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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943-李敖档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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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这个后果发生,于是他们拼命鼓吹泛道德主义,他们歌颂感情不变的情人,非议变了心的女人,憎恨水性扬花的卡门,同时用礼教、金钱、法律、证书、儿女、药水和刀子来防治感情的改变,他们要戴戒指,意思是说:‘咱们互相以金石为戒,戒向别的男女染指!’这是多么可笑的中古文明!”    
    其三,李敖主张“正确对待情变”。他指出:“罗素和海明威那样善于离婚,情感未尝不受打击。但他们却丝毫没有抢天呼地、死去活来的小丈夫的行径。他们知道使感情不褪色的方法不是不让它见阳光,而是经常染上新的颜色。他们是爱情上面的有余味主义者。他们恋爱,并不以结婚与否做成败标准,并不是以占有做最后目标。恋爱的本身足以使他们功德圆满,他们并不反对结婚,但是反对‘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婚姻。他们不肯在婚姻关系的卵翼下做对方感情的因变数,也不做对方人格的寄生虫。……导致情变与婚变的基本因素还是社会的不开放,男女交际不够自由,相互认识的可能率太小,所以一下子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便如获至宝,死命抓住不放。一发现对方有二心,便以刀枪盐酸对付,而禁不起人生的平常变化。至于说该守贞操,不要有二心,这也不是正视现实之论。瞎猫眼睛会亮,死耗子身体会复活,一旦发现新欢的确胜于旧爱,在巴黎美人面前做柳下惠,岂不是强人所难吗?所以问题的症结,还是社会转型没到家的缘故,并不是别的。”    
    


第三部分:情感李敖爱之美与淫之恶(1)

    情感李敖·自述    
    爱之美与淫之恶    
    在感情丰富、追求开放的李敖看来,世界上的纯情与淫秽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曾经写过一篇名为《由一丝不挂说起》的文章,可谓道出了他真实的感情世界。李敖写道:“这个月最轰动世界的一件大事,不是苏联两颗人造卫星在天上跑,不是警察在松山机场表演揍人,而是性感明星玛丽莲·梦露的自杀。36年前,这个金发美人一丝不挂地来到这个世界;36年后,她又一丝不挂地离开。生命的后期被她主动砍断。在她的生命里,有朝云没有晚霞;有早凋没有衰朽,她不等待红颜老去,就印证了《唐吉诃德》的作者所说的:‘我赤裸地进入这个世界,我必须赤裸地离开。’    
    “梦露死后第5天,我读到8月10日的《时代》杂志,中间读到她那种‘赤身裸体的热望’,引起我很大感触。《时代》杂志说:……她给一个摄影记者专利权,在拍片时,去照她那几乎全裸的镜头,她的理由是:‘我要全世界来看我的肉体。’上一星期,她还在跟一家图画杂志商量她另外一张裸体照片。这种坦坦白白的‘梦露风’教我们东方人看来简直是吃弗消的;不但我们吃弗消,即使比较落伍的洋婆子,有时也觉得不像话。前几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位太太就送了一副与梦露胸围腰围尺码正好相反的乳罩和束腰,要她扎紧乳房,别再把腰扭来扭去,勾引男人!    
    “稍稍用一点历史的眼光来看这些事,一点也没有使我们奇怪的理由。当年玛丽莲·梦露以性感起家,在短时期内风靡世界的时候,一般人们的大惊小怪是有着充分的历史基础的。即以开通的美国女人而论,她们对肉体与衣裳的观念的转变,才不过是近30几年的事。艾伦(Frederick Lewis Allen)写的《大变动》(The Big change)曾说如果时光倒流,把你放在1900年的大街上,你也许会大叫一声:‘看那些裙子!’原来那时候的女人浑身都包着衣服,关防严密,三围遁形,衣领往上高,下摆朝下低,长裙袭地,走路时要不把裙子提起一点儿,它就要担任清扫街道的任务。层层叠叠的衣裳里面,是一重一重的内衣、胸衣、外胸衣、瘦裤、窄裙、衬裙,里来里去,无非是让人们‘看不到’她的肉体。    
    “1908年,一位标致的小姐在旧金山搭电车,因为裙子太紧,抬不起脚来,她不小心把裙子提高了一些,结果被人看到了脚踝,好事的摄影记者立刻猎影一张,登在报上,惹起了一阵风波。那时候正是清朝光绪的最后一年,也正是民国前三年,咱们中国的女人们,在衣着上面,也跟西洋女人一样,重点是裹来裹去,休让登徒子看到分毫。换句话说,尽管中国男人们总是打败仗,签丧权辱国的条约,咱们的女同胞们在洋婆子面前却毫无愧色:你包得紧,老娘比你更紧!可是不久以后,洋婆子们开始不安分了,她们开始脱衣服。第一个开始向传统挑战的场所是海滨浴场,她们向传统的泳衣提出了抗议。在1905年,美国仕女们所穿的泳衣平均大概要用布十码!泳帽、泳衣、泳裤(长裤)、泳裙、泳袜、泳鞋一应俱全,同时衣服上要有很多皱褶,不能绷得曲线毕露,一眼望去,只看到脸和手,活像个潜水人。到了1910年,女人们的抗议有点效果了,泳衣可以变成单层的了。慢慢的、偷偷的,女人的胳膊上的衣服开始短了,不见了。当时在海滨浴场埋伏的男女警察虽然罚了又罚,可是小姐们的脾气别扭得很,你愈罚她们,她们穿得愈少。1919年(民国八年)以后,泳衣的裤口开始上移了,虽然男女警察还是常常跑过来,手拿皮尺,量来量去,可是女士们胆大了,不怕罚款了。再进一步是1930年(民国十九年),泳裤已短到和它外面小裙子同一程度了。过了不久,法国的式样吹过来了,大家开始向往把上下一身的泳衣改成上下两件了。改呀改的,从十码布的泳衣改到了五码,从五码改到了一码,又从一码改到了三点式的‘比基尼’,最后到了玛丽莲·梦露身上,人类文明的最后这点面子也让她脱掉了!    
    “在泳衣上既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对其他衣裳自然起了带头作用,对肉体的观念自然也有了不少的修正。在衣裳上面,女人可以袒胸露臂了,可以亮出大腿小腿了,可以使美国每年15。5万双的丝袜销路,在1949年以后卖到5·43亿双了;在观念上面,‘裤子’、‘裸体’等字眼可以出诸仕女之口了,到了玛丽莲·梦露出来,她甚至可以从容大谈对贴身内衣和‘性的象征’的观感了!上面这些简单的叙述可以使我们看到,在现代化的潮流中,衣裳的式样跟对肉体的观念如何在慢慢蜕变。这种蜕变对洋人来说,当然比咱们老大中国得天独厚。西方人继承了古希腊的对肉体美的尊重观念,这种观念最具体的表现是他们创作的艺术品,在绘画、壁画、皿画、织品、雕刻、浮雕、木雕等艺术品上,他们流露了各种对肉体的欣赏与礼赞。这种传统的代代相传,自然发展到近代的模特儿(model)、脱衣舞(strip tease)、裸体会(stripfest)、日光浴运动(sun bathing camp),以及身上衣服的缩减、电影检查的放宽……这一切转变的重要性并不次于电视、火箭、盘尼西林和人造卫星。它同样属于现代化潮流的一部分,甚至是更切身更重要的部分。从普通飞机演进到喷气飞机固然是现代化;从普通丝袜演进到尼龙丝袜又何尝不是现代化?从肉体开放到缩短裙子,从缩短裙子到穿上丝袜子,再从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地穿上尼龙袜子,这是何等现代化的样子!又多么使老顽固们没有法子!    
    “写到这里,我们该转过头来,看看咱们中国。翻开日本平凡社的洋洋巨册《世界裸体美术全集》,第一使我们惭愧的,就是没有一张中国的裸体画,也没有一张裸体雕刻的图片,其中代表东方的有日本的出浴图,印度的暴露画,可是却没有中国的作品占一席地,这真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再翻开中国的美术史,你可以看到什么《美人图》、《明妃出塞图》、《唐后行踪图》,可是你绝对找不到一张光着屁股的女人,绝对找不到对裸体艺术欣赏的观念。中国人没有这些,他们压根儿就不画正视肉体的图画,也不画一个脱衣出水的女人。他们要画就画两个,例如仇十洲的春宫图,这就是中国人的‘裸体艺术’!    
    


第三部分:情感李敖爱之美与淫之恶(2)

    “中国人的‘裸体艺术’表现都是变态的、可耻的,什么‘男女裸逐’啦、起‘裸游馆’啦、‘裸身相对’啦、‘帘为妓衣’啦,无一不是丢人的纪录。换句话说,中国人对肉体的观念是不正常的,这种不正常的观念再被“礼教大防”一阵,立刻就建构了衣裳的伟大,所谓蔽形,表德劝善,此圣人所以制衣服也!把衣裳既看得如此神圣,在另一方面,不穿衣裳或露出一部分肉体自然也就要不得。因为肉体是丑恶的、‘同禽兽’的,所以把肉体露给别人看就显得大不敬,是对别人的一种侮辱。平剧里‘击鼓骂曹’那一出,就是个好例子:祢衡裸体击鼓时虽然自言‘我露父母清白之体,显得我是清洁的君子’。但他的目的却显然在“赤身露体骂奸曹”,用肉体暴露来破坏宴会里的‘体统’,从而达到侮辱别人的心愿。    
    “古人们既然对肉体有这么古怪的看法,所以他们对衣裳的重视也就不足为奇。可惜的是,中国人的穿衣历史并不怎么光荣,一个号称有五千年礼仪之邦的大国国民,直到了汉朝还不知道穿裤子,这是何等妙事!黄帝只知道垂衣裳以治天下,却忘了制造裤子,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乃至下传至秦皇汉武,大家都一脉相承了这个不穿裤子的道统!    
    “正因为汉朝以前的人不穿裤子,所以衣服不得不拖到地上,偶尔有‘衣不曳地’的故事,那只是相对的说法,身体发肤和小腿脚踝还是照样要加以管制,还是包过来裹过去,直包裹到一个新的“服妖”局面出现,然后开始天下大乱。所谓‘服妖’,按照《汉书》五行志的说法,是‘风俗狂慢,变节歇度,则为剽轻奇怪之服,故有服妖’。这样看来,每一种时髦服装的出现,除非是圣人制定的,否则就有服妖的嫌疑,而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的,若绳之以经典,则正好是‘作……异服……以疑众,杀’!不过,杀尽管杀,头脑开明的人们才不怕这种恫吓。在高跟皮鞋面前,没有人能阻止她们不放开小脚;在新式奶罩面前,没有人能阻止她们不挺出乳房;在三围耸动的肉体面前,没有人能阻止她们不曲线毕露!    
    “在这种酝酿过程里,民国成立是一个大转捩。在民国前九年(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爱自由者金一就出版了《女界钟》。这书攻击缠足、穿耳、盘髻等旧式的对肉体与衣饰的观念,但也不赞成欧洲女子之蜂其腰而鼓其乳。无疑的,这部先知的著作多少还有折衷派的倾向,但写这一书的人绝没想到他所提倡的改革运动,在民国成立以后,居然慢慢展开,虽然进度是异常迟缓,可是变动之大却非他始料所及。    
    “例如在‘截发’上面,辛亥革命以后,男人的发型有了很大的改变(辨子不见了),可是女人的发型的改变(去髻剪发)却是十六七年以后的事。当剪短头发的潮流刚兴起的时候,在内地曾产生许许多多的不幸事件。民国十六年的春天,武昌汉口的女人,有的为了逃避剪头发,只好到处躲藏,一次30多个女人跑到一条小船上,结果大风来了,全部被淹死。但是,尽管在内地的转变有很多困扰,十里洋场的上海,却首先开通起来,摩登的女子们在十六七岁的时候顺利地剪短了头发,随着烫发的西来,双丫、长辫、刘海、元宝头等等发型逐渐被淘汰,再由电烫变为原子烫、奶油烫,直烫出今人这些千奇百怪的发型。这种演变,是何等现代化!    
    “再看服装,旗袍是一个大转变,它的转变不在宽边镶滚、不在领子高低,乃在袖子的减少、下摆的缩短与开叉的提高,同时淘汰掉北方的扎脚裤跟南方的散脚裤,换上了长袜子,或是干脆脱掉长袜子,上露胳膊下露腿。这种演变的最后成功是民国十九年,当时男人穿露出一节胳膊的上衣还不准进公园,可是女人的暴露部位,却己赶过了男子!此外,另一种服装上的麻烦是裙子,裙子的缩短在民国以后的女学堂里很快地普遍开来,当然反动的势力还是很大,直到民国十三年,还有什么教育会联合会发表什么议决案,主张女学生应依章一律着用制服,而所谓制服,乃是袖必齐腕,裙必及胫。他们的高论是:‘衣以蔽体,亦以彰身,不衷为灾,昔贤所戒。矧在女生,众流仰望,虽曰末节,所关实巨。……甚或故为宽短。豁敞脱露,扬袖见时,举步窥膝,殊非谨容仪、尊瞻视之道!’    
    


第三部分:情感李敖爱之美与淫之恶(3)

    “再看曲线,在过去,中国女人最缺乏胸围观念,大家都觉得乳房丰满并不好看,所以要束胸,束到‘胸乳寂发’,才算好看。等到西洋的三围尺码来了以后,‘大奶奶主义’油然兴起,乳房乃得解放,其上围小者不欲再小,上围大者志在更大,于是不得不乞灵于所谓胸罩和‘义乳’,而杨贵妃时代的东方‘河子’一类的东西遂被丢掉了。‘义乳’观念刚流行时,得风气之先的当然是那些在上海的名女人,当时因为用的是棉花,所以容易露马脚,名女人徐来、徐琴芳等,都有过不幸一乳遗失的纪录。后来‘义乳’慢慢改进,由棉花而橡皮,由橡皮而塑胶、乳胶,并与‘胸罩’合流,任凭女士们扭扭或恰恰,再也不必有泰山其颓的顾虑。当我们看到今天的女人们挺着不辨真假的乳房,自道她的三围数字的时候,我们怎么能不惊喜:这是何等现代化!    
    “另一种观念的现代化是脚和鞋,从民国前三十年(光绪八年,1882)康有为计划在广东创办不缠足会开始,80年来,小脚已经成为残余的老婆婆们的标记,一千年可耻的“国粹”和“传统”再也不能发挥它的淫威,中国的女人们不但扬弃了她们的裹脚布,并且更进一步,把双脚居然亮了出来,这是《肉蒲团》时代的中国人绝对不能想像的事!在过去,女人向男人呈露色相,衣服易脱,脚布难解。可是几十年来,中国女人却一反故态,反倒穿上了孔鞋、凉鞋和拖鞋,美丽的脚丫子全部亮相。这种剧变,我们怎么能不拍手说:这是何等现代化!在对肉体的观念上面,最正常的合法开放是艺术家眼前的模特儿。模特儿的出现最早是在私人的画室里,到了民国八九年,上海有人发难了,最有名的是常州怪人刘海粟,他公然呼吁:‘模特儿到教室去!’主张公开在教室里做人体写生。当时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老顽固们大骂他、新闻记者攻击他、孙传芳的五省联军捉拿他,人们把他跟写性史的张竞生、唱毛毛雨的黎锦晖视为‘三大文妖’。可是时代的潮流到底把‘文妖’证明为先知者,全国各地的美术学校一个一个地成立了,光着屁股的模特儿也一个一个地合法了,在道统与法律的夹缝中,模特儿几乎变成唯一的漏网者。第二个漏网者是什么,我不能想像,看到目前的所谓“歌舞团”,我想迟早大概是脱衣舞了!根据这些简单例证,我们大概可以看出现代中国人对肉体与衣裳(尤其是女人的肉体与衣裳)观念的转变。不论从哪一点上看,这几十年的转变都可说是进步的、可喜的,都可说是‘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从这种变局里,我高兴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在那么多老腐败的道学尸影下,居然还能奔向几条现代化的跑道,—脱掉该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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