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杂文集_全集-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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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壤。
我隐约明白了无形女郎的宿命。无形只能在暗处感知有形,却不能被有形感知。无形女郎无法将自己的印记镌刻在有形中,世界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客体,将她完全拒之门外,在有形的世界这边,根本找不到她曾经存在过的任何痕迹。这是多么根深蒂固的孤独啊。
“谢谢你。”
无形女郎好像听到了我的想法。她停止哭泣,哽咽地回答我。
被勾起的同情心随着情欲在胸口泛滥开来。我紧抓着无形女郎的胸部,侧着身把自己的下体顶向她的下体。无形女郎没有抗拒,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们又做了一回,做得热烈而长久,同前两次形成鲜明的对比。
往后我在梦中再次睡着。女郎依偎着我的身体,我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我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时候,那叠崭新的一千元纸币原封不动地摆在书桌上,根本就没有被人动过。
我在当晚再次拨打无形女郎的电话号码,电话被接起来,我“喂喂”了两声,却无人应答。白茫茫的一片,那边没有任何声音。
我又等了一会,接着挂上电话。女郎去了哪里?
我坐电梯上到寓所顶层,上面有一处天台,风很大,天气好的话,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胸口似乎被挖掉了一块肉,整个人感到空空落落,猛烈刮过来的海风似乎可以完全穿透我的身体。我在天台猛烈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试图用有害的香烟气体填补我内心的空虚。夜晚的天很亮,大团大团的云从天界的一边吹到另一边,接着又飘来一层云,永不停歇。时间过得很快,我感觉它们像风一样匆匆流走。
我幻想无形女郎正躲在一朵浓云后面,乘着风在天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流。恐怕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我怅然若失,回到寓所。身体深深地在沙发软垫里陷下去,提不起“站起来做点什么”的兴致。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有节奏地传来。
不是无形女郎。我明白。她要是来了,就会直接钻进我的耳朵。
起身开门,披萨外卖员站在门口。就是那个把无形女郎的名片塞到我手里,全身穿着橘红色制服的披萨外卖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顶橘红色帽子,在头顶上戴好。
“还记得我吧。”
我盯了盯外卖员那双如小号披萨饼一般大的手掌。对于拥有如此明显特征的外卖员,我当然记得很清楚。有关于他的记忆再次浮现,他在那座城市送外卖,尤其钟爱培根条的瘦肉部分,临走前还塞给我“无形女郎”的名片。看来他是为了无形女郎而来。
“最近喜欢上无形女郎了?”
也不能说不喜欢。
“事情有些复杂。但实际上又很简单。”
披萨外卖员把修长的手指伸进帽子,挠了挠头发。我正准备发问,一只黑猫从外卖员随身携带的保温箱里探出头来。那对淡黄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外卖员索性打开箱盖,让黑猫从里面跳出来。黑猫一跃而起,半空中划过一道黑影,平稳地落在门边的沙发垫上。接着它跳下沙发垫,钻进黑漆漆的客厅,暂时看不见了。
“你的猫?”
“不是,我讨厌猫。”
“那何苦把猫塞在箱子里。”
“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就是这只猫。”
“猫怎么了?”
“坐下来说吧。”
外卖员朝房间里迈出一个大步,两条橘红色裤子呈一个完美的人字形。我请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顺手打开一盏落地灯。黄色的光线包围了窄小的客厅间,可以看到那只黑猫正在拍打着一只塑料拖鞋,在木质地板上投下又细又长的影子,
“今天,又打电话给无形女郎了?”
“你怎么知道?”
“简单说来,我是无形女郎的老板。就是,拉皮条的,你懂吧。”
我点点头。
“当然,我可不喜欢皮条客这个称谓。总之,还是把我当成一个披萨外卖员吧。”
我没有回答,看了看他圆溜溜的眼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今天你的电话是我接的。”
“那又怎么样?”
“她接不了电话。”
“为什么?”
外卖员朝黑猫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慢吞吞地说,
“因为,无形女郎,变成那只猫了。”
话音刚落,客厅的空气也僵住了,我和披萨外卖员一动不动,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但我并没有见到外卖员。脑中复杂的思绪接着层层叠叠地浮起来,代替了现实的影像,这几天有关于无形女郎的记忆如幻灯片一般在脑中一张接着一张地快速掠过。突然我忆起,女郎曾说过,她可以在无形和有形之间进行转变。而那个转变一旦发生,就不可更改。
那只黑猫踮起脚尖,踢开那只塑料拖鞋,一个箭步往沙发这边窜,接着轻盈地一跳,趴上我的膝头。它那颗并不比苹果大上多少的头颅蹭了蹭我的肚子,闪闪发亮的眼睛又大又圆,如一颗宝石般纯净,分外好看。我想象着无形女郎那张模糊的脸,想象着这双眼睛长在那张脸上的模样。
我不得不相信,这只黑猫就是无形女郎无疑。
“明白吗?”
外卖员问我。他跨开双腿,双臂支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十,低垂着头。他似乎早已习惯这么坐着,而那张脸正好深埋在落地灯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还有一些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变成一只猫?”
“这是她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那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
“差不多吧,”外卖员直起身子,语气里透露着疲惫,“这是无形女郎的意思。在她变成这个样子之前,特意交代过我,一定要亲自来告诉你这件事。”
我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趴在我膝头的黑色猫咪。我抚了抚它柔软的耳朵,它发出几声亲昵的“咪咪”叫。
“我想养它。”
我突然说。
“唔,不出所料。”
外卖员摘下那顶橘红色软帽,把身子向我凑过来,接着说: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
外卖员站起身,把放在地上的保温箱拖到手边,掏出一条培根。他拉住培根条的一边,两手的食指与拇指掐住肥瘦之间的交界线,顺着这条线将这条培根分成相等的两半。一半全是瘦肉,一半全是肥肉。
“还记得你说过的吗?要是只有瘦肉部分,培根也就不是现在的培根了。”外卖员重复着我那天说过的话,“我看,无形女郎也是这么回事。要是失去了无形,对你而言,她也就失去了意义。尽管你看到了一只黑猫,但可千万不要把它和同你做过几次爱的无形女郎联系在一起啊。”
我似懂非懂,看着他把那条瘦肉抛向空中。瘦肉条划出棕黑色的线,最后落入他的嘴里。
黑猫在我的膝头趴得久了,突然顺着我的小腿,一溜烟钻进沙发底下。外卖员伸长手臂,把那块肥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垃圾桶。
“它还有之前的记忆吗?”
“恐怕没有了吧。”
无形女郎,她变成一只猫了。一只正常的猫,通体长着黑色绒毛的猫,一颗热乎乎的头并不见得比苹果大上多少。往后,她可以尝到味道,也可以体味痛苦与瘙痒。至少,在我抚摸她身体的时候,她用温顺的回应告诉我,她感到很舒服。但是,她应该忘掉了自己无形的过去,那么变成一只猫,似乎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我该走了,还有一单外卖要送。”
披萨外卖员把那顶橙色帽子从新在头上扣好,打开房门。黑猫从沙发里面挤出身子,快步跟在外卖员急匆匆的步子后面。
“这只猫,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外卖员走出门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冲我做着临别前最后的许诺。
黑猫趁着这个空挡,突然四肢发力,飞身越过外卖员,扑进门外浓重的黑暗之中,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
某月某日
t。xt。小‘说‘天。堂
他在公交站台不知所措地站着,有些紧张,引来旁边一个小女孩儿好奇的眼光。
小女孩儿背着书包像是刚放学,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圆溜溜的大眼睛从里面一直盯着他。
好久,他忍不住发问了,“嘿,怎么?”
女孩儿天真的表情像是天使,问道,“你是中学生么?”
他乐了,“我都大学生过了~”
女孩儿似乎有点不相信,将手臂向上伸到了最高,还嫌不够,又踮起了脚尖,“可我们班上有个同学也有你这么高。这么高!”
看她比划实在有趣,他便忍不住开始逗她,也将手臂举到最高,“是这么高吗?还是这么高?”
两人哈哈地玩着,像是一对兄妹,他友善的捏捏她的脸,竟也不被反对。
他剧烈跳动地心开始平静下来。
他问了女孩儿年龄、名字、学校。她用小孩儿特有的正式表情,大声地说自己九岁了。说名字时倒是迟疑了一会儿,想来始终还是警惕陌生人。
可有时候陌生人才是最美的。
考虑片刻后女孩儿说了自己叫什么,可惜重复了几遍他也没听清。
他毕竟对女孩儿还是有点儿心不在焉。
车来了,正是他之前乘坐的那一路公交。
没有人知道这里不是他的起点,也不是他的终点,只是一个短暂停留的陌生小站。
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中途下车。
他俩挥手告别,上车了小女孩儿还嚷着“哥哥再见~”他在窗边微笑示意,看见小女孩儿笑了。还有另一个她竟也笑了,是朝小女孩儿,也是朝他。想来刚才他和小女孩儿从认识到分别都被她看在眼里。
他还以为她从没注意过自己呢。
那是一个暴雨后的黄昏,被洗过的天空特别清澈、灿烂,空气中还能闻到泥土的芳香。
在回家的路上他却很后悔,又为自己的懦弱而生气,因为很幸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了可爱的小天使,但他却忘了请天使帮忙——你能帮我问问旁边那位姐姐的名字么?能遇见你,只因为我随她下了车。
杂集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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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桌对面的女孩聊得正欢,见时机成熟,便加上一段笑话,这一招我屡试不爽。果然,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手机,将摄像头从桌面下伸出来,迅速按下快门,拍下一张自然而然的笑脸。我看了看刚刚照下的相片,角度正好,光线也充足,算是一张难得的好相片,满意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很不巧,这一幕被女孩瞥见了。
“你在照什么?”女孩收起笑脸,伸手指了指我藏在桌子底下的右手。手机还来不及被我重新塞回口袋。
“没照什么。”
“你骗人。”她严肃起来。“你那动作,我清楚得很,就是在照相。”
“真的没什么。”我把空着的左手伸出来,放到桌面上,试图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也只是徒劳,反倒暴露了另一只手上的秘密。气氛一紧张,我这人就容易出错。
“我不管!”女孩伸出手,“手机拿来我看看。”
我迟疑了一阵,无辜地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既然没照什么,有什么不好给人家看的?”女孩步步逼近。
这话也在理啊。我被女孩说服,决定交出手机,毕竟又不是偷拍她的底裤颜色。
“什么嘛!”
“我都说没什么了。”
“你照这种照片干嘛,丑死了!快删掉。”
“哪里会丑啊,你看你自己,笑得多纯真,多自然。”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可是一张难得的好相片啊!
“你要是想要我的照片,我再给你光明正大地照一张就是。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啊。”说罢,她点开那张相片,按下删除键,手法娴熟,动作快到我根本来不及挽留,空荡荡的手机就又重新递回我手里。
结束了这尴尬的一幕,我们沉默了一会。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而紧密,咖啡杯里腾起一股鬼魅般的热气。在如此氛围之下,我百分之百地确信到女孩今天不会再有那种自然而然的大笑了,便买了单,草草同她告别。
回家的路上,我很无奈,想到几天以来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心就止不住地往下沉。
“回来了。”我打开门,用疲惫的语气招呼妻子。
“今天的成果怎么样?”妻子迎上前来,问道。
“被她发现了,相片也被她删掉了。真可惜啊,拍得还挺不错的。”
“嗨,幸好我早有准备!”
说罢,妻子走入书房,从电脑上打印下一张预先准备好的人物特写相片。图上同样是一个年轻女孩,笑得很开心,但显然是在摄影师的旨意下尽量摆出开心的样子,终究不是完全自然的笑。这张相片,我几天前就在妻子的电脑里见过。
无线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那张彩色相片。妻子用手轻轻捻起纸质边缘,小心翼翼地放进白瓷做的餐盘里,接着走进厨房。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在餐桌边坐下,无所事事地看妻子继续准备着自己特有的食物:她把相片在砧板上摊开,拿起菜刀,耐心地将它切成宽度大致相等的条状。接着,妻子拾缀起这些细长的纸条,看着他们一根接着一根地缓慢沉入文火烧煮的沸水。
这段时间里,她回过头来问起今天与那个女孩的约会,我大致讲了讲,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她又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说我还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