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底线 作者:阿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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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郑重向我宣布，哥，我要给你生个孩子，像一个正常女人那样做一回母亲，你别拦我。我听了非常害怕，因为我知道那几乎就是不要命的事，为了一个看不到的小生命，而让我冒险失去她，这事情说什么我都不能干。只可惜我的劝，她怎么都听不进去，她说，哥，你就答应我吧，我想要一个孩子，属于你的孩子，一直以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而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你不了解，身为一个女人，却不能和心爱的男人有一个小孩儿，实在是一种痛苦。更何况，医生只是说有可能有危险，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是不是？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勉强同意了她的决定。没有多久，媛竟然真的怀孕了。我们一家都很高兴，尤其是媛，想到肚子里的小生命，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漂亮的小母亲，她连睡觉的时候，都会笑出声来。
一切都在朝着最顺利的方向发展，谁也没料到，事情会突然发生逆转，在我们最松懈的时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怀孕刚刚７个月，媛就因突发脑溢血，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而提前住进了医院。媛家里只有一个老爹，不方便照顾她，所以这边就只有我和妈妈轮番在医院里守着……那可真是一段骑虎难下的日子，媛的病早已抵消了“孩子”这两个字带给我们的那点惊喜，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而媛自己的身体，却随着月份的加深而一天天虚弱下去，随时会终止。为了她的病，我前前后后总共借了几万元。直到现在还背着债呢，可是那时倒并不觉得苦，只要这个人还在，我就觉得值。后来有那么一小段日子，媛的病情真的有了好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顺利生下我们的孩子？穴回过头去想，媛的病情好转，似乎真就像是上天故意安排好了似的？雪，是个女儿。当医生把刚出生的女儿抱给媛看的时候，她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产床上的媛，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她有时就好像知道自己有了骨肉，而有时，又什么都不记得。那也是她们母女唯一一次见面。再后来，直到三个月后媛撒手而去，她都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
那可以说是我生命中最艰难同时也是最煎熬的一段日子。家里的孩子嗷嗷待哺，医院里的妻子更是让人不忍多想。因为媛的病不见好转，每天大量吃药，所以母乳喂养是不可能的了，孩子从出生起，就被我抱回家，是我妈用奶粉一点一点喂起来的。我和我妈，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媛，任何人都帮不上忙。我不是不疼妈妈，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办呢？看到妈妈忙里忙外的身影，我真的不忍，我恨自己的不孝，母亲不仅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反而比以前更辛苦了。
而媛，早已不是得病前的她了，整个人都走样了。脑溢血是类似于老年痴呆症一样的病，媛整天糊里糊涂的，不认识任何人，好像连记忆都被洗去了一样。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有个孩子，不知道亲生的女儿正在襁褓里等待着母亲的爱和怀抱，她心里唯一残存的，就是对我的一点记忆，她只认得我，她似乎知道，我对她有多好。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心，都不知道碎成什么样了。媛没有母亲，身世可怜，我本打算这一生都会好好对待她，谁知她偏却得了这样的病。而我们的孩子灵灵，竟然和媛一样可怜，这么小就已经得不到母爱，怎能让人不心酸呢？
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看着劳碌的母亲，看着重病的妻子，我生命中这三个最重要的女人，我竟然一个也没能照顾好，也没能照顾到。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从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这么无力过。
朋友看到了劝我说，章霄，不如算了吧，我看媛的病未必治得好，你的心也算是尽到了，何必再花冤枉钱呢？可我就是不信媛真的会离我而去。这么年轻的生命，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呢？我并不奢望她可以恢复到以前一样，但是只要这个人在，这个人活着，就是我的希望。只要我能看到她，我就知足。哪怕她傻一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三口，女儿说到底还有个妈妈，有人就有一切，有人就有希望，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转眼就是中秋节的前夕，媛好像清醒了许多。她说哥，我想我爸了。于是我就安排岳父来接她回家去住几天。９月３０日那天，我正在单位上班，岳父突然给我的单位打来电话，说是媛已经去了。接完这个电话，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骑上车就直奔医院，茫然极了。到了医院，看到媛从头到脚被一块雪白的布蒙着，我站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只是那么呆呆地站着。直到后来有人过来劝我，才会哭，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眼泪像水一样往外涌。
想到几天前媛在医院住着的时候，我没日没夜地在病房里陪她，没有空床位，我就睡在地上，身子底下只是一件破雨衣。有时她犯病了，神志不清的时候，就趁我睡着了用打火机偷偷烧我，有一次把我头发都点着了……直到把我烧得疼醒，烧得连病房的人都惊动了，可是醒来之后的我，并没有责备她，而是抱着她伤心地哭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伤害了别人，同时也伤害了自己。我不是怨她，我只是心疼，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为了孩子，为了日夜操劳还要为我担心的母亲，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媛，醒来？选媛，醒来？选不为别人，就是为了孩子，你也醒醒吧……如今，连这种日子，都不再有了，连媛带给我的疼痛，都成了一种奢求。她连让我照顾她的机会都不给我，一点儿希望都不给。媛只给了我五年，唯一的五年。五年，既是她生命中最美的日子，也是我生命中最痛的日子。我亲眼目睹了她的盛放和凋零。当生命真的消失，我才发现，人有多么渺小。
媛走的时候，灵灵刚满三个月，已经会笑了。那天从医院回来，看到躺在床上的孩子，想到媛，我心里的滋味真是无法形容。孩子根本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今后等待她的，将是一份没有母爱的人生。把灵灵抱在怀里，孩子时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时而毫无意识地冲我微笑。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止住，我抱着灵灵，抱着媛留下来的几万元债务，抱着一片茫然的未来……当别的孩子大声叫着“妈妈”的时候，灵灵第一个发出的音符，竟然是“奶奶”，然后是“爸爸”，而“妈妈”这个词，好像不在她的思想里。她不会知道，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在她不懂事的时候就永远地消失了，她应该叫她“妈妈”，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称呼，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一个最亲的人，一个给她生命的人……
第一次从灵灵的嘴里出现“妈妈”这个字眼是在她三岁那年，她小心地问道：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妈妈是不是人人都有呢？我不想让孩子失望，于是骗她说：灵灵也有妈妈，但是灵灵的妈妈在很远的地方。随着灵灵一天天在长大，我的这种谎言，不知道还能敷衍孩子到哪一天？说到这些，就不能不提到元敏。我们是在我工作的地方相识的，她到我工作的地方来办一点儿事，要找的人没有见到，于是坐下来等。这时候，她见到了我摆在办公桌上的灵灵的照片。“这是你的孩子？”她问道。我点点头。“真可爱，我儿子比你女儿要大一些。”她幸福地说。那一刻，我看到徜徉在她脸上的幸福，自从媛死后，我每看到一些幸福的女人，都会情不自禁想起苦命的媛来。“我看她长得很像你太太。”她又随手拿起我办公桌上的另一张照片来，仔细端详，特别由衷地赞叹道：“她可真漂亮，小姑娘完全遗传了妈妈的优点呢。不过，你为什么不摆一张她们的合照呢？”她的问，让我无话可说，除了苦笑。“我是不是，有点冒昧啊？”她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那一刻，竟是有一种男孩子气的实在和可爱，“我老公就总说我，说我有的时候太死脑筋，给人添了麻烦、让人家为难了都不知道，呵呵……”“不是的，你不要误会，只是你的一些话，勾起一些往事罢了……”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里渐渐安静下来，那个黄昏，元敏本该要找的人没等到，却在那里碰到了我。也许，这就是命吧。身为母亲的元敏，当听说到这么漂亮的灵灵原来是个从出生就失去母爱的孩子时，流出了眼泪，她问我：你后天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能带我去见见孩子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孩子这么小就失去母亲，实在是太可怜了……
后来我才知道，元敏不仅是一个做了母亲的人，比我大一岁，而且还有一个幸福的家、一个爱她的丈夫和一份无忧富足的生活。她老公在外面经营公司，对妻子可说疼爱有加，不用她出去上班，不用她操持家务，这大概是很多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吧？可是我在元敏身上，除了发现她更母性、更善良之外，并没有发现人们所说的那种所谓有钱人的优越感和骄横。元敏是母性的，温暖而善解人意的，不是那种正午的灼热，而是一种柔和的、持续的、有力的光芒。
我们后来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从普通朋友到知己，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灵灵的缘故，元敏的善良和天生的母性，使她把缺乏母爱的灵灵当作了自己的女儿一样去看待，更使我看到她个性中最无私的一面。我还记得元敏第一次到我家去的情景，当时就是为了去看灵灵。那天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１１点多了，家里没有别人，妈妈可能出去买菜了，把灵灵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孩子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身上盖着一个单子，她的瘦小单薄，显得整张床特别大，又大又空。我拿出钥匙来开门，元敏没敢进去，只是在门口站着，眼泪根本止不住，她说，想想我幸福的儿子，再想想可怜的灵灵，就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孩子有什么错？为什么每次遭罪的都是孩子……章霄，你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实在太不容易了，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那一刻，让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似的，当真是百感交集。那天，我们就是这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说着话，我让她进来，她说不，怕惊着孩子……然后我妈就回来了，看到我有朋友来，非要留她在家里吃中饭，元敏也没过分推辞，而是大方地留了下来。她先是和我妈到厨房去做饭，后来等灵灵醒了，就开始和灵灵玩儿……那一刻，我恍惚觉得，似乎是媛回来了……因为只有媛回来了，这家里才能出现这样温暖的画面来——这个家，也许真的是需要一个女主人吧。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把元敏当成亲人去对待，妈妈和灵灵也是，她们已经习惯了有元敏在，有时她不过来，灵灵还会问，阿姨为什么不来看灵灵了呢？有一次，我妈还特意问过我，她说：我看元敏不错。我知道她的意思，可是又没法把元敏的真实情况告诉她，如果我告诉她，元敏本来是有家的，那我想，妈妈好不容易热乎起来的心，就会一下子又冷了。
有时候，谎言是可以使人产生一种恍惚的幸福感的，而真话不是，真话往往像冰一样寒冷，所以人们才会去逃避吧。随着元敏越来越深入地进入到我的家庭中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变化。这有点像上个世纪５０年代的电影里演的那样，我们是先产生了亲人般的感觉，然后才有了微妙的男女之情，这一切，都是在相处中不知不觉产生的。我对她不是一见钟情，她对我也不是。元敏不漂亮，有家，岁数也比我大。而且她和老公的感情还很好，这一点我看得出来，即便在她心里有了我之后，也并未递减她对老公的牵挂。她只是在牵挂她的家之后，又多了一份责任——那就是对我、对灵灵甚至包括我妈的放心不下。她说过，我们也是她的亲人。她说自从见了灵灵之后，就觉得这是她的另外一个孩子，一个更需要疼爱和呵护的孩子。其实这些年来，也幸亏是有了她。媛不在了，是她一直在灵灵身边扮演着一个母亲的角色。她刚认识我那会儿，灵灵才三岁，她帮孩子梳小辫儿，给她洗澡，买新衣服，她把灵灵搂在怀里，像母亲一样唱着摇篮曲，灵灵和她撒娇的时候，她就会用手轻抚着女儿的头发，连眼睛里都是笑……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我怎么就觉得元敏像是我的妻子呢？妈妈住院做手术，也是元敏和我一起倒班伺候着。医院里的人不知道，都以为她是妈妈的儿媳妇，结果元敏笑笑说，我不是儿媳妇，我是大妈的女儿。妈妈也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去看待，她一直希望我能和元敏走到一起，有一次她在病床前问她，孩子啊，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们，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家章霄，是个愣头青……话刚说到这儿，就被站在一旁的我拦住了。元敏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她，那天，元敏走得很早，我知道，我让她为难了。
我们认识四年，做了一年的朋友，三年的爱人。是的，爱人。我从没有把她当作我的情人，我觉得那是对她的亵渎。我们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如果不是遇到彼此，如果不是相遇得太晚，其实这也就是让我感到特别为难的地方。从认识她那天起，她就已经不属于我了。虽然我们比一家人还要亲，但是，却注定不可以在一起。她儿子和老公要比我和灵灵更名正言顺天经地义得多，这些我都懂，但感情上就是有些转不过弯儿。人一旦拥有过什么，刚开始是狂喜，再往后是习惯，如果有一天没有了，还会失落……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对我们太好，太无私，而且我也不太分得清我对元敏的感情到底是由什么而组成，我就知道，我很需要她。爱，难道不是由需要组成的吗？
我这一生，曾经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死去的媛，一个就是元敏。可是命运捉弄我，却不让我拥有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一个撒手而去，赚尽了我几辈子的泪水；一个好不容易给了我希望，却又是个有家的女人。我也知道，在元敏这件事上，是我太自私了。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她就哭了，她说她太对不起老公，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我动情了……那天，妈妈带灵灵回老家了，我自己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元敏送东西过来。人在醉的时候，是容易忘记一些事情，然后又想起一些事的。我哭得很厉害，有些结，是这辈子都解不开的。自从媛出事以后，我真是太累了，一直以来，顶着这片也许早就已经塌了的天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是需要我去照顾的，又有谁能替我分担呢……元敏很心疼，她第一次看到有男人会这样去哭，她也知道没有人可以帮我分担，哪怕仅仅是听我去说……也只有在妈妈和灵灵不在的时候，我才敢这样释放自己。女人身上，总是会有一种母性的东西，尤其是如元敏一样的善良女人。那天，她本能中搂住了我，似乎想让我获得一点温暖和安慰，让那满心的委屈可以得到平复。我吻了她，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纠缠到一块儿了……都在抗拒、挣扎，然后在这种抗拒和挣扎中，又迅速成长出一种新的情感来，一个凌驾于两个个体之上的新个体，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