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3-李敖档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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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在他真正‘患难中’对他‘帮助’的、‘照顾和爱护’的,是不是也该有点次于献书、赠书的待遇呢?被柏杨献书赠书,与国民党中常委、大特务为伍,固不足为李敖之辈光宠,但是柏杨出狱多年,对李敖无一言之感、一字之谢、一语之褒、一饭之赏、一册之赠,反倒在李敖陪萧孟能太太朱婉坚去花园新城找萧孟能履行民法第一○○一条‘夫妻互负夫妻同居之义务’时,左袒萧孟能及其‘女朋友’,开车亲送其夫人于楼下,由其夫人上楼助阵……试问柏杨这种道德标准,岂不太离奇了吗?另一方面,在忘恩负义的林正杰及其手下诽谤李敖的时候,柏杨竟在背后怂恿‘快快出专书整李敖啊’!可见此公道德标准之离奇,甚至不是普通的离奇呢!”
李敖又称:“由于当年孙观汉跟我‘同谋’营救柏杨,我乃在1984年2月3日写公开信给孙观汉,要他表态。孙观汉不负所望,终于在50天后,给了我公开指教。……在营救柏杨的人中,除我以外,至今还有两个人,一直不被正人君子们所提起,那就是柏杨的第二任太太艾玫和称柏杨做老师的屠申虹。在柏杨被捕时,艾玫只是在校的大学生,并在中国广播公司任职。柏杨被捕后的第二天(还没被起诉),柏杨的40年老友、中国广播公司总经理、假基督徒黎世芬,就强迫艾玫辞职。很快的,艾玫发现黎世芬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原来所谓几十年的老友,都一个个躲开了,除了海外的孙观汉和岛上的屠申虹和柏杨新友李敖外,大家都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和柏杨朋友一场,有两点他帮我的,虽事情不大,我仍感念。第一是我1967年同汤炎光、屠申虹办《文风》杂志,签约时他惠予见证。第二是1972年2月20日,我自警总保安处移送军法处,即从台北博爱路移送景美秀朗桥下。第二天,看守所同意我可以用书面形式向看守所图书室申请借书证,同房的袁耀权也同时申请,可是晚上书来的时候,却只有我申请的先发下,借书证上登记的笔迹,一看就是柏杨的,同时还为我选了一本书 — 雷马克的《生命的光辉》,是以德国集中营为背景的一部小说,在苦难中读了,令人鼓舞。我很感谢柏杨给我这次无声的优先服务,我至今不能忘记。那时柏杨正在做全所图书室主管,是‘外役区’的肥缺,白天可以自由活动,如果想办法的话,也有机会照顾到我们这些整天在‘押区’的难友,可是我始终没有得到他的任何照顾。”
第六部分:生活李敖良师殷海光(1)
生活李敖·自述
良师殷海光
李敖在台湾大学读书的时候,有幸结识殷海光。那时的殷海光就是李敖景慕的学界泰斗,我们会从李敖的自述中发现他为人忠义的一面。
李敖说:“雷震虽然办《自由中国》,但是这杂志真正的灵魂人物是殷海光。殷海光是台大哲学系教授。我的文章发表后,张灏跑来找我说:‘殷海光看了你的文章,想见见你。’张灏在历史系比我高两班,我认为他才气很弱,他是殷海光及门弟子的前期人物,同殷海光关系不错,……当时都是张灏型的,整天只会看洋书、谈方法学,但他们的知识基础太窄,货太少,所以充其量只会搭钢筋,没有水泥。殷海光自己也水泥不多,但他在大陆见多识广、文笔又好,所以能弥补不少‘水泥缺货’,他的及门弟子却比他差得太远、太远。这种情形殷海光自己是心里有数的,但他的及门弟子心里无数,所以他们在台大颇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以优异学生自居。我在台大,乍看起来,不是用功的学生,因为很多大学生念的书,我早在小学中学时候就念过了。在知识上,我是早慧的、早熟的。到台大后,我穿着长袍,整天搞‘大学生同居’,形式上,我是有点‘安事诗书’、‘束书不观’的。我不上课,不抄笔记,也不买老师的账,尤其是我看不起的老师。我在台大既如此特立独行,自然被侧目而视,只会皮相之见的人,当然只会从皮相看我这个‘长袍怪’,而不知道我有‘一飞冲天’的真本领。所以在台大的我,只是‘不露文章世已惊’的我,只是部分的我。但这种真相,只有我知道。‘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在台大池中,我被看作一条怪泥鳅,一条大泥鳅,毕业两年后,我退伍回来,我就证明给每一个人看:你们全错了,我是一条蛟龙!
“先一代的蛟龙人物,陷在这个岛上的,我看来看去,只有两个人够格:一个是胡适,一个就是殷海光。我大学时代,胡适已经老惫,蛟龙气质,已经像丁尼生笔下的《荷马史诗》英雄,无复五四时代的风光;殷海光则如日中天,《自由中国》是1949年冬天创刊的,到1960年冬天停刊,前后11年,殷海光在这11年间,真是蛟龙得水;而这11年,又正是我的中学时代、大学时代,我进台大的时候,正是殷海光最红的时候,也正是《自由中国》最红的时候,他的蛟龙气质,自然使我佩服,他托张灏约我去看他,我自然很愿意。
“约会定在下午,在殷海光家里,我如约前往。开门的是殷海光,他给我的印象可真糟:又瘦又小的身材,又蹭又蹬的跛脚,粗糙的双手,杂灰的头发,风霜的脸,两只对称不佳的小眼睛,从三角眼皮下不友善地瞪着你。他的头与四肢,联合得很生硬,他紧闭嘴唇,作顾盼自雄状。真是作状,因为他的造型,实在极少雄的条件,但他硬要诚于中形于外,结果好像他外在的瘦小,快被他内在的伟大绷裂了似的,看起来真教我难受。‘他为什么这么做作?这么紧张?罗素的信徒不该这样啊!’我心里这样想。‘他完全不像思想家、不像哲学家、不像大学教授,他倒像是北门邮局门口卖春宫画的,当然卖春宫画的不会顾盼自雄。’我这样想,的确心里犯了大不敬之罪,可是我怎么也忍不住这样想,我真的从心里对他抱歉。更糟的是,从他背后又钻出一条毛茸茸的东西—一条大狼犬。这条狼犬,殷海光命名为‘领袖’,是把纳粹党对希特勒的尊称的走狗化。‘领袖’究竟是‘领袖’,威武无比,跟殷海光比起来,愈发显出殷海光的猥琐。‘他真不该养这条不民主的东西。’我想。
“我不知道殷海光对我第一印象是怎样的,大概也不会好,我想我对他一定还以颜色了,因为两人谈得极不投机。我逼问他一个问题:‘骂国民党是对的,国民党真的该骂。我要请问的是:你过去为国民党主持过宣传,你是国民党员,你怎么解释这一点?’殷海光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愣了,他很不高兴,显然不愿面对这个问题,他很窘,好像怪我知道得未免太多,他拖了很久才说:‘我已经忘了我做过国民党了!我对这种历史的问题没有兴趣。’听了他的答复,我很难过,我觉得殷海光在这一答案上不够诚实。我说:‘我是学历史的人,我对这种问题有兴趣。’我表示,国民党自从在大陆失败逃到台湾后,他们检讨失败的原因,可分两派:一派认为专制得不够,今后要多专制才行;一派认为自由民主得不够,今后要抛弃老套,要做深刻的进步的反省才行。做这种反省的人数极少,但最成功的就是殷海光。因为这种反省的成功,有两个条件:第一要有知识,第二要无政治野心。有知识,才知道大江东流挡不住,非得自由民主不可;无政治野心,才能维护理想主义的标准,不把自由民主当做争取政治地位的手段,而当做一种目的。我认为殷海光最有这两个条件,所以反省得最成功,在《自由中国》的表现上最出色……
第六部分:生活李敖良师殷海光(2)
“我同殷海光的第一次谈话,就在并不投机的情形下做一结束。我对他印象奇劣,虽然我喜欢他那光芒四射的文章,可是对他这个人,我却十分倒胃,倒胃得甚至不想选他的课。所以,大二的逻辑课我没有选,此后我都和他并无来往,我在1958年6月15日日记里写道:‘“国”实无人,如胡适之老是卖老货,殷海光也老是那一套,即可受欢迎,但他们又何其狭窄。’在第二年1月6日写道:‘夜读逻辑,决定好好学到殷海光,……此不难也。像“吸收”胡适一样,他没有多少好“吸收”的。’这些日记,都表示了我有限度地佩服殷海光,但同他并无来往。我的逻辑,直拖到大四时才修,修的还是台湾笨蛋教授曾天从开的课。但考试那天,却碰到殷海光监考,他在旁边看我写考卷,说了一句:‘你的考卷洋洋洒洒。’此外,我只记得一次在马路上碰到他,我向他请教一个方法学上的名词。除此之外,见面时我也学他样,故意冷峻,好像两人不认识似的。古话说:‘恶声至,必反之。’殷海光不通人情,真该给他还以颜色。这就是我当时对他的态度。在我快毕业时候,殷海光及门弟子林毓生在刊物上,用科学方法,分析了蒋介石的‘伟大’,他不但马屁拍得十分肉麻,还即时加入了国民党。他的同班马宏祥找到这篇文章,和我一起告诉殷海光。殷海光大为痛苦,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传授的科学方法,竟被林毓生这样运用了。胡适和殷海光是我大学时代最佩服的两位前辈,其他不论师友,与我固有交情,但谈佩服则吾岂敢。由此可见,我这个大学生是如何挑剔、如何眼高于顶了。”
李敖在谈到后来他与殷海光关系的转变时,这样说:“这年4月14日,我在极艰苦状态下义助殷海光看病,救了殷海光一命。原委是这样的。1961年11月,我发表《老年人和棒子》以后,殷海光在台大文学院碰到我—这时候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了,叫住我,说:‘你在《老年人和棒子》里,提到的江亢虎是谁啊?’我告诉了他。正巧姚从吾老师走过。殷海光叫住他,指着我说:‘此一代奇才也!’姚从吾老师立刻答道:‘你们两个都是奇才!’那天小聊之下,殷海光很高兴,约我到他家去谈谈,我随手交给他我给胡适的信的副本,约好第二天去看他。于是,近5年以后,我又来到了殷家。殷海光这回大概真的发现了我的不简单,他显然承认了我的蛟龙地位。他说我给胡适的信深深感动了他,信中提到的严侨,是中国伟大知识分子的代表,中国有千千万万的严侨,都在国共斗争中牺牲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哭了起来,使我大为感动。这一次谈话非常投机,他要到我碧潭山居来看我,我同意了。不久他到碧潭来,他教我如何煮咖啡,我穷得买不起咖啡壶,只能提供烧开水的铝壶做工具,他抱怨壶有油质,煮咖啡不好喝,我很惊讶他在喝咖啡上如此考究。我们大谈了一下午,然后到吊桥旁小店吃鱼。殷海光的怪毛病是,他刚见到一个人,经常是不讲话,态度也不友善,一定要‘暖身’(warm up)以后,他才逸兴横飞高谈阔论不止,这时候他也有说有笑,与常人无异。但是下次见面时,他又要重新从那种死样子开始。一些人不了解这怪毛病,常常在一开始就被他气走了。这次殷海光到我家,怪毛病倒颇为从简,大概他怕我以其人之术,还治其人之身,所以很快就了无拘束地聊起来了。
“那时候《自由中国》已经停刊一年多了,我向殷海光谈到两点:第一,雷震搞新党,以雷震对国民党的了解,国民党会动手抓人。一动手抓人,《自由中国》就完了。《自由中国》一完,就表示大家几年来所争取到的言论自由,会被国民党收回去,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到《自由中国》的尺度,就不知道了。所以新党运动对传播思想而言,是一种连累,就像五四运动连累了新文化运动一样。第二,《自由中国》所谈的,是知识分子的、上层的、纵贯线上的台湾,在知识分子以外、在上层以外、在纵贯线上以外,对乡土台湾、对苦难老百姓的生活,谈得不够。说到这里,我举我亲自调查的‘军中乐园’为例:一个妓女每天被迫接客50次,只分到一点点钱,这叫什么‘人间天堂’?她们这样悲惨的生活,什么主义、什么人统治她们,都一样。如果能够改善她们的生活,即使做了亡国奴,我想她们也心甘情愿。我亲眼看到她们接客50次后老鸨们放鞭炮庆祝的景象,她们的痛苦,你殷海光等高级知识分子可曾知道?听了我的话,殷海光为之动容,他承认他们太不了解乡土台湾,不了解苦难老百姓的生活。那时候,我的研究主题之一是《中国性史》,我拿出一些春宫画给殷海光看,他说他从没看过这种东西,为什么这些漂亮的女人肯照这些照片?他不明白。我说:‘可能为了救她的母亲,可能为了救她的女儿,可能为了救她的丈夫。但绝不是为了爱国才照这些照片。“国家”对不起这些苦难的人,这些人是宁肯做亡国奴的—只要她们能脱离悲惨的命运!’
第六部分:生活李敖良师殷海光(3)
“碧潭之游后,殷海光跟我建立了新的友谊,这时他在台大已被剥夺了讲学讲演的自由,而我早就没有了这种自由。1964年台大学生陈宏正等邀我到法学院演讲,我去的时候,学校派校警将演讲场所的门锁起来,校长钱思亮控制言论自由有如是者!1965年法学院请李声庭演讲《民主与自由》,讲完后听众鼓掌要殷海光和李敖插播几句话,我们应声而出,极受欢迎,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后来胡秋原写信给钱思亮提出25个问题,要殷海光答复,如不答复,就视同‘不学无术,误人子弟’,应该停止教书。钱思亮怕了,居然朝这一方向迫害殷海光。这一期间,由于我的支援,使他渡过不少难关,我说动萧孟能,高价支援《中国文化的展望》的写作,不过在我同殷海光的交往中,我觉得我对他最大的帮助,不在帮他研究、帮他印书、帮他生活、帮他在《自由中国》被封杀、台湾大学被停课后渡过许多难关。……我觉得我最大的帮助,是把他送入医院,使他的生命得以延长两年之久。他死后,殷太太写信给林悦恒、罗业宏,私下承认‘李敖救了殷老师一命’,即是指此。‘殷门叛徒’王晓波未叛前写《悼念我的老师殷海光先生》中说:‘后来,殷先生由宏恩医院转往台大医院开刀,台大医院有公保,只要住二等病房就不必另外交费。宏恩医院的费用是李敖付的,因为当时殷先生的学生中只有李敖有钱。’这段话最后一句说得不对,当时殷海光的学生中绝非‘只有李敖有钱’,最有钱的是陈鼓应。陈鼓应继承了他父亲留下的财产和落地的房产,没分给他妹妹陈桃桃,一个人独吃了,他是第一有钱的,可是一毛不拔。张灏、林毓生家境很好,又在美国多年,也都有钱,至少都比我有钱,只是他们光说漂亮的话,不做漂亮的事,这些伪君子、伪殷门弟子,我是最看不起的!”
李敖说:“在义助殷海光的时候,我当时已被官方完全封锁,已经很难靠写作出版维生。我的维生之业,其实是做旧电器买卖。那时候美军顾问团在台北,市面上品质好的冰箱冷气等电器,台湾不能生产,都靠顾问团用过的二手货。我和李世君合作,化名‘OK李’,整天登英文报兜来旧电器,然后转卖。…… 我不但没有钱,当时在财务上的窘迫,甚至非常严重。殷海光被宏恩医院‘当场收押’‘立即检查’的时候,院方立刻要3000元住院保证金,我就掏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