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利与我 作者: 约翰·杰罗甘-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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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我告诉导演说,“他应当可以应付的,没有问题。”我将马利拉到一边,等待着导演提示他进入货车里面。
“Ok,大家都听着,”科斯告诉剧组人员说,“这只狗有点儿疯,不过,除非他完全破坏了这场戏,否则我们就一直拍下去。”他将自己的想法进行了解释:马利是真实的事物——一只典型的家庭宠物狗,而且我们的目的是要去捕捉到他作为一只典型的家庭宠物狗在一次典型的家庭外出活动中的自然表现。没有表演或者指导,完全本色的演出。“只是让他去做他自己,”他指导说,“我们在他周围进行拍摄。”
当每个人都做好了拍摄的准备时,我便将马利带上了客货车里,然后把拴在他颈上的尼龙皮带交到了小男孩的手上,他看上去有点儿害怕马利。“他很友好的,”我告诉他说,“他只是想舔舔你。看到了吗?”我将手腕伸进马利的嘴里以做示范。
第一遍:有篷货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女儿滑开了侧门,一个身上布满黄色条纹的家伙从车里“射”了出来,就仿佛是从一门大炮里发射而出的一个毛球,身后还拖着一条红色的皮带。他从摄影机旁飞速地一闪而过。
“停!”
我在停车场里四处追逐着马利,终于将他给拖了回来。
“Ok,各位,我们再试一次,”科斯说道。然后,他对小男孩和善地指导着:“这只狗有点儿狂野。这一次试着把皮带握紧一点儿。”
第二遍:货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侧门滑开了。还没等女儿出现在车外,一团浅黄色的家伙便出现了,马利从她身边一跳而过。这一次,那个指关节已经苍白、脸色也已惨白的小男孩被他拖在身后。
“停!”
第三遍:货车停了下来。侧门滑开了。女儿出现了。男孩出现了,手里握着皮带。当他走离货车的时候,皮带拉得很紧,另一头还在车里,可是不见有狗跟在后面。男孩开始用力拖、使劲拉、拼命拽。他倾斜着身体,估计连吃奶的力气都给用上了。然而皮带没有一丝移动。时间漫长地、痛苦地、徒劳无功地一分一秒地逝去了。男孩的面部因为用力过度而扭曲了,最后,他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看着摄影机。
“停!”
我朝货车里看去,发现马利正俯身舔着自己,而他所舔的那个部位是没有哪个男人会去舔的地方。他抬头看着我,仿佛在说:“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正忙着吗?”
第四遍:我将马利在货车后座安顿好,让他与小男孩待在一起,然后关上了车门。在科斯叫喊“开拍了”之前,他暂停了几分钟与他的助理进行协商。最后,这场戏开拍了。货车停在了路边。侧门滑开了。女儿走了出来。男孩走了出来,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他直直地盯着摄影机,将他的手举了起来。手上垂下了半截皮带,皮带的末端成了锯齿状,上面还滴着口水。
“停!停!停!”
男孩解释说,当他在货车里面等待着的时候,马利开始在皮带上啃咬起来,一刻不停。剧组工作人员以及演员们都不相信似的盯着那根惨遭剧烈损毁的皮带,他们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复杂表情,仿佛他们刚刚目击了某种巨大的神秘的自然力量。而我对此一点儿也不吃惊。马利曾经将许多的皮带和绳索送进了坟墓,数量多得我都数不清了。他甚至还咬断过一根外面涂有橡皮的钢丝绳而成功“越狱”,要知道,那根钢丝绳的广告词可是“在航空公司里使用的”。就在克罗出生之后不久,詹妮把一个新产品带回了家——一根系在狗身上的旅行绳子,可以让她用来将马利扣进汽车座椅的安全带里,这样他就无法在行驶着的汽车里四处乱逛了。在使用了该新式设备的最初的九十秒钟之内,马利不仅成功地咬断了这根沉重的套具,还咬断了我们新买的小型客货车的保护肩部的衬垫。
“好吧,各位,让我们休息一会儿!”科斯大声喊道。他转身面对着我,然后——用一种令人吃惊的平静的声音——问道:“你多快能找到一根新的皮带?”他不必告诉我,当他这一大帮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坐在一旁无事可做的时候,这浪费的每一分钟就会让他损失掉多少美元。
“离这儿半里路就有一家宠物商店,”我说道,“我十五分钟之后就能赶回来。”
“这一次一定得弄一根他无法咬断的东西回来。”他嘱咐道。
我带回了一根沉重的铁链,这根链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驯狮子的驯兽员才会使用的玩意,然,电影得以继续拍摄了,然而还是失败了一遍又一遍,而且每一场都比上一次更糟糕。就在此刻,那位年仅十来岁的女演员丹妮尔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正的恐惧:“哦,我的上帝!他下身的那个玩意没有了!”
“停!”
另一场里,当丹妮尔正在通电话的时候,马利冲着她的脚沉重地喘着气,由于他的喘气声过大,以致于录音师愤怒地摘下了头戴式受话器,然后大声地抱怨道:“我听不见她说的一个字儿。我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听上去就像是一部三级片。”
“停!”
拍摄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马利是一个灾难,一个彻头彻尾的灾难,而且无法救赎。一方面我在自我辩解着:“好啊,你们指望不付薪水就能收到好的拍摄效果吗?”而另一方面我苦闷万分。我下意识地偷偷瞟了瞟演员和工作人员,可以看出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这只动物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我们怎样才能够把他送回去?”在那一天拍摄结束的时候,一位手里拿着写字夹板的助理告诉我们说,拍摄阵容要等到明天才能最后决定。“明天不必烦劳你们再来这儿了,”他说道,“如果我们需要马利的话,我们会打电话给你们的。”为了确保他的这番话不会引起我的任何混淆,他又重复了一遍:“所以,除非你接到我们的电话,否则请不要过来。明白了吗?”“是的,我当然明白了。”我大声地、清楚地回答道。科斯派遣他的下属完成这一将我们剔除出局的苦差使了。马利这初出茅庐的表演生涯就此结束了。可是我不能责备他们。马利已经上演了电影拍摄史上一个最大的象征性的噩梦。成千上万的美元因为被浪费的胶片和不必要的延误而白白损失掉了,这都是他刚刚一手造成的。他还令无数的戏服涂上了泥土,他袭击了单人小餐桌,还几乎撞到了一部价值三万美元的摄影机。他们正在削减他们的损失——把马利扮演的那只狗的角色取消掉。这便是“不要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古老惯例。
“马利,”当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我说道,“你真的破坏了你的大好良机。”
第二天早上,当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还仍然沉浸在因明星梦的破碎而带来的无尽苦恼和沮丧之中。是那位助理打来的,他告诉我们尽快把马利带到酒店去。“你的意思是你们想让他回去?”我吃惊不小。
“马上,”他回答说,“鲍勃希望他拍下一场。”
三十分钟之后,我到达了海湾酒店,仍然不太相信他们真的邀请我们回来了。科斯热情洋溢地迎接了我们。他已经观看过了昨天拍下的未经加工和剪辑的电影胶片,开心得不得了。“那只狗有点儿歇斯底里!可笑极了!”他滔滔不绝地说道,“很欢闹。真是一只鲁莽而狂乱的天才狗!”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形正变得越来越高大,胸脯也挺了起来。
“我们一直知道他是个天才。”詹妮骄傲地说道。
剧组在沃斯湖周围继续拍摄了几天时间,而马利则继续获得了成名的机会。我们与其他的演员的父母和随从们在片场附近徘徊着,聊着天,进行着社交活动,然后,只要后台工作人员喊道“准备开拍”,我们便会突然间鸦雀无声。当导演喊一声“停”的时候,我们的社交会便又将继续进行。詹妮甚至成功地得到了在该部电影中担任动作特写的棒球界出类拔萃的明星运动员加里?卡特以及戴夫?温菲尔德为我们的两个儿子在棒球上的签名。
马利正舔着那些明星们。剧组的工作人员,尤其是女性工作人员,都尽力地讨好着他。由于天气酷热,所以一名助理被专门安排了一项任务——带着一只碗和一瓶矿泉水跟在马利的后面,随时满足他的饮水需要。每一个人都从供应便餐或小吃的餐桌上拿小吃给他喂食。在我去报社报到期间,我便把马利交由剧组人员看管了几个小时,而当我返回片场的时候,发现他像国王一般四肢伸开卧在地上,爪子伸在空中,正悠闲地接受一位浓妆艳抹的女演员提供给他的腹部按摩服务。“他真是太可爱了。”她柔声说道。
明星们也开始冲我点头致意了。于是我开始将自己介绍为“马利的训练者兼经纪人”,并且夸口道:“关于他的下一部电影,我们希望扮演一个犬吠的角色。”在拍摄休息期间,我走进了酒店大堂去使用投币式公用电话。被解开了颈部皮带的马利正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嗅着大堂内的家具。一位门童显然将我的这只明星狗误认为是一只走失的动物,于是他拦住了马利,并且试图把他从一扇侧门驱赶出去。“回家去!”他斥责道,“嘘!”
“对不起?”我说道,用手捂住电话的话筒,用最能令人局促不安的眼神盯着门童,“你不知道自己正在跟谁说话吗?”
我们一连四天都待在拍摄现场,等到我们被告知马利的戏已经全部完成、不再需要他提供服务的时候,詹妮和我都觉得我们已经成了射击场电影制作公司这个大家庭的一部分了。尽管是这个大家庭当中唯一没有薪水的成员,但我们仍然是其组成部分。当我们将马利召唤进小型客货车里的时候,詹妮不加思索地对听力所及范围之内的人们冲口而出:“我们爱你们!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剪辑之后的成品呢!”
可是我们所能够做的,只是耐心地去等待。一位制作人告诉我们说,他们需要八个月的时间,然后我们可以打电话过去,他们便会将样片给我们寄过来。可是,八个月之后,当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一位前台人员让我在电话里稍等一会儿,几分钟之后,他回到了电话旁,说道:“为什么你不等几个月之后再试试呢?”我只好又等了几个月时间,然后再次试着打电话过去询问,得到的却是与上一次同样令人失望的答复。我又等待了一段时间,又打电话过去,反反复复好几次,可是每一次都被搪塞和拖延。我甚至能够想像到接待员是怎样用手捂住话筒,低声对坐在剪辑桌子旁的科斯说道:“那个疯狂的狗主人又打电话来了。您希望我这次怎么跟他说?”
最后,我终于不再打电话过去了,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我们永远都不会看到《最后的本垒打》这一宿命了,相信其他人也都不可能看到这部电影了,这一计划已经被丢弃在剪辑室的地板上了,其原因是,将那只该死的狗从每一场戏中剪辑出去,是一项艰难到无法完成的巨大挑战。等到我最终有机会欣赏到马利的表演技巧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两年之后了。
那一次我是一时兴起,问办公室里的员工是否知道一部名叫《最后的本垒打》的电影,结果,他的回答让我仿佛被巨型炸弹击中一样。他不仅知道这部电影,而且还有存货。事实上,他不仅有幸拥有该部电影的录像带,而且数量还不止一盘。
之后我便得知了整个悲惨的故事:由于无法吸引国内的发行商,所以射击场公司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将马利的首次演出转变为了电影胶片最不光彩的命运:《最后的本垒打》被直接制成了录像带而没有进入影院播放。可是我对此并不介意。我带着一卷录像带冲回了家,把詹妮和两个孩子叫到了录像机旁。正如办事员告诉我的那样,马利在整个片子当中的出场时间总共还不到两分钟,可是我不得不说,这短短的两分钟却是整部影片里最为生动、最为真实的片段。我们开怀大笑!我们喜极而泣!我们欢呼雀跃!
“那是马利!”克罗尖声叫道。
“我们出名了!”帕特里克大声喊道。
然而马利似乎不为所动,他打着呵欠,在咖啡桌下面爬行着。等到影片结束播放演员表的时候,他居然呼呼大睡了。当所有演员的名字在屏幕上滚动而过的时候,我们摒息静气、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一分钟过去了,我以为我们的狗没有列在名册当中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上出现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大写字母:“名叫马利的狗……扮演自己。”
第17章
波卡伯塔之地
在观赏完电影《最后的本垒打》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告别了西棕榈海滩以及在此的所有记忆。我们家所在的街区里已经发生了两起以上的谋杀案。然而,最终驱使我们离开我们那栋位于邱吉尔路上的带走廊的平房的,并不是那可怕的谋杀罪行,而是混乱与无序。这栋房子因两个孩子以及他们所有的玩具配备而显得拥挤不堪。为了满足这哥俩无止境的玩耍欲望,我们的家变成了美国玩具工厂的重要出口地。已经重达九十七磅的马利,无法做到在转向的时候不撞到任何东西。我们的住所是一栋只有两间卧室的房子,我们愚蠢地认为男孩们能够在第二间卧室里和平共处。可是,他们一直相互把对方弄醒,使得我们在晚上不得不频繁地起床前往他们的卧室进行干预,为此我们只好将克罗转移到了厨房与车库之间的一处狭窄的空间里。正式一点儿说,这块地方是我的“家庭办公室”,我在这里弹奏吉他以及支付帐单。对于任何看到这块地方的人来说,这里完全没有进行任何的粉饰:我们将我们的小家伙移出了卧室,安顿在了联接房子与车库的侧边敞开的带屋顶的过道上。这听上去挺吓人的。这个带屋顶的过道是由搭建车库的顶棚延伸了一半而来的,所以,几乎与农家的谷仓同义。什么样的父母会在一个谷仓里面养育他们的孩子呢?“带屋顶的过道”听上去当然不具有任何的安全性:一处四面通风毫无遮挡的地方,任何东西都可能偶然来访:污垢,泥土与灰尘,过敏原物质,带刺的昆虫,蝙蝠,犯罪分子,性变态者。一个带屋顶的过道是一处你将预料在那儿会发现垃圾桶以及潮湿的网球鞋的地方。而且,事实上,这是一处我们存放马利的食物和水碗的地方,即使当克罗在那儿定居之后也仍然如此,倒不是因为这是唯一一处适合于一只动物的空间,而仅仅是因为马利已经习惯于在那儿寻找他的食物储备了。