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殇(完结)-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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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像是男孩子用的东西,里面好像还装了什么。我掂量摸索了两下,连同那书本一起整理好放回他怀里,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回去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走得飞快,一直到了怡宁阁院门口,刚伸手要推门,后面咕咚一声,弘暾拉着我的衣摆跪在地上:“额娘,儿子知道错了,是打是罚全听额娘的,只要额娘消了气。”
我扭头对秋蕊说:“你去小厨房张罗一下,服侍二阿哥用饭去。”然后继续推门,“我不想打也不想罚,吃了饭你自己歇着去吧。”说完径自进去了。
好半天,外面一直很嘈杂,我正心烦,秋蕊跑进来:“主子,您要么就罚要么就打,别这么的,二阿哥不吃饭不说话,也不让叫您,直直地跪在门槛上都快一个时辰了!”
“什么?”我赶紧跑到大门口,弘暾真的跪在门槛上,也许是时间长了,他有些摇晃,身后的小厮太监们苦求他都充耳不闻。等我走到跟前,他才抬起头看我,嘴唇动了动,猛地往前一栽,我一把接住,板着脸叫人:“你们还不快把他扶起来,扶到西屋去,秋蕊,饭也摆在西屋。”众人得了话,赶紧七手八脚的把踉跄的弘暾架到了西屋炕上。
“额娘”他欠身要起来,我伸手按住他,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立刻又紧张起来:“额娘,您生气您就骂骂吧,要不儿子还跪着?”
我狠瞪他一眼:“你这算认错呢?那门槛子好跪的?找也找块平整的地方不是,给我看看。”我坐在他身边,帮他提起衣摆把裤管卷起来,果然已经是寸许宽的淤青,泛着紫色。我心上一酸,膝盖仿佛也跟着疼起来,眼泪滴在他手上,慌得弘暾赶紧把裤腿撂下,挽住我的胳膊晃着说:“额娘这样,儿子真的该死了,想过额娘会恼,没想到这般伤心,额娘,儿子跟您发誓再没有下一回,不然就叫儿子不得善终。”
弘暾认真地指天誓日,我听了心里倒多添了难过,揽过他,用手摩挲着他的头,我说:“孩子啊,何必说这么毒的话,额娘不是认真恼你。你知道吗,生你那年,额娘差点连命都赔进去,好容易养你到今天,额娘没别的盼头,就要你壮壮实实平平安安的过每一天。说起来,你本就是额娘的命,叫额娘怎么不揪心呢?”
弘暾瞪大的眼有些微红,斜靠着我重重点了下头:“额娘这些话,儿子从今可是记住了,以后一定不让额娘操心失望。”
我微笑着拉他到桌前坐下:“你呀,平日里念书倒是从没让额娘失望过,圣贤书不教人说谎话,你跟额娘说说,这些日子都干吗了,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显得有些局促,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儿子倒是不怕告诉额娘的,只是说出来这事不大体面。其实是打从年初皇后娘娘惦记阿哥们做学问辛苦,就时常打发长春宫的人过去送些个时令的新鲜吃食和用得着的物件什么的。一来二去的,四阿哥便对凝姑娘上了心,近些日子常趁着娘娘歇着的时候去找,有时候等凝姑娘的空儿得等好些功夫,四阿哥又直要儿子跟着,儿子也不好推托,所以难免耽误回来的时辰。今儿个是打发了晴姑娘去,说是凝香身子不爽,四阿哥着了急,一迭声地要去看看,儿子苦劝了半天也只得由着他。先是跑了熹妃娘娘宫里寻出一支灵芝,刚要去又赶上皇上叫传,四阿哥匆忙间写了字条叫晴姑娘送。儿子想着字条这样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岂不出事?于是自己随晴姑娘去了一趟,不料想凝香还有东西递出来,儿子只得又亲自去找四阿哥,差点堵在宫里出不来了呢! 回来又惹额娘伤心,真真这一天一点好事也没有,这一跪算是罚儿子多管闲事吧!”一边说他一边苦着脸摇头。
我听了这么一大篇绕口令一样的话只剩下笑了,点点他的头说:“你们做神做鬼的都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这样私相授受,倘或闹出来这罪名谁担的起?没得还连累了人家惜晴姑娘。”
“儿子就是想到这个才自己跑的,这不是等着打听得她没事才走,谁知道还有回信要传,险些悔死!”
“好吧,这样的事到此为止,还是要劝着些四阿哥,这在宫里是忌讳,实在劝不住就搪塞些吧,说给额娘就完了,可不许说出去!”我严肃地跟他说,心里还是隐隐担心。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秋蕊的声音:“三阿哥,您站在这儿干吗?为什么不进门呢?”
我跟弘暾都是一愣,继而就看见弘晈一步迈进屋里,秋蕊提着食盒跟在后面。“给额娘请安。”弘晈作了个揖。
我盯住他:“多咱来的?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儿子回来晚了,来跟额娘认错,听见二哥在,本想呆会再来的,又被秋蕊姑姑叫住。”弘晈小心翼翼的,垂着头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不禁有些尴尬,原来他也刚回来,而我竟然没有发现,立时口气软下来:“算了,知道错就好,下回注意吧。”
弘晈仿佛有些惊讶:“儿子知错,请额娘责罚。”
弘暾在一旁笑着跟他说:“三弟,赶巧今天哥哥跟你犯一样的错,刚才额娘已经罚过我跪了,哥哥两条腿的罚分你一条。”
“这样倒是儿子的运气了,谢额娘不罚。”弘晈顺下眼。
我赶紧招手叫秋蕊:“快把饭摆上,这些可够啊?去再弄点什么好吃的,三阿哥也没用饭呢。”又转向弘暾,“你们哥两个一起坐这,额娘看你们吃。”
“额娘”弘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额娘不罚是心疼儿子,可儿子心里却过意不去,免了这一餐就算儿子自罚了,儿子告退。”说完,他又是一揖便走了出去。
周围静了下来,几个人的喘息声犹犹豫豫地在屋里徘徊,过了一会,还是弘暾笑道:“儿子真是饿坏了,额娘今天预备了什么好吃的?挨了罚一定吃得更香甜!”
我看着秋蕊给他盛了饭,布好筋匙,便笑着拣了一块鱼放进小碟里。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略略减去了我的不安和一些复杂到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夜深,延续到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居然被它影响的连那荷包的事都忘了问了。
“时值夏令,天气闷热得很,连我这平素从不贪凉之人都不免常想起家里你预备的凉茶冰果,南方人地生疏,老妻不能相伴左右,实有众多不便之处……”我看到这轻轻笑起来:这人,连个家信都不会正正经经地写。合上信笺,又开始百无聊赖,已经近一个月,夏令都快过去了,就只有这么一封家书被翻来覆去地看,看得折痕都起了毛边,却还没有关于他的新消息。
孩子们早都住进了交辉园,妍月和弦心执意要留在府里,既然她们可以照顾这边,我也就放心得去打理园子了。跟皇上的园子比起来,交辉园不算很大,紧紧依附在圆明园的西南角,只有一扇大门相隔。早在允祥出门前就收了工,雍正从圆明园另拨了好些下人侍卫过来这里,几乎没有动府里的人,虽是恩赐,总不是用熟了的,多少有些忌惮,再加上刚来住不惯,我狠狠无精打采了一段时间。圆明园只有熹妃娘娘随驾,跟我说不上话也不用我总去请安,却还把弘晓弄去她身边解闷。所以我的日子比出家人还超凡脱俗,就只有个绶恩整天跟我大眼瞪小眼。
“咿……呵呵呵呵”床上坐着的小娃儿捧着布球晃啊晃,然后放到嘴边啃啃。
“绶恩,不许用嘴咬,来,扔给额娘。”我对着小娃儿拍拍手,很快,占着口水的布球很勉强地滚到我跟前。我拿起来用帕子擦擦,笑着对他摇一摇又扔了回去,不想力气大了,球从他头顶上飞过去。小孩子不懂得翻身,直直地蹬着球飞的轨迹仰天躺倒。我大笑着把他抱起来,拿着球逗他。绶恩抱住球,突然抬头冲我眯眼一笑,我随即愣住:这孩子,实在太像八爷了。
搂着他的手紧了紧,我脑子里飞快的转着:虽然允祥曾经暗示说皇上默认了绶恩的存在,究竟是不是真的呢?即便是真的,这毕竟不是可以公开的事,绶恩长着这样的一张脸,万一给别人猜疑岂不是连皇上都救不了他?如果再加上别的揣测,那允祥……我不敢想下去了,绶恩在我怀里哼了两声,我忙抱他来回走,一动才发现,后背早已是粘湿一片。
“当,当”两下敲门声,一旁做针线的秋蕊开门出去,过了一会进来说:“主子,跟了王爷出门的小陆子回来了,主子是不是问问话?”我心上一喜,赶忙把绶恩交给奶娘,自己招小陆子到了外间厅里,他上前行礼说:“给福晋请安。王爷日夜兼程往回赶,现在已到任丘界,若没有别的事,三五日便可回来了,怕福晋惦记,吩咐奴才先来回话。”
“王爷这一路身体可还好?该办的差事可办完了?没有交代需要预备些什么?”
“回福晋的话,王爷在淮南曾经偶感风寒,现已大安了,别的也没什么交待,差事上的事只有福公公知道。”
我皱了眉:“风寒?膳食上呢?”
“回福晋,膳食上王爷一向不大计较,奴才们日日苦劝,只是王爷也听不进。”他说到这有些吞吞吐吐。
我答:“辛苦你了,自去歇着吧。”等他走了,站起来伸伸懒腰,“秋蕊,打发人去吩咐庄子上送点新鲜菜蔬什么的,再弄点野意儿,拣了好的进给皇上,下剩的留着等爷回来。然后你跟我去逛逛园子,咱们看看什么地方需要打扫打扫,修整修整。”
自打住过来,还真没有好好走过这个园子,允祥这个图省事的人,挖出来的土石全部都用来垫了假山土坡,长廊亭子统统修在高处,还没遛过三分之一,我就累得连话都不愿意说了,只得拣了个相对最高的亭子,靠在倚栏上俯视四周。秋蕊站在一旁回说:“皇上从圆明园赐的人都已作了分配,各处均是四个使女两个太监,只管些器皿收放日常打扫上夜看园之类的,主子和阿哥们的住处伺候起居的还是用的府里使惯的老人儿。”
我点点头,一指左边一片桃林问:“那是什么去处?好像有个房子,看不真切。”
“回主子,那是悦怡斋,全是木头造的木屋,王爷原说离大门近,用作书房正好,不用与主子住处一起了。”
我一看,的确离正门很近,而且桃林下就是一条平整的青石路,到圆明园的门也很顺畅,心中大叹:算计得真好,就只离我最远。这么想着,便扶了秋蕊往这个书屋去。走进去一看,没有人,但是已经打扫干净,窗下有一张书案,文房四宝都已齐全,跟前一把靠背椅,右手方依次是书格,条案,两把玫瑰椅中间一个茶几。再往后有一扇屏风,转到后面只放了一张软榻。我走回门口问:“这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这里没有使女,只安排了两个太监,可是不应该不在啊。”秋蕊也很纳闷。
我说:“这还得了?以后王爷回来要茶要水的也抓不着人还行?等下找那两个太监去问话,另外从咱们院子里另拨人。”说着便出门打算回去,刚迈出去,一块浅粉色的东西飘到我跟前,拣起来一看,是块普通帕子,只是上面绣的一枝银梅吸引了我的眼光,翻翻帕子一角,果然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字——“凤”。
手一紧,我把那帕子攥在手里,本想着回去问问,秋蕊说:“主子,那边那个小丫头,好像在找什么,说不定是她的呢。”我一笑,小声嘱咐了秋蕊几句,然后转身回了悦怡斋的门里。过了一会,只听秋蕊问:“这块帕子可是你的?”
“正是,多谢姑姑。”
“那这梅花也是你绣的?”
“是。”
我听到这忍不住往外看看,只见秋蕊对面是个怯生生的小丫头,约摸十四岁上下的身量,自然含笑的眼睛看上去随和文静。这是听见秋蕊又问:“你叫什么?在哪当差?”
“我,我叫景凤。”小丫头似乎被这样的盘问弄糊涂了,“我在璃锦堂,打理瓷器。”
“哦,你这梅花绣得真好,能不能借我回去描个样子,回头我打发人给你送回去。”
小丫头连忙摇手:“姑姑看得起就拿去吧,不值什么的,不敢劳姑姑再送回去。”
秋蕊笑笑说:“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呢,我只借一借,你自去吧。”
小丫头一走,我从门后闪了出来,看看天色,我说:“过两天,把那个小丫头拨到我院子里来,璃锦堂要是缺人,自然再挑了送去。”
随后的两天我一直往书屋跑,把屏风后的软榻换了张床,又拨人拨东西,打算等允祥回来的时候能更像样一点。终于布置齐备,把人都打发走,我独自坐在玫瑰椅上喝着茶欣赏着这天然风格的书屋。窗景便是外面的青石路桃花林,我不禁想,若是夜晚在此读书,抬头看见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和着桃花四散,该是多好的意境,在这一点上允祥的品味总是能让我钦佩不已。
一盏茶还没过去,外面响起嘈杂声,秋蕊往窗外看了看说:“主子,是二阿哥回来了,看这意思是打圆明园出来要往后头去呢。”
我眼睛一转玩心顿起,忙了这两天我差点都忘了呢。赶紧把秋蕊叫过来,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她便出去了。我走到窗前往外看,弘暾带着两个小厮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就见一个小丫头走过去福了福,说了两句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弘暾便猛地抬头顺着她的手指往这边看,表情又惊又喜。小丫头说完话便走了,弘暾脚底下挣扎了两步,右手握着扇子重重往左手心敲了几下,还是回头对小厮说了句什么,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大步往这边走过来。
回到玫瑰椅上重新坐下,心中默数一二三,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门帘哗啦被撩开:“凤姑娘,你怎么会……”原本略显激动的声音在看到我后嘎然而止。
“呦,这又是谁对谁啊?姑娘没有,‘额’娘在这,怎么世子爷好像很失望?”我刮着茶叶沫,皮笑肉不笑地说。
弘暾呆立了半天,半天才解冻:“额,额娘,您,您又拿儿子寻开心!”
我扑嗤一笑,撂下茶碗说:“我这寻开心还就寻出故事来了。这儿就咱们娘儿俩个,说说吧,这个凤姑娘到底是怎么个话儿说?”
弘暾慢慢腾腾蹭到我跟前,自己找了个杌凳坐下方才说:“儿子说了,求额娘听完了再恼。”
“先前看见那个荷包我就想问了,不过现在正好一并,你说吧,句句实言就没什么可恼的。”
他长吁口气,说:“其实儿子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她在咱们园子里,那荷包是去年的事了。年下有一回跟四阿哥一起上街逛,嗯”说到这他偷偷抬眼看了看我,“嗯,是逃学溜出去的……”
我只是皱了皱眉头没说话,他接着说:“只是听说外城法华寺那地界儿热闹的紧。成日家在里头都是四平八稳的,就想去凑个热闹。也没怎么样,就是在回来的时候,儿子在寺门口捡着的那个荷包。当时没注意,看外面像是女孩家的东西,后来才发现里面有信,有银子还有药方,就觉着这说不定关系着人命呢,所以转天就还去法华寺那打听。”
“又是逃学去的?”我问。
他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是差人去的。就逃了那么一回。后来打听到这个荷包的绣工出自一个绣庄,就寻了去,然后就见着了景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