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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2006-4-10李敖系列之15李敖自传与回忆录续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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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中有另外一个人,就看不了书,这是徐高阮的坏毛病,糟糕的是,我也有。
  如果有人用租房理由来说我不能吃苦,而归咎于我闹穷的原因,我一定俯首无言。
  没有人相信我穿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老子的余荫,没有相信我要筹还大学时代的零星旧债,没有人知道我为买书而存下半年吃早饭的钱。
  我想起「东轩笔录」中的那个故事。范仲淹奇怪那个孙秀才为什么年轻有为却「汲汲于道路」,当他知道孙秀才志在「日得百钱,则甘旨足矣」的时候,他决定做此人「日可得三千」,为了使其人能「安于为学」。十五年后听到孙秀才变成一代大儒孙明复了,他忍不住感慨说:「贫之为累大矣,倘索米至老,则才如明复,犹将汨没而不见也!」
  也许我真该后悔我念这个研究所,每月四百元公费,能专心研究什么?如果为生活不得已去「汲汲于道路」,把青春的兴趣浪费在穿衣吃饭上,那倒不如干脆去近史所或国史馆来得好!(我不觉得我不够资格,至少「成绩单」不如我的同班同学都在那里受着「高酬」。)因为那些地方至少把我的学力、兴趣与谋生打成一片,学问即在饭碗中,饭碗即在学问中,不必靠偷改作文或乱写稿子来赚外快。
  我并不是计画告别学问,可是我知道学问对于我,目前简直是一件奢侈品,做学问需要大量的安定与气质,至少对我这种「内多欲而外好学问」的人是如此。顾翊群是安定的代表,萧启庆是气质的化身,而我却什么也不是。基于这种自觉,我觉得我不能再恋栈了,我觉得我不配做您的助手,您的研究室里也不该收容这么一个文化浪人,我的个性也不适合做学人的材料,我好对偏锋、我不扎实、我没耐心、我不满现状,我在各方面都没有根,我像水面上的浮萍。
  像是一朵小蓓蕾,花匠辛辛苦苦培植它,为了使它有朝一日开花结果,达到赏心悦目的目的,花匠绝没想到这朵小蓓蕾竟会桀骜不驯地乱开一气,于是花匠灰心了,一任它去自毁、去夭折。也许相当的时日过后,花匠会发现,小蓓蕾的根性虽然顽劣,可是那坏泥土也有问题。于是他用痛苦的笔调,写一篇「伤仲永」,为那早凋了的小生物叹几口气。
  看到我这样任性,您一定要叹几口气的,您未尝不热心地盼我有所憬悟,因此您在上次给我的信里,很坦白地写出「唯不可太随便耳」的话,我一点也不否认我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我也不否认我做事有一点拆滥污的习惯,这种人和这种习惯若想投身社会,三两个月就会被人解职的。我像一只玻璃窗上的苍蝇,前途光明,可是没有出路。古道热肠的老师未尝不给我一点点化,但我的性格似乎又不是安贫守素派,贫使我不安,素使我乏味,我知道我冲不出这层玻璃,不但冲不出,早晚还被苍蝇拍子打下来,在我眼中,我的前程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何不干脆倒行逆施,落个痛快?
  十个月来,您对我的奖掖,对我生活的安定,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如果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还会永远感激,在我解甲归来刚要涉世的时候,您给了我这么漫长的一段轻松而有益的生活,使我不致做那些纯为了生活而做的与个人兴趣毫不相干的事,使我有限的青春不会掷诸虚牝。更可贵的是,您并不因我的工作不力而说一句责备我的话;也不因我的懒惰和立异说一句责备我的话,让我「行有余力,则以跑野马」。十个月的日子不可谓不长、十个月的包容不可谓不大、十个月的麻烦与操心不可谓不多,十个月了,我如何还能再老下脸皮累您呢?看到您为助理事烦心,我就觉得不安,我觉得现在正是我「请去」的时候了,所以后来当您把每人每月送三百元的计画一提出来,我就一口谢绝,我不愿我继续这样累人。
   十个月来我不相信穷不能为学,现在我相信了,至少我相信它使我的学问的成绩大打折扣,过去我奋斗、我挣扎,为了不让米缸和当票困扰我做学问的情绪,现在我不奋斗了、不挣扎了,我决心去做一个中学教员,把我的青春与活力埋葬在另一代的愚昧底下。疏远学问虽然痛苦,可是当我发现胃口和帐单使我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时候,我只好安慰自己说:「这是暂时的!」虽然我明知道,青春也不是永久的!
  北商事如有眉目,请您随时通知我,我不必套用感谢的词汇,因为您对我的支持,绝不是任何抽象的字眼所能表达的。
   我知道我使您失望,我知道我对不住您。我倚恃着您的大度与好意太久了,在我即将离去的前夕,我不能不向您详陈始末,用眼泪来结束我这十个月的助理生涯,那是我对您的最好交代了。
   李敖敬上
  
   五十年十二月十三日在碧潭
  沈刚伯做手脚
  
  写上面这封详陈始末的信,有一个重要的背景原因,就是我考取了研究所。按任用助理的规定,助理是专任,研究生不能做,所以专任助理的一千元薪水没有了,只能拿研究生的研究费四百元,四百元对我,显然无法做研究。当时姚从吾老师打算由杨培桂接替我的助理职,由杨培桂把北商(台北商职)的教员职务让给我,算做私下交换。可是北商那边一个萝卜一个坑,有坑要填校长自己人,不同意杨走李来,所以最后也泡汤了(施珂大哥出国前,想把成功中学的教员职务让给我,也被校长拒绝,理由同上。)。
  当时我所以考研究所,自信考取后虽然丢了专任助理职务,但因为研究生可兼助教,所以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料考取后,沈刚伯为了抵制我,突然废除了研究生兼助教的规定,硬定另聘助教,所聘者王德毅等人,却都是考不取研究所的!这种措施,当然使我不服气。后来我弃研究所不念了,沈刚伯见我走了,又恢复研究生可兼助教了。
  在我十三日给姚从吾老师长信后,十五日他就写了这样的信:
  李敖同学:
  函悉。今天下午研究教授薪金发放了,特提出一千元,送供需用。杨培桂事,本校行政会议已通过,长期科学会当亦无问题。但等他正式来任职,您到北商上课,恐怕要到明年一月以后了。这两个月中,尚请加以格外注意为要!这是事实问题,应有安排才好。凡所触及各点,均有同感,然一时弟亦无其它善法也。诸维
  善自宽解为嘱!
  祝近好!
   姚从吾
  
   五十年十二月十五日下午
  一天三封信
  
  姚从吾老师十五日写这信后,他很焦急,在十六日一天,连写三封信给萧启庆: 启庆兄:
  李敖兄这些日子怕是够苦的了!一切意外的不凑巧,让他陷于困境,颇不应该。我昨天下午方领到研究讲座的补助费,特提出一千元,请您给他送去,稍济眉急,如何?(并可便中劝劝他,研究一个办法。我想:明年一月间,大致均可好转了。)
  他昨天又写一长信给我,很引起我的同情。但我已把款备好了,预备今天(礼拜六有课)给他,他又没有来,祇有请您多跑一趟了。我很抱歉的是:1。兼任助理遭到意外的挫折。2。北商分校教书,也须等明年一月内或二月初方可确定。3。李兄个性强,又不随便接受他人的帮助,您又不在,无人劝解。4。我在北平时颇有办法。现在,往往自己陷于困境,一筹莫展。奈何!这一千块钱请他收下,以供急用。希望转年一月内,将北商分校兼课事有个决定。杨培桂事早日发表后,也许对整个的小局面会好一点!余面谈。这一礼拜天(十七日),忙急了。上午开校务会议,午间北大同学会在静心乐园聚餐,为胡校长过生日。晚间河南大学同乐会。我将款交付我的厨子老李,他终天在家,随时可取,取出,即刻与李敖送去,并可以同他谈一谈。匆匆即问
  近好!
   姚从吾
  
   五十年十二月十六日十时半研究室
  前日一信,不知收到否?我们可以面谈。从吾。
   ﹡ ﹡ ﹡
  启庆兄:
  李敖怕是很苦了,今天没有来上课。(我有一信寄北投,不知收到否?)我昨天领到补助费,提出一千元,请您给他送去。您可和他谈一谈,劝劝他。我想:转过新年,一月底或二月初,总该可以好转了吧?余面谈。  我这礼拜天(十七日)特别忙,上午开校务会议,午间北大校庆,在静心乐园聚餐,并为胡校长祝寿。晚上在师大礼堂河大校庆。我将款(一千元)交付我的老工友老李,您明天(十七日)随时可以来我家讨取;取出后即可一直送给李敖,并和他谈一谈。我也许下午三时…五时在家,但也不一定。你劝他收下,并好好劝劝他。我们改日在研究室详谈好了(除二、四外,均在研究室)。专此即问
  近好!
  姚从吾
  
   五十年十二月十六日上午十一时
    ﹡ ﹡ ﹡
  启庆兄:
  我明天上午要到台大(校务会议)、医院、静心乐园等地,下午三时方能回来。您若能便中来谈,甚盼!(不然,下次谈也可以,并无他事,只是想研究研究对李敖有何好办法。)
  我希望您即日能去看看李敖,把这一千块钱留下。我想他是很需要的(作为借款也可以、补助也可以)。我未能替他想个好的办法,甚感不安!
  教书事,杨培桂今晚来了,他说愿意与李敖谈一谈,想个切实些的办法。杨住三重私立金陵女中(详细地址,在研究室,我可以抄给他),可以约谈。总之,您好好的劝劝他,做些长远的打算,光着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可以把实在的话告诉您,凡能做到的,我都可设法。不能做到的,也可由你转告他)。写信容易断章取义,不是好办法。费心之处,至为感谢!即问
  近好!
  从吾手草
  
   十二月十六日晚十时
  五天三封信
  
  萧启庆那时正在当兵,他收到信后,在十七日到二十一日间,又给了我三封信:
  敖之:
  昨天接姚老「限时专送」,嘱我送一千元来,算是他给你的补助,并要我劝劝你。今晨到姚宅,他却开会去了,取了钱送来,又遇不着你,我这个「和平使者」注定是失败了。我也不清楚,你们老少之间究竟有些什么芥蒂,但依他的信看来,他确实有诚意帮助你解决问题,近来我寻不到请假的理由,无法来看你,希望你能把近来的苦衷写信告诉我,能让老朋友替你分忧。
  一千元交给〔房东〕李小姐,请她转交给你,请你收下,我想你一定不会与我这个「和平使者」为难吧!姚先生写给我的两封信,也附在这里,以便你明了我此番「出使」的原委。
  此番本拟乘便来赎休学证,竟也不能如愿。
  盼来信。
   启庆
  
   五十年十二月十七日午前留
   ﹡ ﹡ ﹡
  敖之:
  昨晨到敖傲楼拜访,不巧你出外「请客」去了。我祇好把姚先生嘱我交给你的一千元补助费,托李小姐转交给你,并留下了一封信。
   夜间回复兴岗后,又看到姚老的一封限时信(这封信和给你看的那封限时信同时,因径寄复兴岗,我已回家,未能看到),他说,你日前曾写了一封「长信」给他,很使他「感动」,所以非常愿意为你解决问题,看他的语气是极端诚恳,希望你不要拂逆老先生的一番好意。
  我把他的限时信附在信里,供你参考,请你看完后,连同那两封,一齐掷还给我。
  颇想和你做一长谈,苦无机会耳!
  盼来信!
  启庆
  
   十二月十八日
   ﹡ ﹡ ﹡
  敖之:
  昨日去台大访你,结果听说你已好几天没去了,结果遇着姚老,他又要我去新店「劝」你,我虽然答应了他,但因公路局不帮忙,等了半小时车都不停,一气之下,乃径自凯归复兴岗了,若遇老头,就说我去过了。
   姚老要你径自和杨培桂「联络」,并要我把杨的地址转交给你,附在信里。
   星期六的专题研究,因姚先生有事,暂停,你不必去了。
  星期日早晨我去拜访你。能否在府稍候?
  启庆
  
  二十一晨
  陶老三来一信,也附在信里奉上。
  吴相湘之言
  
  萧启庆信中提到的「陶老三」,就是陶晋生。陶晋生是陶希圣的儿子,在历史系比我高三班,他和我一起给姚从吾老师做助理,后来留学美国。陶晋生能当上助理,固然由于他本人的程度不错,但是陶希圣过去在北大教书,又是北大毕业生,和姚从吾老师有交情,也有以致之。这是姚从吾老师见我生计困难,认为陶希圣欠他的情,颇想把我介绍到陶希圣主持的「中华民国开国五十年文献编纂委员会」,暂时餬口。他把这意思告诉吴相湘老师,吴相湘老师极为赞成。因为他一直想拉我搞近代现代史,由于姚从吾老师是他的老师,挡在中间拉我搞中古史,他就一直不便多说。这回是姚从吾老师的意思,他自然乐为奔走。他跑去找陶希圣,陶希圣立刻表示欢迎李敖去。不料姚从吾、吴相湘两位老师兴高采烈的告诉了我,我却面有难色。我表示陶希圣是汉奸,又是国民党中的红人,我实在不愿和他接近。吴相湘老师说:开国文献会并非陶希圣一个人的,罗家伦也是主持人之一,并且你去只是帮忙编民国开国时史料,是以整理辛亥革命史为主,可以发扬先烈们的幽光潜德,跟陶希圣的身分有什么相干?国民党史料不开放,你去可以乘机看到一些史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还是去吧!姚从吾老师也劝我不妨暂时去,他说他和胡先生(胡适)也谈过,胡先生说不妨去。在两位老师的劝说下,我说既然如此,我就暂时去混碗饭吧! 一九六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姚从吾老师送来一千元,并附一信:
  李敖同学:
  旧历年节,习俗相沿,恐亦有种种用项。兹奉上积存新台币一千元,聊供需要。在陶先生处工作尚未正式发表之前,区区之数,尚望节用,以免陷于困境。往事已过,今后仍应潜心学问,努力考试留学,期为国用。专此即问
  近好
   从吾手启
  五十一年元月二十九日下午
  再一者兄应善用才智,志于大者远者,切勿沾染骂人恶习,尤忌常作辩难文章。像近日一二野鸡学人,下流乱骂,连村妇都不如,自当以为戒!钱宾四先生近来专心办新亚,理应加以尊重。各行其是,不应无端招骂。若过于放肆,不但树敌太多,亦恐于工作有妨。尚祈三思!顾某亦不值得一提;提了他不反是替他做宣传了么?凡此均恳专予考虑为要!又及4。
  「并藉此研究民国史」
  两天以后,姚从吾老师转来陶希圣的信。原信如下:
  
  从吾
  相湘学兄赐鉴:
  兹拟请李敖同学参加中华民国开国五十年文献编辑事务工作按月津贴新台币一千元敬请执事通知李同学自二月份起来会工作为荷专此敬颂
  春绥
   弟陶希圣 启五十一年元月三十一日
  姚从吾老师在陶希圣信上加注:「李敖同学: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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