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3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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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给我看女朋友的照片,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眼窝很深,眸子也洋溢着风情。他说,是重庆博物馆的研究员,专门研究瓷器的。接着他给我讲了好久的瓷器,其中,对汝窑最赞美,他说应该是宋朝五大窑之首,传下来的极少了。他父亲有一个汝窑盘子,不大,也就是口径不到15厘米。那釉汁莹厚,摸到手里细腻无疵。他父亲变卖了不少家产,唯独这个没有卖。这得益于他在博物馆的女朋友,女朋友去了看了一眼汝窑盘子,说了一句,这可能是重庆唯一的一个文物了,没有价格,你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他父亲才住手,于是就把这个汝窑盘子封存起来。木马说着从床底下悄悄拿出一瓶地道的茅台,试探地问我,你能不能喝?我一听这话,大喜过望,本来我也喜欢没事的时候喝两杯,但刚来到南京指挥学院,怕学院的纪律不许饮。我急匆匆地跑到军人服务社买了一些花生米、罐头,熬到晚上吹响熄灯号。窗外皎洁的月光射进来,两人推杯换盏喝个痛快。木马对我说,我有父亲留下的汝窑盘子,我还怕什么。以后我做什么,心里就坦荡荡的,能开进一团的坦克车。
从那以后,我俩隔三差五就喝两杯。喝的都是茅台,我起初不好意思,觉得天天喝茅台有点儿像到了人民大会堂的国宴厅,太奢侈了。木马不以为然,他说,茅台是最好的酒,当然要喝了。后来,我喝茅台喝上了瘾,偶尔喝一些劣质酒还很不习惯,觉得上头。我担心木马提供的茅台酒也就是几瓶,经不住我们这么喝。可是连续喝了一个多月,始终是茅台酒,没有改任何别的牌子。冬天,我们不能开窗,我就用报纸、毛毯挡住门窗。屋里点上两根蜡烛或打开小台灯,我就和木马边喝边聊,一聊就是半宿。什么都聊,后来我仔细回忆,聊的都是吃喝玩乐,都是怎么享受。每次放假回家前,我们都能在床底下找出一堆的空酒瓶子,这也堪称我俩深厚友谊的见证。记得木马对我说过一句话,靠人会老,靠墙会倒,靠己会牢。等到我们学员班结束以后,我突然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木马卖了两次血,而且后来他卖的血中有乙肝菌,才让他没有继续再卖下去。而且木马卖血是为买茅台酒喝。我很难过,我觉得我每次喝木马的茅台酒,就是喝他身上的血。
黄昏的时候,我们抵达了慕尼黑。
我们幸运地赶上了慕尼黑一年一次的狂欢节,整个城市笼罩在欢乐的气氛中。在街头宽敞的地方搭建起舞台,有年轻的女孩子穿着性感的衣服在台上忘情地狂舞,那种激情的渲染让我们这些外来的游客也身不由己。司机把车停在街边,小马喊着,下去发泄去吧,能喝啤酒的尽管喝,反正谁喝谁掏钱。大家欢呼着跳下车,我知道晚上在酒店里安排的夜餐算是取消了,但取消的钱未必能退给我。在威尼斯,大家都去划船,我也交了钱。可那个女客户就是不去,不去的原因众所周知就是太胖,怕把船压翻了。每个人的船费是40欧元,可小马没有退给我,说,人家不退。我觉得他很可恶,因为我看到船工给了他钱,至于两个人说的什么就不知道了。大家在街头跳着唱着,很快就和当地人混在一起。街头有一排排的椅子,于是大家就坐下来喝大杯的啤酒,与当地人在干杯。我喝了一口,很甜,口感很惬意。很快一向矜持的我也开始舞动起来,舞到最兴奋的时候,台上的性感女孩儿们都跳下来,与我们黄皮肤的人对舞。我看到对面的女孩子乳房简直要蹦出来,我的血也在朝脑腔子里灌。一种天下一家的感觉充斥着每个人的心房;原来狂欢如此简单。果然到了酒店,大家忘记了没有夜餐,都疲惫地涌到自己房间。我推开房间的门,打开窗户,意外地看见那一轮陪伴我们的夕阳依旧没有退去,在云边徘徊着,向大地散发着魅力。
晚上,小马过来对我说,给你找了一个黑女人。绝对是上乘的,很昂贵的。
我说,我没兴趣。
小马说,木马说要我给你找的,钱你不用支付,木马说他给你买单。
我气愤地说,你让他玩儿去!
小马扑哧笑了,笑得像一个无知的孩子。
四
在南京指挥学院,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海洋气象学。随着清脆的铃声,第一次走进宽敞明亮的教室,人人精神振奋。教海洋气象学的是一名40岁左右的教官,白净面孔上架着一副方方的眼镜。他一上来就板着面孔,显得很傲慢。走到讲台,他先在黑板上写下“海洋气象学”五个字,然后操着苏北话说,同学们,今天是你们专业课的第一课,第一课我们介绍气象学。大家知道海洋气象学与海军指挥是息息相关的,是海军指挥学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然后,开始为我们详细讲解了海洋气象学的基本概念、发展与现状、气象学对军事的影响、气象学在军事指挥中的应用等内容。下了课,木马走到讲台前和教官对话,说,你能不能再活泼一些,我在某大学上课的时候,那老师就是跟我们聊天。教官说,这是部队学院,不能跟地方一样。木马说,怎么不一样?教官斜眼看着木马说,以后你再跟我说话一定要先敬礼,再说话。木马说,我一天要跟你说好多次话,每次都让我给你敬礼累不累呀。教官皱着眉头说,那没办法。
回到宿舍,我对木马说,你别充大头蒜。木马说,我就看不惯他那摆派头的样子。你等着,我不允许一个傲慢的人教诲我,我一定要教训教训他。第二节课,那个教官开始讲解台风,依然是很冷傲。他说,台风是由热带气旋形成的,是由低纬度向高纬度逐步形成并发展的。说着,教官提问了,你们大家都是有经验的海军舰艇指挥员或机关的作战参谋,有谁能解释一下,什么叫台风眼?台风眼的特征是什么?大家纷纷举手,有人回答台风眼是台风走过的一个轴,有人回答台风眼是台风经过的一个轨迹,等大家表述了自己的意见以后,教官摇着脑袋说,台风对海军的威胁最大,台风袭击会使舰艇沉没或搁浅,从而造成重大损失。大家知道,就在不久前,五号台风袭击了一个基地,国内最先进的一艘护卫舰触礁,经过紧急打捞,仍造成严重损失。这个教训是沉痛的,将来你们都会成为海军高级指挥员或高级作战参谋,必须掌握包括台风知识在内的各种海洋气象学知识。那么台风眼究竟是什么呢?我们怎么才能正确防御它呢?怎么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竟然难住我们呢?
木马站了起来,说,你先别下结论,我还没说话呢。在同学们的掌声中,木马稳稳地走上了讲台,站在了教官的旁边顽皮地努努嘴,然后又站在了黑板的跟前。他清了清喉咙,稍有夸张地说,五号台风袭击那个基地的时候,我几乎就是朋阶风雨交加的基地直接走进咱们教室来的。五号台风在台湾海峡生成,一边按照逆时针方向自转,一边从南向北横扫我国海疆。当台风的前半圈接触到基地时,也就是台风的前锋迅速来到渤海湾,风力达到了12级,再加上大暴雨,天气非常的恶劣。我们全部舰艇按照事先的计划到杨家洼一带海域抛锚避风。当天,全基地的所有参谋都坚守岗位,奋战了一天一夜。晚上11点,我陪同基地首长到洼港视察,一路上,暴雨倾盆,积水几乎没过了吉普车的轮胎。等到我们从洼港返回时,我发现大雨已经停了。雨后的天空满天星斗,几乎一丝风都没有。当时我还以为台风已经过去了,舰艇上的战士们也因为过于疲劳都放松了警惕。殊不知,台风眼已经悄悄逼近了基地,这正是台风进程中的一个特殊期,是更猛烈台风来临前一个短暂的平静。果然,大约一小时以后,我们刚刚回到基地司令部,台风后半圈就赶来了,风向转为西北风,而洼港是无法抵御西北风袭击的,情形更加凶险。我们急忙指挥舰艇离开洼港,到另外的一个锚地避风,但在转移途中,我们几乎亲眼看到这一艘新型护卫舰的缆绳被飓风一根根地吹断,先是脱锚,然后这巨大的三千吨的军舰有如一叶小舟被大浪卷起,重重摔在礁石上。船体迅速进水,很快下沉。万幸的是,由于指挥部及时下达离舰登陆的命令,全体官兵安全转移,未造成人员伤亡,但舰艇严重受创。这给我们的教训是,台风经过时,在前半圈过去后,会有一个台风眼经过的平静期,在这当中,要指挥舰艇马上转移锚地,以免后半圈来临,风向转变,给舰艇带来损坏。这次教训太深刻了,不懂科学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我经历了那场与台风的搏斗,明白了这个简单的道理。
有关台风眼的话题,木马一直说到下课铃响。他在掌声中走下讲台,然后和蔼地拍了拍教官的肩膀。我看见教官的眼睛是青的,而木马那次绝妙的表演令人叫绝。很快,教官就开始报复他。每次战术计算考试,木马总是满分。有一次考试,他在标照明基时,漏掉了三根“照明线,”按照一般的情况是不会扣分的,但教官不愿意木马这么得意,就毫不客气地扣了他0.5分。试卷发下来以后,我们都戏称木马的卷子漏掉了“三根毛”,因此,他又得了一个十分恰当的外号“三毛”。
在慕尼黑的半夜,我突然醒了。整个酒店很静,静得连我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到。我觉得很孤独,好像一个人在沙漠里行走,好容易看到一泓绿洲,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才发现是一个海市蜃楼。那种绝望是恐怖的,而我现在就在那沙漠里走着。想在国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总能有办法解脱,实在不行就找战友和亲人喝顿酒,然后毫无目标地大骂谁一通,或者跑到靶场打几梭子子弹。我从部队回到地方,没有工作,部队按照残疾待遇给了我一笔钱。我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木马找到我。对木马我是复杂的,就像重庆的火锅,里面酸的辣的苦的香的一起煮,烧嘴麻心辣嘴臭屁股。我开的那家店基本上就是木马投资,他也不要回报。赚的是我的,赔的是他的。按说我应该很感谢他,可见他对我的生活这么指手画脚的又不甘心,我成了他的陪衬,或者生活的点缀。我曾经把这种感觉告诉了妻子,可妻子却惊恐地捂住我的嘴,脸色煞白地说,人家木马对你恩重如山,你天天磕头还来不及呢,怎么这样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呢?我没法对妻于再说什么,她就是一辈子都怕踩到蚂蚁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活着,唯恐得罪每—个人。
我起床,打开电视,看到一个胖女人在对一个白发苍苍的主持人哭诉。那个主持人在和她交谈,两个人谈得很激烈。我想起妻子,她原来是缝纫机厂的车间主任。后来,缝纫机没人买了,厂子为了生存就把厂房卖了,给时尚的人做了酒吧。妻子被四万元买断了工龄,含泪回了家。她回家那几个月,几乎天天像那胖女人一样哭泣,我就耐心地劝解,她就不间断地抽泣。后来她生活太寂寞。就买了一张公共汽车的月票,每天从早坐到晚,像是上班一样。后来我开了店,叫她去站柜台,被木马坚决地拦住。木马说,嫂子不能去,我可以给她每月补助。我诧异地问,为什么?木马说了一句话,叫我心寒。他说,嫂子长得跟农村人一样,站在柜台上不像是卖手机和数码相机的,倒像一个卖萝卜白菜的。告诉你,能买得起手机和数码相机的都是有钱人,住在天眼别墅区的人都是富人。嫂子站那就等于砸牌子,出我木马的洋相。木马说得直截了当,瞠目结舌的时候,感觉到他是那么蔑视我和我的妻子。
关上电视,我又觉得饿了,想想晚上喝的一肚子都是啤酒。
木马是个美食家,吃饭的时候特别能挑剔。可他做不了饭,连稀饭都不会煮。炒鸡蛋简单吧,可他都炒不出来。我还有一位挚友叫姜大威,江苏扬州人,却生得一副北方大汉的体魄,又高又壮,肤色黝黑,络腮胡子,声似洪钟,极富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他也有个外号叫姜大胡子。他为人豪爽,酒量极大,每次喝酒他都是主角,大杀四方,笑傲酒席。木马跟他合不来,可表面上也能寒暄。木马不喜欢他的声音,说不含蓄,说话不讲究。可木马很喜欢他的烹调手艺。姜大胡子虽说面糙,但心却很细,能烧一手好菜。经常是他掌勺,我和木马过嘴瘾。木马对吃鱼很有说道,而姜大胡子做鱼也有高招。那天中午,木马的女朋友从重庆到南京开研讨会,特意来看他。木马牵着女朋友的手很浪漫地走进门,进来就跟姜大胡子嚷嚷着,我们要吃鱼,清蒸桂鱼,一定要清蒸的。姜大胡子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去显示手艺,而那厨房小得很可怜,姜大胡子忙活得满头大汗。他女朋友则懒懒地靠在木马的肩头发嗲,与我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无非问我老婆是干什么的,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我看不出这个研究文物的女人有什么学问,但对物质生活却与木马惊人的相似。当我说出老婆是车间主任,每月的收入也就是五六百块,天天都得为钱愁。木马女朋友夸张地喊着,这怎么能生活呢,女人要是天天愁钱的话还不如去死呢。我请教她,怎么叫生活?木马女朋友说,女人是享受生活的,男人是创造生活的。木马仔细摆弄着女朋友的小手,对我说,你看我女朋友的手,像是白玉。我什么也不干,每天就看着她的小手就是最大的幸福。
看模样,木马比他女朋友大个十几岁,她的额头滑润,头发也浓密,染得黄黄的,像是深秋的落叶。脖子的地方没有皱褶,平坦得像是一片细腻的雪地。她里面的黑色乳罩吊带若隐若现,把我的眼睛也吊得七上八下。姜大胡子把清蒸桂鱼端上来,木马为女朋友细心地挑着鱼刺。女朋友咂咂嘴说,稍微咸了一点儿,再放一点儿糖就好了。木马摆摆手,说,咸淡无所谓,鱼肉还是烧得有些紧,没有蓬松开,吃在嘴里应该有一种被冰融化了的感觉。姜大胡子入神听着,忙问,怎么才能把鱼肉烧蓬松开呢?木马
说,先把活鱼放在热水里,然后再放在冷水里。一热一冷活鱼的肉就扩张开来,这时候再把鱼放在醋里泡着,别泡长了,然后再放到鸡汤里用小火慢慢地熬着。我看见他女朋友把桌下的一只小脚勾在木马的膝盖上,木马还在那滔滔不绝地教诲着姜大胡子。女朋友没有穿袜子,脚的骨感在充分张扬着。木马吃鱼头的姿势很优雅,把鱼头放在嘴上不住地吮着,如是亲吻。我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人,看着对面窗户战友们晾着的衣服在随风飘舞。今天中午的太阳好,战友们晒衣服是最惬意的事。木马女朋友抽冷子问我,你和你老婆一个礼拜做几次?我没明白过来,我听见她在笑,越笑声音越大,像是摇响了铜铃。我又看见她的一只手悄悄放在木马的两腿之间,而木马依然坦然自若,气定神闲。
有时,木马不愿意在学院食堂吃饭,觉得食之无味,就经常利用节假日拉着我到城里去闲逛。南京不愧是六朝古都,风景名胜不可胜数。那次我俩去夫子庙,正值残秋的一个周末。借着浓浓夜色,漫天星斗,木马和我来到古色古香的魁光阁,魁光阁有三层,红墙碧瓦,地处秦淮河畔,夫子庙贡院街中心。这里小吃很有名气。特别是秦淮八绝,吃罢回味不尽。我们登上魁光阁,透过硕大的窗口,能尽情领略到“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我和木马饶有情致地呷着雨花茶,嚼着豆角酥,剥着五香豆,品着如意回卤干,吃着蟹壳黄烧饼,喝着桂花糖粥,享受着秦淮文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