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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昨日遗书-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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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音符旅程(2)

    内涵、诚恳度、美感、自由、正义、真实、想像力、情感、气质、关怀、人性,等等,都是谈论“艺术”这个东西时常会产生的一些用语。许多人乐此不疲,仿佛拥有这些名词以后即可使他自己变成一个天才。说实话,我没有能力去讨论这些东西。当天才们在热烈进行讨论的时候,凡人最好闭嘴。天才们的特点是使别人无法加入他们的谈话:大深奥了,天才们大激动了,他们一拍桌子举世震惊,革命于是风起云涌,因此,凡人不宜。我只想了解用什么厂牌的弦能令我的吉他听起来略有不同。天才们偶尔会非常关心辛苦的劳工同胞们的生活,他们热烈地讨论中下阶层的生活困境,并且将一股浓浓的乡土关怀及乡愁情绪藉着手中的名牌香烟倾吐出来。当我在想着如何筹备一场学生演唱会时,我更无法不感到自卑:天才们的神圣使命感使这个动乱的大时代平添了几许尊严。他们确实也不会忘记去讲一些别人私生活上的一些私人事情,他们慷慨激昂,口诛笔伐不遗余力,因而使人类至高无上的精神道德在一个沉寂的夜晚放出不朽的光芒。天才们知道怀疑别人的人格是必须的,哦!怀疑,是的,虽然天才们为了自己的私德从不去用这个难听的字眼,但他们确知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格是界定即使像一件小小的陶艺品这样的东西的艺术价值的最起码标准。天才们的审慎态度通常使平凡的我不寒而栗。战战兢兢地坐在他们外围,甚至不敢告诉他们我的音乐可能在唱片行内有得卖。我无法想像他们会有什么样的集体反应产生,因为通常他们只要听到“商业行为”这四个字,掩鼻、呕吐、晕眩、四肢发软、歇斯底里、尖叫、痛哭、捶胸顿足、休克,等等诸样生理反应都可能发生,而你绝不可以去伤害天才的。因为天才们确知,艺术像他们自己一样,是无价的。    
    这个东西,其实是绝对民主,而且绝对专制的。艺术只有两种,好的,和坏的。一个人不可能因为整天和巴赫、莫扎特、勋伯格的音乐厮混在一起而使他自己变成一个“好的”音乐聆赏者,他充其量只是“好的音乐”的聆赏者而已。但谁说贝多芬就没有骗钱糊口的作品呢?因此,对于那些只晓得“跟随着音乐革命先驱的脚步”听音乐籍以提高本身音乐格调的聪明人而言,这样做其实是非常危险的。我只知道。庄严的弥撒曲加上一套超高价值的音响是无法使一个庸俗的心灵升华的。当一个人坐在那么大一对喇叭前四公尺距离严肃地聆听帕格尼尼的超技练习曲而想从其中获致“高度临场感”时,我只知道音响世界里又多了一个傻瓜而已。人们到底想从严肃音乐的世界去认同什么呢?或是被认同为什么呢?在1983年的一次音乐展里,有这样的现代音乐作曲家说了这样的话:“假如你们对我的音乐还有感觉的话,表示你们的音乐心灵还没有被环境里的音乐污染。”这位可怜的作曲家,他显然为了自己的音乐未曾受到广泛的重视而感到愤怒与伤心;但音乐毕竟是民主的,当观众在布满红地毯的大厅内用他们困惑迟疑的掌声表达了他们的尴尬与不解后,回家后再度放起肖邦的夜曲来洗涤那一个被那些恐怖电影配乐似的现代音乐污染的心灵。所有的人困惑着同一点:何处不妥?何处短路?在整个荒谬的艺术环境里,我们得设法使音乐变得至少比较不荒谬。有些人孜孜于用他们自认为是的观念去肯定、否定某些艺术品或个人,却忘了整个大环境本身就是个混沌未明的局面,忘了环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养份来灌溉一个创作的胚芽,于是他们赞叹一朵鲜花的娇艳,践踏一堆杂草的荒芜,却忘了一片树林成长的历史。这些人依我看,只是知识水平的道德戒律使他们没有去从事翻版唱片的行业而己。    
    音乐是一种能量的延伸。有音乐可感觉得到的场合,一定需要一些能量的推动,不论是人力、电力,或来自大自然的天然力量。也没有人能解释音乐的力量来自何处。就譬如,你可以不信教,但你得相信宗教是有力量的。它绝不仅只是一种无知、偶然或迷信或盲从或无助之下的产物。你永远无法解释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前面四个音符为什么那么有说服力。这显然就是音乐的抽象性。当然我们可以用电脑来作曲并且使音符变得极其多变而复杂,但你马上会发现那样的音乐里缺乏了某些成份,而那一点点成份也可能就是那个最重要的,即“人”的特质。对了,音乐不可能脱离人性而存在,也因此音乐是无法欺骗人的。有些人无法成为一个有意义的音乐家,是因为他们将所有的力量耗费在音符的组成上面;而等到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得到音乐时,却甚至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人”远了。我必须要丢弃一些这样的音乐,我才能知道整个的过程事实上是一种尝试错误的经历。后来你才会知道曲子是要用什么东西来写。至于那位音乐家,当他在抱怨自己的音乐不被别人重视的时候,是一种极有趣的现象:他忘了自己从来没有去重视别人,却要别人重视自己的音乐。那么有些音乐家似乎把音乐和感情的结合看成是一种他们不屑为的事情。这马上牵涉到情感这两个字的定义。人的情感绝对多于人类所发明来用以叙述情感的任何语言的总和。在详细定义各种不同的情结与情感时,文字的单独表现往往是极其无能的,喜怒哀乐等诸如此类的字眼,其实只是某种状况的描述,对于情感的表达,帮助极小。其实日常生活中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处在喜怒哀乐这些定点之间的游移过渡的段带情绪里。假如我能说明中午出去吃午饭前在穿鞋子时的心情,把情感看成是一种单纯的爱、恨之类的东西的想法,本来就是一种幼稚的思考。这就像一个人被教育成为,只能爱自己的国家民族,一定要恨敌人的国家民族一样,其现象与结果都是可悲的。音乐、情感、天气、宗教、真理诸如此类的东西,本来就是无法用知识来解释的。但在我们所受的教育里,大多数人都早已习惯于替自己在每一样事物上找一种硬梆梆的解释,或,正其名而顺其言。也许我们真的不了解这种习惯在人性上有多大的危险性。所有这样子的人,他的一辈子的所有意义你都可以把它们输入电脑,作下记录,而且,不会有任何遗漏或差错。    
    想想这样子有多可怕。    
    你如何去判别两部名牌录音机的品质的优劣?测试数据当然可以作参考,但我的经验告诉我,它们只能作参考。而且,你如何使比如Wow & Flutter(抖晃仪;测量磁带录音摇晃抖动的一种仪器;编者注)的差距在相差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情况下的数据的实质意义显露出来?    
    我只会相信耳朵。各拿两部A牌与两部B牌的录音机。用A的甲放音,A的乙来录音,同样的音乐过带如此反复二十次,到第二十代的声音你放来听听,与B牌的同样过程第二十代录音比较,应该可以判断出音质的优劣。耳朵是惟一的任何形式的声音的鉴别者。    
    当然你得各有两台这样的录音机的条件。而且,如果二十次不行,两百次应该可以听得出差别。    
    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很奇异的给了我一种非常近乎人性的联想。    
    糟糕,余光中的《乡愁四韵》的歌词使用费还没有给。有点过份,这事已经拖了五年多了。偶尔还是会想起来。但还没缘见面。反正欠人的钱,见面总会有话题聊。上次到Yale去将钱还给郑愁予,聊得蛮愉快的。用别人的歌词是一种奇特的感觉。第一个,非常轻松。像《童年》那种歌词写了五年,最后还是被张艾嘉威胁利诱抢去先唱了,真划不来。但无论如何,用别人的好诗是绝对划得来的,才付一万块钱,你要怎么样?徐志摩早已作古,吴晟、余光中、郑愁予,都是一代诗人,所以,第二,可以沾光,或是互相沾光,那一天搞不好我先作古了。第三,音乐显然会受到诗的影响而有极不同的改变:《错误》、《乡愁四韵》、《歌》、《吾乡印象》,四首曲子显然截然不同。但,要摩登一点就难些,毕竟嘻笑怒骂都要有一点,而且年轻一点。搞得那么严肃干什么?看来,不能放松或幽默点看事情的人真的是比较危险的人。但环境当然有关系。You Are What You Eat。真的,别骗人了,我们什么时候创作出什么环境完全没有的东西了呢?作曲家也只不过是把环境所有的东西作素材转化成新的组合罢了。毕竟还是只有十二个音吧!《家》那张唱片的问题在于,我想去组合成的东西是离开越来越远的东西,而且,是支离破碎的。从这个角度去看,显然这样的东西不可能是一个完整的制作方向。别骗人了,你喂自己吃什么,你就是什么。更何况天天吃的东西。我要,不等于我有。而且应该比较接近我没有。我没有,就会比较灰色,就会被禁唱,所以,完全解释了我的问题。人是环境的产物。从这一点来看,是一个最好的印证。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只有一个。希望余光中不会去告我。但说实在,一辈子我竟也会有压榨其他艺术家的机会,可能潜意识里我故意拖长这段时间不付钱,来平衡自己饱受摧残的艺术良知呢!余光中损失了利息,反正我还是只会付他一万块。我损失的,老实说,到这里还计较什么呢?    
    巴赫听不到莫扎特;莫扎特听不到舒伯特;舒伯特听不到李斯特、肖邦、舒曼;而这几个家伙又听不到斯特拉文斯基;斯特拉文斯基连《猫》都听不到,别说重金属摇滚了。我想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大问题是,我们什么都听得到。你的问题只是选择的问题,而且还有,选择得对不对自己的个性的问题。    
    假如你要严肃一点看,我们所面对的,实在是自有人类以来在人与音乐之间最大的一个困惑。绝不夸张。怎么办呢?你喜欢什么音乐?莫扎特?但你对肖邦怎么交待?而且,舒伯特也挺浪漫的,甚至,假如没有冒犯你,理查德·克莱德曼亦清新玲珑,怎么办?什么?你都喜欢?对不起,问错人了,看来你是那种有个手提收录音机就可完全满足的家伙。我们要那些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音乐的人,而且,不喜欢其他的干扰。古典音乐?对不起,这样的人通常有点自认清高,而且,不见得是对老的乐器声音有兴趣,而极可能是对死去的音乐家的作品才感到有信心。这种人投机取巧,专拣死人的便宜,挑活人的是非,最不可靠;好大喜功,莫以此种人为甚。像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一样,这些人充满了无聊的自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绝不会一辈子安份在欣赏者的角度听音乐,而是特别喜欢评估音乐家水准及音响的音质。眼高手低,通常连大提琴及倍低音琴的四根弦在音程上的不同都搞不清楚。    
    那么你到底真的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太难了。    
    但我真的认为这是我们时代一个最大的音乐问题:选择大多了,我们只有两个耳朵,而且它们必须只能同时听一种声音。所以,如果你最近感到困惑,你绝非惟一的孤独者。而最后的方式很可能是,顺从你的心情,上午刮胡子时,巴赫《布兰登堡协奏曲》;中午吃饭时保罗·莫里亚乐团;下班赴约计程车内麦当娜与晚上睡觉前的蔡琴。然后你马上发现自己变成一个事实上只拥有一台手提收录音机的家伙的同辈。最糟的是以前对音乐,对某些乐团、某些乐曲、某个歌手的那种狂热感,竟逐渐消失了。现在,都不错,甚至,都很好。但,这个很好完全不是以前那种你会为了某个曲子触电的感觉了。糟糕。小心地说出两个字:老了?还是,现在的人面对音乐的心情。本应如此?而且,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然后,你发现这不只是音乐的问题。现代的人对爱情呢?还这样去暗恋一个异性,直到死都不愿将这秘密透露?对政治呢?骂人的人到处都是,但革命的理想者呢?还有,我们忠于什么样的资讯呢?饥荒,流血、剥削与斗争,有什么是你真正忍受不了的,无法视若无睹的?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自十九岁起就开始整天对着电视机与诸多份报纸前流泪、悲叹,如今他是个职业同情家,以聆听别人的不幸的方式谋生。我也亲眼看见,嘴里嘲讽着别人“英雄变混蛋”的人,马上变成了一个英雄,马上再变成一个混蛋。于是我发现我们处在一个如此精采的时代,你可以用苛责别人作为手段与资本,用最省力的方法走向那条英雄变混蛋的路。终于,我知道,巨变已经来临了。你必须变得更薄,因为你要变得更宽。你本身终于就是要能成就为一件艺术品,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既然你不可能逃掉,为什么,不全部卷送去算了?使自己带点透亮。这样的时候,终于来了。想着自己是某种树。而不是某个音乐家。    
    整个东西,是种声波,而不是音符;    
    整个东西,是种品质,而不是说出的道理;    
    整个东西,是那颗心,而不是大脑;    
    整个东西,是种沉默,而不是声音。    
    1809年,门德尔松;1810年,肖邦、舒曼;1811年,李斯特;1813年,威尔第、瓦格纳。好家伙,短短的五年之内,出了六个巨头。我们谈的是人类音乐史的巨头。这样的密度,在19OO年美国的柯普兰以后,已经是天方夜谭了。也许我的看法是功利式的偏见,但,事实是这样的:传统音乐在二十世纪很明显的向谷底滑落了。我是说,这样的一种形态、编制,这样的一种发展,与它的王国。音乐民主化了。从巴赫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教堂的金字塔的顶点,向下宫廷、沙龙;斜肩浪漫掠过;民族乐派,到十二个音各自为主,或谁都不是主而相互攀附,依次入土。到今天民谣摇滚流行重金属与电脑。1685年出生的两巨头,巴赫与亨德尔,三百年后以同量的天份分布于数千数万个摇滚乐手的母亲的胎盘内,化成另一种东西再度来到这个世界。坏消息是:永远不会再有另一个巴赫了。好消息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天分,本来就是种运气,实在没办法,你只好认的。大致说来,只要是不要自大的太过份的家伙的话,上帝的这种安排大致上还是可以忍受的。何况,巴赫的音乐实在太专制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生存的时代的这种分配。我中六合彩二奖两千元的那次,头奖由三组人共得。其中一组是二十二个移民工人共买的彩券。每个人有五十万美金,多好。而且巴赫的东西不能拿来跳舞。    
    看到杨凡收藏的那幅画上的十六个字,怵然心惊:    
    少有道气,终与俗违;乱山乔木、碧苔芳晖。    
    好的艺术家本身最后就是一个艺术品。好的艺术家,经得起磨,他本身就是一件生活的雕塑品。    
    假如我这部取样器的精确度可以到,甚至给你不同钢琴厂牌的音色重现的话,怎么办?法国号的透明度好极了,大提琴的低音厚度有那种浑的感觉,直达第八脑神经。尼龙弦吉他、竖琴、西塔琴、定音鼓,全部可在键盘上用手指按出来。然后下一个问题是,谁要花二十年的时间去钻研巴松低音管?如果我用手轻轻一按就可以弹出那样,至少十年的功力的音色的话?糟了。出事了。但,这也许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以前做音乐的时候,“人”的问题太大了;现在至少我可以相信机器。会有妥协的,电力与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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