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开眼-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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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正春进门后,初枝像猛醒过来似的,逃到房间里面去了。
她缩成一团坐着。
〃怎么啦?是谁?〃
朝子正感到惊讶时,门口有人在说话。
〃来了!〃
朝子答应着,匆匆下楼去了。
〃我是圆城寺。〃
正春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强而有力。
〃有田先生在家吗?〃
〃啊,我哥哥到研究室去了。〃
〃是吗?我想见一下初枝小姐。〃
〃是,请稍等。〃
看来好像是礼子的哥哥,初枝又吓成那副样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朝子迷惑不解地上了楼,只见初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说是圆城寺,请他上来吧!〃
〃我不同意。〃
初枝小声说着,自己忽然站起身来。
九
连初枝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门口,刚好同正春打个照面。
〃请进!〃
朝子对正春说,然后又回头对着初枝。
〃请到楼上吧,虽然房间很乱。〃
〃不,不必了!〃
正春说着,但对朝子却看都不看一眼。
〃出去走走好吗?〃
〃好的。〃
初枝点点头,人已走到门外的铺路石上去了。
朝子也感到沉闷紧张。
〃初枝,你到哪儿去呀?〃
因为朝子的话带有几分责难的语气,所以正春也意识到不该不告诉去向。
〃到哪儿去呢?〃
他在问初枝,但初枝却只是呆呆地站着。
〃对了,我们去博物馆吧!就在博物馆的院子里。〃
正春很不自然地快活地说。
朝子对正春带有几分讽刺意味地向初枝说:
〃初枝!尽可能早点儿回来,我不放心啊!〃
初枝像吃了一惊似的回过头来,看了朝子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悲哀。
朝子想要跟在他们后面,但还是上楼目送着他们走去。
〃哎哟,你忘记换衣服了!〃
她不由得想大声叫住初枝,但还是忍住了。
初枝比朝子长得身材高大,穿着朝子的衣服,袖长和袖兜都显得有些短。而且是素气的棉绸经过翻新的衣服,还是浆过的。
仔细看时,真是一个可怜的背影。
朝子从来没有听到哥哥谈起有关初枝和正春的任何情况,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人是恋爱关系。
然而,看上去,初枝却像丢了魂儿似的被拖着走去。
当两人的身影向着音乐学校的方向消失后,朝子急忙关好门。
然后,她便匆匆赶到博物馆门前,但她毕竟没有进去,坐在公园树阴下的长凳上,从那里可以看见博物馆的门。
这时,公园里正是赏花人多的时候。
博物馆里也有许多来自农村的参观团体,正春并没有进入表庆馆,而是到正在施工的主楼的后院去了。
两人很少说话。
两颗心紧缩成痛苦的硬块,稍一碰撞便感到疼痛,但又找不到可以交流的头绪。
〃听礼子说你来了,但我没有想到会是真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我是一个人来的。〃
〃正因为是一个人,不是更应该告诉我吗?不过,你一个人来了也好。你应该让我去接你呀。〃
初枝苍白的脸扭到一旁。
〃听说前些天你妈妈来过,那时,她也没有跟我见面。据说她和我父亲、还有礼子都谈了我们的事情。〃
〃对不起。〃
〃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来了?难为你竟找到了有田家。〃
〃嗯。〃
眼前的路似乎云雾朦胧,初枝像是踏在空中。
□ 作者:川端康成
第十七节 鲜活的小鸟
一
非但阿岛对正春的父亲采取了那种会面方式,而且,甚至礼子也要他设身处地为初枝着想,因此,正春遭到了父亲的严厉训斥。
父亲的愤怒异常疯狂。其中包含着不能单单认为是儿子恋爱,仿佛是自己的愿望遭到践踏,过去的罪过被揭露似的狼狈。
看上去他突然衰老,在旁人眼中甚感可怜。
骂礼子的话语中也充满了刻骨憎恨。
毕竟未脱口说出礼子是阿岛之女,但礼子已经对其冷冰冰的态度感到毛骨悚然。她已变得十分意气用事。
姐姐房子见父亲勃然大怒,如同往常一样,笑着说:
〃爸爸您也太死心眼了。礼子那不合拍的正义感,也许以为是那姑娘对母亲表示孝顺,如果她提出只要不答应正春结婚,自己就不结婚的无理要求,不如将计就计,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礼子这孩子表面上显得很聪明,心里却没什么主见。因此,她与伯爵的婚礼若能早日举行,反而有好处。正春他结婚,反正要等到大学毕业之后。是三四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对这种极平常的主意,子爵心里也觉得的确有理,可他却又说:
〃不过,礼子是那个女人的女儿,而且还对我讲那种话,你想想看,哪能对谎言也轻易点头?〃
〃嗳,爸爸。礼子会认真地考虑那种事吗?〃
正春离开大学宿舍回到家。
较之父亲的愤怒,他更不忍心看到的是母亲忧心忡忡的样子。
虽一开始就有那种心理准备,可实际上障碍一挡在面前,思念初枝的纯情就反倒憋得愈发难受,然而,却不能下定决心踏上不顾一切地向前迈进的道路。
随着为初枝感到良心受谴责之痛苦的加剧,空想也就变得愈发美妙。
当从礼子口中得知初枝独自一人来到有田家时,首先也是自己的懦弱受到了责备。他怀着对初枝祈祷般的心情谢罪。
〃哎,怎能让那样的姑娘独自出门。〃
他对自己的窝囊感到懊悔。
起初正春以为:由于初枝也懂得两人的恋爱靠不住,无法静心等待才突然跑出来的。
正春为初枝的痴情所感动,对身为男人的自己深感羞愧。
然而,连做梦也没想过已紧紧拴在一起的两人竟会分离。
他现在还是那个仍身着高中旧制服去见初枝的正春。照理已该穿上大学新制服让她看一看,却感到不好意思。
连对礼子也无法坦率地说出〃我去见初枝〃这句话,便悄悄地溜出家门。
跟初枝一见面,看到的是她皮肤干巴巴的,在向阳处几乎要倒下。初枝那身躯的空壳里,只剩下一种莫名其妙的胆怯。
〃怎么会这样痛苦呢?〃
心想那是由于无法承受对恋爱的担心。
他垂下头,嘴里却讲出了见外的话。
这样,初枝的反应是毫无喜悦的过分冷淡。
二
正春对爱情的良心就如今的初枝而言,早已成为无缘的独角戏。
初枝从躯体深处痛苦地涌上来的是一种盲目的难受。
正春认为自己给初枝播下痛苦的种子,这固然不错,在初枝看来,有正春在这里才是痛苦。她只想逃避开。
犹如被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所诱惑,她忽然跑了出来,可与他并肩而行却只能觉得痛苦,仿佛感到只有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两人才能真正地互相挨着。那是隐隐约约的可悲的惟一依靠。
〃让你一个人受苦,对不起。〃
在树阴的长凳上,正春想要握住初枝的手,初枝惊愕地躲开身子。
正春诧异地环顾四周。
〃很安静吧,在市内竟有这样的地方,真令人惊奇。〃
昔日庭院的景致一如往昔,树木茂密。
在深处的德川将军庙里筑巢的鸟儿,展开白色的翅膀正在飞翔,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里竟无行人踪迹。
四周一片静谧,主楼施工的声音也渗入了郁郁葱葱的绿叶之中。
〃能见到你太好啦。只要能见面……〃
说着正春欲拥抱初枝肩膀,初枝又一次躲开身子。
而且,她哭了起来。
可是,好像害怕什么似的,突然又止住哭泣。
正春心里有些纳闷,问:
〃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
初枝嗓子哽咽。
〃我,已经和……〃
无论如何,后面的话也讲不出口。
〃让我回去,我要去遥远的地方。〃
〃对。真想一起去远方。〃
〃不对,您今天来干什么的?〃
初枝突然顶撞他。
正春吓了一跳。
〃什么来干什么的?来见你,怎么说来干什么的?一离开你身边,我不是只想见到你吗?〃
初枝好像连那话也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说:
〃一切都不行了。我已经……都变成了这模样啦。〃
这是一种不让正春接近的执拗的声音。
正春感到有点出乎意料。
感到在初枝身上出现了异变。
接着,正春就像要战胜自己的不安,突然用激烈的口吻说道:
〃你什么也没变,哪里都没变。不是就这样活生生地坐在这里吗?〃
于是,初枝这个有棱有角的活人,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
〃怎么会变!你不就这样坐在我眼前吗?〃
〃不。〃
初枝摇头。
〃已经不在,确实不在了。〃
〃什么,你瞧!〃
说着,正春猛扑上去,抱住她。
〃这是什么?你的身体,是我的人,你瞧,在这里……〃
三
接着,正春仿佛要确认初枝的存在,使劲儿摇晃她。
〃这不是你吗?〃
〃不一样,已经,不一样了。〃
初枝摇头否定。
〃什么地方,怎么不一样?〃
然而,当他一接触到初枝的脖子,冷汗沾满了他的胳膊。
初枝浑身发抖,她猛地拨拉掉正春的手。
〃请您,什么也不要再说……〃
〃我什么话也不说。不管你发生什么事,什么都不说,可是,一见到你,简直就像是我让你受苦似的。〃
〃嗯。〃
初枝点点头,抓住长凳靠背抽泣。
〃对不起。〃
正春感到初枝已完全关闭了自己身体的所有窗口。
自己的心灵无法与她相通。
〃你到底是因为悲伤而哭还是因为厌恶我而哭,弄不懂啊。〃
正春焦躁不安。
初枝悲伤得心痛如绞,深处尚有显然冷静的地方,正春的声音传到那里也犹如与己无关。
初枝感到奇怪:自己已说到那种程度,可为何正春还不明白。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是为安慰自己,他才故意佯装不知,这样一来,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卑鄙,不能再沉默了。
〃我……不能再见您。只想单独呆一会儿。〃
〃你变心了?〃
〃嗯。〃
〃那,来干什么的?独自跑到东京。〃
〃不知道。逃出来的。〃
〃逃出来?是妈妈叫你跟我断的吧。〃
〃不,矢岛先生……〃
〃矢岛先生?矢岛他怎么了?〃
〃他来过。〃
初枝发出了刺耳的哭声。
正春仿佛突然遭到抛弃,面色苍白。
令人无法置信。
正春做梦也未想到过,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男人会把初枝视为女人。他甚至是那样粗心大意,只在心里爱她。
在自己几乎要消失的一瞬间,出于强烈的愤慨,他突然猛揍初枝。
初枝如同一块湿布软弱无力地倒在长凳前面。
哭声也倏忽停止。
正春目瞪口呆。
缓过劲儿来一想,自己只不过口头上承诺同初枝结婚,置她于长野不管不问,自己又为她干了些什么呢?
难道不是让初枝独自受苦吗?
倘若没有跟自己的关系,姑娘也就不会有视她为女人的男人。
〃啊,完蛋了!〃
他后悔不迭。
初次接吻时,从温室逃出来摔倒在地的初枝也是这副模样。
四
初枝脸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闻到了春天泥土的芳香,她眯缝着眼睛,只见长凳下面开着青苔花。这是多么小巧的花啊。
被正春一揍,郁积在心中的痛苦大概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以女人特有的一种羞耻心,猛地想要统统发泄出来。
一知道他已完全失望后,她的心情便平静下来。
她觉得自己太卑鄙,而另一方面正春却很高洁。对现在的初枝来说这是一种安慰。
〃什么事也没有,是我不好。〃
过了一会儿,正春这样嘟哝。
好像确实什么事也没有。
在鲜花盛开的风和日丽的大白天,一点也找不到初枝已变得那样的实际感受。
由于无法捉摸的失望,年轻的心尽在徒劳地跳动。
〃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正春对自己自言自语。
除了安慰初枝,现已别无他策。
〃是你妈妈不好吧。〃
初枝惊愕地抬起头。
〃妈妈?跟妈妈没关系。〃
〃可是,你妈妈不在你身边吗?〃
〃妈妈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很痛苦。〃
〃你才痛苦呢。再也不要回长野去了。初枝,你单独能住公寓这种地方吗?待会儿我去见礼子,跟她商量商量。〃
说着说着,正春胸中又燃起新的怒火。
初枝受过矢岛伯爵的侮辱,可怎能又让初枝和自己一起去见自己的妹妹呢?
一想起受屈辱,见初枝身体并无特别变化的迹象,这样躺在自己的眼前,不禁产生一种莫名的憎恶。
〃你准备趴到什么时候!不成体统。〃
初枝吓得一哆嗦爬起来朝对面站着。
〃小姐?〃
初枝压低声音呼唤。
〃就是死也不能再去见小姐!〃
〃可是,因为礼子与矢岛有过婚约,所以我要跟她讲,你别吱声。如果礼子嫁给他的话,这种……〃
正春声音发颤。
〃啊!〃
初枝几乎要摔倒,拼命叫喊:
〃小姐她……小姐她……〃
〃不,别为那种事发火。婚事这样一来也就告吹了。那反而对礼子有好处,礼子很喜欢你,就像喜欢妹妹似的。〃
〃小姐是我姐姐。〃
初枝眼前发黑。
〃对啊,你们两个人难道不能变成真正的姐妹那样吗?〃
〃不。是我真正的姐姐。〃
〃所以嘛……〃
〃不对。小姐她是我妈妈生的孩子。〃
〃唔?〃
正春目瞪口呆。
五
从树木中间的长凳上往博物馆大门方向眺望的朝子,无意中转身朝美术馆方向一望,吃惊得几乎要站起来。
和一个男人一起从那正面大门走下来的好像是礼子。
朝子从长凳上起身走过去。
朝子是第一次看到礼子身穿和服盛装,远远望去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从台阶中间笔直走下来那得意洋洋的派头像她,最富特色的还是她向男人微微颔首时,肩部以上的动作。
礼子像是在跟同行者告别。
〃在回家途中想不想顺便去我们家。〃
朝子想起是锁了家门出来的。
那男人好像让车在等,他强迫礼子与自己同行。
朝子既然已走出树阴下,来到草坪中间的路上,无论如何已无法再躲避。
礼子一看清是朝子,便突然离开男人身旁。
朝子加快脚步迎上前去。
〃怎么看都觉得像您。虽然您身穿和服,还是第一次看见……〃
礼子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身姿,忽然随便问了一句:
〃初枝呢?〃
〃嗯。〃
朝子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呀?说请暂时不要去打扰她,你哥哥说的,因此我才没去看她的。〃
〃嗯。〃
礼子突然改变语调说:
〃那一位就是矢岛。刚才在里面见到的。一位朋友的哥哥在展出旅欧作品,应朋友之邀我来看展出的,说矢岛是他在伦敦的老相识。〃
礼子心想,朝子肯定会从有田那里听说填有关伯爵的事,便笑着对她说:
〃我的朋友见我被矢岛逮住,她便逃跑了。就那样想来欺辱我哟。〃
然而,有田未曾对妹妹谈起过礼子的婚事,所以朝子听不太明白,却也清楚礼子是在为自己跟这个男人呆在一起而辩解,便说:
〃对不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