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3期-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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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承揽了这里最艰苦的工作,最关键的问题是要在一个漂亮姑娘冲你舔嘴唇时或者一个拿着垒球棒的小伙子打量你的脑袋时要保持好自己的心态。你要是能在这群人中搞到钱那就必须具备很多优秀品质,首先就必须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政治家,如果没有政治家的那种敏感和厚脸皮,就无法应付许多无赖(你简直想象不到会有那么多)的纠缠不清,那么说不定你从第一天起就会败下阵来,再也干不了这活儿了;其次你得是个苦口婆心的牧师,也就是说你得让这些人相信(哪怕将信将疑也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你是多么的喜欢他们,一点儿也不愿意和他们为难,就是在交房租这件事上,也是本着他们的利益——担心他们这样长此以往会无家可归的。你得把这些长篇大论一点儿不脸红地每天说上五十遍,直到所有聚合起来准备闹事的人都摇着头走开为止;最后一项品质是,你必须是个战士。这要了我的命。
我不是个战士。这不是说我这个人没有勇气作战,也不是说我根本打不赢,而是我没有作为一个合格战士的那种气魄,可能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具备这个东西,他们一点儿不怕我。如果他们一点儿不怕你,那他们就会时时惦记着和你打上一架,以试试自己的运气。打赢了的话,至少有两三天不会在家门口看着你心烦意乱了。打输了也只不过交上一个月或两个月的原本就该交的房租。更为可怕的是,我发现有些人已经喜欢上了这项活动,简直当成了一项娱乐,只要我一走进那个街区,就会有人跟着,他们嬉皮笑脸地跟上我一下午,目的就是要看看有没有人会抗租。而且他们全都打心眼里认为和我打架是一桩既不违法又充满乐趣的活动,甚至相互鼓动、相互提醒:
“这一回总该轮到你了吧?”
或者:
“你已经一个多月没上了……”
甚至:
“你还是不是男人?”
好在他们从不搞突然袭击,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一般来说受不了多重的伤。后来我发现,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爱戴我,喜欢我到街区里转一曲儿,因为现在跟着我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有人下注了。没过多久,只要我一进街区就会有人主动打招呼,然后告诉我今天有哪些人可能挑衅,我的胜算是多少,应该避开哪几个人,以及我和那几个人交手几次的胜负比。我就知道他已经在我身上下了注。但他的这种做法明显属于作弊,是让人看不起的,我不能和他多打交道。
按照正常规则,选手中只有我是固定的,对手则随机,也许今天我和三个人打了架,也许一架也没打,这全看机遇和具体情况,所以赔率也不同,曾有一个小孩拿出了五毛钱押我和九个人打架,结果那天他赢了五十块钱,请我吃了一根雪糕。
每和一个人交手我会得到一百元出场费和一百元的医疗费,在我身上赢钱的人的慷慨不在其中。好在我有一副好身板,还有一把子笨力气,总有人为我提供免费毛巾和矿泉水以及免费的建议。说实话那是一段幸福的时光,我从来没有那么有钱过,存折上的零一个劲地增长,我甚至起过雇一个搏击教练和一个体能教练的念头,躺在被窝里都一个劲儿地乐,从来没想到当一个运动员这么能赚钱。
但是好日子不长啊。我发现只要是好日子就长不了。一天晚上,有人来到了我住的屋子,声称只要第二天我全部输掉,就给我一千块钱,否则就停止这项比赛,并且还要告发我。我知道,只要我接受了这第一桩讹诈,紧接着就会有第二桩,没完没了,直到永远都得听这帮人的。所以其后的一个月我都没去过那个街区。乡亲们都听说了这件事,被我的义举感动了,虽然他们仍然不交房租,但打架的事终于终止了。
我保住了自己的工作,但我的目标并不仅仅是为了保住工作,我必须扩大再生产。
房地产业除了对生产力没有任何促进作用外,其他的一切都是响当当的。我现在读很多书,买报纸,看新闻,我想成立一个收房租的公司,把所有难搞的事情都搞定。这是一个伟大计划的起始部分,我开始为这件事做准备。铁路东面的房租,目前只能收到百分之十,据说铁路北边的更难收,我倾向于相信那边的人根本没有钱交房租,但不能让他们住在街上去,那样的话我们的空置率就会增加,那么只能让他们把吃饭的钱交上来,这样做的唯一办法是让他们相信交房租比吃饭更重要,至于怎么才能使他们相信这一点,我现在还没有想好。
没想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事情不能就这么停下来。我买了张最大的本市地图,开始调查、取证、排查、分类、统计,做综合测验,一切的一切,都按照最严密最科学的方法进行。包括本地居民职业、收入,婚姻状况、子女教育、生活态度、消费取向等乱七八糟的事情能搞清楚多少就多少。
我在外头跑来跑去,不论看见什么都要细细地打量。为此专门到别的街区考察,整天都盼望着能把自己的那双臭脚从鞋子里拔出来晾一晾。在遇到那个女人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反正就是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像个百无聊赖的苍蝇一样,飞起又落下;飞起又落下。
这个时候我已经能够宣称自己一个月挣两千块钱了,我学会了一个新方法——融资,只要能够有钱从我的手里经过,我就要让它多停留那么一会儿,或者能停留多长时间就停留多长时间。我发现真正到了一个特别境界的时候,所有权的重要性比不上使用权,或者干脆说成权利不过只是权利,我们可以从权利中得到好处;更厉害的人则可以从不是自己的权利中得到好处,但一定要用法律的观念把它区别开。
比如说,你的兜里有一块钱,这一块钱可以是你的也可能是别人的,但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一块钱在你的兜里。也许下一分钟它就跑到卖冰棍的人的柜子里去了,或者你欠某人一块钱,这时你就要想到,而且必须这样想:你欠他们只是一个数字,而不是现在在兜里的这一块钱。现在这一块钱是千真万确地在你兜里老老实实地待着的,而且你还没有因为一种可耻的欲望把它请出来交换冰棍,那么它就是你的。不管你是不是决定把它花掉,只要它在你兜里,它就是你的。
在铁路北边最滥的一个区里,住着许多滥人,他们的每一块钱都会花在喝酒和给女人买三角裤头上。不论男女,他们都只有两种发型——长头发和光头。这帮人从来不干正经事,也看不出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指望,唯一还能让我经常去接触他们一下的吸引力的是他们不敢不交房租,因为他们全都不是本地居民,享受不到当地的保护,所以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房租交上来。稍稍麻烦的是,你必须得搞清楚他们每一拨人的发薪日,并且要在场,以便他们能顺利和安全地完成自己交房租的重要使命。一般来说,这些人总是在接到薪水的那一刹那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他们会在你没有赶到时令人震惊地用一个你想也想不到的狗屁理由把钱造光。
保险起见,我总是在有时间的情况下去一些酒吧转转。头几次都受到了粗暴对待,酒吧里不欢迎穿西装的,后来才慢慢明白真正不受欢迎的是我的那种着装观念,即认为能把自己的身体用某种纺织品大致上遮掩一下也就行了。后来我为了我的工作就不得不投资了一笔钱,用来购买那些足以保证我有不受打扰权利的衣服。经过了一番令人心力交瘁的讨价还价,我搞到了一套不会让人一看扑上来就打的衣服,真是折磨人啊,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进去了。
看样子今天不会有人交房租了,台上的那几个人见了我连眼皮都没抬,他们的态度说明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几个人正在哼哼一支我从来没听过的歌,大致的意思是他们全都吃饱了,正在找事儿干,碰巧就认识了一个姑娘。
吧台里的酒保看了我一眼,他知道我这个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所以也没有理我。他们连凳子也是要收钱的,我一直站着,其实我根本就可以马上出去,但是就迟疑了那么两三秒钟,一件可以成为这个城市我所能操控的最大的投资项目显出了冰山的一角——就在我的眼前,一个戴眼镜的傻小子抡圆了胳膊,打了旁边女孩一个耳光。
女孩差点被打到吧台底下去了,但好歹她的屁股还粘在凳子上,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从那儿慢慢地直起身来,就差异口同声地大喊“加油”了。然后她坐在那儿,谁都不看,好像是在“五、四、三、二、一”地数数儿,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哈。”
她说得很轻,甚至连嘴都没张,也不像是要说给谁听,但是谁都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刻会这么镇定、这么不露声色地说一声“哈”。好像她盼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盼,可还是不知道自己盼的是什么,而她正在为自己为什么不知道纳闷的时候突然来一个嘴巴,所以她说“哈”,好像是终于明白了她盼得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个呀。
她说完“哈”就已经离开凳子了,没看清楚她是怎么离开的她就是离开了,然后大家马上就明白了谁是输家,那个戴眼镜的傻小子就是达摩老祖他都打不赢了。女孩在以同时打出四十拳的速度展开进攻。大致看来,她只出了一招他就倒了下来,等他倒下去之后,女孩的拳头还在他头部原来所在的位置对着空气捣了二十几拳,就好像她一招发出后就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了。然后,她的脚踢了上去。这次的动作比较慢,像是一件力气活儿,不过她踢穿的首先是自己的袜子——裙子一闪一闪,被踢穿的袜子很快就退到了膝盖以上看不见了。所有的人都兴奋地大喊大叫,站起来抡胳膊扬腿儿,战斗的中心地带只能看见一条黑影在滚来滚去,所到之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的中心,所有的东西都先破碎,然后带着呼啸飞向四周,不时会有一张桌子整个地飞向半空,而且在半空时就碎得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从吧台后面冲出来两个小子,拼着命往里面挤,而四周的人怎么也不愿意让他们挤进去,于是第二战场也顺利地开展起来了,最终发展成为了一场混战。酒吧里昏天黑地,乱飞瓶子和果盘,喊杀声、破碎声以及衣服被扯破时所发出的那种极不情愿的“吱啦”声,甚至连屋子都发出了在强烈振动中产生的低沉“啾啾”声,最后连人都被扔到墙上去了——有个小子紧贴在墙面上足足有十秒钟才掉了下来,你都分不清他一直圆睁着的眼睛到底是长在他的扁脸上的还是早就被画在了墙上。
警察进来之前我溜了出去,待在旁边看着。已经没人能讲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抬出去了一些人也带走了一些人,等我再一次进去的时候,里面空空荡荡的,服务生们在打扫战场并互相讲着自己的独家见闻,我没有心情听他们说,他们也像往常一样没心情理我,我要找我的未来,我下半生出人头地的希望。
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说服她,让她参加我们街区的斗殴比赛,并且由我来当她的经纪人。
'作者简介)金瓯,男,满族,原籍北京,1970年7月生于宁夏。1992年开始创作,以中短篇小说为主。现为宁夏作家协会理事。曾获第七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
责任编辑 赵兰振
震动与飞翔
赵 林 陈 琴
和洪水、飓风、瘟疫等诸多自然灾难相比,地震对人类的危害程度应该独立榜首。公元2005年,地震以它惯常的忽如其来风格莅临中国的内地城市九江。这次地震发生在人9最稠密地区,而且震源很浅,是危害性最强的一类地震,它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应该不可想象。但九江像是得到了大自然的特别恩惠,在同类地震中,九江地震的伤亡人数最少,危害程度最轻,震后人们的生产生活秩序得到了快速恢复。九江地震创造了一个奇迹。中国在瞩目九江,世界在瞩目九江……在九江这片充满传奇的土地上,究竟发生着什么样的事情呢?
地震一刻
2005年11月26日上午8点,九江,这个中国的内陆城市,像它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安详。街道上行走着匆匆忙忙的人们,车辆在有条不紊地穿梭而过,而不远处的鄱阳湖荡漾着碧波,映现着绿意盎然的樟树的倒影。灾难正悄然来临,但没有任何预兆和异象。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手头的事情,没有人想也不可能去想灾难的脚步已经迈进了这个地区。
九江市委大楼八楼会议室里,“九江市关工委成立10周年暨关心下一代工作表彰会”正在热烈举行,孩子们的笑脸像一朵朵盛开的向日葵。江西省副省长、九江市委书记赵智勇对老干部工作和儿童工作尤其重视,他在百忙之中特意参加了这次会议。这位经济学博士来九江任书记还不到半年,他的工作日程里排满了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小事情”;无论公务多么繁忙,只要是牵涉孩子们的事情老干部的事情,他都要亲自过问。
8点49分,墙壁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桌子也在地上跳起了舞蹈,噼里啪啦的声响充斥了会场,灰尘从无数不知名的角落里弥漫进空气中……参会人员开始站立不稳,开始惊慌失措。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慌笼罩了一切,会场陷入一派混乱。
此时赵书记刚刚从会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市委秘书长陈和民和市委办公厅副秘书长黄大民正在等着他。三个人的谈话刚刚开始,房屋突然摇晃了起来,刚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中央空调出了问题,但马上就怀疑是地震。陈和民说:“赵书记,是地震,快跑!赶快出去!”房后就是空旷的山坡,是能够庇护性命的安全地带。而他们头上的屋顶却在摇晃,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但赵书记没有动,他挂念着开会的人们,他立即让人去看会议室的情况,组织疏散人群。“先让孩子们撤离,一定要先让孩子们撤离。”赵书记一边安排一边去接猛地震响的电话。是瑞昌市报告灾情的电话,但他没有听清楚,因为只说了一半电话就断了,再也打不通。赵书记不能离开办公室,灾害的情况不明,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跟九江市地震部门联系,跟省地震局联系,跟各政府部门的有关领导联系……他想尽快了解情况,尽快作出应对措施。省地震局的一位副局长正在九江探亲,他被火速请到了赵书记办公室,并立即与省地震部门沟通,当时分析,在半小时内确认了震级和震中位置。
是的,地震的震中并不是九江市,而是九江下属的瑞昌市和九江县。在那里,地震造成的恐慌尤为剧烈,大街猛地倾斜,部分房屋轰然倒塌,到处是慌乱的脚步和惊叫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在朝露天地里跑,商场混乱了,银行混乱了……有人正在取款,一看势头不对撒开了手里的钞票夺路而逃。到处是急促尖叫的声音,到处是拥挤的人群。
听听几个受访者的谈话,我们就能对当时的情况略知一二了:
周明军(男,66岁,瑞昌市赛湖农场退休职工):我家住在二楼,当时我正待在家中,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我猛然一惊,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脚下却晃得厉害,根本站不稳,我差一点摔倒。我头有点发懵,以为自己得了急病。但又觉得不像,因为我神志清醒,感觉身体没有异常。我晃动着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