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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太阳鸟-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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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舒说:“你是说我老了?”
  天舒的迁拙使苏锐、杨一“扑味”笑出来,实在是忍不住。
  “笑什么?”天舒竟有些恼。
  杨一就说:“你们谈,我……我出去一下,有点事。”
  “好,那就麻烦你出去一下。”苏锐说。
  “杨一,不要走。”天舒说,突然一副很懂事的样子对苏锐说:“有没有搞错呀?这是杨一的家啊,你叫她晚上去哪里?”
  杨一不说话,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苏锐说:“我知道你的感受,因为我……”
  “不要说你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一直在想你,越想越生气。”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暑假我是怎么过的。”
  “我很抱歉,你一直都是那么的快乐,我却没有办法让你保持这种快乐,我真的很抱歉。你的这种快乐非常吸引我。”
  “为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正在努力地忘掉你,为什么说这种让我心动的话?我的快乐是自己的,不是拿来吸引人的。”天舒苦笑,“如果你有一丝体贴我的心情,就不可能那么草率地决定事情。”
  苏锐说:“你要我说什么?我告诉你我后悔去西雅图。你会好受些吗?”
  “是不是她又蹬了你,你才这么说的?”天舒说完,有点后悔,觉得大伤人,可这种时候不想道歉,就避开他的眼睛,低着头。
  苏锐直直地看了一会儿天舒,然后说:“我走了。”
  他从她身边擦过,走了。
  “擦身而过”的感觉就是这样吧。她想。
  三、不见不散老地方杨一洗漱完毕,见天舒仍在沙发上发呆:“怎么了?又在想什么?”
  “人为什么要恋爱要结婚?”天舒在黑暗里发问。
  杨一连忙开灯:“天啊,这些问题我十二岁就开始不问了,你都二十二了,还在想这些?我打算带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我是比较不开窍的人吧?我向来就是这么迂。”
  “又是关于苏锐吧?”
  “他看起来很好。”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
  “是我所希望的。”天舒想想,又说,“我想,我只是不希望他这么快就这么好罢了。”
  “想苏锐又不和他说话,我真懒得理你。”
  “哪里有。”
  “好了,”杨一瞥了一眼,戳穿她的谎言,“你要我直说吗?你光换衣服就换了三十分钟。”
  “夸张。我……最多二十分钟吧。而且我还要想事情。”
  杨一偷偷地笑了:“那又为什么不理他?”
  “因为我害怕,害怕单独与他见面。”
  “以前有一首很流行的歌,唱‘将爱情当做战斗来进行’。”
  “跟你聊天,一点作用都不起。”天舒把自己的身子缩在沙发里。
  “大谢谢了。”杨一还是说。杨一这个人逗乐就在这里。
  “你这么懂,自己的问题怎么样了?”
  “我刚刚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孩子,我要上网聊天了。”
  杨一看出天舒眼神异样,又说,“我们只是聊天的朋友,再说我也不会傻傻地告诉他我的个人资料。”
  “小心啊。”
  “放心吧。我办事你放心。”
  “我是叫那个男的小心,不要被你骗了。”天舒笑。
  杨一顺势打了天舒的背部一下,说:“什么话!说回你,我给你想个法子。”
  杨一动作很快地拿来了笔和纸,在纸上画了两个大方格子,一格写上“与苏锐分手理由”,另一格写上“与苏锐和好理由”,交给天舒:“喏,你就这样填上,然后看看哪边写得多,就决定哪边。这是很隐私的噢,我就不参与了。希望明天你会有答案。”
  “杨一,你歪门邪道真多。”
  “我的智慧全浪费在你身上了。”
  杨一进房间上同了。每天晚上十点以前,她一定结束所有的事务,洗完澡,脸和手都抹上一层护肤霜,躲在床上看书。她觉得只有在与智者交谈中,才能发挥她的理智。她常说这是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光。现在她将看书改成上网了。
  天舒还坐在厅里。天舒很奇怪,现在像她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受过任何苦难,怎么个个谈起爱情、讲起人生,都像是离过两次婚似的满腹心酸,感慨良多。像杨一,她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雨,谈起人生爱情,都可写一本《恋爱大全》了。天舒真的一本正经地填起了表格。“与苏锐分手理由”,她拿起笔,想都不用想,哗哗地写道:“对我不好。”
  写到这句,天舒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圆圈,后面加了好几个惊叹号,以示她的不平,之后又接着写:“感情不专一,朝三暮四,做事犹犹豫豫、拖泥带水,不体贴,没有毕业,没有工作,没有经济基础,没有绿卡……”天舒一鼓作气写了他十几项不是、停笔,想自己竟对他如此的不满意,真好。
  写完了“与苏锐分手理由”,又写“与苏锐和好理由”。
  思前想后,只在大大的方格内写下两个字:“爱他。”写完后,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触目惊心。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没出息,像那些满街乱走、花枝招展。没有头脑的女子一样。这是真正让天舒难过的所在。
  将纸揉成一团,随便一扔,昏昏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杨一醒来,天舒已经去学校了。杨一慵懒地到厨房拿点吃的,坐在沙发上,见一团纸在茶几脚下,好奇地捡起来看,正是天舒的表格。杨一看后,也倒吸了口气,将它整平,收进自己的房间。
  再说此时,天舒已经在实验室开始工作。TIM 走来,很不高兴地说:“听说昨天是你的生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天舒想想也是,她实在不够朋友,有麻烦找TIM ,昨天晚上过生日就把他给忘了,尴尬地笑着。
  “至少我可以向你道一声生日快乐,送你一个小礼物什么的。”
  天舒笑:“现在送礼物还来得及。”
  “等下一次吧。”
  “那也行。”天舒也是够无赖的。
  “让我猜一下……昨天晚上苏锐去了。”
  天舒轻轻点点头。
  “我就知道。难怪你把我给忘了。”
  “不要这么说。不是这么回事的。”
  “那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天舒说了一句“NOTHING (没什么)”,转身工作。
  “NOTHING ?”TIM 重复道,“不会吧。应该是SOMETHING (有什么)吧?”
  天舒想,那张表格上的“爱他”就是属于“SOMETHING ”的范畴吧。
  “你们应该好好地沟通。”TIM 耸耸肩,又说,“以我的立场,不愿意对你说这些,但我不得不。你们两个需要谈话。”
  “怎么谈呢?”
  TIM 笑笑:“用中文谈。我想对你们来说,用中文谈比用英文谈方便。”
  天舒不是没有知觉,TIM 是一个好人,无论在中国还是在美国,都已经很少有像他这样执着的,从某种角度看,她与TIM 更接近。有一个女生很喜欢TIM ,该女生说天舒是个洋娃娃,TIM 点头说是。该女生又说,可是你要知道,当你KISS一个洋娃娃时,她是不会回亲你的。
  天舒觉得那个女生说得对。除了苏锐,没有人可以让人这样六神无主,却是抵不住的甜蜜思念,哪怕受到伤害。
  她决定打个电话给苏锐。交流一下,谈判一下,理论一下。
  每按一个号码,都带着一阵心跳,好不容易按完了七个数字,又立刻挂下,因为她得想好说辞。站在窗前深呼吸,像是长跑完一般。这时电话响了,天舒奇怪,刚挂下,就有电话进来?她握住话筒,小心地“HELLO ”了一声。那边略有迟疑地问:“是天舒吗?”
  天舒应了一声。
  那人立刻说:“我是苏锐,我用‘69’拨回刚才错过的电话,是你打电话给我吧。”
  天舒心虚得像做贼当场被捉,闪烁其词。
  这时苏锐却说了让天舒有点面子的话:“我很想打电话给你,可怕你不接。我觉得自己回头找你,没有脸面,所以……”
  “哦……”
  “我想你。”苏锐低低地说了句。
  天舒握住话筒,泣不成声,她不争气得像一条落网的小尾巴鱼。她知道就因为苏锐这么一句话,刚才想好的台词没了用武之地。他这么低低的三个字,再次轻易地征服了她。
  “苏锐,你为什么要有那么沉重的过去?”
  “忘记它吧。”苏锐说,“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天舒偷笑,却说:“你会陪我看电影吗?”
  “会的。”
  “你会陪我做功课吗?”
  “会的。”
  “那好吧。”
  “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不见不散。”这是天舒最爱对苏锐说的话。
  一句“老地方”使天舒倍感亲切,挂了电话,她飞似的冲向那家小小的中餐馆。头脑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最单纯的想法:我要见到他。
  他果然在。他站在餐厅的门口,穿着他喜欢的灰颜色衬衫,天舒大叫一声“苏锐”,飞跑过去。他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站在了他的面前,她真愿意就这样与他站到地老天荒。
  四、世界上最大的爱与此同一时间是中国的上午。阿晴陪母亲在病房里。从天舒那儿得知母亲的事,阿晴就飞回了国。母亲开过刀,不是什么大手术,是割痔疮。年轻的护士小姐来喂母亲吃药,母亲嫌水有些凉,护士小姐说:“可以了,不要挑三拣四。”
  阿晴听了,仍坐在椅子上,一字一顿地对护士说:“你现在去拿热水来。”
  护士小姐起先不以为然,眼睛一碰上眼睛,觉得对方的眼睛喷出的是一股兵将之气,吓得调头就跑。一会儿带着热水回来,窥视阿晴,只见她双眼望着母亲,目光柔情似水。
  护士心里嘀咕:撞见鬼了。
  “我来吧。”阿晴接过热水壶,“我来喂药。”
  护士再看一眼阿晴的眼睛,这次什么也没有看见。
  阿晴孝顺。招弟大姨对别人对她都是这么说的,医院里的人也都夸她。母亲的病友常常对探访的儿子说,你看看人家的女儿,专程从美国赶回来,你下班来一会儿还不乐意。
  母亲由于开刀,大便拉不出,痛得直哼哼。阿晴没有办法,戴上手套,给母亲掏。母亲还在叫疼,阿晴说:“忍忍吧,妈。如果不是你,给一千万我也不干。”说着,阿晴流出了眼泪。
  母亲吃过药,躺下休息。阿晴趁机出去给老金打了个越洋电话,她说要晚一些回去,公司的事他处理着。老金说没有关系,不用担心公司。之后随便地谈了一些公司的事和家里的事,阿晴突然说:“真累。”
  “找些时间休息吧,或者有空出去走走。”
  “你养我吧。”阿晴叹了口气,“真累了,不想动了。”
  电话那端传来老金的笑声:“好的。”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阿晴闭上眼睛说话。然后互道再见,阿晴又加了一句“想你”,只听见对方的电话“啪”
  地一声已经挂了。
  阿晴冲着电话筒冷笑一声,随之挂了电话。两人都像没进行那场对话。老金了解阿晴,说说而已。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睡着了。
  记忆中母亲少言寡语,闷闷不乐,永远穿着肥大的旧衣服,永远在抹桌子,永远坐在缝纫机前。那天,阿晴拿着中专录取通知书回家,母亲淡淡地笑了。母亲很高兴,带着她去吃云吞面。家里很穷,从不下馆子,母亲是真的高兴,给她叫了一碗云吞面,静静地眯着眼睛看着她吃。她低着头狼吞虎咽,恨不能连碗也舔了。吃完,抬头看见母亲仍是含笑注视着她——母亲竟一口也没尝到。如今的她已有足够的钱给母亲买房子,寄大把的钞票,这些仍无法弥补她心中永远的遗憾——当年未能与母亲分享一碗云吞面。
  阿晴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睡觉的母亲。她喜欢这样,她喜欢这种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她实在不知道用言语可以与母亲交流一些什么。阿晴从来不善于和母亲交流,不会撒娇,不会说悄悄话,尤其出国后,有太多母亲不知道的故事。太平洋和这些日日夜夜把她与母亲越拉越远。每每打起越洋电话,母亲静静地听着阿晴夸张了的成功喜悦,讲出的话又总是大同小异。母亲永远听不到阿晴这些年来无奈的叹息、受伤的呻吟。
  除了把女儿带出江西,母亲不曾参与阿晴生命中的任何一件大事,从读书到工作,从出国到回国。这许多年后,母亲突然面对一个完全长大的陌生的女儿。母亲像是对女儿一无所知,和女儿谈起一些院子里的人和事,比如这个滥交男友,那个婚前同居,母亲说起这些,言语、目光满是鄙视。
  阿晴想,我早已是如此。她已经离经叛道走得太远,事到如今,惟有一门心思地隐瞒下去。
  因此,阿晴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彻彻底底的孤独。不仅仅是现在,她的出生就是意味着孤独。想想连母亲——她最爱的人,都无法沟通,她还能指望谁?外面那些男人的爱她又如何敢指望?
  此刻,母亲就躺在床上,拖鞋规矩地摆在床下。她能闻到母亲身上的气息,一种让她心安的气息。
  她想起来了,六岁那年在南昌火车站,母亲搂着她过了一夜,就是这种气息。她想起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真想像小时那样躺在母亲怀里。她大了,羞于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她只是期待着下一次有给母亲端茶送水的机会。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母亲,母亲的表情安详平和。此刻觉得母亲离她很近,没有什么可以把她们分开。她明白了母亲对她的爱——母亲将一生最美的青春乃至生命都双手相送给了她,世上的爱还有比这更大的吗?
  几日后,母亲出院了。
  她和母亲上街、逛公园,快要回美国时,她对母亲说:“妈,你成个家吧。”
  母亲在择菜,听了这话,手停了片刻,又接着择,当做没听见。
  她又说:“妈,你再结一次婚吧。”
  母亲低缓地说:“这个年纪了,还去凑什么热闹。”
  “不是凑热闹,是给自己找个伴。”
  “只要他对你好,我会像对你一样对他。”
  母亲慢慢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这一辈子全被女儿牵着走。
  临回美国前一天,上大姨家,大姨托她给天舒带点东西。
  阿晴说:“天舒不错,会读书、会判断,有眼光却处世本分,蛮讨人喜欢的。”
  大姨欣慰地笑笑:“天舒我放心。小性子小脾气不是没有,但大问题像离家出走、吵架惹事,绝对不会,也不敢。”
  大姨又说:“天舒我不担心,我反而比较担心你。”
  与母亲相反,大姨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女性,说话做事都带着这一代知识女性的果断和大胆。大姨直截了当地问:“你现在和老金怎么样了?”
  这已经不是阿晴熟悉的对话方式,哪怕是与自己很亲的人。忽然间意识到,她这么多年来不常回来,不常与家里联系,对亲戚躲得更远,避的恐怕就是这些简单却无从回答的问话。
  大姨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威慑,她不得不答:“就那样吧。”
  大姨再问:“什么时候结婚?”
  阿晴内心深处的纯良让她还想,至少还想在这些关心她的人面前表现正派,她不想连她在这世上仅存的一丝温情,也由她亲手撕去。她不知道她为了这一点纯良,很是辛苦。
  “不知道。再看吧。”
  “阿晴,你已经不小了。应该做一些长远打算。”
  阿晴点点头。
  大姨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阿晴,别闹了。”
  她这些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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