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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十月 2006年第03期-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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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吹裂了,脚冻得走不了路,吃着掺满沙子的方便面苦熬了三天。李航滋味复杂地自嘲道:“在内地做官都很体面,可是在西藏,我们做的是最低下的工作。我躺在牛圈里,心里委屈得想要落泪,我们来给群众讲牲畜如何过冬,而我们自己又是如何过冬的?”长期的艰苦生活,使李航患了慢性胃病,但是为了跟藏胞沟通,他照样常跟当地人同吃同住,啃干肉,吃奶渣,喝味道古怪的“土巴”。 
  李航不仅受过苦,还挨了不少骂。1995年,他带头推广“山油5号”和“藏油5号”的油菜新品种。橄榄形的油菜秆子粗,叶子壮,能够长到一人高,能够极大提高藏区的蔬菜产量。.可是藏胞不懂科技,以为撒种多,收成就多,结果适得其反。看到这种情况,李航给藏胞讲道理,道理讲不通,就自己蹲到地里拔,藏胞则追在背后冲他嚷,说他“破坏生产,打击劳动积极性”。 
  为了帮藏胞脱贫致富,李航因地制宜地推广了多项农牧业技术。1996年他在乃东县推广“大棚蔬菜种植”,讲授大棚管理的科普知识。由于大棚里没风,西藏又缺少蜜蜂、昆虫等传播媒介,所以人工授粉格外重要。藏胞听不懂,李航就在黑板上画,告诉他们“花不但有雌雄之分,还要像爸妈一样睡觉做爱”。说得女孩羞得低头,男孩子听得咯咯直笑。讲课之余,他还作出具体指导,在扎西妥美村村长家蹲了半个月点,亲自为他家的西葫芦人工授粉,最多的一株结了二十六个瓜,一亩瓜田的收入高达7000元,是邻家收入的几十倍。 
  就这么一项授粉技术,李航整整推广了三年。现在,当地人不再只吃土豆、萝卜、洋白菜这“老三样”,还能吃上番茄、青椒、南瓜、苦瓜、茄子和黄瓜等内地引进的新鲜蔬菜,并且销售到其他藏区。 
  李航的成绩不仅限于农业,还见于牧业。从1987年起,李航带头搞起“黄牛品种改良”,从自治区农牧学院取来冻精,等到母牛发情时解冻受精。李航说:“我们给藏胞做配种示范,有人拉来的母牛还没发情,有的糊里糊涂地拉来了公牛。后来,我们又推广‘牦牛品种选育’,用措美地区的高山型牦牛与农耕地区的普通牦牛交配改良。农科所的一位老专家怕当地群众听不懂,自己披上一张牦牛皮,撅着屁股模仿发情的母牛。” 
  90年代,李航在雪山脚下的亚堆乡等地搞“纯种藏鸡的集中养殖”。2000年,他又从山西大同率先引进荷兰种的黑白花奶牛。另外,他还在克松乡搞起“食用菌栽培”,在昌珠镇做起“沼气示范”。正是由于有许多像李航这样吃苦耐劳的科技工作者作出贡献,山南地区现在不仅摆脱了贫苦,而且在西藏经济中位居中上。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随着自己知识与情感的付出,李航对高原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日记里,他常流洒出深厚的依恋: 
  山南的田园美景令人陶醉。漫山的原始森林充满神秘,山坳的流水、麦田和瑟瑟的竹园,渲染出藏南特有的丰收喜庆气氛。山南是静谧的世外桃源,我多想能在这儿长驻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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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航在藏区工作二十九年,他跟家人团聚的时间总共不到六年。 
  “谁都是凡人肉身,说不寂寞,那是骗人。可是一想到家里有老婆等,老娘盼,就是再好的女人,也不能让我动心。”谈到这些年的独身生活时,李航推心置腹地说,“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但是做人要有原则,要对得起良心。”李航每到歌厅,都必唱他最喜欢的两首歌,献给养母的《慈祥的母亲》和唱给爱妻的《长相依》,唱到动情之处,心中淌泪。游子的心声,纵隔千里万里,他的亲人也能够听见。 
  1992年,宝珠为李家生了个儿子,取名李盟。盼孙子盼了十年的杨紫贤老人,简直比儿子还高兴。尽管她的腿脚已不利落,但说什么也要到街上走一圈!她借来一辆平板车,让儿子在前面拉,媳妇在后面推,自己抱着孙子、搂着孙女扬眉吐气地坐在车上。街坊们跑出来看热闹,老太太神气十足地说:“当初他们拖我游街,今天我自己游街给他们看!要他们看看,我不但能生儿子,而且还能有孙子!” 
  杨紫贤实在是位血性老人,尽管事情过去了许多年,但始终没忘当年为了糊口拆房的羞耻。尽管她家的房子大半都空着,但她还是凑钱在原来拆掉的下房处盖了栋新房,而且是一幢两层小楼!楼盖好了,老人在孩子的搀扶下只上去了一次,但她心里的最后一个疙瘩终于解开了。而李盟的出世,也使远离丈夫的宝珠,多了一份感情的寄托。 
  生活中,李航身边曾经出现喜欢他的女性,但他从来没忘远在家乡代自己照顾老人、抚养子女的贤惠妻子,没忘养母教自己做人的朴实原则。曾有位同事的妻子对他有意,但他理智地回避了;曾有位爱他的女同事,为了摆脱无望的单恋,伤感地调到其他藏区。李航不是木头人,但他总借养母的叮咛约束自己:“做人要有德行。朋友的衣服可以穿,饭可以吃,朋友之妻不可欺,否则猪狗不如。”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类话“老派”,可正因养母从小的教诲,使他有了很强的自制力,能对妻子从无二心。如果有人拿女人问题跟他开玩笑,李航会认真地申辩说:“我对天发誓,除了老婆,我这辈子没有碰过第二个女人!” 
  “我在男女问题上有心理障碍。”李航羞涩地笑了两声,然后不无自嘲地讲述说,“只要有异性来家里做客,我都要敞开门窗,怕人议论……在藏胞眼里,每个女人都有魔性,西藏的许多女人豪放大胆。在克松乡,我帮一家藏胞搞了三年的平菇养殖,使他们从贫困户变成了富裕户。出于感激,四十多岁的女主人硬要把十几岁的女JL许给我,说‘你看不上我,难道还看不上我姑娘?”’后来,李航为了避免尴尬,他派了一位女同事代他工作,自己去了其他村子。 
  有人不信李航的“清白”,问他:“这么多年,没有女人怎么过?” 
  李航嘿嘿一笑说:“怎么过?自己过。小喇嘛没女人,不也一样能长成大喇嘛?” 
  这话听来虽然逗人,但更让人心里不是滋味:不仅对这位献身藏区发展的寂寞男人心怀敬意,而且还感到同情和心疼。他牺牲的不仅是自己青春的欲望,还有珍贵的家庭团聚时光。每次回家探亲,面对变得陌生的孩子,他总感到隐隐内疚。 
  现在,二十三岁的女儿李冰已经参加工作,儿子李盟也上了初中,可是他们对父亲的记忆却少得可怜。但是儿子毕竟是儿子,即便父亲不在身边,他也会用早熟的敏感维护父亲的位置。有一天,李盟放学回家,一进屋就警惕地盘问妈妈:“家里来人了?”宝珠说,没人来。儿子顿时厉声质问:“你骗人!怎么没有?地上的烟头哪儿来的?”宝珠突然愣了,好一阵才醒过味儿来:原来儿子看到了邻居大婶扔在门口的一个烟蒂。 
  “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李航也常歉疚地问妻子。 
  “有什么好寂寞的?”宝珠温存地宽慰他,“我看到你儿子,不就等于看到你了。” 
  1999年12月6日,杨紫贤老人在沉睡了五天之后平静地去了。用李航的话说:“养母走时干干净净,身上不沾一丝灰尘。” 
  老人过世时,是西藏时间清晨六点,下了一夜的雪已经住了,冬季的晨星闪着冷光。李航被刺耳的电话铃吵醒,话筒里传来妻子的声音:“妈没气了……”宝珠只说了四个字,但足以把李航击蒙了,顿时天旋地转,泪如泉涌。房间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他跌坐在客厅里放声痛哭。李航虽然知道老人昏迷的事,但他并没做诀别的心理准备。在男人心目里,养母体内有一种不可能耗尽的生命能量,换句话说,李航从未将“死亡”的概念与老人挂钩。在他的感情深处,养母是个不死的仙人。 
  记得十五年前,1984年8月的一天早上,正在下乡的李航得到养母病危的电报,立即丢下正在西藏的妻子女儿,昼夜兼程赶回老家。进门后,看到72岁的老人眼神涣散地依在床头,呼吸微弱。看到儿子回家,杨紫贤老人的心安了大半,她使出最后一点气力吩咐儿子:将摆在窗台的一盆仙人掌端下来,削掉皮,用白纱布裹着蒸了一小碗浓汁,然后强撑起身子喝了下去,平静地说:“儿啊,我要睡会儿。能不能醒,就听天由命吧。” 
  李航难过地坐在养母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老人醒了,叫儿子扶她上厕所,排了一大摊带着凝块的污血后彻底虚脱,昏厥不醒。老人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结果不仅睁开了眼,而且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是这次跟十五年前不同,妻子在电话里说的不是“病危”。 
  李航赶到家,养母已走了三天。,九十岁的老人躺在棺椁内,安详得仿佛熟睡一般。老人的皮肤洁白光润,居然看不到一个斑点。宝珠说,老人弥留之际拉住她的手,说了一个真情哀婉、自知不可能实现的心愿:她希望自己死后,能够葬到第一个丈夫身边。 
  杨紫贤是位懂爱的女人,她懂得赢得,懂得呵护,懂得珍藏,她用自己倔强的一生,编织了一个凡世间的爱的童话。一讲到养母,李航的情绪就开始激动,他说:“养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是我做人的样板。我这辈子无论怎么做,都赶不上她的一个脚指头。养母虽然生在俗世,但不是俗人,她爱憎分明的品行,对我性格的形成影响很大。老人不止一次告诉我:不求做官,要先做人。” 
  说到遗憾,李航最遗憾的是:他未能亲自伺候老人。“养母一生嫁过三个男人,但还是孤寡地过了大半生,她虽然拉扯大我这个养子,但很少享受到天伦之乐。养母给我的爱,我几生几世都无法报答。”老人走后,李航经常半夜惊醒,盯着漆黑的棚顶愣神,想他永远不能再见的养母,想他远隔千里的妻儿。这种时候,即便再多的荣誉、再多的成绩,也难排解内心的惆怅。 
  现在,李航虽然知道亲生母亲的下落,知道自己在西安的西城门下还有个家,知道世上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但是,他从不想寻根。不是男人心狠,而是在他的感情深处,只把养母认作自己的真正母亲。 
  歌词里唱:“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而李航援藏的军功章,则要跟养母和妻子一掰三瓣。二十多年,王宝珠没跟丈夫过过几天团圆日子,不仅拉扯大一双子女,而且赡养了两家老人。就拿李航的养父来说,男人自1970年赌气出走,一人在外流落了十年。1981年宝珠过门,新媳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名誉公公”接回家,一直把他当亲人照料。老人晚年瘫痪在床,宝珠也没有嫌弃过。老太太性格太硬,她跟懒汉男人结了三十三年婚,几乎不跟男人说话。媳妇的孝心感动了婆婆,杨紫贤不再跟丈夫赌气,反而经常叮嘱儿子:“我跟他闹是我俩的事,你们小辈还要对他好。我吃什么,也要给他吃什么,别让外人说闲话。” 
  1999年,八十五岁的养父比老太太早五十天过世,说是无情,毕竟有情,回想自己的一生坎坷,杨紫贤老人哀婉地感叹:“我的命怎么就这么硬,即便找了个比我小的,最后也走在了我前头。”养父去世后,李氏家族将一块写着“孝敬老人,抚养子女”的大匾送给李航的妻子,称她是“城关镇的好媳妇”。 
  “我爱人性子急,但心很细,心胸开阔,孝敬老人。我在西藏这些年,她既没抱怨,也不猜疑。为了能让我安心工作,家里不管出什么事,她都尽量一个人扛。”这是李航对宝珠的简单评价。在忠贞打折的摩登社会,这恐怕也是男人对妻子的最稀有最感人的评价了。 
  总结自己的性格特点,李航顺口说了三个字:憨,直,乐。 
  李航是个不适应官场、喜欢做平民的人,虽然当上了山南地区乃东县科技局局长、科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并多次被评为“全国科普先进工作者”和“全国科技先进个人”,虽然他领导的科技局也多次被评为“全国科普先进集体”、“全国科技进步先进集体”、“农业科技推广先进单位”以及“自治区科技、文化、卫生三下乡活动先进单位”,但是一谈到荣誉,他就谦逊得像个大孩子。他一再说自己“做的是不起眼的工作”,称自己是个“在学术上不成大器的普通科普工作者”。在热闹的官场上,他总是尽量后缩,寡言少语;而和乡下藏胞在一起,他说唱就唱,说舞就舞,他早把山南当成了第二故乡。 
  山南,西藏的江南。 
  山南,西藏的摇篮。 
  走进您,使我神往。 
  走近您,一路吉祥。 
  谈到忘情之处,李航忍不住哼起了《山南之歌》。当年贫瘠的土地,如今变成“西藏的粮仓”。李航这样的科技工作者,用他们多年的心血,浇灌开当地人致富的雪莲。但是李航自己,却多年来一直过着单调得不能再单调、清贫地不能再清贫的简陋生活。 
  有两件事说出来恐怕没有人信:李航四十岁时才穿上第一双皮鞋,四十四岁才看上了自己的第一台彩电。李航从小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一直到了1996年他在县科技局任职,才破费地奢侈地买了双普通的皮鞋。可是,由于工作需要李航频繁下乡,不仅每天要走许多路,而且还要在田间、牲畜圈里“跟群众打成一片”。所以,新皮鞋没穿几天就被泥水泡烂,于是,他把皮鞋塞到床下,再没见过天日。“乐时同吃山头草,苦时同饮洼地水。”李航与西藏人的岁月浓情,便是这句西藏古谚的真实写照。 
  西藏人过上了好日子,而劳累一天的李航回到家,面对的总是寂寞的空房。直到1998年的公历除夕,他才下决心从拉萨买回一台29寸的“长虹牌”彩电,算是对是自己多年劳碌的犒劳。李航一个人坐在大屏幕的电视机前,浸泡在变换斑斓的光影里,就这样形影孤单地度过了1999年奢侈的元旦。 
  时间的轮轴滚入了21世纪,西藏和平解放已半个世纪,自治区成立也已过了不惑之年,经济发展速度保持在10%左右,连年超过全国平均速度,技术人员人数超过3万,在校学生将近40万。目前,西藏人口260多万,不仅数字比五十年前翻了一倍,人口的平均寿命也延长了一倍,从原来的35。5岁提高到现在的67岁!五十多年来,中央政府拨给西藏的财政补贴和基建投资累计多达数百亿。 
  今天,布达拉宫的喇嘛们不仅用上了电灯,而且有了电脑、手机和小灵通;拉萨的面积从原来的3平方公里扩展到现在的40平方公里;许多藏胞不仅住上了楼房、换上了西服,而且经营起酒吧、餐馆、舞厅或游戏厅;当年作为“财力象征”的自行车早不再是稀罕物,越野吉普在雪山间的公路上豹一般疾驰。当年一步一磕头的朝圣信徒,如今在膝盖和胳膊肘套上“手脚板”,再不会磨得衣衫褴褛,血肉模糊;本该驰骋莽原的高原骏马,蹄声刺耳地驮着八方游客,走在新铺的柏油路上;就连糌粑、青稞酒这类的藏区俗食,也创出了具有消费档次的市场品牌;蔬菜摊上四季常青,青菜品种超过百种,副食肉类也应有尽有;当地产的皮革、药材、地毯、毛料、啤酒,不仅行销国内,而且饮誉国外…… 
  或许对旅游者来说,藏人日益苏醒的商业意识和科技头脑,使得神秘封闭的藏文化有所流失。然而,对那些每日要与生存角斗的高原人来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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