看着自己。那女子见珠儿醒了。大为高兴道:“啊,太好了,卢夫人醒了,我快点告诉大家。”珠儿听到‘卢夫人’三字,吃了一惊。暗道:“竟在昏迷中同卢郎成亲了么。”不由大为羞愧,暗啐自己太没羞耻。掀被一看,更吓了一跳,只剩贴身亵衣,一时脸红如血,羞的将脸埋在被中。
一会,那美女复回。见珠儿埋首在被中,吃了一惊,急道:“卢夫人、卢夫人。”珠儿茫然抬头,那美女见珠儿脸色红艳,急伸手摸上珠儿额头,未见异样。见珠儿一言不发,有些奇怪道:“还是请安神医来瞧瞧。”珠儿伸手拉住那美女的手,声如蚊蚁道:“姐姐、我、我睡了几天?”那美女见珠儿正常了,高兴道:“叫我絮儿吧,这几天可把卢头领急坏了,天天来这里陪你。”珠儿闻言更是娇羞不已。
柳絮儿心下嘀咕:“卢头领说珠儿武艺高强,曾经在强豪手底救过他的性命,怎得竟娇滴滴的如一个不出闺门的小家碧玉,可真是奇怪哉。”正疑惑间。门外传来卢俊义的声音:“嫂子,俊义可否进去?”柳絮儿低声笑道:“你相公可是个怪人,上午来个时辰,下午来个时辰,天黑前早早就走了。竟从来不在此过夜。”珠儿这才将一颗悬挂半天的心放在肚子里,同时又有一丝失望。
卢俊义得到应允,进到屋来。柳絮儿识趣的退出去并带上门。卢俊义坐在床前的椅上,拉着珠儿的手,喜道:“竟然睡了两天,叫我担心不小。”见珠儿不言语,也不抬头望自己,满脸绯红。有些奇怪:“怎么!还在恼我,珠儿可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珠儿犹低头,声音低低的道:“他们怎地称呼我、我…”一时羞口吐不出‘卢夫人’三子。卢俊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称呼你做什么?”珠儿抬头横了一眼,以为卢俊义故意捉弄她,叹道:“你们男人太坏、明明心里想着丑事,偏偏嘴上不说出来。”卢俊义急道:“天地良心,我本来想把你放在我院里休养。只是怕麻烦他人,决无其他念头。后来宋夫人,就是刚出去的那人,极力要把你接到她那里,说我怎会伺候女人,况且还是个黄花……”说到这里,卢俊义也脸色变红。
珠儿用手轻轻挡住卢俊义的嘴,娇声道:“卢郎,你不用辩白,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其实刚才宋夫人的称呼,我、我真的很喜欢。”卢俊义已猜道,俯在珠儿耳边道:“你不是一直想成为‘卢夫人’吗!”珠儿挥拳砸在卢俊义肩上,却绵绵无力。卢俊义见珠儿因羞却而娇艳不可方物的神态,禁不住吻了一口。珠儿轻轻‘嘤咛’一声,软到在卢俊义怀里。
这一日,卢俊义院内张灯结彩,大红‘喜喜’灯笼高高挂起,锣鼓唢呐一时吹响,爆竹声震天。几大桌酒席流水价摆开,一众头领围坐大口喝酒。卢俊义新郎装饰,满面喜色同诸人频频劝酒。
洞房花烛,全部是大红的喜色,新娘蒙着红盖头静静的坐在床头,伴娘就是柳絮儿。见一切都收拾停当,抬头看见床边挂的一口剑,笑道:“洞房之夜,怎能挂兵器,怪不吉利的。”珠儿浑身一震,道:“这是我俩相识的信物,可不是什么兵器,同别的物件没有不同。”柳絮儿原本想摘下这口剑,听珠儿如此说,也不好勉强道:“我忘了你两个全是武艺高强之人,难得男的俊朗,女的俏丽,真是绝配。”盖头下的珠儿听的心里甜滋滋的。找话道:“我听说姐姐也是不久才与宋头领成亲,怎地对此事竟然如此驾轻就熟。莫非……”柳絮儿啐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又黯然道:“不瞒妹妹,姐姐幼时被卖在烟花场所,时常见身边的姐妹们被娶为裨妾,每次去大部分都是相同的故事,可惜很多姐妹命薄。最后不是被正妻打出家门,就是所嫁的郎君一去不回头,许多人幽幽寡欢而死。”急收话头道:“怎地说这等没用话题。”柳絮儿四下看了看,吁口气道:“好了,珠儿妹子,我也该走了。”珠儿有些紧张的叫道:“姐姐,别忙走。”柳絮儿笑道:“怎地,让姐姐看你二人洞房花烛吗?”珠儿羞的盖头矮下去,不敢再言语。柳絮儿隔着盖头轻轻在珠儿耳边低语着,珠儿头垂的更低了。说罢柳絮儿站起道:“我要赶紧回去了,要不然新郎该着急了。”又笑道:“妹子按我刚才所说,明年必生贵子。”转身推门走了。
卢俊义同宋江相比,在梁山相熟的故旧非常少,况且卢俊义平日不苟言笑,为人很是威严,虽然来了许多头领,酒宴上嬉笑打闹不多。席间宋江见卢俊义似闷闷不乐,笑道:“古人云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卢兄弟竟然不喜欢新娘吗?”卢俊义无奈道:“小弟说出,只怕大哥多心。”
宋江苦笑道:“宋某肚明,卢兄弟不用自责,你这夫人是你故旧,旁人也说不了闲言。”又补充道:“林冲是个大义凛然的汉子,绝不会为此事与大家不和,不过倒有些难为他了。”卢俊义点点头,在宋江的劝解下,众人很快就纷纷撤席了。
卢俊义回到洞房,看到珠儿坐在床边、静静的。挑亮了红烛,上前轻轻拉下盖头,用手托起珠儿低垂的脸,细细看着。
珠儿原本俏丽的面容,经柳絮儿那双巧手再精心调理一番,更显得无限娇艳。卢俊义仿佛看呆了,珠儿高兴中透着紧张,黑漆的大眼动也不动,不知看着什么,一张娇美的脸竟如画一般凝固在那里。良久,卢俊义叹息一声道:“从未见过,我的珠儿竟然这般美丽。”忍不住吻下去,二人倒在床上……
良久,珠儿闭目依偎在卢俊义粗壮的臂弯里。卢俊义一只手犹自在珠儿肩上抚动。卢俊义突地‘咦’道:“这是什么!是你受伤结的疤痕么?”珠儿双目忽然睁开,身体也颤抖了一下。卢俊义疑惑道:“珠儿,你怎么了?”珠儿不由滴下泪来。卢俊义以为触动了珠儿的伤心往事,紧紧的抱着珠儿、用手拭去泪珠逗道:“珠儿、珠儿、原来是泪珠儿。”珠儿越发伤心了,卢俊义道:“好了、好了,不提这件事了,我们睡罢。”珠儿还是不能收声。卢俊义有些恼怒道:“今天我俩大喜的日子,能否收起泪水。”
珠儿抬头伤心道:“卢郎,你竟然恼我了么!”卢俊义笑道:“我怎会恼你,不过洞房花烛,哭哭啼啼,总给人不好的感觉。”珠儿试探道:“卢郎,我若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恼我、不理我、甚至、甚至……”卢俊义看出珠儿吞吞吐吐有重要事情瞒着自己。威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珠儿骇怕道:“你、你吓着人家了。”卢俊义轻轻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记,和颜悦色道:“好罢,先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