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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悲歌-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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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兄弟,你的才具很适合这份工作,干游侠倒是埋没你了。再说,这也是你自己的能力挣来的,我们并没有帮助你什么。”
  “小弟本来不想干的。”王飞虎道:“但是赵侯取出了一封简缄,说是出于大嫂的请求。”
  “啊?”预让道:“文姜还会干这种事?”
  “简缄上的确是大嫂的亲笔,而且也有大嫂的钤记,她是为了河东的未来计,才向赵侯提出这个要求。”
  预让笑笑道:“文姜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很周到的,不,也只有让你来管理河东,才能平安无事,若是赵侯另外派人来,不会像你这么体恤老百姓的,而百姓们也不会服从他,那样,天下又将多事了。”
  “大哥不反对小弟接长此职?”
  “当然。我怎么会反对呢?你能有正当的出身,我只有高兴,而且为河东的父老计,我也替他们高兴。”
  王飞虎迟疑良久,才委婉的道:“大哥!既然您不反对小弟接长此职,那小弟就要斗胆提一个请求。”
  “是有关后天决斗的事?”
  “是的,大哥。我不是请你取消决斗,只是请求在剑下饶赵侯一死。因为现在杀了他,实非河东之福。这不是小弟为恋栈富贵才作此请,河东的父老们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只是很难为此进言而已。”
  预让笑笑道:“何以见得一定是我杀死他呢?他的剑技很精,我已有两次失败的前例了。”
  “那只是意外使然,若是你们面对面决斗,大哥绝对有把握能杀死他的。”
  预让苦笑道:“你对我倒是颇有信心的。”
  “是的!大哥,小弟也是学剑的,对剑术的优势很清楚,宫廷中贵族的剑法重在修身养志,绝对无法与江湖上的剑客相较。他们的剑华而不实,气势有余,辛厉不足,重守而不重攻,自保尚可,攻击则逊色多了!”
  预让道:“兄弟。你若是以这种看法去评测赵侯的剑法可就错得厉害了。他绝不是你想像中那种浮夸的剑手,气势磅礴,变化精微,劲强势锐,是我平生仅见的一位高手,我或许能刺杀他,但绝无可能胜过他!”
  王飞虎不禁默然,片刻后才道:“大哥决心要杀他?”
  预让想了一下道:“这很难回答。我私人没有半点要杀他的理由,只是答应了智伯,必须要完成这件工作!”
  王飞虎想了一下才道:“大哥,智伯与赵侯并无私仇。以前是为了要并吞赵国的权势而杀他,现在那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但为了河东,却不能要他死。”
  “是的,我明白。只是,我欠了智伯的情,却没有欠河东的情,所以我只能报智伯而不必报河东。”
  王飞虎又想了片刻才道:“大哥!如果你—定要杀赵侯,兄弟就另作打算了。”
  预让道:“哦?还能另作什么打算?”
  “我帮助大哥来完成这件事。”
  “为什么呢?你并没有欠智伯的。”
  “怎么不欠呢?智伯也是兄弟的故主,我也一样该为智伯尽心。”
  “兄弟,你错了。我们虽然都受过智伯的恩惠,但是所受的待遇不同,他把河东的子弟交给你,好好的率领他们,教导他们,保护他们,这才是你的责任,其他的事你都不必管了。”
  “可是大哥……”
  “行刺的事我一肩承担,不必你插手。受命任河东守,是你自己的能力与条件均够,倒不必太感激赵侯,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能胜任此职,所以你大可放心,即使后天凌晨我杀赵侯,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大哥,你这么说就太令小弟伤心了。小弟绝不是为了贪图富贵才担任此职的。”
  “这个我知道。但既然有这个机会,能正正当当的发挥所长,谋求前程,也不该放弃。”
  王飞虎苦笑道:“大哥,兄弟不知要如何才能使你明白兄弟的心意。”
  预让笑道:“我完全明白。但是我告诉你,我的决心不会更改,也不要你的帮助,你管你自己的事,后天决斗我成功的机会极少,因为我说过了,出其不意一击而溅血五步,我杀赵侯的机会很大,如果两个人面对面,规规矩矩的决斗,我胜不了他。”
  “不,大哥的剑技优于他。”
  “我难道还不比你清楚吗?”
  王飞虎无言以对。
  预让又是一声长叹,道:“你不会明白的,剑势在于气势,气势成于决心,猝然一击,我的决心在,故而成功的希望尚大,面对面的决斗时,我全无斗志。”
  “那怎么会呢?今天在墓前,大哥一剑无敌。”
  “我胜过那些侍卫很轻松,是因为他们想杀我,为了不被杀,我只有起而应战。可是,面对赵侯时,他毫无杀我之意,我的杀手都施展不出了。”
  “大哥一定要被动时才有斗志?”
  预让默然片刻后才道:“是的。这是我剑法中一个最大的缺点,也是一个最大的秘密。
  只要对方不存杀我之心,一个普通的剑手也能击败我。”
  王飞虎道:“可是大哥以前对战时,有不少名家都败在大哥剑下。”
  “是的。那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不仅在败我,还想杀死我,才引起我的反击。其实,不仅是我,所有学剑有成的剑手,都有这个缺点,只是大家不自觉而已,所以才有人说剑道即仁道,就是这个道理。”
  王飞虎摇头苦笑道:“兄弟倒是从所未闻。”
  预让笑道:“那是你把剑视作杀人之器,执剑在手,心存杀机,所以每战皆凶。若是你每次都是心存仁念,不怀杀机,就会成为天下无敌的剑手,所谓仁者无敌,也是由剑道引申出来的。”
  “要除去心中的杀机很难吧?”
  “是的,很不容易。只是赵侯对我偏偏用上了。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他已立于不败之境了。”
  “那大哥后天又何必去接受决斗之约呢?”
  “有些事是明知毫无意义,又非做不可,有些事是心里不想做,却是推不掉的。”
  这是很含混的一个答案,王飞虎难以理解。他看不出预让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但是他知道这次是白来了,可以说是毫无结果。
  他也了解不必再说下去了,那也不会有结果的。顿了一顿,他才道:“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我自己没什么了,你大嫂的后事要你费心。”
  “这是兄弟应当尽力的,而且河东的父老子弟为感念大嫂的恩泽,自动的为她打造一副石椁,而且准备在智伯的墓园之侧,另辟一所墓园。”
  预让想了一下道:“我们是平民,于礼不可如此。这是贵族的葬仪,但文姜是个爱排场的人,这也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我不能太辜负人家的好意,只是记着:千万不可将我与之合葬。”
  “大哥!您……”
  “后天一战,我不一定会死,但也要作万一的打算。假如我被杀了,不必费事,随便刨个坑埋了,不要建坟,不必立碑。”
  “怎么可以呢?”
  “我是个江湖的游侠,路死沟埋,这是一般游侠的必然结局,我们是没有根,没有归宿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描绘出游侠的悲哀。
  王飞虎感到一阵鼻酸,虽然他不像预让那样的深刻体验那种悲哀的境界,但是他能意识到预让的绝望。他也知道,尘世间即将失去这位盖世的名侠了。
  他静静的退出了酒店,远处有不少人清香俎豆,遥遥的祭拜着。这些都是预让旧日施教过的青年以及一些感怀文姜恩德的河东父老。
  他们受了王飞虎的劝阻,没有冒昧前来,只好在远处一表心意。王飞虎看了心中又是一阵暗叹,屋中还有一活人预让,但是大家的举措,已是死亡的先兆。
  有人走上来迎着问道:“预先生情形如何了?”
  “很好,很安定,在准备作后日凌晨的一战。”
  “文姜夫人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吧?”
  王飞虎想了很久才道:“看不出来,他们早已彼此互相活在对方的心里,因此,尘世的聚散已经不会影响到他们情绪的悲乐了。”
  “是的,预先生与文姜夫人都不是常人,不能以常情度之,老汉就想不出夫人今天必须仰药自尽的原因。”
  王飞虎道:“她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又见到预先生再度行刺失手,知道不会有第三次了,所以先走一步,在泉下去等预先生。”
  那老者想了一下才道:“以老汉的愚见,她会不会是以一死来激起预先生第三度的雄心呢?”
  王飞虎笑道:“我敢担保不是的。以预先生的为人,他要做的事,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而且文姜夫人也不会愚到想以这种方法去影响他。”
  “可是夫人以为不会有第三次行刺,预先生有了。”
  王飞虎轻叹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对预先生的了解,谁也不会比预夫人更深,她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的。”
  大家—阵默然,片刻后一个青年道:“我们可以进去叩诣一下预先生吗?”
  “当然可以。但最好不必了,他们夫妇长年分散,前几天就是见了面也没有聚头。现在好容易有点时间,让他们好好的聚一下吧!”
  “可是文姜夫人已经仙去了,幽明路隔……”
  “唉!真俗!生离死别,只是你的看法而已,在他们那种超人的心中,生死聚散是另一种境界的。”
  这种解释太玄,玄得连说出口的王飞虎也不知如何作进—步的解释,但似乎每个人都懂了。因此没有一个人再要求去打扰预让。
  但是预让并没有得到宁静。
  夜初间,凉意沁人,预让还是以原先的姿势跪坐在炕前,凝视着文姜。
  他没有点燃烛火,但是文姜的肌肤毫发仍是历历可见。服鹤顶红自杀的人有一个特异的现象,它只是夺去了人的知觉行动,没有夺去人的生命,因此文姜的肢体仍柔软如昔,她的嘴唇依然红润,她的身子仍有微温。
  预让对着她,在心中交流着千言万语。
  寂静的大地,只有远处传来的一两声马嘶冲破了寂寥,那是军营中战马不甘寂寞的嘶鸣。
  但是预让却轻轻的抓起了身旁的剑,伸手摸了一下文姜的脸颊,还吻了一下她冰冷但仍柔润的嘴唇。
  然后,他轻捷的走到门口,突然的打开了房门,两条黑影像猫儿似的惊跳开去。
  预让淡淡的道:“不管你们是谁,都给我滚出去,别来烦我!”
  两条人影都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姿势,准备预让冲出去,那知预让只在屋里说话,他们微微一怔,随即有点愤怒而被歧视的低叫道:“预让,你好大的架子!”
  预让冷冷的道:“我只说这一次,滚出去!”
  黑影似乎被激怒了道:“预让,也不问问我们是谁?来意为何?”
  “你们是谁都没有关系,我更不想知道你的来意,只知此刻我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黑影中的一个道:“我们不是来打交道的,我们是来杀人的。”
  “滚!我现在不杀人。”
  “哈……预让,你的耳朵有问题是不是?我们是来杀人,不是来看杀人的。”
  “哦!此地没有别的人,二位是来杀我的了?”
  “你总算还不太笨,到底明白了。”
  “我不明白的是二位何以要拣这个时侯来,我已退出江湖多年,而且再也不会到江湖上去闯荡争雄,二位若是为了想成名而来找我,大可不必了。”
  “我们才不会为了一点虚名而找人拼命呢!预让,别以为你是天下第一的大剑客,就自觉神气了,我们要是有意在江湖上争雄,就轮不到你排第一了。”
  “那很好,我投身江湖廿多年,现在才觉得那是最无聊一件事,虚名误人,盛名更误人。”
  “预让,这倒也不见得,若不是拥有天下第一剑客的盛名,恐怕也活不到此刻了,君侯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胡闹。”
  “哦,原来二位是赵侯门下的武士!”
  “我们可没那么没出息。”
  “那么二位又是何方神圣呢?”
  “我们是晋阳宫中的剑术教师,君侯的剑术就是跟我们学的。”
  “失敬!失敬!”预让道:“原来二位是君侯的老师,那可真了不起,我曾经跟君侯对手几次,都是预让落败,有弟子如此,二位想必更高明了。”
  “这个倒不敢说。”一人说道:“想必你也明白,剑术高低因人而异,看各人的禀赋智慧而定,我们只是教授他击剑之术,不一定能强过他,但总不会差太多就是。”
  “即使如此,二位也比预让强了。”
  “那当然,所以我们才会受命来杀你,若是我们也像王琮等那些饭桶,怎么杀得了你?”
  “啊!二位是受了赵襄子之命来杀我的?”
  “不错。别人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差得动我们。”
  “君侯不是已经约好了后天早上与我一决的吗?”
  “预让,你太天真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侯是何等高贵的身分,岂会与你这种江湖亡命之徒决斗。”
  “决斗之说,乃出于君侯之口,预让并未请求。”
  “那个时候,在河东百姓的围观之下,他为了要拉拢河东人心,不得不表现一点风度。”
  “其实大可不必,预某已落在他手中,闭目待死,他大可一剑杀了我的。”
  “预让,那时杀了你,可能会激起民心反感。他这次到河东来,主要就是为了拉拢河东的人心,自然不能做刺激河东人心的傻事。”
  “这叫我实在不懂,此刻二位杀了我,难道河东的百姓就会拥护他了吗?”
  “我们杀了你,会把你的尸体悄悄埋掉,后天早上,君侯照样等侯决斗,你却迟迟不往,大家会以为你畏死逃走,这一来,会对君侯更加敬重了。”
  预让笑道:“君侯倒真的是好心计。”
  “这不是废话吗?他身为一国之君,思考眼光总是要比别人高上一等的。”
  “其实君侯凭他自己的技巧,也可以杀死我的。”
  “不错,但那总是冒险,你是亡命之徒,他却不是,他犯不着跟你动手拼命。”
  预让想了一下才笑道:“我大致上算是明白了,只有一点疑问,就是二位前来,万一被人发现了……”
  “哈……我们既然资格做宫廷剑术教师,自然得有两下子,王飞虎限令百丈之内,不得有人前来,因此,我们来时,没惊动一个人,即使被人发现,我们也可以不承认自己身分,因为我们并没有在晋阳宫廷中待过,没有人能认出我们。”
  预让道:“二位没有到过宫廷,又如何教君侯的剑法呢?”
  “我们一直在山中隐居,君侯都是移樽就教,这次我们也是奉命在暗中保护君侯,没有人认得我们。”
  “预某却得认你们了。”
  “认得没有用,因为你已经无法去告诉别人了。”
  “预某若是被二位杀死,自然是无法告诉别人,可是万一预某由二位剑下逃生呢?”
  “那也没什么,反正君侯不会承认,也没有人认得我们,最重要的是,君侯白天有杀你的机会,他放弃了,绝不会人相信我们是被派来杀你的。”
  预让笑道:“君侯既能把一切都安排好,预某今天大概是死定了。二位请出手吧!”
  “你出来,我们到宽敞一点的地方动手。”
  预让道:“我不想出去,拙荆的遗体在屋中,我怕你们会去惊扰她。”
  “预让,我们只要你的命,跟她没有关系。”
  “我不出去,我要守着她。”
  那两名剑客似乎没料到预让不肯出来,其中一人道:“预让,你是有名的剑客,不是贪生怕死的儒夫吧?”
  预让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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