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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铁甲英豪-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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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经历郭红义的事情,也许苗岩峰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作为军人,职责至上,他们同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人类崇高的信念和理想,也同样有着人类的弱点。他们的意志也许可以和钢铁媲美,不,有时甚至比钢铁更经得起锤炼;但是他们的身体,依然只是血肉之躯,依然离不开水与食物的支撑,和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差别。但是,这决不应该也不能够成为任何偷窃行为的理由。
  面对苗岩峰的质问,没有人承认。苗岩峰再次愤怒了。懦夫!敢去偷却没有勇气站出来,他感到试验组的脸皮都被剥光了。追查阳人f 僵局。
  郭红义首当其冲成为被怀疑的人员。他并没有被遣回研究院。原因很简单,对他来说,试验已经进行到这个阶段,该吃的苦都吃得差不多了,研究院正在评级,现在回去,评级肯定会受影响。他已经做了一回赔本买卖,如果被遣回去,那就彻底蚀本到家了。所以他找到赵文化和魏可凡软磨硬泡,坚决不肯回院。而魏可凡则考虑到,郭红义此事一发,必然会给试验组带来恶劣的影响,连锁反应也会牵连到院领导对他的印象。为了一个区区郭红义耽误了自己的前程,魏可凡是绝对不会算错这个账的。
  这些门道,苗岩峰是无论如何也不懂的。除了技术,他最看重的,就是如何光明磊落地行事为人。他的世界,总是一条条笔直的大道向终点延伸而去,也许望不到头,看不清路尽头究竟是什么,可他还是一个劲地大步流星地甩开了膀子往前走。当遇到这样迂回盘旋的岔口时,苗岩峰总是一筹莫展。
  还是魏可凡拿出了主意。第二天试验一结束,他就把大家召集到了营地的那辆旧面包车上。
  “小金,咱们今天转一圈,我给你带路。”
  “没问题。”说着,小金发动了汽车,按照魏可凡指点的路线行驶。
  汽车路过一片小树林,本该绿意盎然的树木仿佛提前进入了冬季,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大家看,为什么好些树没有树叶,没有树皮?郭红义,你说说。”魏可凡指名点姓。
  “不长树叶呗。”郭红义永远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是故意胡说八道。这些树叶和树皮都让老乡吃了。”说着,魏可凡让小金绕道路过一块豌豆地,停在了田边。
  那位农村大嫂正在地里干活,身边三个衣衫槛楼的孩子幼齿稚龄,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却都在撞撞跌跌地帮忙。
  “大家下来,帮这位大嫂一下。”苗岩峰话一出口,战士们纷纷跳下车来到田里锄地拔草。
  “大嫂,你男人呢?”
  大嫂没有吭声,倒是年龄最大的孩子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爹死了。”
  “这是你家的自留地?”
  “生产队分给俺家的粮食不够吃的,我妈说就靠这块地活命了。”
  苗岩峰眼窝一热,问:“你们谁身上还有干粮?”
  韩玉娟从兜里掏出一个剩下的菜窝头,掰成三份,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接过去,急急地塞到嘴里。最大的孩子吃到一半,忽然停下,把剩下的干粮塞到大嫂手中说:“娘,给你。”
  大嫂摇摇头,默默地又推还给了孩子。
  孩子倔强地塞回去:“娘,今儿你还没吃一口哩!”
  “豆子是我偷的,大嫂,您打我骂我吧!”李安民猛地站出来,眼里的泪花滴落到了贫瘠的土地上,“苗组长,你怎么处分我都行,就是别让我离开组里!”
  苗岩峰摸着孩子的头没吭气,转身面向那位大嫂,拿出10元钱硬塞给她:“大嫂,他是一个好兵,实在是太饿了……这是赔你的钱。”他再也控制不住哽咽的情绪,转身回到车上。
  “大家上车,晚上还有任务呢。”魏可凡招呼战士们返回住地。
  从车后窗看去,那位大嫂带着三个孩子跪倒在豆子地里,身影渐渐模糊了。
  车内一片安静,只有颠簸的动荡和起落。李安民的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掉。
  苗岩峰破天荒地来到集市上,不过他不是要买东西,而是来卖东西。看来他手中的东西不是很受欢迎,交谈的几个摊主都摇摇头拒绝了。
  正巧郭红义从邮电所出来,突然看见苗岩峰,急忙躲起来。隔着老远,他一眼就认出苗岩峰手上拿的正是他从苏联带回来的照相机。以前苗岩峰就用这个相机给领导照相,让郭红义着实眼红了一阵。听说他可宝贝这个玩意了,没想到居然要卖掉,郭红义有点纳闷,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想看个究竟。
  苗岩峰压根没有意识到身后的眼睛,他更不会想到的是,注视他的眼睛还不止一双,赵文化也在其中。
  “收照相机吗?这是地道的苏联货。”苗岩峰询问着一个模样文气的摊主,看上去他好像读过几年书,和其他的摊主不太一样。
  “你敢保证?”他接过照相机看了看,显然心动了。
  “我自己从苏联带回来的,假不了。”
  “60块,多一分钱也不给。”
  “太少了,能不能再多点?”
  “就这么多,你不愿意卖就算了。”
  苗岩峰一咬牙,狠狠心说:“好吧用就60!”
  他接过钱,仔细地数了数,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兜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好像惟恐自己突然反悔,再冲上前把心爱的宝贝一把抢回来。
  苗岩峰前脚刚走,就有人后脚赶到摊主面前买货。
  “老乡,这个相机多少钱!”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偷偷跟着苗岩峰的韩玉娟。
  “100 块,少一分也不卖。”
  韩玉娟拿起相机,轻轻地抚摸着,然后毫不犹豫地掏出钱把它赎了回来。远处的赵文化目睹了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幕。
  月静人息,营地的伙房内却飘出焦脆诱人的香味。循香而去,原来苗岩峰和钱师傅正在大锅里卖力地炒豆子。
  “小苗,你从哪儿弄来的豆子?”
  “保证不会违反群众纪律,老班长,您就塌塌实实地炒吧!”
  钱师傅翻着豆子,欢喜地笑成了深秋的一枝老菊花:“呵,还真香。”
  第二天清晨队伍集合,试验组接到了苗岩峰奇怪的命令。他要求大家背上空挎包,5 分钟以后在饭堂前面集合。
  当看到饭堂门口的大锅时,飘香的豆子揭开了谜底。
  “请大家自己装,每人一挎包。”苗岩峰许多天来头一次觉得这么轻松,一想到同志们可以多吃点粮食,他的心里踢实了许多。
  见没有人动,他赶紧动员:“李安民,你不是爱吃豆子吗?你带头。”
  “组长,以后我再也不偷老百姓的豆子了。”李安民低下头,小声说。
  “要说检查,该我先检查。前些日子,我这心里就是试炮呀试炮的,对大家的生活关心不够,谁有意见尽管给我提。大家每天在野外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每顿三两粮食,没有油水,大家肚子饿呀,可是我们没有一个人缺勤,没有一天停止试验,我苗岩峰谢谢大家了!”
  还是没人动。
  “我说同志们,既然咱们苗组长给大家炒好了豆子,大家就吃吧,我们老家把这豆于叫小人参,大家补补身体,加油干呀!”赵文化用朴实憨厚的话语动员大家。
  郭红义走到前面拿出挎包:“给我装,管它哪儿来的呢,先吃了再说。”
  “你给我到后面去,轮不着你呢。来,李安民,我来给你装。”魏可凡一把拽过李安民的挎包,装进满满的炒豆子。
  大家也陆续走上前往各自的包里装着豆子。
  “装好豆子,大家抓紧维修坦克,过两天水陆坦克就要运来,我们要把坦克开到水里,进行水上射击试验。我们的试验已经进入到最关键的时刻……”苗岩峰不失时机地给战士们鼓气加油。
  六
  水陆坦克的水上射击试验正式开始了。
  试验组的组员们在浅海边,将两张桌子一拼,就搭建成了简陋的水上试验指挥台。
  魏可凡正在调试电台,一辆水陆坦克已缓缓地开到水边停了下来,苗岩峰意气风发地从坦克上跳下,步履矫健地走向魏可凡,啪地行了一个军礼:“报告总指挥,水中射击准备就绪!”
  “你还有心思瞎逗。”魏可凡面色凝重,忧心仲忡,“你真有把握吗?水中射击万一出个差错,可就是大事。”
  旁边擦拭观察仪器的韩玉娟放慢了动作,认真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没事,陆上的试验不是很好吗。”
  “水上试验和陆上试验可不是一码事,要危险得多。”苗岩峰轻松的态度并没有影响魏口凡的顾虑。
  “只有经过了水上试验,才能完全证明国产火炮安装在坦克上是安全可靠的。”
  “今天是第一天,我看你们先多在水里跑几圈,试验一下坦克装上大炮以后平衡性到底怎么样!”
  “行,就多跑两圈。我听你的,岸上指挥。”
  这时李安民吵吵嚷嚷地走过来说:“组长,你瞧,赵协理员非要和我争着跟车!”
  “小李连着干好几天了,今天我先跟车。”赵文化忙解释说。
  “协理员,咱是试验员,干的就是这行。”
  “协理员,我看你就别争了,还是我带李安民。他熟悉情况,你在岸上观察,有什么情况及时提醒我们。”
  苗岩峰没有多想,为什么在这个重要的时刻,不是技术员出身的赵文化偏要抢着跟车?始终没言语的魏可凡心里有了点数。这个协理员,还不放心岩峰呢!政治要是都像你这么个搞法,可真就麻烦了。你跟得住一个苗岩峰,还能跟得住十个、百个苗岩峰?恐怕到时候你就是分身也乏术!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继续为试验做准备。
  韩玉娟把救生衣递给了李安民。
  “有必要吗?”
  “什么叫有必要吗?这是命令。快穿上!”这种时候,魏可凡知道安全问题是最难保障的一环。千万别出事,一出事可什么都完了!他不由得心中暗暗祈祷。
  苗岩峰正在检查坦克,韩玉娟走上前也递给他了一件救生衣。“玉娟,试验回来,我想找你谈谈。”苗岩峰看着玉娟水亮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匆匆地说这么一句。
  “我等你,我也有话跟你说。你要注意安全。记着,要开着舱盖,万一出了情况,也好出来。”韩玉娟平静地叮嘱着,心里却忽悠忽悠地发慌。她真害怕,害怕得手脚都开始酸软。千万不要有那个该死的万一。
  “岩峰,你一定要安全地返回!”
  “知道了,我会安全回来的。”
  两个人都有种生离死别的滋味,这片刻的缠绵让彼此暗暗后悔,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表露内心的感受?他们错过了多少的时机,又虚掷了多少的光阴,在原本可以厮守的的日子里苦苦挣扎,不肯低头。相聚总是太短暂,而他们直到此刻才真正了解对方的心意。
  另一边,李安民边穿救生衣,边拿体态圆胖的林工程师开涮:“林工,你这身子骨,在水里最合适。”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工有点不乐意。
  “万一坦克沉了,你肯定是第一个漂出水来。”
  “你就塌塌实实地开,坦克沉不了。”
  “我是说万一。”
  “就没有这个万一。咱是坦克厂的此你清楚。”
  “你敢打包票,那还要我们试验干什么?”
  赵文化见林工面露不快,忙截住话头:“安民,你少说两句,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是给林工做战前动员。”李安民嬉皮笑脸地收住话。
  哨声响起。
  “试验人员各就各位——”苗岩峰和李安民装备完毕,郑重地站在了坦克旁。
  “苗岩峰,李安民,登车!”魏可凡下达口令。
  “是!”在众人瞩目下,两人迅速登上坦克。
  “发动!”
  “出发!”
  “是,出发!”履带所经留下了清晰的辙迹,坦克沉稳地开进水中,离岸越来越远。
  “安民,我来开。你出去观察。”苗岩峰突然下令调换位置。
  “我这不是开得好好的嘛……”
  “啰嗦!”
  李安民钻出舱口,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这不好好的吗,有什么好看的。”
  “你少说两句……”话没说完,坦克猛地剧烈晃动起来胞塔上的炮管倾斜到与水面平行。李安民险些被掀到水里,他双手死死抓住舱口,浑身湿透。苗岩峰紧急拉动刹车,收紧油门。坦克一下停了下来,漂在了水上。
  岸上一直注视着坦克动向的韩玉娟腾地站起身,紧张地注视着水中的坦克,一边听着魏可凡他们的争论。
  “协理员,我看不能接着试了,还没打炮车就扎头,要是打炮非翻车不可。”
  “继续试验下去太危险了!林工,你看呢?”
  “我看先停停吧。”
  苗岩峰正在焦急地检查车里的仪器,李安民戴着话机随时待命:“组长,岸上命令我们不要发动车,他们派人来挂钢缆,把车拖回去。”
  “试验刚开始,怎么能停呢?”苗岩峰一把夺过话机:“可凡,你就下令,我再开一下试试。”
  “不行!在没有查清原因前,试验必须停下来!”
  话筒中传出一个朴实但严厉的声音:“苗岩峰,我是赵文化,你必须服从现场指挥的命令!”
  苗岩峰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我服从命令。”
  “你们立刻离开驾驶舱,等待救援船送缆绳,把坦克拖上来。”
  赵文化带领两个战士迅速划乘着一只橡皮船向坦克靠近,苗岩峰和李安民站到舱外,将赵文化扔过来的钢缆牢牢地挂在了坦克车上。
  “岩峰,你和小李到船上来。”
  李安民跳到船上大喊:“组长,快跳。”
  “我不能离开坦克!”苗岩峰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即拿起报话机,“报告,钢缆已经挂好!”
  “好。注意,开始拉动!”
  卡车的轰鸣声中,钢缆那端的坦克被缓缓地拉向岸边。然而就在即将靠岸时,坦克却出人意料地触底,猛烈一晃,站在坦克上的苗岩峰立足不稳,整个人一下于被摔到水里。
  韩玉娟不顾一切地跳进水里,拼命地向苗岩峰划去。岩峰,你千万不能出事!你不是要我等着你吗?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是何等深切地爱着你;没有告诉你,无论将来有多少风风雨雨,只要你点头,我就会义无反顾地跟你走;没有告诉你,你的出现和存在对我是多么的重要。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对你说,岩峰,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她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海水,分不清冰冷的是体温还是心跳,只是机械地向着苗岩峰前行。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苗岩峰也在拼命向她划过来。他没有事,他真的没有事!韩玉娟再也顾不得矜持,忍不住又哭又笑,步履一个踉跄,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抱住玉娟的刹那,苗岩峰感到了天旋地转。是的,这是幸福的眩晕!这种感觉他曾经迎头撞上过,然而很快又失之交臂。片刻的幸福让他陷入了长久的痛苦,甚至不敢再奢望还能碰触到它的羽翼。但是此刻,他却真真实实地拥抱着一个把幸福注满他全身心的姑娘。她的双唇已经冻得失去了娇艳的颜色,瘦弱的身躯抖得如同秋风中即将飘零的落叶。
  然而,那双寒星般明亮清澈的眼睛,却散发出足以照耀他整个人生的喜悦和热情。这一次我决不会让她离我远去,决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幸福从身边溜走。我要牢牢地攥住它,一辈子都攥紧它!苗岩峰恨不能用尽生命来紧紧拥抱怀里的这个姑娘,暗暗对自己发着誓。
  岸上的人们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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