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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经典杂文集_全集-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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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亲只身离开了她贫穷懦弱的父亲,母亲把她留给了父亲。她从未拥有过真正的母爱,她记忆中的温暖,只有父亲用他那一握手掌,牵着她行走在马路上,没有搀扶,没有依偎,没有怀抱,只有一张手掌。 



  阁子的母亲搂着蓝蔻的肩膀,肥胖的手臂搭在蓝蔻肩头,沉重而温厚。蓝蔻紧张地收缩身体,竭力保持着与她身体之间的距离。当她被热情的女人搂着肩参观屋门口小河里大群自由游弋着的鸭子时,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灵魂和心魄被劫持的世界。她怕自己一向在她面前紧锁的心会忽然奔驰和放纵,她一贯不需要的情感,这时候,却有些呼之欲出。她看到河边的泥岸上长着一片开黄花的蒲公英,她挣脱阁子的母亲,向着那片干燥艳黄的花奔跑而去。 



  蒲公英在五月的阳光下开得有些颓败,过于盛烈,渐近夕烟般寂寥落寞。那些银色透明的种子,却孕育在襁褓中。习惯了流浪的生命,春色中的花开,亦是颓唐不羁。 



  阁子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去北方上大学时,母亲去火车站送他。而后的六年,他没有回过上海。时至今日,有过的怨恨和背叛终是因为自己的成长而消却了。阁子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回上海的机会,他在北方拥有了一个未婚妻,他要结婚了。当他的生活从颠沛孤独进入到按部就班千篇一律的正常路途时,他便明白了,结婚是一种需求。 



  是,结婚是一种需求,不管男人和女人是否相爱,总之,结婚是必须的。他原谅了母亲几番结婚的举动,他决定,在自己结婚前,要去看看生活在上海远郊的母亲。 



  午饭丰盛而粗陋,整只的白煮鸭子,大块的红烧肉,炒鸭蛋装在硕大的海碗里堆出蜡黄的尖,田里刚摘下的枸杞苗散发着苦涩的清香。阁子和蓝蔻埋头吃饭,他们很少说话,他们习惯了多年前在母亲的漫骂和呵斥中保持沉默。可现在,母亲的唠叨充满了热情,甚至有些夸张到接近讨好。阁子和蓝蔻,却不甚习惯。 



  少年时代刻下的烙印,不再疼痛,却永远抹不去。 



  下午,阁子和蓝蔻,在西斜的日光下坐上了回市区的班车。一天来,他们只是在听母亲说话,坐在回程的车上,他们依然沉默无语。夕阳照进车窗,窗外的景致渐渐灰暗模糊,阳光带走了白天带来黑夜,环境可以改变人的性情,阁子,还是原来的阁子吗? 



  蓝蔻感到眼睛里逼迫出一股强烈的酸痛,两滴浓涩的泪迟钝地滑落下来。阁子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抓住她放在膝盖上细嫩的手。她把一根手指塞进他的掌心里,他握住她,轻轻地握住。蓝蔻的心脏轻微地震颤了一下,虚弱的温暖悄然袭来。 



 



第四天 唱歌的女孩 



  早晨阁子醒来,蓝蔻已经不在床上,床头柜上留着一张便条。有着绿色横线的白纸,是从练习本里撕下来的。上面写着一行字:阁子,我去演出了,在静安寺华盛广场。 



  蓝色圆珠笔的字迹拙稚而归正,每个字之间留着很多空间,象一个学生留给老师的请假条,不敢潦草,因此显得幼稚。 



  阁子的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蓝蔻,从他开始考进重点高中住读以后,就再也没人管束她,她象一棵野草一样自生自灭,长得并不葱郁,却也存活了下来。 



  阁子还记得那时候,每个周末回家,总是看见蓝蔻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弄堂口,他拐进院子,就看见她几近迷惘的眼睛顿时一亮,站起身,回头进了家门。炉子上炖着一小锅肉汤,昏暗的屋子里飘满了温暖的香味。阁子回来的日子,蓝蔻就做这一周唯一一顿比较正规的饭,其余的日子,方便面或者一碗粥一包榨菜就能挨过每一天。孤独的时候,吃饭竟也是奢侈的,一杯白开水,可以度过整夜的睡眠。 



  阁子是蓝蔻无望的生活中的一丝期盼,这期盼许是永无实现的终结,追索的过程中,亦充满了苦痛。然,蓝蔻的追索,却仅仅是一种等待,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这等待的背后,有着多少成功的机率。 



  那一年,阁子要高考了,他问蓝蔻:如果我离开上海,你怎么办? 



  蓝蔻对“离开”这个词汇有着单一而决绝的理解,多年前父亲对她说“蔻蔻,爸爸去上班了。”然后他离开了,这个填充着蓝蔻所有童年生活的男人以一次毫无异常的离开一去不返。因此,年幼的蓝蔻无法正常地理解“离开”。当阁子说“如果我离开上海,你怎么办”时,蓝蔻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秋日午后太阳眩目的惶然,冰冷而辛辣,刺痛了她的眼睛,眼泪滚落下来,却无语。 



  阁子说:蔻蔻,你要学会照顾自己,我终归要离开的。 



  临近夏天的黄昏,屋里没有点灯,蓝蔻坐在小板凳上,阁子就在她面前。她抬头看他,微弱的夕阳余光照在他脸上,棱角异常分明,有着阴影的脸颊显得抑郁而沉静。这个顶着一头枯燥的头发跟着母亲来到这里的男孩,那时候,他的脸蛋上还没有显露出坚硬的骨骼,她曾经叫过他“哥哥”,后来一直叫他“阁子”,她一直以为他和她一样,只是一个孩子,没有权利和能力抉择自己的命运。现在,阁子说“我要离开上海”时,眼神里却充满了成年男人的坚定和冷漠。 



  他可以选择了,他选择了离开。 



  阁子顺利地考进了哈尔滨工业大学,临去北方的那个暑假,他带着蓝蔻走遍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去了森林公园,去了淀山湖,去了金山的海滨,他们只是去,用眼睛接纳过去未曾看到过的一切,用身心感受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他们在烈日下奔波,象两只黝黑的猴子,他们的游览几近疲于奔命,好似一个暑假的日子,便是预支了往后所有在一起的生活。 



  死亡之前,总有一瞬的回光返照。离开之前,亦是该有如此奢侈的相聚吗? 



  阁子把便条塞进口袋出了门,往静安寺方向赶去。他的回程机票定在5月5日,也就是明天。当一份固定而安稳的生活摆在面前时,漂泊便到了终结,也许,此行上海,是他最后一次单独来看望蓝蔻了,于蓝蔻来讲,这该是阁子永久离开的真正起始。 



  在北方上大学的第二年,阁子收到蓝蔻的来信,她说她初中毕业不想再读书了,她要找工作。阁子回信劝阻她,希望她能读高中考大学。但这样的劝阻显得极其无力。他无法在她身边监护和督促她,他便也没有权利要求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如果是爱,他可以抛却一切去追寻,去求索,去缠绕。可是他无法确定,当他站在那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面前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当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一根手指走在上海繁华喧闹的街头时,他的心里,充塞了温暖的迷惘和空洞,如此患得患失,希望得到,害怕失去,恐慌而甜蜜。 



  在动荡的生活中成长至此,人,渐渐地缺乏了少年时盲目承载责任的信心。 



  后来,阁子又收到蓝蔻的信,她说她考进了一家剧团,叫“新东方歌舞团”,听名字就知道是那种到处游走辛苦赚钱的末流剧团。阁子没有再劝阻她,蓝蔻,走上了一条与他完全不同的路,也许,她将漂泊一生。 



  那一年,蓝蔻北上去看阁子,在那个著名的北方学府里,她不告而至地站在阁子面前,她想用自己断然的举措告诉阁子在她内心深处隐藏已久的似是而非的感情。十八岁的蓝蔻,把自己带到了二十三岁的阁子面前。那时,蓝蔻已能用歌喉赚钱养活自己,阁子,正在北方继续他第三年的大学生活。 



  近三十小时的火车,到达时,哈尔滨正下着一场小雪。深秋的上海还处于温润中,北国却已飘雪。蓝蔻的牛仔裤和薄毛衣无法抵挡凛冽的寒风,北方的冷,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按照阁子来信的地址,她找到了位于南岗区西大直街的哈工大。她看到一扇敞开着的巨大铁门,一些穿着厚重冬衣的人在大门里宽阔的路上行走,轻薄的雪花落下来,染白了路面,影影绰绰的大楼和树木在灰色的天空下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没有人阻止她,飞雪中,蓝蔻向着校园纵深处走去。 



  越了大半个工大校园,蓝蔻终于找到了学生公寓。天色近黑,一个热心的男生用快速而洪亮的北方话问她“你找谁?”,蓝蔻说出了阁子的名字。男生带着蓝蔻进了一幢宿舍楼的四楼,他对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喊着:许一阁,你妹妹来了。 



  门开了,一个男生捧着一碗方便面露出了充满疑惑的脸,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瘦削的女孩,她的头发和肩膀已经覆盖了一层雪花,蓝色的牛仔裤,白色菱形花纹毛衣,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他听到她轻声叫他“阁子”。 



  “蔻蔻!”阁子低声惊叫。 



  蓝蔻的突然出现,让阁子顿时措手不及。他一把拉她进屋:“蔻蔻,你怎么来了,你穿这么少,冻坏了吧,蔻蔻,为什么来?出什么事了吗?” 



  蓝蔻只是摇头,冻得惨白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阁子一连串的提问停下后,蓝蔻开口说话: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阁子从蓝蔻的笑容里读到一种狡黠,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个女孩,变得不象过去那样胆怯矜持了。阁子感觉有些被愚弄的恼怒,脸色阴沉起来:“你从上海跑到哈尔滨,就是来问我这个吗?” 



  “考取歌舞团后,你没有给我写过信,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能养活自己了,我能找到你,你到天边我都能找到你了。” 



  “可是你就这样自己跑来了,也不写信告诉我一声!” 



  “阁子……我,想看见你。” 



  “好,你想看见我,你就这么跑来了,穿着一件毛衣跑到下雪的哈尔滨来了,你够厉害。” 



  “我不知道这里下雪。” 



  “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象你这样年龄的孩子该在课堂里念书,你也不知道靠唱歌是否能养活自己一辈子,你更不知道上大学对你有多重要,你知道什么呢?” 



  蓝蔻没有再争辩,她看着眼前的阁子,身型高大许多,骨骼变得更粗壮,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却依然如此熟悉。千里迢迢赶来,即便让他呵斥教训,亦是感觉温暖,就如多年前在石窟门的家里,他对着她喊叫“你为什么那么不争气,爸爸要是知道你这样,会多伤心!” 



  然,眼泪还是禁不住簌簌落下。阁子停止了训斥,一刹那,宿舍里寂静无声。他走到蓝蔻面前,拉起她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轻轻地揉搓着。蓝蔻抬头对着阁子笑,眼泪,却在笑容里汹涌而下。 



  那一晚,阁子安排蓝蔻住在一个叫“英子”的女同学宿舍里,英子长着一双大眼睛,高挑的个子,有着爽朗的笑声。阁子说:“我妹妹来了,在你床上挤一晚好吗?” 



  是,蓝蔻是阁子的妹妹,没有人怀疑,她的确是他的妹妹。 



  与英子躺在一张床上,蓝蔻有些不习惯,她紧缩在墙角里,怕与另外一个人肌肤相碰,多年来,她饥饿的皮肤缺乏触碰的经验,她渴望被爱抚,同时却拒绝被轻易触碰。 



  英子却一脸热情絮叨着讨好蓝蔻,她问她有关阁子的童年故事,还打听阁子在上海有没有女朋友。 



  蓝蔻象一个乖小孩一样有问必答,直到英子在满足中困倦不堪沉沉睡去。 



  预期的答案不会再有,蓝蔻不是英子,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们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阁子可以握住蓝蔻的一根手指牵着她走过一程,但他不会牵她走一辈子。 



  第二天,蓝蔻悄悄踏上了回程。她接纳了一个事实,阁子的确远离她了,似乎是永远。她将真正独立,不仅是养活自己的身体,还要从阁子身上剥离她一向依附寄生的灵魂。 



  少年时,阁子听过蓝蔻偶尔在家里哼唱歌曲,他从不相信,她会走上以唱歌谋生的路。他曾经听过她用细弱透明的声音唱“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飘荡……” 



  唱歌时的蓝蔻,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亮,呆木的脸忽然变得如此动人。幼小的蓝蔻用歌声低吟浅唱她的梦想,阁子,她唯一没有血亲的亲人,却是她唯一的听众。 



  蓝蔻的这份职业,阁子终是不屑一顾,他从不过问她赖以生存的演唱,直到早上,阁子看到蓝蔻的便条,想起那个轻唱“蒲公英的种子”的女孩,他忽然想去看看,在他面前常常沉默无语的蓝蔻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一个不经意间的影像,也许会刻留终身,无法泯灭。 



  静安寺华盛广场,人流象潮水一样拥向每一个做秀的空间。 



  五月躁热的阳光下,一群美术学院的学生浑身涂满金色或者黑色,以各种姿势站立着,犹如凝固的雕塑。他们正在作一次行为艺术表演,用活人体的瞬间动作造型创造一种艺术语言,体验和被体验一个领域的感悟。 



  阁子无法理解这种所谓的“行为艺术”,他只是惊诧,街头路人竟然对这些活雕塑熟视无睹。上海是一座巨大的森林,群鸟在这里生活,发出千奇百怪的叫声,有的鸟会发出悦耳的歌唱,有的,只是聒噪。离开上海六年,阁子已经无法归同于这个城市,他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北方。上海,这个曾经是他成长的城市,只能成为他偶过的驿站了。 



  远处的下沉式广场传来轰鸣的音乐,阁子随着人流涌去,一场演出即将开始。 



  广场中心的舞台上,化着很浓的妆颜,穿绿色锦缎礼服的女子在音乐声中款款而出。蓝蔻上场了,在一群举着红扇子舞蹈着的女孩中间,她伸展身姿,脸上流溢着笑,娴熟到无可挑剔的歌声传到了阁子耳里。如此浓墨重彩的歌,如此浓妆艳抹的女子,与那个站在石窟门弄堂里的洗碗池边或者坐在小板凳上的女孩是那么不同。那个唱着“蒲公英的种子”的女孩,几近透明的玻璃一样的歌声被装饰得圆润华丽。那个梳着两条麻花辫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孩,被锦衣彩缎包裹着,隐没了曾经的纯真。 



  阁子的耳朵里一片轰响,蓝蔻下了舞台。他看到一个留着卷曲的长发穿米色马甲的男人等在台侧,蓝蔻一下台,他便紧随在她身边,他把衣服披在她肩膀上,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他看着她喝水,不断在和她说话,她偶尔点头,露出轻微的笑容。男人的殷切,被站在远远的角落里的阁子尽收眼底。 



  阁子长长地吁了口气,几许烦躁的心情,忽然宁静了下来。蓝蔻长大了,那个把一根手指塞进他掌心让他牵着她走的女孩,那个炖着一锅肉汤在周末的傍晚等着他回家的女孩,那个说“我想见到你”而不顾一切地奔赴北方城市、一夜之后却不告而别的偏执的女孩,她长大了。他未曾想过要给她一个长久的依傍,可他还是盲目地确信,在灵魂世界里,他是她的航灯。现在,阁子发现,他这盏灯,可以熄灭了。 



  阁子离开华盛广场时,看到那群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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