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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经典杂文集_全集-第54章

小说: 经典杂文集_全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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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细小的鼻翼有节奏地一张一合,似乎将她体内的寒气一点一点地排解而出。跑步的时间也慢慢加快,如同缓慢上升的温度计水银柱般,由原来的十分钟向上攀升,越过十五分钟,二十分钟的刻度,最后达到三十分钟的顶点。手中的啤酒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我喝得一干二净,但冰女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差不多了吧。”



 



打开卧室的门,冷气如同充满活力的宠物狗般扑面而来。我晃了晃空荡荡的“朝日生啤”罐子,冲冰女喊道。



 



她不紧不慢地按下停止按钮:



 



“你要是不废话,我还可以一直跑下去。”



 



我们走出卧室,在厨房的小桌前坐下。



 



“近来感觉到变化吗?”



 



冰女自顾自地大口喝啤酒,没有马上回应我。



 



“不知道。”



 



“体温有上升?”



 



听到我的问话,冰女神情严肃地转过脸来,微微皱了皱眉头。



 



“恐怕没有。每次跑完,体温好像还更低了。



 



“怎么会这样?”



 



我瞪大双眼。



 



“因为我是冰人吧。正常人跑步,体温升高,冰人跑步,体温恐怕就要刷拉拉地往下掉。”



 



冰女无奈地摊了摊手,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温度降低只是因为我还不适应运动,再坚持这样跑下去,总会有变化,可是随着跑步慢慢进入状态,进入稳定的节奏,我所期待的事情却一直没有发生,反倒逆着我的期望在相反的方向上畅通无阻地前行下去了。”



 



“还是算了吧。”



 



冰女没有回答,眼神茫然地在虚无的空气中四处游离。我用双手抓起冰女的手,就像要温暖一只在冰雪里冻僵的小动物,将它贴在我的肚子上。



 



我感受着冰女手上刺骨的寒冷,在我身体的四周流溢开来,接着被我腹部的热度所吸收。但这样的冰冷仍旧源源不断地向我的身体传过来,我也就不停用自身的热量来化解这样的寒冷。我能感受到自己与冰女之间的温度正在以一种和平的方式协调起来,但是冰女体内本身的以及我体内本身的温度却对这样的和谐不为所动。它们依旧固执地盘旋于我们的肉体,不容许任何改变的发生。或许这本身就是我们存在的方式。我们固然要以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



 



“抱着我。”冰女带着哭腔说道。



 



我俯身拥向冰女,仿佛仰面躺在雪地上。但我极力忍受着这样的感触,我相信冰女也在形式相反的不适中默默煎熬着。



 



我们紧紧相拥,似乎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冰女走之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带了半打冰冻啤酒,上到公寓的顶楼天台。



 



我们往天台的水塔上爬,甩开一切遮蔽视线的障碍,冲着脚下的城市尽力眺望着。繁密的汽车前灯在此时显得细小的马路上构筑起一道光的河流,缓慢地向着特定的方向流动前行。一轮明月挂在天际的一角,北极星在月亮的不远处兀自闪着微弱的星光。我把那颗星星指给冰女看。



 



“去了南半球以后,北极星你可就没机会看到了。”



 



“是嘛。”



 



冰女嘻嘻笑了,顺着我的指尖朝天空中眺望着。楼顶的风很大,冰女细长的头发顺风而起,时不时朝我的鼻孔里钻。



 



我们在水泥地板上坐下,打开啤酒。



 



想到冰女明天就要离开,我的心里空空荡荡,仿佛肚腹间开了一个口子,喝进肚里的啤酒似乎也顺着这道洞口,被吸入某个难以被我察觉的角落。



 



“你知道吗?”冰女大声喊道,“你是第一个拥抱我的人。”



 



我默不作声。



 



冰女冲着呼啸而来的风,继续大声说:



 



“我也被几个异性追求过,不过每次他们摸过我的手以后,或快或慢地,也都同我疏远了,现在没有一个同我保持联系的。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因为我是一个怪人嘛,我没办法拥有那些正常的东西,恐怕爱情也包括在内。可是这样的做法对我来说,未免也太残酷了吧。看着他们原本对我紧追不舍,相处之后又仓皇逃脱,心里总有一种被挖去了一大块肉的感受,空落落的,血流不止。每次我都要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回,才能把这样难受的感觉排遣干净。”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冰女。她在寒风中眯细了眼睛,在明亮的月光下,我恍惚看到一抹泪光划过她的眼角。



 



“明天就去澳大利亚了,那里可是有宜人的温度。”我顿了顿,“况且还有‘冰人俱乐部’。”



 



“算了吧。”冰女摆了摆手,“都是些无聊至极的家伙。”



 



“真这么想?”



 



“真的。”



 



我默然不语。



 



“不过,想到可以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心情也舒坦不少。”



 



“对啊。”



 



我们就这么坐着,原本冻得恰到好处的“朝日生啤”,也在四周燥热的气流中失去了原本的温度。它们化为一道道水珠,顺着银白色的瓶身缓缓向下流淌,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圆形。



 



我拿起一瓶啤酒,在冰女眼前晃了晃。



 



“能用手冻啤酒的事情,当真?”



 



“你还记着那句话啊。”冰女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开玩笑的。”



 



我们重新走回楼道。冰女惦念着北极星,在离开的时候重新又望了它一眼。



 



回到卧室,冰女开始收拾东西。就像第一天住进来那样,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家什重新在床铺上整齐摆好,没多出什么东西,自然也没有遗漏什么。足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我想。看着她为数不多的几件应付夏季的厚重衣物,我转身走向壁橱,拿出三件短袖t恤衫,递到冰女面前。



 



“去澳大利亚穿吧。可能有点大。也算留个纪念”



 



“谢谢你。”



 



冰女双手接过t恤衫,然后把东西一个接着一个地重新塞回背包和小型旅行箱。我的那三件衣物被她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箱子的最底层。这期间,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今晚可以跟我一起睡吗。”



 



就在我准备走出卧室的时候,冰女突然开口。话语仿佛一只巨大而有力的手,将我的身体整个抓住。我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冰女,但没能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读出什么异样的感情,也难以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意图。就算是一起睡,恐怕也不能做什么。



 



空调机保持在16摄氏度,我们剥去身上的衣服,钻进被窝。



 



房间的灯关了,窗帘也死死拉上,没有一丝光透进来。四周包裹着厚实而严密的黑暗,卧室里的一切事物都被这样的黑暗死死地吞进肚里。我们平缓地呼吸,一冷一热的气体在黑暗中纠缠起来,尔后消失不见。



 



“我总觉得你可以温暖我。”耳边传来冰女轻柔的嗓音。



 



“至少跑步没有做到。”



 



“是啊,”冰女在黑暗中带着笑意说,“我总是想留在你身边的。”



 



“真的这么想?”



 



“真的。”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向冰女的那一侧靠过去。在黑暗中,冰女微弱的鼻息在我的耳畔愈发响亮起来。我伸出双手,顺着蔓延在被单上的寒意,搜寻着冰女的身体。



 



我触到了冰女的乳房,它们如同两颗雪球,在瘦弱的胸腔前隆起。冰凉的感触令我产生僵硬而没有生气的错觉,可是当我顺着胸部的轮廓轻轻向下揉捏的时候,它们如同冰淇淋般在我的手心化开,接着又为身体内部的寒冷所重新聚合在一起。我感受着柔软与密致的完美交融。



 



只是冰冷,冰女身体四周散发而出的难以改变的冰冷,让爱抚的行为显得怪异。在难以透过的黑暗中,我一下子不明白自己手中的肉体,以及自己当下的行为,究竟带有什么意义。它们应当是温热的,我固执地想到。



 



我难以将这样异样的感觉从脑海里清扫而出,因着这个缘故,下体也如战败的士兵般低垂着头。



 



冰女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两手之上,接着将它们拉开。



 



“你烫着我了。”



 



这样的结果早该在意料之中。我翻过身,直直地躺在床上。四周陷入海底深处般的寂静。冰女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而急促,接着传来一阵低鸣般的啜泣声。



 



“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嗯。”



 



我紧紧捏住了冰女的手。唯有在手这个交合点上,寒意缓慢消退,从内心深处涌流而出的力量,在我和冰女的指尖紧紧缠绕着。我在黑暗中细细体味着这样的力量,身体仿佛变得虚空,唯有手,唯有同冰女的手紧握在一起的手,才是唯一坚实而稳定的存在。



 



第二天上午,我去机场给冰女送行。她背着包,推着小型手提箱,穿过安检口,迈着矫健的大步向前走去,动作轻快,显然是在跑步机上坚持锻炼的结果。我在原地站着,看着冰女时不时回头向我张望,挥舞着戴着棉手套的小手,黑眼圈在她洁白的眼角留下了深深的纹路。恐怕昨天晚上一宿没睡。



 



直到冰女在长长的机场通道内彻底消失不见,我才扭头离开。



 



我想象着冰女,她穿着比基尼,躺在澳大利亚寒冷的沙滩边,感受着寒风的吹拂,将快要结冰的冻啤酒大口大口灌入嘴里。炎热转换成寒冷,骄阳化为寒风,夏天倏忽变成冬天。我像念叨咒语般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些词句。



 



但温暖?我突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替代它的形容词,但似乎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了。我能感受到的温暖,想必同冰女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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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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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小旅馆,打开房门,顺脚踢开躺在劣质地毯上的两双穿脏的袜子,从运动裤屁袋里掏出披萨外卖员递给我的名片。借着从窗帘外透进来的黄灰色暗光,我能清楚地看到“无形女郎”四个印在纸片上的大字。我跨出两步,走到房间尽头,捻亮悬挂在墙壁右侧的台灯,把那张套着一层塑料薄膜,闪着油光的纸片凑到灯光下面。名片上,印着四个膨胀的大字,好似四颗热气腾腾的奶油爆米花——“无形女郎。”除此之外,只有一排黑漆漆的电话号码紧跟在名片下端,好似一伙对甜美的香气觊觎已久的蚂蚁。至于名片底,则涂满了充满诱惑性的粉红色。



 



无形?我试图将“无形”与“女郎”联系在一起。看不见,摸不着,就是无形,而女郎,她们最好具有诱人的媚眼,弹性的肌肤,紧绷的臀部,满足人们视觉以及触觉上的享受。如果是无形,没法让人看,也没法给人摸,女郎还有什么意义?不过,好奇心这种东西,谁都会有的吧。



 



不如打通电话试试。



 



“您好。”



 



话筒那边的声音,热情而甜美。



 



“你就是无形女郎?”



 



我直接这么问。



 



“是的,就是我。”



 



“所以,是你来提供那种服务咯?”



 



“是的,好久没有人打来电话,你要是想,就算个特价好了,三十元哦。”



 



三十元?三十元的概念盘旋于我的脑海:在这座城市,一份捞面加一杯可乐,一趟长途地铁来回,六瓶特价矿泉水,都可以和30元画上等号,也就同廉价画上了等号。这不禁令我在心里打了退堂鼓。要是把三十元的女郎招到住所来,指不定后面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的可怕事件。但是女郎的声音的确动听而纯真,如同清晨柳树叶片上的一滴露水,将我的戒心洗涤得一干二净,好奇心也跟着愈发强烈起来。



 



“怎么这么便宜?”



 



“的确就是这么便宜,毕竟只是无形女郎嘛。”



 



“无形?”



 



“怎么,你没有看到吗?名片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的哦。”



 



“看是看到了,只是不好理解。”



 



“该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我们可不会玩什么文字游戏。无形就是看不到,摸不着。”



 



“那还算什么女郎?”



 



“没办法,三十元就是这样。一分钱一分货,至少,除了看不到摸不着,其他的服务可是一应俱全。”



 



话筒那边的解释还是无法让我想象出女郎和无形之间的联系。好奇的气球被疑惑感吹得鼓鼓胀胀,在我的脑中四处乱撞,头皮因此有些发疼。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先把女郎叫过来再看。



 



我报上旅馆的地址以及房号,女郎答应三十分钟之内就到。



 



我挂上电话,拉开窗帘。楼下正对着一条集市街,其中的熙熙攘攘的人的景象立刻向我的视线逼将过来。时间也不早了,但连成一排的小商铺外,人群排成长龙状,自左向右缓慢地流动着,好似一条参加游行的漫长队伍。



 



我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逐渐回忆方才漫步于街道的情景:



 



两旁的霓虹沿着笔直的街道一路排开,望不到头,花花绿绿的斑斓色彩点缀着水泥色的低矮楼房。店铺的大幅招牌沾染着暗黄的油渍,把久久不曾有人动过的窗子遮了个严严实实。人的身影迅疾超越我缓慢的步伐,从我的身前或身后掠过去,不可计数。空气里流淌着密集的噪音——远处的人声,空调外机的鸣响,厨房里激烈的锅与铲的金属碰撞声····噪音们搅合起来,播散到城市的各处,无孔不入。连地砖似乎都受到它们的鼓舞,咯咯咯地不停乱动。有时候,一辆身形庞大的双层巴士沉重地碾过平整的柏油马路,响起撕裂空气般的尖声呼啸。不知悬挂在何处的风铃就随着地面的振动,传来一股春风般的“叮叮”声。



 



走得累了,我就拐进路边的小巷,抽一支烟。说来奇怪,这也是这座城市的一个特点——巷子无处不在。似乎只要我想,黑洞洞巷口就自然而然地在路边缓缓开启。而一旦离开主街道,双脚踏入小巷,嘈杂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外边的街道被一块透明的玻璃罩封闭得严严实实,噪音就变得只有苍蝇嗡嗡声般大小,纷乱的城市灯光也看不到了。



 



点燃的打火机在油腻的墙壁上投下一处圆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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