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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魍魉之匣(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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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过虑了吧……”
  “京极,你应该知道真相了吧。”
  夏木津追问。
  “嗯,知道是知道。这次的三件——应该是四件吧——事件当中有两件已经知道了。剩下的——我想,等听过你们的报告后应该就知道了。”
  “原来还不知道啊。”
  “就是知道了才觉得困扰。”
  京极堂站起来。
  “总之我先跟青木联络一下。”
  京极堂说完离席,事情到底变成怎么回事我真的看不出来。鸟口似乎也与我感想相同。至于夏木津则又躺了下来。
  看来夫人说的青木果然是青木刑警。
  京极堂很快就回来。
  “没联络上,他刚好朝这里出发了。”
  京极堂在与刚刚分毫不差的地方以分毫不差的姿势坐下。
  “快点说明吧,京极堂。你有事瞒着我们,又不肯履行约定向我们报告。一方面说着自己已经了解真相,另一方面却又装神弄鬼的。别再隐瞒了,快点告诉我们吧!反正你连刑警也叫来了。”
  “再等一下吧,关口。木场大爷很快就到。今天找木场大爷与青木刑警来就是打算先把那边的问题解决,反而你们才是半途闯进来的哪。”
  “那岂不刚好?”
  夏木津插嘴。
  “能一次解决不是很有效率吗?只不过啊,木场就不用等了,要等他我看我们都得在这边过夜。十八年前我跟那家伙约好早上十点集合,结果他居然下午四点才到。所以我们早点进行吧。”
  夏木津人名记不住,却老是记得这些无聊事。
  京极堂托着腮帮子,低着头眼珠子翻上看了我们几个一轮后,扬起单边眉毛,大大叹了一口气。不知他今天已叹气过多少回。
  “我原想区隔外行人与内行人各自的舞台。这次的事件混沌不明,没必要的侦探却又有四、五个之多——”
  “你想隐瞒事情才是最不应该的。”
  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点。
  京极堂表现出情非得已的样子,摆着臭睑交代了木场告诉他的那场奇妙体验记。在武藏小金井车站碰上的柚木加菜子自杀——杀人?——未遂事件。
  奇妙的美马坂近代医学研究所。
  绑架预告信的发现。
  神奈川警察愚昧至极的警备。
  以及在众人环视之中忽然消失的少女——加菜子绑架事件的发生。
  拘留,闭门思过。
  这些内容多半都是增冈给的资料之补足,但充满了若非当事人绝对不可能察觉的临场感,带来了详细的事实描述及许多提示。
  而京极堂的转述功力又十分优秀,他所转述的内容恐怕比本人的叙述更能重现当时状况。
  接着京极堂说起木场在自己经验以外得知的事实,以及木场自己的推理。
  楠本赖子难以理解的心境与家庭的问题。
  青木向他报告的警察内部的种种问题,以及民间的恐怖传说。
  里村对木场说的见解——木场似乎是在我离开不久就到了。里村把对我说的事又对木场说了一次。
  前天武藏小金井站前派出所的警员问来的关于加菜子与赖子的评价。
  以及与柚木阳子的对话。
  “——我没仔细问过阳子女士与大爷谈了什么,只从电话里听了个大概。好,这就是木场大爷给我的全部情报了。现在我们所拥有的情报已经共通了。这样总行了吧?”
  “才不好,你不是还隐瞒着你打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吗!”
  “我不是打一开始就说过了!那跟你们的事件没有关系,你还不懂吗?加上刚刚说的情报就能完全把握现在的情况,光知道这些你们就该跟我一样感到紧张了。”
  “缺乏你握有的情报真的能懂什么?我就不懂。鸟口不是也不懂吗——”
  由我的位置看不到夏木津。
  “那是只有你不懂。”
  京极堂对我投以轻蔑得无法再轻蔑的视线,之后这长达数秒的难堪沉默在来访者的到达声中闭幕。
  “打扰了。啊,大家都到齐了吗?中禅寺先生,昨天承蒙帮忙,真是感激不尽。”
  在夫人的引导下,长得像小芥子木偶的青年很客气地进入客厅。
  京极堂以一副久候多时的态度说:
  “青木,你来得正好。不好意思,虽然你刚来,能不能麻烦你调度一下?现在立刻派人保护住在武藏小金井的那名叫做楠本赖子的中学生。看是要跟本厅还是地方警局联络都行。理由待会我再来——”
  “楠本?是那个加菜子事件的目击者少女吗?我知道了,那不好意思,府上电话先借我用一下。”
  青木刑警的位子还没坐热,立刻又在夫人的引导下去打电话。
  “喂,京极堂,为什么必须保护楠本赖子?难道你已经掌握到御筥神与分尸杀人之间有所关联的确实证据了?可是就算如此,危险的女孩子也不只赖子一个,不是还有好几个候补吗?我们那天会去调查楠本家也只是顺便而已啊。”
  不管我如何高声质疑,京极堂依旧保持缄默。鸟口拼命思考着,夏木津则——一如往常,由我的位置无法看见他。
  青木回来了。
  “我立刻拜托木下帮我处理了,现在应该已经跟当地警署联络上了吧。”
  “有劳了——虽说仍然无法放心,只不过——我们民间人士只能仰赖警察,此外也无更善之策了。”
  京极堂抚着太阳穴凝视桌子一下子,立刻拾起头来,请青木在鸟口身边坐下。
  “你们都认识青木吧?啊,应该还没跟鸟口介绍过是吗?”
  “久仰大名了。先前曾经在相模湖见过一次面,不过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鸟口,是三流杂志的编辑,今后请你多多指教。”
  “嗯嗯,我还记得。也请你多指教。”
  鸟口靠左让出位子,青木坐下。
  我小声询问:
  “京极堂,你昨天找警察协助了?”
  可是我那极力不张扬的询问换来的却是明明白白的责骂之言。
  “你也真笨哪,关口。完全相反,是我们协助警方办案啊。你的发言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最佳范例。”
  这么说是没错啦,可是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吧。
  “而且联络警察本来就是我们一开始就预定采取的行动。只是刚好你辛辛苦苦抄写好要交给里村的御筥神名册,在交到警察手中以前先落入了木场大爷的手中,而他现在在闭门思过,自然得将之与警察机构分开考虑才行。所以我才主动跟青木联络。”
  响应京极堂的视线,青木说:
  “中禅寺先生,我昨天只问了关于分尸杀人事件的可能性。既然楠本赖子必须接受紧急保护的话,表示那之后又有什么新进展了?在不妨碍到您考量的范围内能不能向我说明一下?”
  青木小心翼翼地看着京极堂的脸色接着说:
  “当然了,我也能理解中禅寺先生尽力想防止木场前辈的莽撞举动的用心。对了,请问您联络过木场前辈了吗?”
  “没有。不过我昨晚叫他今天一定要来一趟。”
  夏木津翻身起来。
  “所以说你笨。我刚刚不是说了?木场九成九不会来。喂,京极,光靠道理是不可能制止木场的。你如果真的为木场着想,现在立刻用我也能懂的方式说明一下,然后委托我保护木场才有用。”
  “说的也是。”
  总算,总算京极堂有那个意思说明了。
  “——我还是要不厌其烦地说,这次的事件并非一连串的连续事件,而只是共有了某个部分,或是在与本质无关的地方上产生了因果关系,导致各事件彼此掩盖了各自的真相罢了。”
  京极堂说完这句之后,缓缓地环视在场人士后接着说:
  “当中有几个事件已经结束了。要追查这些事件的真相——我认为并非明智之举。”
  “请问为什么?”
  青木问。身为法律守护者,会有这般疑问是很合理的。
  “因为将这些真相揭发出来,只会有许多人感到悲伤、不幸、或是前程受阻——却没有半个人会感到喜悦、感到幸福的。再加上各自的事件里虽然确实存在着那种该受到法律制裁的、所谓犯人的人——但真正应当受罚的人在法律上却什么罪也没犯;而犯人们在某种意义下也是受害者——所以将真相揭发出来的话,只会带来余味很糟的结果罢了。纵然如此,也还是该挖出真相吗?——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的意思是,余味很不好。
  记得京极堂前天也如此说过。
  鸟口带着温顺的表情说:
  “可是如果有犯法还是应该惩罚啊——对吧?”
  大概是顾虑到青木才作此发言吧。
  “当然应该。特别是现在有警察青木在现场,既然这件事已经被他知道了,自然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也好。只不过我认为有时间投注心血在这些已经结束的事件上,还不如尽全力先解决现在进行式的事件比较好。”
  “刚刚您说有四个事件是吧?”
  鸟口说。
  “那四个是什么跟什么?当中您所说的已经结束的事件又是哪些跟哪些?”
  “关于这个嘛,首先是柚木加菜子杀害未遂事件,这是第一个。接下来是柚木加菜子绑架未遂事件,这是第二个。再来是须崎太郎杀害暨柚木加菜子绑架事件。最后是连续分尸尸体遗弃事件。”
  “慢着慢着,加菜子绑架事件有两个哩。”
  我帮他作了统计。
  “当中一个是加菜子绑架未遂事件哪。”
  “说什么未遂,明明就被绑架了啊!”
  “加菜子绑架的草率计画最后以失败告终,但却在计画者之外的别人手中完成了。如不这么推理,有太多部分都说不通了。”
  “那么,您的意思是犯人有四人或是四组了?”
  青木思考了一阵后提出问题。
  “在一般情况下会被称作犯人的实行犯有四个吧——大概。”
  “什么意思?”
  他的讲法有点吞吞吐吐。
  “就如刚刚说过的,因为犯人也算是被害者,是法律上无法惩罚的——所谓非犯罪事件的被害者。不仅如此,表面上虽死了很多人,在这四个事件当中,真正能称为杀人事件的,只有最初的加菜子杀害未遂事件,以及第三个的须崎杀人事件而已。而且最初的事件也是未遂。”
  “分尸案——应该是杀人事件吧?”
  青木问。很合理的质疑。
  那不叫杀人又该叫什么?
  “这点我原本不确定——不过在今天听过你们说的话后就懂了。那个该算是……对了,该算伤害致死——才对吧。以及尸体损坏、遗弃。嗯,没错。”
  “嗄?”
  “实际上能肯定的只有尸体遗弃事件而已,不应草率妄加评断。但总之必须绝对尊重里村的意见就对了。”
  “——那是指,犯人没有杀意的意思吗?”
  “没错。现在进行式的事件就只有分尸事件而已。继续放任不管可能会产生新的被害人,所以最少这个事件必须阻止其继续发展下去。可是在追查分尸事件时又会扯上其它事件,原本没必要揭发的秘密也不得不将之揭发。所以我才很烦恼。总之找到分尸事件的犯人是当务之急。”
  “你本来不知道谁是分尸案的犯人吗?”
  夏木津问,京极堂笑了一下,回答:
  “是啊,只有这点不知道。”
  “那其它都知道了?”
  “所以才很烦恼。明明是该最优先揪出的犯人,我却不知道。”
  “那你其它的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手上握有情报。就是关口每次每次不断指责的‘只有我知道的情报’。那个情报在四个事件当中只对解决加菜子绑架未遂事件有效。公开这个情报对解决分尸事件一点贡献也没有,甚至还可能把其它事件牵引向不好的方向——所以我才不愿公开的。只要知道一个,自然不难知道其它。旁证也会一一出现。”
  “所以说?”
  “嗯,听完你们的话后,我几乎完全掌握了。”
  京极堂说完,由和服的襟口伸出手来。
  “中禅寺先生,您是说,您总算知道谁是连续分尸事件的犯人了吗?”
  青木有点过度兴奋。
  “所以才要我紧急保护赖子嘛!”
  京极堂搔着下巴,说:
  “只是,知道归知道,目前还是欠缺决定性证据,所以正确说来是有点头绪而已。不过如果我的推理没错,那么我们要应付的人很危险,能趁早准备最好。”
  “犯人是谁?”
  夏木津问。
  “我想,犯人应该是久保竣公。”
  京极堂毫不迟疑地说出名字。
  “是否——有通缉的必要——?”
  青木问。
  “我想,只要能顺利保护楠本赖子就没有必要——毕竟目前缺乏证据,也不能多说什么。”
  “总之请您先说明理由吧。”
  青木有点僵直。
  “首先我必须说,分尸尸体遗弃事件与御筥神之间没有直接性的关联,但有强烈的间接关系——我不太会解释,总之继续说下去你们应该就懂。接着,将分尸事件与御筥神结合在一起的是久保——这点或许也有些难理解吧。总之,这该从何说起呢——”
  要说明真的这么困难吗?京极堂很难得地陷入了思考。青木咽着口水等候他开口。说明突然地开始了。
  “分尸事件的被害人,我想应该就是警方比对出来的那三位没错,理由待会详述。警方不敢断定的理由只因为这三人之间的共通项目太少罢了,对吧?”
  “是的,就是如此。虽然有可能是临时起意的杀人,但范围横跨一都二县,四处游走物色目标的杀人魔似乎又太虚幻了。所以我们推测要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地区性理由,就是被害者之间有共通点——例如具有相同兴趣、或者以前干坏事的同伴。不,就算彼此相互怨恨也行。例如说三人的父母曾是一起干坏事的同伴,后来闹翻了,犯人为了报一箭之仇才杀死他们女儿等等。”
  “那祖先是源氏,犯人是平家末裔(注)怎么样?”
  注:在民间故事中源氏与平氏为日本平安朝末期的两大武士家族。平氏掌权后骄纵奢靡,致力铲除政敌源氏,后受到源赖朝、源义经等源氏的反扑,终于衰亡。故民间经常有源平不两立的印象。不过史实上并非如此单纯,在此不多赘述。
  夏木津又开起玩笑了。
  “嗯,这也行啊。但就是连这类的也没有,没有共通项目。”
  “只有御筥神吧。”
  “是的。但这能成为动机吗?例如说,对天台宗有恨意的犯人专找信徒下手,这听起来也太不合常理了。这么一来必须大量杀戮才行啊。”
  鸟口反驳说:
  “——天台信徒多如繁星,可是御筥神的信徒才区区三百个耶。”
  “可是就算如此,也杀不了三百个吧?况且既然规模小,对该宗教团体有恨意的话,应该会先杀教主吧?大型宗教团体的话目标很多,但御筥神只有教主一个。但不管如何——实际上被杀的并非教主也非信徒,而是信徒们的女儿。”
  鸟口提出我们前几天讨论过的御筥神犯人说。
  “就是这点。我会注意到御筥神就是因为我怀疑御筥神本身是犯人。御筥神的系统非常可恶,会害信徒越不幸就越想捐钱出来。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专找喜舍金额很少的犯人为目标,进而诈取金钱——”
  “关于这个意见我也听中禅寺先生说过了,可惜——并不能套用在这次的被害者上。我说的没错吧?中禅寺先生。”
  京极堂点头同意。
  “为什么?京极堂,你不同意鸟口的意见吗?为什么?”
  “关口,还有鸟口,你们听好。之前我也说过,清野的注释算是过度洞悉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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