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杂文集_全集-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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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南和女孩一同抬起头。白色鸽群自天际蓬勃拍翼而来,如此浩荡的声势仿佛叫嚣的白色云层。它们奋力地,不顾一切地,想要冲破束缚般地飞向这个喷泉广场,好像只要飞翔就可以不顾忌远方。恰在这时,海平线上的那一轮饱满红日正好喷薄而出,强烈的,辉煌的光芒直直地刺向两人的眼睛,好像是最原始的觉醒,带着新生的自由勃发,欲要穿透宇宙十几亿光年的黑暗沉闷。盛明南听到了自己内心最嚣张的渴望,在这一瞬间,他是叛逆的十八岁。
“大叔,”女孩突然开口说,同时抓拍了两个镜头:“你相信吗?一定会有那么一种感觉,和我们的生命共同生长。反正我相信。人生总得有那么一次,得疯狂地毫无顾忌地跟随自己内心的指引。”
盛明南觉得这话听着挺耳熟,可他看着半空中即将降落的鸽群,决定回去再想。他向女孩道了别,穿过喷泉,准备离开。
在他刚要离开时的某个刹那,背后传来一声:“大叔!等一下!打听个事!”
盛明南回过头,看着那个站在飞舞的鸽群里的女孩。她举着相机,周围扑腾的白色羽翅和她背后火红的朝阳显得和梦境一样真实。
她目光清澈地看着自己,微笑着说:
“大叔,你知道这儿有个叫盛明南的诗人吗?就是写《白丁香小路》的那个。”
盛明南刚开始没听清,还保持着要走的姿势。可当他缓慢地回过神,转过身,定定地盯住女孩年轻的面庞时,他突然间发现,在喷泉的水雾中,每一只白鸽的背上都背着一颗鲜红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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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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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是别人告诉她的。
笑嘻嘻没心没肺的人提醒她:小心身体,你越来越瘦了。她不知道该“小心”些什么,身子还算结实,脸色也还可以,一点都不觉得跟别人有什么两样。
她经过一家浅蓝色药店的时候,就像梦游症患者一样移步进去,靠近门口有个银白色冰冷的体重秤,她站上去,指针指向她一向的体重。没瘦啊。她出门的时候,柜台后面看报纸的实习店员抬起头来朝她瞄了一眼。报以奇怪的一笑。
生活继续下去。吃同样的饭、看同样的书、穿同样的衣服、和同样的人打交道。
笑嘻嘻没心没肺的人后来逐渐面带忧虑,看到她就像看到一个重病患者一样。可是她觉得自己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后来是因为一些事情让她自己开始想不明白。她的朋友跟她讲话,几乎不用她开口,朋友就会一个人把话题进行下去;她的上司同她商量事情,几乎不用她表态,事情就已经下好定论;她的父母询问她的生活情况,几乎不用她开口,他们就跟听到答案了一样心满意足忙起其它事情来。
她失去开口的机会的同时,开始发现自己对委屈、痛苦、愤怒、高兴等感觉变得迟钝,再后来,她对这些几乎没有感觉了,与此同时,饥饿、瞌睡、尿意、痛痒等也失去知觉。
她的生活在一种有序的安静中制造着巨大的混乱。当然,这一切在别人看到都是不明显的。她自己知道,自己在怎样与人间烟火拉开难以逾越的距离。而且,令她困惑的是,她无法表述这是一种怎样的病态。
面带忧虑的没心没肺的人后来变得忧心忡忡。他们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会像评价昨晚吃剩的鱼骨头那样说一句:“可惜她这么瘦。”他们不再当面提醒她,好像已经将她放弃。
她拿左手摸自己的右手臂,拿右手摸自己的左手臂。还是觉得他们的话难以理解。
又一次经过蓝色药店,她带着疑惑再次走了进去。这回体重秤不在门口。她穿过了两排药架,从三个顾客身边擦肩而过才找到了那面称。大家都没看她,就像她不存在一样,做着各自的事情。实习店员和一个神经质但一本正经的人正说着一件离奇的事情。
“就突然没了?”“没了。人就像烟花一样。说没就没。”“病的?”“说自己都不知道病了。”“你见过吗?”“见过。”……
她约莫听到几句,不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然后就开始做自己本来想做的事情。站上称去。
指针在原地晃了晃,停了。数据显示为零。她没了。
关于周瑜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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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撒”是个无意无谓的名字。
就像许多人的一生在别人眼里也是无意义无所谓一样。
周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以为他的生活中心也是别人的。但其实,不过是别人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悲哀也就在这里显现。
民间关于周瑜的传说,有两种:周瑜貌美,娶小乔为妻;其气量狭小,为蜀国诸葛孔明气死。
然而谁知道呢?透过近两千年的历史烟云,真相是什么呢?历史是历史学家的历史,我们的历史记忆被操纵在一本本的史书中。史书出,史料亡。历史的细节随着风一点点地剥落,一捆捆的档案被焚毁,于战火,于故意放的火,代之的,是一本本裁减加工的二十四史。
周瑜的少年其实过得很快乐但也很无聊,每天打过鱼之后,便一个人踱到前面的槟榔树林里,翻看着一棵棵树,找着槟榔,然后放在嘴里嚼啊嚼,有时还能像今天的孩子吹泡泡糖那样吹出泡泡,他每天便百无聊赖地看着吹出的泡泡。在树林里,他知道哪里有蚂蚁窝,哪里的叶子茂盛,哪里可以透过树叶看到最灿烂的阳光……然而日复一日,总也是这样的事。
这与两千年后的撒二的无聊是一样的。撒二每天下午在蒙着灰层的档案室徘徊,他的工作就是一天天的整理档案,然后打乱,然后再整理。当周瑜仔细要分清树叶的每一丝脉络而痴呆似的看着一片叶发呆几个小时时,当撒二每天在档案室里瞪着一个字一遍遍默数着它有几笔几画痴呆似的看几个小时时,他们无聊的心情,虽越千年,并无不同。就这般,周瑜度过了他以后并不算长的人生中的二十个春秋。
江南的夏天其实并不很热,但沉闷的天气依然施与大地上的人们,这天,周瑜又想像平常一样踱进前面的树林时,他被爸爸喊住了,乡亲们都立在那里,听着远处的马蹄声,这里的孩子并没有见过马,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躲避战争,老人们害怕了,因为来的是一队战马,小孩子出于好奇,也立在那里,有几个注意力集中,甚至忘记了嚼嘴里的槟榔。
两千年前那个村里的遭遇,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了。据撒二的推测,那一队是战败的骑兵,慌乱间跑进了这个小村,村长出于害怕,招待了他们,为首的是个军官模样,虽然一身的剑伤,然而这个年轻的军官并没有放在心上,依然谈笑自若。两千年后的撒二先生在档案馆里,无数次的遐想当时的那个男人,向往着那个军官。后来,我们知道,那个军官是孙策,那个村长是周瑜的爸爸。
几年之后,周瑜成了孙策的心腹股肱。周瑜并没有向往着干成英雄的事业,小的时候虽然幻想过,然而现在却只是觉得有一个可以为之卖命的人,是幸福的。二十岁之前,周瑜并不貌美,现在出于工作的需要,他在意打扮起来。后来又和九江才子蒋干谈得很投机,结为金兰,一块儿学习音乐阅读诗书。周瑜的音乐造诣进步得很快,“曲有误,周郎顾”——这是东吴的一些臣僚所意料不到的,他们只知道周瑜是被孙策不知从什么地方带来的一个小子而已。周瑜自己谦虚地说这是得益于他小时候天天在槟榔树林里听鸟叫的结果,这个说法大家只好接受。两千年之后,当撒二先生歌唱得很好时,谦虚地表示这是他天天听家乡鸟叫的结果。虽越千年,并无不同。
乔公有两个美丽的女儿,大乔嫁给了孙策,小乔在孙策的稍微干预下,成了周瑜的老婆。对于小乔,周瑜一直是觉得自己并不配的,但他很爱她,每天他很小心地生怕她不高兴,给她讲小时候他自己有趣的事,使自己的印象能多留一些在小乔的心里。小乔是个无所谓的女人,嫁给谁都可以的,她那个年龄并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有时确实被周瑜逗得很开心。每天,周瑜在公务之余,便携蒋干到家中小叙。
十年之内,发生了很多事,书中却查不到一点儿,所有的故事,都是细节被忽略的粗梗。虽越千年,并无不同。两千年之后,撒二先生翻遍尽可能的档案,想考究甚至每一天的事情,在这个家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是知道:孙策死!或许这个人的死对周瑜的小家庭影响是不可估量的?然而,谁知道呢?撒二只知道,周瑜和小乔——包括东吴的大多臣僚,就这样一天天平淡地过日子,这样的日子直到曹操的大军到来。
他们的感情破裂了。
关于他们的感情受到曹操大军影响,这一点是肯定的,令撒二先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其中的原因。后来撒二先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女儿,考之于妻女,他才知道,女人的性情心思,虽越千年,并无不同。
周瑜在前线打仗,与家里的书信,肯定是有的,但大都不可找到了,撒二试根据一些档案和最后的一封信,推测里面的细节:先是,小乔思君,给周瑜书信,但奇怪的是,周瑜居然没有收到,后来周瑜思小乔,给小乔书信,小乔也没有收到。于是撒二先生推测,他们的感情破裂,原因是小乔觉得周瑜不爱她了,要不怎么没有回信呢——现在听起来似乎很荒诞,然而考之于女人,便可知道,这样解释并不为过。虽越千年,并无不同。
他们的最后一封信,应该是彼此都收到的,可惜小乔的信件没有找到,周瑜的信,小乔是收到的,如下:“见来信,甚为震惊,余亦无奈。儿女之情,此后定当了无挂碍!恰值与曹贼决战,今后,当与前方将士,共计存亡。”
(后来有历史学家考证,他们夫妻之间的通信,由蒋干联络,而蒋干觊觎小乔美色,故意隐匿二人的书信,以图不轨。可知民间传说与《三国演义》里“蒋干盗书”实有其事,不过蒋干所盗的书信,被罗贯中弄错了而已。)
春天来的时候,是周瑜大胜归来的时候,撒二能知道的,就是当时小乔和蒋干都失踪了。似乎无关联的事,却能导致最严重的后果。周瑜的不幸开始了,周瑜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了。
有人说,周瑜死于箭伤,这一点只能是个导因。至于周瑜死于嫉妒孔明,这一点不值一哂。诸葛孔明,还是周瑜的好朋友呢,这有那长长的祭文在。那么周瑜的死因是为情,他的生命被情烙印过,虽然不能忘怀,但作了最后的痛苦决绝。
这种感受,虽越千年,并无不同。
有人指责周瑜的气量狭小,他自己并不辩驳——只是为了成全一个美好的传说。萧条异代客,怎顾身后名?
现在我们只能说,周瑜的一生无忧无虑过,百无聊赖过,辉煌过,用心好好地爱过。这样也就没有什么缺憾了吧?对于历史来说,他像一枚流星,三十六年,匆匆地燃烧,但却没有消逝,化为不为人知的尘埃,划过两千年的时空,落在了两千年后的一个管理档案室里的人身上。它承载了太多的内容,以至于每次面对它时,不能不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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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虎——夏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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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云,却也没有太阳。接连几天都是如此,仿佛早已预示出军事行动的不利了。没有一颗心不在惊悸地战抖着。
空气是郁闷的,仅有的一份潮湿,也早被前线层层涌来的杀气瓦解了。隐约还能听到千军万马的呼喊声、惨嚎声,然后才是兵器交击的声响,马蹄错杂的声响……
营帐上空的战旗无精打采地垂着,连风都吹不起彩绣上沉重的悲哀。它只能从旁边悄然滑过,散入无垠的旷野之中。
夏侯荣茫然地站在帐门边,茫然地望着远方。
魏军南取巴西,蜀军北犯汉中,已经快要一年了,大小战事接连不断,互有胜负,但最近几个月却很不尽人意——
“不就是个小小的黄忠么?”夏侯荣在心里骂着,“一个臭老兵。真是丢尽了我凉州军的威风!”
他把眼睛眯了起来。
早晨走马谷粮草被蜀军放火劫掠,父亲夏侯渊已经亲自赶去了。“有这个必要么?—军统帅岂可轻动!”他的心中忽然掠上一道不祥的阴影。
走马谷的烟越来越浓了,一阵阵热浪席卷着早春的寒风扑面而来。
夏侯荣竭力把思绪拉开,不去想那些惹人烦恼的事情——“想想在许昌的家吧,母亲现在正在干什么呢?哥哥们又聚在一起练武了吧……”
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在他脑海中出现了,两道眉毛浓得怕人,唇上短短的胡须骄傲地翘着。他递给夏侯荣一张大弓:
“拉开它。”
夏侯荣使劲儿,再使劲儿……
那两道浓眉绞起来了,伸手抢过大弓:“没用!”
“没用?我才十岁嘛,二哥,”夏侯荣跳起来了,“我学箭才半年,就叫我拉大弓。”
“幼权,你还想玩小弓是吧。”浓眉缓缓地舒展了开来,忽然又重新绞结,双膀用力,右手如抱婴孩,左手如抄满月,弦响,箭发——
“哼,那就不配做我夏侯霸的兄弟!”箭翎在靶心正前方不住颤动。
夏侯荣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狂什么!哼,你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吧——回去咱们再比比看,是谁的膂力大?”
于是他的脑海中忽然又闪现出另一副弓箭来——那是三哥夏侯称吧,双眼很可怕地眯着,钢牙紧咬,也一样地拉满弓,松开弦。不过他射的不是静止的箭靶,他射的是狂奔的猛虎!
白额的猛虎,斑斓的肩背,体态矫健,却比夏侯称所骑的那匹川马要大上整整一圈。初冬田间未割尽的麦楂划伤了它的趾爪,呼啸而至夏侯称的利箭却刺穿了它的头颅!
一箭穿脑,鲜血和铁簇同时从喉底喷出。猛虎无知觉地向前又冲出了七八步,才颓然栽倒。大地似乎也在震动,夏侯称的脚步却依然稳定如昔。他踏住虎项,拔出箭杆,递到唇边,轻轻舔吮着百兽之王腥气扑鼻的血浆……
这样一个人,怎么竟被病痛折磨而死了呢?
夏侯荣心尖一颤,仿佛又看见了三哥那张腊黄的面孔,那对无神的眼眸——
“幼权,我这副弓箭……送给你,”射虎那年,夏侯称才十六岁,病逝那年也不过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